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西西里美丽传说

我以前没看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有人说无法再看它第二遍。看过之后才知道那不是因为拍得不好,而是因为拍得太好。真正的片名应该是Malena(玛莲娜),是女主人公的名字,由意大利的美艳明星莫妮卡·贝鲁奇扮演。但显然,译为“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故事是通过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讲述的。“我”是一个13岁的男孩,叫雷纳多,刚刚得到一辆脚踏车,电影镜头就是从这辆脚踏车开始的。而且,在影片不断变换的画面中,基本上都会出现这辆脚踏车,它好像是某种标志,至少在西西里的这个小镇上,它象征着一个男孩子从儿童踏入了青春萌动的少年时期。“我”骑上单车飞奔,加入了少年们的行列——“性”是这个阶段所关注的主题。于是,“她”(玛莲娜)作为这个主题的具体表现,进入了“我”的视线。“她”在“我们”的注视下款款走来,乌黑的长发,低胸的短裙,修长的双腿,肉色的丝袜,撩人的高跟鞋,甚至裙摆下面若隐若现的吊袜带——对“美”的原初诠释总是以“性”为基础的。“她”从“我们”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并继续朝前走着;“我们”则飞快地骑上脚踏车尾随“她”、超过“她”、并在“她”必经之路的前方某处坐下来等“她”,等“她”从“我们”面前再次走过。如此重复几次,便来到了市镇的中心,于是“他们”也随之进入了镜头。“他们”是小镇上的居民,男人们是灰色的西装、礼帽,女人们是黑色的、裙摆落至脚面的长裙。“他们”不是有鲜明个性的、具体的人,而是被平均化了的、模糊的、抽象的一个群体,是“人们”,“他们”是灰、黑色的背景,是生活的环境,是看不见的传统,等等,整个故事就是在“我”(雷纳多)、“她”(玛莲娜)和“他们”(小镇居民)之间展开的。

影评:西西里美丽传说

当时是1941年,战争是一个更大的背景,但战火还没有席卷这个小镇,大家仍然生活在一种平和的气氛中。唯一能传达战争气息的是大喇叭里播出的、他们的领袖(墨索里尼)的演讲。不过“我”对领袖是不屑一顾的,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白天,“我”骑着、推着脚踏车出现在“她”的前、后、左、右,甚至逃学旷课,只为了守候在“她”家的门口,等待“她”的出现;晚上,“我”爬到“她”家院子里的树上,偷窥“她”的一举一动;“她”喜欢听的唱片“我”也买来听,“我”趴在无人的沙滩上给“她”写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但从未寄出)。但是,战争对“她”的影响很大,“她”的丈夫去打仗了,所以“她”只能独自面对“他们”,并且生活也陷入了困境;而“他们”也不再掩饰对“她”垂涎三尺的眼神,“她们”则津津有味地传播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接着噩耗传来,“她”的丈夫阵亡了。“她”由美丽的少妇变成了年轻的寡妇。“他们”也从蠢蠢欲动转为实际行动,“她”家门前热闹起来,前来献殷勤的男士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有已婚的,也有未婚的;“她们”除了把更恶毒的话语加在“她”的身上,还禁止她们的男人们(丈夫、儿子、兄弟)给“她”提供任何工作的机会。这使“她”无法正常地获得维持生命所必需的物资。于是,“他们”只要在夜晚带上一些食物去找“她”,就可以使“他们”的猥琐如愿以偿,从而也把“她们”为“她”编织的谣言(说“她”跟全镇的男人睡过觉),变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后来德国兵进驻了这个小镇,预示着战争的进程。“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依然美丽,只是钻进了德国军官的汽车,“他(她)们”默默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他(她)们”将“她”视为一种耻辱,当然,“他(她)们”不会去追问这种耻辱是怎样形成的,以及这种耻辱究竟是属于谁的——“她”的?还是“他(她)们”的?

随着美国兵的进驻,影片也达到了高潮。“他(她)们”挥舞着小旗子,欢迎着美国大兵,欢庆着战争的结束。这时,“她们”中的一员振臂一呼,一群黑裙素裹的妇女冲进了“她”的寓所,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出来扔在街上,拳头、皮鞋、棍棒都是“她”必须承受的东西,“她”的美丽曾经被“他们”的猥琐长期亵渎,现在还要被“她们”的嫉妒极端摧残,当“她”终于血肉模糊之后,一把剪刀剪掉了“她”所有的头发,“她们”开始得意地笑。整个过程中,“他们”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观看,其中包括“我”。“我”曾经在教堂对神发誓要保护“她”,并因为神没有及时地帮助“她”而捣毁神的塑像,“我”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地按照各种英雄救美的电影版本想象过拯救“她”于水火的场面,而此时此刻,“我”只是同情地看着“她”,虽然“她”所承受的每一次击打都会使“我”的面部抽搐一下,但“我”只是站在“他们”的行列中,对“她”的爱慕、冲动、狂热并没有带给“我”一丝勇气和力量,“我”甚至没有在“她”被撕碎的外衣上面、在“她”血肉模糊的裸体上面披上一件“我”的夹克。

沉默,寂静,然后是“她”发出一声让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接着是“她”的哽咽、哭声,“她”几乎是爬着逃离了“他(她)们”。“我”目送“她”登上火车,离开这个容不下“她”的小镇,一个不能容忍“美丽”的小镇。在丑恶面前,美丽是罪。

故事还没有结束。“她”的丈夫回来了,他没有死,只是失去了一条胳膊。他找不到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也变成了难民们居住的场所。他四处打听,“他们”嘲笑他,并把他掀翻在地,他的残疾使他无力抗击。这时的“我”发生了质变、升华,“我”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勇敢地上前把他扶起,并写信告知他妻子的下落。他也离开了。小镇恢复了平静,广场上,“他(她)们”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或悠闲漫步,或神色匆匆,突然一切都停下来,顺着“他(她)们”的目光看去,“她”又像片头那样款款走来,在这灰、黑色的背景中凸现出来,依然那么美丽,依然那么高贵,身边是“她”的丈夫,“她”挽着他仅有的一只手臂,一起从容地穿过小镇的广场。接着镜头切换,集市上,“她”再次出现,那些伤害过“她”的女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她”扫视了一遍黑裙素裹的“她们”,然后优雅地说:“早安”,“她们”便如释重负地回以热情地问候。片尾的这种处理不知是导演的高明之处,还是败笔。“我”的升华、“她”的回归都显示出导演不希望丑恶占据绝对优势,他还想在人性中给“善”留下一席之地。《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这部电影算是一种诠释。不过,美丽只是使丑恶更丑恶,丑恶也只会使美丽更美丽,这二者之间,只有相互的对立,却没有相互的转换。换句话说,人们之所以对“真、善、美”有所期待、向往、渴望,就因为人们自身并不具备这些东西,人从来不会对已经具备的东西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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