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孤独的隐士

编辑:李墨 图:CFPfotoe

窦唯是一个音乐人,尽管如此,二十多年来人们对他私生活的关注远大于他音乐本身的成就。在与王菲离婚后,诽谤、怀疑、追踪、造谣一刻也未停息。窦唯把眼下这个使他备受伤害疑问丛生的时代,称为“一场阴谋”,2008年,在做客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节目中,谈及与王菲的婚变,他坚持认为:“我当时完全活在别人的设计当中,造成这种坏的结果,是他人的设计所导致的,一直都有人在陷害我,将我与公众隔离,让大家觉得我不正常。”


窦唯已不和摇滚圈发生关系十多年。他最初离开“黑豹”与“魔岩”就是想要用有个性的独立音乐与商业和娱乐相抗衡。近年来窦唯一直潜心于实验音乐,游离在演艺圈边缘。他和音乐人徐褎、王凡共同组成了乐队“地三鲜”。关于乐队的名字,窦唯解释道,“因为我爱吃地三鲜”。

不过,对于与窦唯所在的“黑豹”一起成长的人来说,“地三鲜”乐队还是比较陌生的。当年的“黑豹”乐队为中国摇滚乐普及起到了崔健没有起到的作用。崔健的摇滚是象征性的,他的状态与时代的政治审美相吻合,而后来窦唯担任主唱的“黑豹”却不一样,人们的热情把“黑豹”这个旋律好听、不带任何政治色彩的摇滚乐队推向了前台,而窦唯无疑成了焦点。虽然,黑豹自1987年成立以来已先后更换过8个主唱,但在老一代歌迷心中,真正的“黑豹”,是有窦唯在的“黑豹”,这一点并未因后来摇滚乐坛发生任何变化而改变。

新音乐的春天

“黑豹”乐队是由郭传林组建的,在摇滚圈里,人们习惯称郭传林为“郭四”。1987年,郭四在搞一个演唱活动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唱歌非常好,感觉非常好的歌手”,他就是窦唯。郭四当天就邀请窦唯参加了活动,至今他都对窦唯第一次上台印象深刻:“他的灵气和舞台表现都很完美,他戴两个眼镜,因为是近视眼又没有可以分盖的墨镜,于是就在近视眼镜外面套了一个墨镜。”

那时的窦唯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在北京青年交响乐团当歌手,经常走穴演出。据窦唯的同学苏阳回忆:“窦唯是个在音乐品位上始终跟别人不一样的人,就在学校举行的一次歌咏比赛上,窦唯拿着一片木板,一边敲着桌子打拍子,一边唱邓丽君的歌,当时直接就被班主任给薅下去。那时候邓丽君还是靡靡之音,80年代初,别说唱邓丽君的歌,听邓丽君都不容易。”当时的窦唯比较“大胆”,在走穴演出时他可以唱在学校不能唱的歌,窦唯在“很享受”的同时,经济上也和同学们大不一样,“耐克乔丹一代的鞋,99元一双,那时候也就他能买得起”。

在与郭四见面几个月后,窦唯就加入了黑豹乐队,此时正逢乐队主唱丁武离开,于是窦唯几乎包揽了所有词曲创作。窦唯高亢激昂的演唱风格,成为“黑豹”乐队最突出的标志,事实就像郭传林所说的,大约3年的时间,“黑豹”真的走红了,而窦唯也红了。但就在这时,窦唯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离开“黑豹|”。后来,有记者采访窦唯当初为什么离开“黑豹”,窦唯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在音乐上我又有了新的想法。”在一次去海南的演出中,窦唯突然剪去了他的长发,“我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我要离开乐队。”窦唯说。

事实上,窦唯离开乐队的真正原因,在今天看来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那就是他“抢了黑豹乐队峦树的女朋友”——王菲。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当我意识到以后要为了所谓的成功不断重复的时候,这对我而言是难度非常大的事,不是那样的状态却要重复那样的状态,很受罪。”他不再唱黑豹的歌,而是成立了新的乐队“做梦”,与此同时签约魔岩。

1994年,窦唯发行第一张个人专辑《黑梦》,与何勇、张楚并称“魔岩三杰”。12月17,魔岩负责人张培仁在香港红磡体育馆组织了“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在演唱会上,窦唯短发黑衣,他一开场便唱了《高级动物》、《噢,乖》。这场演唱会成为中国摇滚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张培仁写道:“……在没有人能预料到的状况下,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几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状态。体育馆历来严格的规定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他们用双手和喉咙舞动、嘶吼。在香港,几年来几乎没有见过一场演唱会像这样疯狂。”张培仁至今还用诗意的语言形容他们第一次在香港的演出,他说:“香港演出的成功,只是一开始。”他用“新音乐的春天”形容这次开始,然而实际上,它非但不是开始,而是一颗极其短暂的流星划过。

在写了几首很商业的歌后,窦唯对唱歌异常厌烦,他想出无人声的演奏曲,但作为主流唱片公司的滚石却不能答应。窦唯虽然也为王菲的演唱会打鼓,那是因为他喜欢打鼓,但在创作时,他并不承认自己是歌手。在出到第三张专辑时,窦唯终于与张培仁翻脸了。归结起来是因为音乐理念的分歧。他指责张培仁的一个理由是,他是香港红勘“摇滚新势力”演唱会的后台,窦唯对《南方人物周刊》说:“红磡那场演出,在我看来是一个阴谋的序幕。扶植内地的原创音乐、新音乐的春天都是他们台湾音乐制作人(张培仁是台湾人)的幌子。他们用这种东西来占领内地市场。淘金之后回去发展自己。说轻点叫欺骗,说重点叫欺诈。张培仁就是个流氓,‘妖孽兴风妄说唐,不做音乐做文章’。”

用一种寂寞的方式玩

苏阳说:“如果一个人在音乐方面很能变通,那他一定是个生意人。”窦唯恰恰不能变通,因此注定不会走商业音乐这条路。在与张培仁翻脸后,窦唯带领“魔岩”唱片撤出内地,他们再没有版税收入,也没有演出维持生存。现实压迫着摇滚音乐家,理想遭遇了无穷无尽的功利和尴尬,这最终导致魔岩三杰各自散去。张楚偏安青岛,醉心电子音乐。而北京的小圈子里,流传着窦唯与王菲离婚后如何穷困潦倒的小段子,对此,他没有辩解过。

实际上,在离开魔岩之后,窦唯就彻底退出了摇滚圈。2010年“怒放摇滚英雄演唱会”时,昔日的摇滚英雄齐聚上海。策划人在定下了唐朝、黑豹的何勇、张楚之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邀请窦唯,但都被他婉拒。窦唯说,“多谢哥儿几个的好意,这么多年还没把我忘了,但是我已经和摇滚乐没什么关系了”。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乐评人邱大立说,“怒放”不过是一台彻头彻尾的“摇滚老歌联欢晚会”,除了汪峰一首去年的《春天里》,他们没有新歌可唱。演唱会后,有记者问窦唯他为何缺席。他说:“对于商业性的演唱,我一直是厌恶的,所以我不愿意参加所谓‘二十年辉煌’这样的拼台式的演出,我宁愿自己找一些能够彼此理解的合作伙伴,用一种寂寞的方式玩。”

“怒放”北京站以后,黑豹乐队接到了潮水一样多的音乐节和商业演出邀请,何勇、张楚受到了同样的追捧,价码也上涨了。而被人遗忘的窦唯是个例外。这时的窦唯进入了另一个音乐世界——没有喧嚣,没有噪音,没有煽情,没有任何特征与摇滚乐相似,他虽然和一批优秀乐手组建的译乐队、不一定乐队、不一样乐队、以及地三鲜乐队制作了近20张专辑,但风格与传统意义上的摇滚乐渐行渐远,这些作品都没有经过任何编排,完全是即兴演奏且记录下来的音乐,实验性强。有人曾问窦唯“如何定义自己的音乐风格”,窦唯思考再三,说,“我想,也许应该把它称为摇滚民乐”。当记者问“是否有一天会把充满民族感的音乐推广到国外”的时候,他想了想,回答:“一切皆有可能。”

1993年9月,窦唯在北京。
窦唯:孤独的隐士

“摇滚民乐”的风格就像窦唯的“不一定”乐队的名字一样:飘渺与不确定。2006年,一场活动邀请了窦唯的“不一定”乐队和崔健在一家咖啡厅内演出。崔健在唱一首歌之前,仍然要说几句,他唱了《红旗下的蛋》、《时代的晚上》后,现场气氛达到最高潮。而在窦唯的演出台上,人群与舞台之间居然隔着一块挡板,人们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们将完全不能看到乐队。窦唯后来承认这块横亘在乐队和观众之间的挡板是他要求的。他觉得只用“音乐与听者交流就可以了”。窦唯说,“我已经烦透了唱歌”。他只拿着一个小扩音喇叭,贴在嘴前发出一种含混不清、类似于和尚念经般的呢喃。何勇说:“窦唯成仙了,他现在的音乐就是假清高,不但失去了人间烟火,说难听点是失去了人味。”

但窦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如果说崔健积极参与社会,扮演“活动家”的角色,窦唯则缄口不语,像一个享受孤寂的隐士。他住在胡同大杂院,在胡同口剃头,以电动车代步,原因是“这很环保”。窦唯出专辑也会希望一些媒体做采访,他不是不需要听众。他去深圳的根据地酒吧,仅是做钢琴伴奏、鼓手,而这样的演出能维持生计即可。窦唯对自己的生活状态的描述是“音体美文”。他经常开车外出写生,还画了一本连环画叫做《三家》,把“不一定”乐队的成员甚至何勇、欧洋这些身边的朋友都画了进去。

对于窦唯来说,曾经辉煌的摇滚时代早已是过眼烟云。今天的摇滚不是当年的黑豹,而是人们知道却不太明白的左小祖咒、痛仰等中生代,或是在各种宿舍里光膀子抱吉他的兄弟,就像怒放上与汪峰同台的“旭日阳刚”组合,他们有着更纯粹的摇滚力量。

我不知道爱的定义

2005年的窦唯

至今为止,窦唯结过两次婚。有人说,窦唯的两任妻子王菲与高原都具备某些相似之处,那就是她们早年都在摇滚圈混过,都一样地热爱摇滚,而最终让其折服的是窦唯的才华。

1996年7月,在香港如日中天的王菲忽然失踪数月,媒体几经追查,才发现她已秘密到北京待产并已与窦唯登记结婚,整个娱乐圈为之震惊。王菲当时的举动受到各方压力,除了事业中断的危机,还有来自父母的极力反对。但她却兵行险招,最终奔向了窦唯。当时港媒如此评价:“财富、容貌、才华,王菲选择了最后一个。”

其实两人的端倪早有据可查:自从1994年相恋之后,窦唯总会出现在王菲每张专辑的制作名单上;1998年王菲在香港的“唱游大世界”演唱会上,窦唯也以每场80万身价作为幕后制作人出现。虽然王菲提携了窦唯,但窦唯同样激发了王菲的音乐生命。两人合作的专辑《浮躁》至今被视为王菲最有个性也是最不流俗的专辑,很多人评价说,“它明显带有窦唯的烙印”。

然而,窦唯的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三年。1994年,窦唯与高原因拍摄《黑梦》唱片的封套而相识。当时,高原的身份是一家杂志社的摄影师,受聘于窦唯的乐队当特约摄影师,负责为他们拍摄记录性照片。后来,当窦唯推出唱片《艳阳天》时,再次指名要高原担纲唱片封套的摄影。他们开始约会了,并在公开场合穿起了情侣装,虽然并不是公开的情侣。1999年3月初,窦唯带着高原在日本东京的一家餐馆吃饭,不料被香港的“狗仔队”盯上。当记者追问高原是谁时,窦唯说:“她叫高原,是我的爱人。”这一事件立刻轰动了整个娱乐圈,不久窦唯就与王菲离婚了。后来,有记者问他爱不爱王菲,窦唯激动地说:“我不知道爱的定义是什么。假如说我爱你,我给你房子、汽车,然后人走了,彼此没有什么交流沟通,这算是爱吗?”

2000年,窦唯与高原结婚,七年后又分手。高原后来在谈及这段感情时说:“怪只怪我没有他聪明,没有他那么艺术家,他就像一些行为艺术家一样极端,用他的自我去折磨人。”有人问高原这些年来窦唯有没有对她的付出说过谢谢,她回忆道:“有过,但在我怀孕的时候,夜里还是会起来给他做饭。”对于这种婚后妥协,她轻描淡写道:“我不给他做,他吃什么呢?”“他不坏,他只是不适合婚姻生活,不能面对孩子和家庭。”

一场阴谋

近十年来窦唯远离了婚姻的喧嚣,他的朋友描述出了公众视野外窦唯的另外一种形象:“这人挺有乐的,他思维很活跃,跟一群朋友在一起,很有招的。喜欢郊游,拍点小电影,扮点小角色,什么鬼子啊,过家家。他玩音乐很随性,赚的钱刚够生活,倒也自在。”然而,香港媒体并不这样看。多次组织过“不一定”演出的乐评人颜峻说:“香港是一种完美的传统市民社会和资本主义的结合,传媒判断人的价值观非常单一。他觉得你要有钱就赶紧开宝马,你要穿布鞋子,懒汉衫,绝对没钱。”显然,窦唯的生活方式不符合这样的价值观。有媒体这样报道过他的近况:“窦唯在Pub酒吧走唱的工作完全停顿了……本月7日,他到北京后海酒吧街的越南餐厅与朋友聚餐,面色愁苦。”,当然,更多的内容则是窦唯与王菲、李亚鹏之间的纠葛。

事实上,多年以来窦唯一直生活在王菲的光环下。面对媒体总把自己与王菲联系在一起和对他私生活的过分关注,窦唯最终失控,他以一种过激的方式进行反抗。2006年5月11日,窦唯一把火烧掉新京报记者的采访车,随后,他自己报了警。民警到现场时,窦唯迎了上去,表情平淡,他告诉警察:“我姓窦名唯,搞音乐的。”事后,窦唯在一份声明中这样说:“因对某些媒体的报道有异议,在与媒体的接触中,媒体不能坦诚交流,意图引起公众注意,所以采取了过激行为。”两年后,法院判决窦唯“犯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罪,因情节轻微,免予刑事处罚”。对判决结果,窦唯表示服从,但“如果往后再有类似的不公平事件在身上发生,我还是不会妥协,会抗争到底”。

烧车事件之后,窦唯被描述成一个“行为不正常的人”。面对这些误解,他采取的方式是:努力使自己能处于人们的关注之外,但是这一切并没有真正解决自己的焦虑。他说:“在这么长的时间中,这件事始终悬而未决,隔三差五地产生各种‘化学反应’,让我总处于一种恐怖的气氛中。”

窦唯把眼下这个使他备受伤害疑问丛生的时代,称为“一场阴谋”。2008年,在做客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节目中,谈及与王菲的婚变,他坚持认为:“我当时完全活在别人的设计当中,造成这种坏的结果,也是他人的设计所导致的,一直都有人在陷害我,将我与公众隔离,让大家觉得我不正常。”

窦唯的确处在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中。窦唯的好友炀子说:“窦唯本人是以一个长期做音乐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他面对那么多杂乱无章的评价,肯定没有能力去捋顺。”美国50年代有个画家叫波洛克,死于一场车祸,他一夜成名之后,媒体舆论一直围绕着他,观众整日怀疑他做的是不是艺术,他觉得往前走,别人看着都是谎言,最后把他逼崩溃了。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窦唯看着关于他骂李亚鹏的虚假报道说:“我再说一句话,顾城的一句诗:我拿刀子给你,你们用它来杀我,这篇报道写出来,他们拿着刀,一个给我,一个给对方(李亚鹏),让我们相互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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