印第安墨水画
作者:[瑞典]索德柏格/沈雁冰译
多年前四月里的一天,正当我还在苦索人生的意义的时候,我走进后街上的一家小烟店买一枝雪茄烟。我挑了一枝深色而有棱角的‘亥齐洛’牌的雪茄,投在衣袋里,付了钱,而且正待走开了。但是在这一刹那间,我偶然的将一张小小的印第安墨水画的草稿画,那也是偶然夹在我的怀中记事册里的,露给了那个立在店里的年青姑娘见了,往常我来买烟总是向这姑娘买的。我这一张小画是从一个少年画家那里拿来的,而且在我看来,这张画是很精致的。
“你瞧,”我说,把这张小画递给她:“你以为怎样?”
她带着有趣味的好奇心接这画在手里,而且仔细看着,有好一刻工夫。她把这张画横看竖看侧看——从各方面细看,她的脸上显出紧张的心理活动的神气。
“哦,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到底带着刺探性的睨视来问我了。
我不禁微微的一怔。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呀,”我回答。“这只是一幅风景画罢了。那是地平,那是青天,而且那里的是一条路——一条平常的路径——。”
“是的,那是我也知道的,”她插嘴说,口气有点生硬了“但是我要晓得这是什么‘用意’。”
我听着呆了,觉得怪不好意思,而且没个解决;我从来不会想到这个画是应该有点意思的。但是她的见解却是不能动摇的;现在她的头脑里已经很深的印了一个见解,以为这张画片一定是一种藏着「哑谜」的画片。不然,为什么我特意给她看呢?到后来,她竟拿这张画片贴在玻璃窗的玻璃片上映着看,意思是欲使这画片透光,映得出内部的奥秘来。显然可知从前曾有人把一种特式的纸牌给她看过,这纸牌平常看去是‘方胜九’(按是纸牌品名)或‘锄头十一’(亦纸牌品名),但是向亮处一照,却会显出秽亵事儿的影像来。
但是她的检验没有结果。她把画儿还了我,我也预备走开。于是忽然间这位可怜的姑娘脸红到耳,喉中带着悲咽的声调,破口骂起我来:
“你不要脸的!你的本意就是想把那话儿来戏弄我。我很知道我是一个苦女儿而且不能受到好一些的教育,但是仍旧不用你多费心来戏弄我。你能对我说出你那张画片的意思么?”
叫我怎样回答?要是我能够告诉她这张画片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我一定告诉她了;但是我办不到,因为这张画片实在没有意思的。
唉,可不是,这是多年前的事。现在我吸在别家铺子内买的别种牌子的雪茄了;而且我再也不苦索人生的意义了——但是这倒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我已经找得了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