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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张灿炎
这是个神秘而静邃的地方。从卫星地图上看，这里就像一个椭圆形的陨石坑，其边缘是五百里幕阜山支脉绵亘至此，于东南西北起伏环绕形成了旭峰山、笔架山、桃花山、大峰山四座主峰，如四片巨大的莲花瓣，簇拥着中间的花蕊——“龙形山”。围绕“龙形山”隐现出一大片绵延达数里之遥，屋脊相接的庞然大屋，犹如巨幅画卷展铺于群山环抱之间，这里，距岳阳市区75公里，沿京珠高速十六公里出口东34公里，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古代建筑群，天下第一村”——张谷英村。
我是喝这里的井水长大的。脚下的石板路，村头的门头牌坊，屋前的龙珠石，栓马石，门口的烟火塘，墙上的青砖，屋檐下的立柱、天井和巷道，这一切，我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我不是她的过客，是这里的老屋把我养大。
一、同一个村庄同一个姓氏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老屋，真的很老了。关于祖先张谷英，真的很神秘。族谱中的记载，张谷英公“曾为明指挥史”，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军区司令员。墓志上只说是“由吴入楚”，明洪武年间（1371年），定居于渭洞石桥冲。但关于他的生卒年月，生平履历，全都隐去，留给后人多种版本的传说和无限想象的空间。
相传元末明初，有三个神秘朋友“由吴入楚”，结伴西行，来到距岳阳楼百余里的渭洞山区。这三个人分别是张谷英、刘万辅和李千金。听说有三块宝地，一块“四季发财”、一块“人丁兴旺”、一块“禄位亨通”。张谷英精通风水，自然由同伴优先挑选，刘万辅选择了“四季发财”，李千金选择了“官运亨通”，张谷英选择了“人丁兴旺”。果然，渭洞刘氏成为了豪富之家，李氏步入了官宦之旅，张氏则繁衍至今27代8000余众。
村里现在常住人口2600多人，都是祖先张谷英先生的子孙，所以大家都姓张，共同生活在这5万多平米的1700多间房屋的屋檐下，据可传34代的派谱推算，我是第23代孙，属于“福”字辈。随着人口增多，岁月更替，人名逐渐演变成地名。
他老人家不曾想到，六百年后，他为后世作了何等的开拓性贡献和影响，更不曾想到，这里已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进入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11个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名镇。
二、“风水”理论 其实就是人和自然的和谐统一
张谷英建筑群现保存较好的是当大门、王家塅和上新屋。都是根据“枕山、环水、面屏”的风水理论择宅而建。从四周环望，五百里幕阜山余脉绵延至此，形成四大主峰成为天然屏障。而其中央恰巧又有一开阔盆地，形成“藏风聚气”的理想居住环境。张谷英村就坐落在这“四面青山环绕护卫，南有狮象二山把门，背倚龙脉藏风聚气，一溪玉水环抱龙身”的盆地之中。从小处看，盆地中央有一座东南朝向的龙脉山丘，形状蜿蜒似长龙，故名“龙形山”，为风水上所谓“龙脉”集结之地。
明万历间（1593~1600），八世祖思南公倚龙形山头修建了“当大门”，古建筑群顺应龙形山的走势，一条玉带水自门前流过，与渭溪河汇合，将大屋护卫在中间。水的两岸建有“八字形桥”，喻龙须之意，桥下溪水淙淙不绝，与周围星罗棋布的水井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供水体系，为居民的生活、生产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
“龙头”正前方100多米处有3块天然巨石，称之为“龙珠”，与大屋后的龙形山构成一幅“巨龙戏珠”的天然立体图画，象征吉祥如意。
当大门前两侧有狮、象两山（风水上称狮象把门），喻聚风聚气。进入“当大门”需过两道大门，第一道大门由四块花岗岩整石砌成，门楣上方悬挂一块楷书“当大门”三个大字，右前是笔架山，寓意会出栋梁之才。门户上刻有“太极图”，象征阴阳造化，四季平安，子孙有福。进第二道门，门楣上书“文魁”金匾，为清·乾隆年间张煌、张炳中举时所赐。两道大门之间分列左右两口“烟火塘”，有消防灭火功能，又有两只龙眼之寓意。我经常把烟火塘和笔架山与秀才的文房四宝联想，祖先长辈那开阔的胸怀中，一定蕴藏着望子孙成龙的殷切期望吧。
“当大门”门当上方，挂有一幅工整的楷书对联“耕读继世，孝友传家”，简单的八个字，道出了张谷英村历经600年聚族而居、生生不息的奥秘。
十七世祖锦山公70岁登上笔架山顶雄心设馆，栽桃育李，留下“故老犹传教，书香绕笔峰”的绝唱，留下八章共7140字的劝孝歌：“劝善书多皆切记，我劝世人从孝起。堂前父母大于天，须知万事孝为先。……”读来催人泪下，被后人视为传家之宝。后辈们谨守着先祖“兴门第不如兴学第，振书声然后振家声”，“耕读为本，以俭朴为荣，兴书香门第，继百忍家风，尚礼仪而四邻和好，爱劳动而百业兴隆”的淳朴风情。
家族在祖训中发扬光大，他们讲道德、求团结、读诗书、明礼仪，看似天高皇帝远，实为儒风袭人，孝友传家，村中大部分人都能吟诗作对，被誉为“书香门第，礼仪之乡”，形成了大屋下独特的文化风景。
解放前，这里出了进士1人，举人7人，贡员1人，贡生6人，秀才45人，太学生33人。新中国成立后，村里为国家输送了三百多名高级人才，包括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和军政界人士。
小时候，人们说风水好，则人丁兴旺。我理解为，“风水”其实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由于地处偏僻，周围群山为天然屏障，气候环境适宜，自然环境好，村民勤劳节俭，半耕半读、自给自足，加上族规、族戒的约束作用，以及受儒家理学传统思想的影响，是家族的精神动力和凝聚力，也是他们固守自己的家园，缓慢而平稳地发展以及张氏家族长盛不衰的关键所在。
张谷英村形离势合的布局，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其忠孝悌信的家训，诠释了齐家济世的伦理观；其诚实厚重的民风民俗，折射了修身养性的道德观。质朴的风韵，聚于一居，深邃的文化，钟于一村，构成了研究湘楚文化的“活化石”。
三、畔溪长廊 成了大屋的交通要道
老屋的交通驿道，就是畔溪长廊。建于清朝顺治12年（公元1655年），有三米宽，二里路长，是岳州通往江西的古驿道。地面上铺设有大青石板，已被岁月磨亮。靠河一侧建筑有木质扶栏及长坐凳，大人们劳动或行路疲惫了，可凭栏而坐，谈古论今，纳凉休息，观赏安详、静谧的田园风光。长廊与古村的每一条巷口相连，形成“溪自阶下淌，门朝水中开”的格局。通透的长廊将无数幽深的天井巷道与天空、山色、田野联系起来，给严整的古住宅平添了不少灵气。
望着长廊边古树做成的土油榨机，还有儿时熟悉的碓臼，风车，碾米工具和水车，耳边仿佛响起了壮汉撞击木榨的吼声，闻到了榨茶油的沁人芳香。
长廊的建造，充分体现出祖先顺应自然、依形就势、因地制宜的“天人合一”观，同时，又适时运用弥补自然不足、强化风水的人工调节方法来求得人与天、地的和谐相处，特别强调了人和自然的和谐统一。
四、建筑装饰 表现了马放南山的太平盛世
走进当大门，跨进高高的石门槛，迎面是天井，沿大屋中轴向里是一个很宽敞的厅堂（正堂屋），四井五进(四个天井，五个堂屋)，雕梁画栋，最后一进厅堂，庄严威武，为祖先堂，神龛上有始祖谷英公塑像。东西两侧依地而建，呈对称地伸出3—4个横向分支，呈“丰”字形结构，即横堂屋（侧堂屋），由3—5进组成，厅堂宽敞，天井对称。每一组堂屋都有明显的功能，或祭祀、或婚嫁喜庆、或集会议事、或休闲娱乐。
这里的建筑规划匠心独具，设计巧夺天工。远观檐廊衔接，楼阁参差；近看天井相连，复道纵横。其布局之妙，巷道之幽，天井之玄，雕画之美，用材之神，堪称五绝。其通风、通道之协调，别具一格，其采光、排水之奇妙，令人叹为观止。每一间独立的屋子都有着大致相同的结构，主堂屋及横堂屋由数个单元组成，每个单元由天井和半开敞的堂屋以及两侧封闭的厢房构成；中间有屏门、檐廊、巷道相隔。分则自成庭院，合则贯为一体，穿行其间，晴不曝日，雨不湿鞋。正堂屋及其两侧的厢房居室供长辈使用，侧堂屋由家族里各房晚辈的每个小家庭居住。
整个建筑的内部装饰并不豪华，既美观又实用。室内外窗户、门梁、屏门等用中国传统的木石雕刻工艺装饰，取材于许多民间传说，如牌坊上的舜耕历山，挂角攻书；大梁上的二龙戏珠，双凤朝阳；屏门上的八仙过海，四郎探母；窗户上的喜鹊梅花、蝙蝠（福）松鹤（寿）；案台上的鲤跳龙门、麒麟送子；天井石面上的福禄寿喜等等，技艺娴熟、造型生动。当大门接官厅旁边堂屋的八骏图，是木石雕刻中的代表作品，画面上的八匹骏马瞟肥体壮，形态各异，表现了马放南山的太平盛世和这大家庭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繁荣景象。
五、206个天井勾画出206片蓝天和生活故事
从天井上投射下来的光线，比专业灯光师打的电脑灯光还漂亮，有一种舞美的神秘效果，使这里的一切变得古远朴拙，幽雅宁静，老屋更令人回味悠长。
大屋共有大小天井206个，大的有22平米，小的也有2平米，平均每个天井的造价在3000元以上。206个天井为大屋划出了206片蓝天，阳光从天井泻入，满屋敞亮明净。每一个天井下，生活着一家或几家人，各自编织着自己的生活故事。
天井由四块花岗岩条石打磨后按矩形砌成，底铺青石板，侧有排水暗道，历经数百年，多少次滂沱大雨、洪水倾泻，大屋从未因渍水受灾，至于水排向何处，更是一个难解之谜，实属奇迹。除排水外，天井还有采光、通风等功能。晴天可沐浴阳光，夜晚可把酒邀月，足不出户即可体会外面世界寒来暑往的四季变化。
所有建筑全部有幽深的巷道回廊连接着，它们纵横交错，是连接大屋各处的血管和脉络，也构成了一个个光与影的美丽世界。独具特色的62条巷道曲折迂回，四通八达，户户相连，最长的巷道有153米，总长达1495米，把整个屋场连成一片，几乎不用出大门便可走遍村里的每一户人家。另外，巷道又成为若干条防火隔离带，如发生火灾，人在80公分宽的巷道靠双手支撑可直接攀上屋顶揭开瓦片，使火苗上窜，即截断火源，以免火灾蔓延。
每次回家，如同完成了一次穿越。不知不觉中，大屋周围的雕刻人物和神仙们恍惚灵动起来，一会儿，又退隐到了一片神秘的虚幻世界中，你仿佛感觉到历史似乎离我们更近了，而现实似乎离我们更远了，这也许就是张谷英村最大的价值所在。
六、老屋气质带给我甜蜜的回忆和许多遐想
张谷英的传统习俗里，特别是春节期间，总有隆重的“接春”仪式举行。“立春”是岁首的大好日子，家家户户都显得特别庄重。父亲忙着写春联，母亲打开厚实的大门，嘱咐我点燃鞭炮，把对春天的期盼，在如雷的爆竹声中释放出来。孩子们手提着灯笼，挨家挨户给长辈辞年拜年、送来祝福，回家时袋子里装满了喜欢的零食和压岁钱。
男子汉的娱乐活动，是玩龙舞狮闹元宵，媳妇们则在嗑着瓜子美滋滋地看着大戏、皮影戏。搬上一个小凳，端上一杯粗茶，听戏里历史英雄们的故事，对于包围在城市里进口大片枪炮隆隆声中的现代人来说，皮影戏里没有激烈爆棚的音响效果，没有七彩炫目的立体画面，但那种温暖自在的舒适感觉是看任何大片都难以体会的。
只要手里有相机，随手一按快门，就是一幅田园风光画。真是进入了“山绕一环穿四坳，水流百岁过三桥”的山水画中。
在现代都市里生活的越久，越希望老屋里的优良传统得以保留，也为心灵深处的家园，保留一片净土。
2012年6月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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