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一刻,端得是清冷俊逸锋芒暗藏。他是温润的,却也是不好接近的,虽是温柔含笑,却不曾将笑意送达了眼底,只浮于唇角,眼底依旧是一片清寒。少年成名,暗器行家,自幼苦练,再入灵修院,看似一路顺风顺水,却少有人知,他身后的路上,尽是血泪汗水的铺陈。
玄月山庄的暗流汹涌,满满的肮脏不堪。病态疯狂的玄夫人,她的一生何其可悲可叹?大抵是会有人骂她是个荒淫荡妇,可难道玄琮越,便当真没有分毫错处?他爱着姬银月,本是无错,因着身份与姬氏血仇,他们相爱相亲却不得相守,此为他们人生一痛,一处无法弥补的遗憾。玄琛越守住了自己的爱情,守住了自己的所有,封锁起自己的所有真情与暖意。可顾青莲何其无辜?少女之心,渴望爱恋,却只得到他只一句,她只可为玄家夫人,而不是他的妻。他守着所有,甚至不愿意与她生下一子半女。可谓是生生将她的痴心爱恋碾碎成末,所以她恨,她怨,她要了玄家的大权,再与小叔颠鸾倒凤,生下了玄青青,甚至还要逼迫着玄少渊娶她,要将阮墨玦说亲给自己的幼弟,以辈分之差,妄图生生割裂玄少渊与阮墨玦的两情相悦。
她确实可恨,却未必不可怜。她嫁了一个并不爱她的丈夫,也许不是伤她最深,可这个男人,将自己的所有所有都严防死守。他也许不曾明说,可他的行动却是明明白白地昭告她,他爱的人是姬银月,一生不变,一世无悔。于她,日复一日,何其寂寞,何其孤独,也许她是爱着这个有为的男子,却因为得不到而更加想要占有,在所有的希望破灭之后,便用尽了所有极端方式对他疯狂报复。她并不快乐,并不幸福,这一生里,她从来没有放过她自己。
玄琛越与姬银月的分别,分外地撕裂心肺,疼痛彻骨。继而留下了幼年的玄少渊,懵懵懂懂却要在那个风云乍起的山庄里,承受所有一个少年所不该承担的苦痛。
所幸,他还是那般好。虽不算明亮,内心里却没有过多的阴霾。他也许当真想过要复国,可更多的多是想要报仇,为惨烈死去的母亲报仇,为当年族人所流过的鲜血,他要在仇人的身上,一一讨回应有的代价。
他谋划,他准备良久,他安排暗卫潜伏……所有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只待最适合的时机,一击必杀。
他的心机向来是深沉的。
先是,于赵家后花园里,他神色清冷地拥着丽贵人缠绵,却不也是脾气全无的,极是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再者,推荐阮墨玦去灵修院,栈道上的倾力相救与决然跃下追随,都是算计。他虽然受伤,却并非是极重的。他算计好了一切,趁她昏迷之际,用阮玄姬三氏的血开启了皇陵。为了报仇,他算计了所有,却也没想到在漫长的相处里,他竟然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作为王者,若要完成霸业,是不该动情的。可他并没有否认,没有逃避,不刻意掩藏自己的心意。虽是与旁人做戏良久,他却没有动过一次心。于是,就有了那次青涩的告白。两双手终究是交叠握在了一起,重生后的阮墨玦有了比前生更大的勇气,也有了与他并肩的能力。从此以后,共担风雨,携手并行。
他不是一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亦不会将阮墨玦如温室花朵般保护起来。既然承诺过要并肩而行,那么,就该让她参与进这场谋划,参与这场惊天阴谋,参与,他的人生。
可他的爱,依旧是热烈如火的。他入了暗卫,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可当他回府时,却是放下了一切的谋划安排,只做一个简单男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就是幸福的。他就着她的手将糕点咬下,他拥着她坐上灶台,带着点小小的恶意与逗弄之心,俯身去吻她。看得她俏脸通红,而心情大好。这个男人,有点小腹黑,有点小恶劣,却依旧温暖而坚定。他守护着他的家族,守护着他的女人,他早已认定的妻子。
纵然是一日谋划安排,心生疲惫,他却依然来见阮墨玦,与她商议,与她笑谈,告诉她不要过多担心,一切有他,不要太过拼命,一击不得,还有他,他另有安排,却不会令她以身犯险。他轻轻地拥她在怀,给她心安。那一刻,未尝不是想着,能够一生一世,期待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面对车骊山临死时最后的猛力一击,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身前,他强力支撑着自己,到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无更迭变幻的可能。
他还对着她笑言,满是温柔,满是自信与坚定:我玄少渊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当真让她涉险。
深情若此,夫复何求。
因了灭咒的反噬,他昏迷不醒,饱受折磨。他们心照不宣,他醒来时便言笑如常,温暖相守;他昏迷时,她便翻遍万方也要让他醒转,心中充斥着失去他的恐惧,却从来,不曾对他言明。可他是明白的,他亦不言,生怕惹得她伤心难过,在守着昏迷的他时,更加的无助不安。
那是他的女人,他心中认定的妻子。
我并不恨杨寅,他不曾将护心口诀告知,确实是人之常情。生长于宫廷,自幼就知晓使命的沉重,一生努力,却是为了姬氏复国。若说他是普通人,这口诀的告知便没有什么要紧。可他是杨氏后人,扫清了所有的障碍,距离权力的巅峰只有一步,而为了这一步,已经踏过了太多的鲜血白骨,又怎能放手,怎会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多年相交,生死相托,他自不希望玄少渊死去。可他却也不愿玄少渊活着,留得一个隐患,威胁到杨氏的江山天下,他的,江山天下。
残阳如血,他曾经动了心念,玄少渊要与阮墨玦隐居世外,自不会再威胁他的皇位,于是那一刻他是想要脱口而出的,他着急地叫住玄少渊,在玄少渊回头之际,却发现自己依旧说不出口。
原来当一个人真正成了帝王,就再也不会有那么纯净的心念了。都说帝王心思难测,其实不过是怕了一朝翻覆,所有的努力,都做了他人嫁衣裳。
站在花影重重里的姬枫,目色苍凉地道出那般无奈的话语。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姬枫,那是别人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虽然是灵体,虽然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可你,终究还是留在这世间守护着玄少渊,守护着姬氏遗命。你,当真是心无牵挂了吗?看着她还留着那片枫叶,便知足了吗?
阴暗的大牢里,荀清与赵轼离的面对面,想起了那日的夜谈。再多的苦涩也只能说是成王败寇。千古不变的定律,这两个相斗一生的家族,两个一直在相互针对的风姿朗朗的男子,在最后一次的相见里,终究是握手言和,他们是朋友,以前就可以是,如今,已然是了。
十年清风,当真是如清风一阵,消散无痕。或归隐,或消散,或天涯散落……所幸,他们相聚过,曾经那样的,欢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