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镒:原本山川,极命草木下

恪守家训 严谨治学

在《九十自述》中,吴征镒这样写道:“我信奉的人生格言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这是我母亲家的堂名‘五之堂’的由来,是‘大学’中的一句儒家的话。我认为做科学研究必须经历三个境界:一是立志立题,确立科研思路,二是殚精竭虑,百折不挠,三是上下求索,终有所得。我就是在个人的志趣和应用相结合中走到了今天。”

70年来,恪守“五之堂”的家训,吴征镒在植物研究的路上积累了深厚功底和广博知识,被称为中国植物的“活词典”。

1983年,吴征镒来到大英博物馆,英国人请他鉴定清朝时期驻华英国公使在中国采集的一些至今未能鉴定的标本。吴征镒认真观察后,用流利的英语说出了每一种植物的拉丁学名,它们的科、属、种、地理分布、曾经记录过的文献、资源开发的意义等等,令英国人赞叹不已。

有一次去前联邦德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坐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吴征镒能一眼辨认出路旁树底下的植物,稍有区别,也能分辨出来。当地专家们惊叹道,这种奇迹般的观察力,若不是他在植物分类学上的坚实功底,简直是不可思议。

编《中国植物志》的时候,他脑子里记得文献的出处,经常在手稿里注些人名和年代,事后助手去查对文献时往往一丝不差。

博闻强记的背后,是吴征镒数十年的潜心积累。不管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还是新中国百废待兴的艰难时期,抑或是在动荡的“文革”时期,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植物学研究。

解放初期,吴征镒任中科院植物所研究员兼副所长,从事植物学研究的同时还兼着行政职务,有时开会会间休息10分钟,他还去标本室看标本。晚上电话比较多,他有时候就把电话搁一边,专心做研究。“文革”期间,吴征镒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力,被强迫去昆明郊区黑龙潭田间劳动。白天锄地时他记下看到的各种植物,晚上回到小屋后就赶紧悄悄写出来、归类。就这样完成了9万字的《昆明黑龙潭地区田间杂草名录》。

“文革”期间科研文著的出版几乎停止,但“赤脚医生”使用的中草药小册子不在禁止之列。被关在“牛棚”里的吴先生偶然得到一本后,就请同志们帮他收集这种中草药的小册子。那几年他一边摘抄小册子上的内容,一边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把新中国的中药、草药五千多种,按低等向高等的演化次序编出了详细的目录。

1974年,吴征镒从“牛棚”解放出来,为获得第一手资料,他两年之内两次进藏,前后行程两万多公里。由于高原缺氧,吴征镒的健康受到严重损坏,组织上就安排他到青岛疗养。一个月的疗养结束后,他背回的是两本厚厚的成果:《西藏植物名录》和《西藏地名录》。以后的3年时间里,他又完成了《西藏植物志》的主编工作。
吴征镒:原本山川,极命草木(下)

西双版纳是云南植物种类最多的地方,也是吴征镒学术考察最频繁的地方。每逢雨季,热带雨林的红土地一片泥泞。由于吴征镒是平脚板,并且一心只注意观察脚下的植物而不注意看路,在红泥巴路上不知滑了多少跤,常常全身糊满红泥。因此,大家送了吴征镒“摔跤冠军”的雅号。

八十岁以后吴征镒的眼、耳渐不如前,但他在2000年后出版的4本著作都是亲自执笔。“一个人用70多年做同样一件事,谁能有这样的坚韧劲?吴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为植物而生的。”吴院士的秘书杨云珊这样感叹道。

桑榆之晚 壮心不已

2008年1月8日,从国家主席胡锦涛手里接过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证书后,吴征镒说:“我搞了一辈子植物科学的研究,今年92岁了,我感觉到学无止境,后来居上。”

2007年1月,由新闻出版总署牵头,成立了《中华大典》工作委员会。《中华大典》的主编任继愈特别指名请吴征镒担任《中华大典·生物学典》的主编。开始吴征镒不答应,怕自己年纪大了耽误大事。夫人段金玉先生也不同意,认为这事情非同小可,一旦答应就马虎不得。任继愈亲自动员吴征镒说:“这件事非你莫属,今天中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做,你90多岁,我也90多岁,我们两个老头子把这事做起来,是对民族、对国家、对祖国文化的一种责任。”

由于任继愈先生的再三邀请,同时也出于对国家的责任,吴征镒答应下来。《中华大典·生物学典》要求把1911年以前到先秦所有记载生物学的文字信息都整理出来,把古代的这些植物学信息,用现代科学的系统排列出来。清朝到民国这一段,是这次编典中很重要的一个历史空白。编典工作确定后,吴征镒就认认真真地做,每个字、每句话、每张图,他都要亲自标注。

吴征镒的助手吕春朝介绍说:“古代讲是什么东西,现代又称之为什么,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没有深厚的国学知识,是干不成编典这事的。所有编典的人员中,像我这样60多岁的人被称为少壮派,是少年儿童,70、80多岁的是年轻人。从这点上看,这件工作属于抢救性工作,如果吴老先生百年之后,就更没人来理这事了。”作为吴征镒主编《生物学典》的一个助手,吕春朝感到吴老“似乎在与时间赛跑,拼着命地干,我们都不忍心”。

在编典工作进行了8个月之后,由于用眼过度,吴征镒的眼睛支撑不住了,两个眼球都换了晶体,医生一天只容许他最多看十分钟的书。“这完全是编《中华大典》累的,吴先生不能看书,就让我们到他家给他念,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工作三个多小时”。

“我的工作过去主要靠观察,现在青光眼后期,我不能再做新的工作了,能够把现在承担的中华大典任务承担到底,就心满意足,更多的工作需要大家。”据吕春朝介绍,从北京回来之后,吴征镒非常劳累,但是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他就已经开始工作。现在编典工作在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人生有限,在我有限的时间内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有一分光发一分光。”在植物学研究的第一线,92岁高龄的吴征镒依然奋战不息。(《清华人》记者李彦整理)

吴征镒,号白兼,1916年出生在江西九江。193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1955年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现任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名誉所长兼研究员,我国著名的、享有国际声誉的植物学家,植物区系研究的权威学者。1980年以来,他先后任美国植物学会终身外籍会员,瑞典植物地理学会名誉会员,前苏联植物学会通迅会员。1997年当选世界自然保护协会ISCN理事。2008年1月8日,吴征镒院士获得了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来源:《清华人》200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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