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衰亡史上 罗马帝国衰亡史 第5卷
制。
在这些愈集愈多的荣誉之外,奥古斯都的政策很快又使他获得了最高祭 司长和监察官这两个显贵和重要的头衔。前一职位使他有权处理有关教会的 一切问题,后一种则使他有权随时检查罗马人民的行为和财产状况。如果这 许多互不相干的独立的权力出现了彼此不完全协调的情况,温驯的元老院便 随时准备作出最大限度、异乎寻常的让步以求尽可能加以弥补。罗马皇帝, 这些共和国的最高负责人,被免除了许多给他带来不便的法令的限制和制 裁;他们有权召开元老院会议,可以在一日之内提出几个不同的动议,有权 推荐接受国家荣誉的候选人,扩大城市的范围,凭他的意愿处置国家财政收 入,对外宣战或停战,批准和外国缔结的条约;而且还有一个包罗极广的条 文,允许他们有权,在他们认为有利于帝国,于公事、私事、于人事或神事 有好处的时候,按自己的意愿处理一切问题。
当有关国家行政的种种权力全集中于这帝王般的执政官一身的时候,共
和国的一般执政官便全都退居幕后,完全失去活力,也几乎无事可做了。奥 古斯都十分认真和细心地把古老的行政单位的名称和形式全都保存下来。原 来的一定数目的大小执政官和保民官每年都得举行就职仪式,继续干一些完 全无关紧要的工作。这类荣誉对好虚荣而又抱有野心的罗马人仍具有极大的 诱惑力;而那些帝王们自己,虽然终身享有担任执政官的权利,却常常也极 愿不惜屈尊和一些最有声望的公民们一同分享那一年一度宣誓就职的荣耀。 在选举这些执政官的时候,奥古斯都统治下的人民,全都可以尽情揭露失控 的民主所造成的种种危害。那位狡猾的君王,不但丝毫不会表示出不耐烦的 神色,却总是十分谦恭地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拉选票,一丝不苟地和一般的 候选人一样参加一切活动。在他后来的统治期间,他所采取的把一切选举都 改在元老院进行的第一个步骤,最早也许是他的议会提出的,于是公民大会 便从此永远消失了,皇帝们也便从这个危险的群体中脱离出来,这个群体不 仅并没有恢复自由,却只是干扰了,也许还几乎破坏了已建立的政府。
马略①和恺撒,通过宣称自己是人民的保卫者,推翻了他们的国家的宪 法。但是一旦元老院受到压制,并被解除武装,这样一个由五、六百人组成 的议会,马上便会被看作是一个更易于对付、更有用的统治工具。奥古斯都 和他的一些继承者都完全是在元老院的声威的基础上建立起他们的新帝国 的;他们在任何场合也都不会忘记使用贵族的语言和原则。在行使他们自己
① 公元前 1 至 3 世纪罗马政治家和将领。——译者
的职权的时候,他们总要听取大国民议会的意见,在至关重要的战争与和平 问题上,更似乎是完全听从它的决定。罗马、意大利和内地各省全都处于元 老院的直接管辖之下。有关民事问题,全由最高法院最后裁决,至于刑事问 题,如罪犯是一些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或犯罪行为威胁到罗马人民的和 平和尊严,则将由一个专门为之组成的法庭来审理。行使司法权力竟慢慢变 成了元老院经常为之忙碌的一项严肃工作;在他们面前提出的一些重大案件 的辩护词集中表现了古代的出色的辩才。元老院既是国务会,又是判案的法 庭,自然享有相当大的特权;但从它实际应该代表人民的立法权力来讲,君 主的特权也只存在于这个议会之中。一切权力都需由它授与,一切法令得由 它批准。常委会规定在卡兰茨日、能日和艾茨日①每月举行三次。会上的辩论 大体上是不受限制的;那些以元老的名誉为荣的君王们也和其他元老同坐在 一起,参加表决,赞成或反对某一议案。
帝国体系概况
这里打算用几句话再简单讲一讲帝国结构的概况;这一套组织系统是由 奥古斯都建立的,后来的那些深知自己的利益所在,也知道人民利益何在的 君主也都依样奉行,整个这一套,我们完全可以称之为在共和国形式掩盖下 的君主政体。罗马世界的主子们把自己的王座安置在一片黑暗之中,让谁也 看不见他们的无可匹敌的力量,谦恭地自称是元老院负责的执事,他们决定, 同时也服从元老院制定的最高法令。
法庭的外貌和行政机构的形式是互相适应的。如果除掉那些由于一时愚
蠢不惜破坏一切自然和社会法则的暴君,皇帝们,对于那些可能激怒国民, 而又无助于增大他们的实权的空排场是十分厌恶的。在一切日常生活活动 中,他们都装着和他们的臣民不分彼此,保持平等的互相拜访和宴请的关系。 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的宫殿、他们的餐桌也都不过和一些十分富有的元老 大致相同。
他们的家庭,不论人数如何众多或多么豪华,全不过由家养的奴隶和被
释放的男奴①组成。奥古斯都或图拉真因不得不雇用一些最下流的罗马人承担 那类奴仆工作,可能会不免感到脸红,在现代英国的一位有限专制的君王的 家庭和卧室中,这类工作却是最体面的贵族们全都求之不得的。
让人把皇帝神化是他们的行为中唯一脱离惯常的谦虚谨慎态度的一个例
证。这种下流的、亵渎神灵的献媚方式的创始者是亚洲的希腊人,而第一批 被神化的对象则是亚历山大的继承人。这种做法是很容易从帝王转移到亚洲 的总督们身上的;罗马的行政官便常被通过一连串的建坛、建庙、举行庆典、 供奉牺牲的闹剧而被尊为地方神灵。十分自然,那些君主们是不会拒绝前执 政官们已经接受过的荣誉的;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从各省获得的这种神化 的荣誉所表现的,倒不完全是罗马人的奴性,而更是政府的专制。但那些征
① 根据古罗马历法,每月第 1 天为卡兰茨日,3 月、5 月、7 月和 10 月的第 15 天和其它各月的第 13 天为
艾茨日,艾茨日前 9 天为能日。——译者
① 一个无能的君王常常完全受制于他的家人。奴隶们的巨大权力更加重了罗马人的羞辱;元老院常常会讨 好一个雅典娜或一个那喀索斯(当指以才智或美貌得宠的女性或男性奴仆。——译者)。而在现代,一个 被宠的奴仆却有可能是一个正人君子。
服者很快便开始对被征服民族的谄媚手法进行模仿了;第一个恺撒的目空一 切的气质使他轻易便同意了,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在保护神中占据一个席 位。他的较为温驯的继承者拒绝了这一十分危险的狂妄作为,而且其后除了 疯狂的卡利古拉和图密善之外,再也没有人恢复那一做法。奥古斯都也确曾 允许某些省城给他建庙,但条件是对君主的崇拜必须和对罗马的崇拜联系在 一起;他允许人们进行可能是以他为对象的迷信活动;但他感到仅由元老院 和人民把他作为一个人来崇拜也就够了,明智地把是否应公开将他神化的问 题留给他的继承者去考虑。任何一个生前死后不曾被视为暴君的帝王死去以 后,元老院一定严肃宣告他已跻身神灵之列,这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了;被尊 为神的仪式总是和葬礼同时进行。这种合法的,但似乎应该是不明智的渎神 活动,与我们的较为严厉的生活原则难以相容,只是天性驯良的多神论者虽 略感不满却仍表示接受;不过这却被看作是出于策略上的需要,而并非正规 的宗教活动。我们如果拿两安东尼的美德和赫耳枯勒斯或朱庇特的恶行相 比,那自然是对那些美德的玷污。甚至恺撒或奥古斯都的性格也远远超过了 民间所祀奉的那些神明。前面的这些人生活在那么一个开明的时代,只能说 是他们的不幸,因为他们的一切作为都已被如实记录下来,使之不可能像热 情的普通平民所希望的那样,随意掺进一些神话成份和神秘色彩了。一旦他 们的神的地位被法律所肯定,这件事也便立即被人遗忘,可说既无助于提高 他们的声望,也无助于增加后代帝王的荣誉。
在谈到帝国政府的时候,我们常常用那个众所周知的头衔奥古斯都来称
谓它的机智的创始人,而其实这个头衔是在帝国政府已经几乎建成之后才加 在他头上的。屋大维这个鲜为人知的名字来之于名为阿里西亚的一个小镇上 的一个卑贱的家庭。这名字沾满了流放者的血迹;如果可能,他是极希望完 全抹掉他过去的生活经历的。那个闻名于世的恺撒名号是在他成了那位独裁 者的养子之后加上的;但他完全知道,他绝不应希望能和那位出类拔萃的人 物相提并论,或和他一较高低。元老院有人提议对他们的这位负责人加一新 称号;在经过一番严肃的讨论之后,在众多名字中选定了奥古斯都,并认为 这个名字最能代表他的酷爱和平和力求圣洁的性格。于是奥古斯都便成了个 人的,而恺撒却成为一个家族的荣名。前一名号自然在受此荣名的皇帝死去 之后便不再使用;至于后者,不论通过收养或女性姻戚关系如何被许多人滥 用,却只有尼禄是最后一位有幸确实能称得上和尤利乌斯①有血缘关系的帝 王。但在他故去的时候,近一百年的习惯已使那些名号和皇帝的威严紧密相 连,难以分割,因而这种做法,从共和国毁败直到现今,始终由一代代皇帝
——其中有罗马人、希腊人、法兰克人和日耳曼人——保留下来。但不久其 间也出现了差异。奥古斯都这个神圣的名字后来仅只有君王本人可以采用, 而恺撒这个名号却可以比较自由地用在他的亲属们身上;而且,至少自从哈 德良继位以后,这个名字只有国家的第二号人物,被视为王位继承人的人才 可以采用。
奥古斯都何以对他所破坏的自由宪法又怀有由衷的崇敬之心,这只能从 这位思想细密的暴君的勤于思考的性格来理解。冷静的头脑、冷漠的感情和 怯懦的天性使得他在 19 岁时便戴上了伪善的假面具,而且其后终身如此。他
① 当指尤利乌斯·恺撒。——译者
用同一只手,也许还是用同一种心情,签署了对西塞罗的放逐令和对秦纳② 的赦免令。他的善良,甚至连他的邪恶,全都完全是一种伪装,也正是由于 自身的不同利害关系的驱使,才使他始而是罗马世界的敌人,继而又成了它 的慈父①。在他制订保证皇帝权限的那套巧妙的体系的时候,他的温和态度完 全是出之于恐惧。他希望创造出一个政治自由的假象来欺骗人民,并用一个 文官政府的假象来欺骗军队。
Ⅰ.恺撒被杀时的情景一直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对他的亲信一直不惜以 重金和各种荣誉头衔予以犒偿;可他明明看到阴谋反对他叔父的正就是他的 最得宠的朋友们。军队的忠心也许可以在有人公开谋反时保卫他的权势;但 他们无论如何警惕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被一个抱定决心的共和派用一把匕首刺 死;而那些至今还怀念布鲁图斯②的罗马人,对于一个肯模仿他的行为的人一 定会大加赞赏。恺撤所以会遭到如此下场,既由于他过份显示自己的权势, 也由于他拥有的实权本身。执政官或保民官的称号完全可以让他平静地统治 下去的。而皇帝的称号却使得罗马人民武装起来置他于死地。奥古斯都深深 体会到人类完全是靠名号统治着;他也根本不相信,如果慎重其事地让元老 和罗马人民相信,他们现在仍然享有古代的自由权利,他们便可能会甘愿让 人奴役。一个无能的元老院和软弱的人民会很高兴接受这种可以聊以自慰的 假象,只要奥古斯都的继承人们出于善心,或甚至出于谨慎,尽力维持着那 一假象。真正促使那些谋反者起而反对卡利古拉、尼禄和图密善的动机是自 我保存,而并非争取自由。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暴君本身,而并非要推翻皇权。 的确,似乎也有一次发生的情况是令人难忘的:元老院在不下 70 年的 忍耐之后,却忽然无效地企图恢复那些早已被遗忘的权力。在卡利古拉被刺、 皇座空虚的时候,执政官们在朱庇特庙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谴责了已死的 恺撒,向少数几个三心二意站到他们的旗帜之下来的军分团提出了争自由的 口号,并在 84 小时中充当了自由共和国的独立的最高领导。但在他们正进行 精心安排的时候,禁卫军却作出了决定。格尔马尼库斯的兄弟,愚蠢的克劳 狄乌斯这时已在他们的营地之中,穿上了皇帝的紫袍,决定用武力来支持自 己竞选。自由的梦从此告一结束;元老们一觉醒来,所面临的却是无可逃避 的可怕的苦役。这个被人民所抛弃,并受到武力威胁的软弱无力的会议立即 被迫听从禁卫军卫士的决定,只得欣然接受了克劳狄乌斯出于谨慎向他发布
并出于慷慨始终未曾收回的赦免状。
Ⅱ.军队的傲慢无礼使得奥古斯都产生了一种更为不安的恐惧。市民的绝 望,在任何时候,至多也不过使他们试图干一些士兵随时都可能干的事。他 自己既已引导广大的人民去破坏自己的一切社会职责,那他对他们的权威又 如何能够作准!他听到过他们造反时的呼喊声;现在他看到他们静下来进行 思考更感到十分可怕。一次革命是花费巨额酬金买来的;而如果再来个第二 次革命那所要支付的酬金便可能加倍。军队表明自己对恺撒家族无限忠诚;
② 罗马贵族政治家,曾任执行官。——译者
① 当屋大维来到恺撒的宴会厅的时候,他的脸色像一条变色龙一样不停地变换颜色;最初是煞白,接着变 红,然后又变黑,最后他更袋出一副维纳斯和格雷斯女神的神态。尤利安在他的精彩小说中所描绘的这一 形象是公正而典雅的。但是,对他的性格的改变他认为确系由于内心发生了变化,并把这归功于哲学的影 响,那就未免有点过份抬举了哲学和屋大维。(琉善——《诸恺撒》)
② 罗马政治家,刺杀恺撒的凶手之一。——译者
但这种群众性的忠诚是变化莫测,难以持久的。奥古斯都把充满罗马人偏见 的可怕头脑中的一切剩余力量全都动员起来,以为自己所用;依靠法律制裁 来增强严格的纪律性;同时,把元老院的权威置于皇帝和军队之间,公然要 求他们对他,这个共和国的最高行政长官效忠。
从这一巧妙制度的建立到康茂德之死这漫长的 220 年间,一个军事政府 必然带来的危险,在很大程度上,始终被拖延下来。十分侥幸,军队很少意 识到自身的强大和文职政府的软弱无能,而这一点,不论在这以前还是以后, 一直都是产生这类灾难的根源。卡利古拉和图密善都是在皇宫之内被他们自 己的家臣刺杀的:前者的死在罗马引起的骚乱始终只限于罗马城的四门之 内。而尼禄的败亡却使整个帝国都被卷了进去。在短短的 18 个月中有四位帝 王倒在短剑之下;各部队之间争强斗胜的疯狂行径震撼着整个罗马世界。除 了这一尽管十分激烈,却为时短暂的军事骚乱之外,自奥古斯都至康茂德的 这两个世纪却平安过去,既未曾沾染上内乱的血迹,也未受到革命的骚扰。 皇帝的选举活动由元老院主持,并得到士兵们的同意。各军团谨守自己的 效忠誓言;必须通过对罗马年鉴的仔细审阅才有可能发现三次关系不大的叛 乱,这些叛乱全都在几个月中被平息下去,甚至都没有形成内战威胁。
在选定君主时,王位的暂时空虚常常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时期。罗马皇帝 们,为了免除军团因大局暂时未定而感到的忧虑,也为了消除在选举中进行 不正常活动的诱惑,总赋予他们预定的继承人以极大的临时权力,使他能够 在他们死后,立即行使继承权,以使帝国人民不会十分注意到君主的更换。 就这样,奥古斯都,在几次过早死亡切断了他的大有希望的前程之后,把他 的最后希望寄托在提比略身上,他为他的这个养子同时获得了监察官和保民 官的权力,并颁发了一条法令,使得那未来的君主对各省份和部队来说都具 有和他同等的权力。就这样,韦伯芗大力压下了他的长子的慷慨胸怀。倍受 东部军团推崇的提图斯不久前曾指挥这部分军队征服了犹太①。他已是威震四 方,但由于他的善良心性被他的少年气盛的行径所掩盖,他的意图总不免遭 到怀疑。这位谨慎的君王对那些无稽的风言风雨根本不予理睬,他依然使提 图斯获得了与一位帝王的地位相等的全部权力;而这位感恩的儿子也便始终 甘心作为一个娇惯的父亲的忠心的管家。
明智的韦伯芗不遗余力地采取一切办法以保证完成眼前这次成败未卜的
提升。军队的誓言,士兵的效忠,一百年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永远以恺撒 家族和姓氏为其对象;尽管这个家族一直完全靠收养的形式才一代代延续下 来,罗马人却仍然把尼禄看作是格尔马尼库斯的孙子和奥古斯都的家族继承 人,而对他无比崇敬。要说服禁卫军卫士心甘情愿放弃为暴君的事业效力可 不是一件容易事。伽尔巴、奥托和维特利乌斯的迅速倒台使军队开始懂得罗 马皇帝实际是他们的意志的产物,同时是使他们可以自由行动的工具。韦伯 芗的出身是很低微的;他的祖父是一个普通士兵,父亲是一个很小的税务官; 他完全靠自身的才能,在年事已高的时候,使自己升到了统领整个帝国的地 位;但他的才能虽有实用,却并不能使他名声显赫,而他的美德又因为他过 于简朴,甚至有些寒酸,而大为减色。这样一位亲王考虑到自己的真正利益 在于有一位儿子,他的更有光彩的和善的性格可能会使公众只想到弗拉维家 族未来的光荣,而不再注意到他的低微贫贱的出身。在提图斯的温和的治理
① 耶路撒冷附近古代巴勒斯坦所属地区。——译者
下,整个罗马世界度过了一阵短暂的幸福时刻,而且他的令人爱戴的名声, 在不止 15 年的时间中,保卫了他的弟弟图密善的恶行。
涅尔瓦在图密善被刺杀后几乎还没有穿上紫袍,便已发现他自己的衰老 的身躯已无力遏止住在他前任的暴政下已急速加剧的公开叛乱的浪潮。善良 的人都十分尊崇他的温和的性格;但日趋堕落的罗马人却需要有一个更为坚 强的人物,能以其公正的态度使罪犯们知所畏惧。尽管他有好几个亲属,他 却选定了一个与他毫无姻亲关系的人。他收养了当时已 40 岁,在下日耳曼指 挥着一只强大兵力的图拉真;而且很快,通过一次元老院的文件宣称他是他 的共事者并是他的王位继承人。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十分感伤的事,在我们为 尼禄的罪恶和愚行的令人作呕的叙述弄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我们却只能从一 些含义不清的片断或意图难以捉摸的颂词中去探索图拉真的实际行为。在图 拉真死去 250 多年之后,元老院,在按照惯例宣告一位新皇帝继位的文告中, 还表示希望他在造福人民方面超过奥古斯都,而在善良方面超过图拉真。
我们可能很容易相信他的国家的父亲曾一再犹豫,应不应该把统治国家 的大权交托给他的亲属哈德良这样一个性格多变、真伪难分的人。在他临终 之前,机警的皇后普洛提娜或者打消了图拉真的犹豫,或者大胆设法使得收 养成为了现实;这一点大概是不容怀疑的,于是哈德良也就平平安安地被公 认为他的合法继承人了。上面已曾说过,在他的统治之下,帝国一直处在和 平安宁,繁荣昌盛之中。他鼓励发展艺术,改革法律,加强军事训练,并亲 身到各省去视察。他的博大而活跃的才智既能照顾到国家全局,又能对各种 行政方面的问题洞察入微。但是他的心灵的主导情调却是好奇和虚荣。由于 这种情绪总占据上风,也由于它们常被不同的目标所吸引,这便使得哈德良, 一时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皇帝,一时成为一个可笑的舌辩之士,一时又成为一 个充满嫉妒心的暴君。他的行为的总的趋向是公正和温和,这是完全值得赞 扬的。可是,他在刚继位的最初几天便处死了四个他一向仇恨的任执政的元 老,而他们全都一直被认为是帝国的功臣;而一种长时期不愈的痛苦不堪的 疾病最后又使他变得喜怒无常、性情残暴。元老院拿不定主意究竟该称他是 暴君,还是该尊他为神;最后加之于他的称号是应虔诚的安托尼努斯的请求 决定的。
哈德良的反复无常的性格影响了他对继承人的选定。在权衡了好几个他
既尊重又痛恨的才智出众的人物之后,他收养了一个轻浮、淫荡的贵族埃利 乌斯·维鲁斯,他以他出色的美貌曾得到安提努斯的情人的青睐。但是当哈 德良正为自己的掌声和靠一大笔捐赠才买得其同意的士兵们的欢呼声所陶醉 的时候,夭折的命运却把这位新恺撒从他的怀抱中夺走。他仅留下一个儿子。 哈德良把这孩子交托给安东尼家请他们照看。皮乌斯①收养了他;而且,在马 尔库斯继位的时候,还让他和自己具有同等的统治权。这位年轻的维鲁斯虽 然满身恶习,却也有一种美德——他十分尊重他的那位更为明智的共事者, 自愿把那令人操心的国家大事全让他去管。那位博学的皇帝尽量掩盖住他的 愚蠢,为他的早死悲悼,并竭力使他在死后也留下一个美名。
等到哈德良心绪一平定下来,既不感到高兴,也不十分失望的时候,为 使自己流芳百世,他决心要选择一位具有最高品德的人来充实罗马的皇座。 他的慧眼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一个一生言行无可指责的 50 来岁的元老和一个
① 当指安东尼·皮乌斯。——译者
大约 17 岁的青年,他的老成的态度使人一望而知将来必具有极高品德。他于 是宣称那年岁大的将成为他的儿子和王位继承人,不过他也必须同时收养那 个年轻人作为儿子。这两位安东尼(因为我们这里讲的正是他俩)就这样在
42 年的时间中始终坚持不变,以这种明智和仁德的精神统治着罗马世界。尽 管皮乌斯也有两个儿子,他首先考虑的是国家的富强,而不是家庭的利益, 他把女儿福斯丁娜嫁给了年轻的马尔库斯,从元老院获得了保民官和前执政 的权利,以高尚的不屑情绪,或者更是不知何为妒嫉的心理,参与了各种繁 忙的政务。而在马尔库斯方面,他也十分尊重他的这位恩人的为人,的确爱 之如父,尊之如君王;而且,在他去世后,他也完全以他前任的原则和做法 为范本来治理国家。他们两人的共同治理,可能是在整个人类历史中唯一一 个始终以大多数人民的幸福作为唯一奋斗目标的政府。
提图斯·安东尼·皮乌斯一直被公正地称做第二努马①。这两位皇帝的最 突出的特点同样都是热爱宗教、正义和和平。而后一位的处境则使他的这些 美德具有更广阔的用武之地。努马只不过能够制止了一些邻近村庄的村民互 相抢夺成熟的庄稼。安东尼却给整个地球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和平与安宁。 他的统治的一个奇特的特点是给历史提供了极少史料;因为,说穿了,历史 往往不过是人类的罪行、愚蠢和不幸遭遇的记录而已。在私生活中,他为人 善良而和蔼可亲。天性的纯朴使他从来也没有虚荣和作伪的表现。他决不因 为自己富有而追求过度的享受,而倒是十分喜爱纯正的令人开心的社交生 活;在他的欢快、开朗的行为中充分显露出他的善良的灵魂。
马尔库斯·奥雷利乌斯·安东尼的美德则显得更为严厉和复杂得多。那
是通过许多次有学识渊博的人参加的会议,许多次耐心的演说和无数个午夜 的辛劳,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在刚刚 20 岁的时候,他便接受了斯多葛派① 的严格的思想体系,它教导他要做到身体听命于心灵,感情服从于理智;要 把高尚品德视为唯一的善,道德败坏视为唯一的恶,一切身外之物全都无足 重轻。他在一个忙乱不堪的军营中所写的《沉思录》至今尚存;他甚至曾屈 尊在相当公开的场合作过哲学报告,这是哲人的谦恭或皇帝的威严都难以容 许的。但他的一生却可说是对芝诺的教导的最高尚的体现。他对自己严厉, 但对别人的缺点却十分宽厚,对全人类公正而仁慈。阿维狄乌斯·卡西乌斯 在叙利亚发起一场叛乱,后来他自杀了竟然使他感到非常失望,因为这样便 使他失去了一个因为能使一个仇敌成为朋友而感到欣慰的机会;后来他更用 事实证明了他这种想法绝非虚妄,因为在元老院情绪激昂,要求重惩那个叛 徒的追随者的时候,他却采取了十分宽容的态度。他对战争十分厌恶,认为 它是对人的天性的屈辱和摧毁,但在必须进行正当防卫的时候,他却无所畏 惧地接连八个冬天在冰封的多瑙河岸边亲冒矢石进行战斗,一直到在那严酷 的气候中他的虚弱的身体终于不支而倒下。他死后一直受到对他感恩戴德的 后代的无比崇敬,而且在他去世一百多年之后,还有许多人在他们家的神龛 中供奉着马尔库斯·安东尼的雕像。
① 努马·蓬皮利乌斯公元前 7 世纪古罗马皇帝。——译者
① 约于公元前 300 年由芝诺创立的一种古希腊哲学学派。——译者
对旧政权的挑战
第四章康茂德的统治
斯多葛派的严酷训练也未能根除的马尔库斯的温良态度,同时也正是他 的性格中最可爱的一面和他唯一的缺点。他的超人的理解力常被他的从不疑 人的好心肠所蒙蔽。一些专门研究皇室成员心性自己却不露声色的奸巧之 徒,装出一副神圣的哲学家的神态和他接近,以十分厌恶财富和荣誉的姿态 出现,而借以大捞财富和荣誉。他对他的弟兄、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所表现 的过份的宽容完全超过了个人良好品德的限度,而他们的罪恶的榜样和后果 却使公众大受其害。
皮乌斯的女儿、马尔库斯的妻子福斯丁娜既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也同样 是人所共知的风流人物。一位严肃、纯朴的哲学家根本无法对付她的淫荡的 轻佻,或者也无法改变她那无穷尽的总希望换换味口的情欲,这种情欲常会 使她在最下流的男人身上也能找到某些特别可取之处。古代的爱神一般说来 是个非常淫荡的神灵;一位皇后的爱,由于在她那方面总要求一些男人公然 跟她调情,是很少有什么感情上的顾虑的。在整个帝国中,似乎仅仅只有马 尔库斯不知道,或不曾注意到福斯丁娜的反常行为;那类行为,根据历代以 来的偏见,都认为是对受伤害的男人的一种侮辱。她的好几个奸夫都被委以 高位或肥缺,而且,在他们在一起的 30 年的生活中,他始终表现得对她无比 关怀和信任,而且直到她死后还对她十分尊敬。在他的沉思录中他感谢上帝 给了她如此忠贞、如此温柔、在处事作人方面出奇纯朴的妻子①。唯命是从的 元老院,在他的恳切要求下,正式尊她为女神。在她的庙中塑有她的神像, 把她和朱诺、维纳斯和色雷斯同等看待;而且明文规定,每到他们结婚的那 一天,所有男女青年都一定要到他们的这位忠贞不二的保护神的圣坛前宣 誓。
儿子的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在父亲的纯贞善良的品德上蒙上了一片阴
影。一直有人指责马尔库斯,不应该为了偏爱一个一钱不值的孩子而牺牲千 百万人的幸福,不该不在全共和国,而在他自己家里选定一个继承人。不过, 凡此种种,焦急的父亲也全都了解,他曾找到许多最有学问、品德优良的人 来帮助他,开阔年轻的康茂德的胸怀,纠正他的日益发展的恶习,使他能不 致愧对他即将继承的皇位。但教导的力量一般是很少真能发挥作用的,只除 了对一些生性正派的人,但对那些人这类教训又几乎是多余的了。一位严肃 的哲学家的一篇不合口味的训词,一个浪荡公子哥们儿只需轻轻咕哝几句, 不用一分钟便会全给抹去;而马尔库斯在他刚刚 14 或 15 岁时便让他完全参 与皇家政权的管理工作,实际是自己把那辛辛苦苦取得的一点教育成果又全 给粉碎了。这之后他只不过又活了四个年头;但那已完全足够使他悔恨自己 不该一时冒失,把那个鲁莽的青年推向不论是理智还是权威都无法加以约束 的地位。
扰乱社会内部安宁的罪恶行径绝大多数是由有关财产问题的必需的,但 不平等的法律造成的,它通过只容许少数人占有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戏
① 世人一直全都嘲笑马尔库斯的轻信;但达西埃夫人却让我相信(一位太太的话想来是可信的),如果一
个妻子存心耍花招儿,丈夫是没有不受骗的。
弄着人的欲望。在我们的种种欲望和贪欲中,对权力的追求却是最为专横和 最不得人心的,因为一个人的威风必须建立在许多人的屈服之上。在社会动 乱时期,社会法则失去了效用,它们的位置却很少会被人道的法则来加以补 充。争胜的热情、胜利的骄傲、失败的失望、旧恨的记忆、对未来祸患的恐 惧,全都能促使人头脑发热,而掩盖住同情心的呼声。正是出于这种种动机 才几乎使得每一页历史都沾满了本民族的血迹;但这些动机却不能解释康茂 德的无端的残暴,因为他实在已无所希求,人类可以得到的享受他已应有尽 有了。这位马尔库斯的爱子,在元老院和军队的欢呼声中继承了他父亲的皇 位;在这位欢欣的青年登上王座的时候,他看到在他四周既没有需要打发掉 的竞争者,也没有应予以惩罚的仇敌。在这个风平浪静的高位上,论说十分 自然他定会倾向于热爱人类,而不是厌恶人类,倾向于走他的前代皇帝所走 过的温和、光荣的老路,而避开尼禄和图密善所遭受到的遗臭万年的命运。 然而,康茂德也并不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头生来喝不够人血的老 虎,从儿童时候起就能干出最不人道的行径。自然所赋予他的实际是一种怯 懦而并非罪恶的天性。他头脑简单、生性怯懦,使他很容易成了侍候他的人 的奴隶,他们也便极力使他日趋败坏。他原来因听命于人而形成的残暴,逐
渐变成了习惯,最后更成为他的主要性格特征了。 父亲死后,康茂德感到让他去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并负责进行针对夸
第人和马科曼人的一场艰苦的战争实在太麻烦了。原来被马尔库斯放逐的那
些下贱、放荡的年轻人现在又在新皇帝身边恢复了原来的地位和权势。他们 尽力夸大越过多瑙河到那些蛮荒之地去进行战争的艰苦和危险;他们竭力让 这位惯于懒散生活的皇帝相信,他的令人恐惧的威名和由他的指挥官领导的 军队便完全足以征服那些惶恐的野蛮人,或者就可以让他们接受比任何实际 征服所能取得的更为有利的条件。他们巧妙地挑动他的享乐情绪,反复拿罗 马的安闲、热烈、高级享受的生活和既无闲暇,也无条件寻欢作乐的潘诺尼 亚人的帐篷进行对比。康茂德对这些悦耳的劝告甚感兴趣;但在他还在自己 的意愿和他对他父亲时候的顾问们残存的几分畏惧之间犹豫不决时,那个夏 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他进入首都的凯旋式便拖延到了秋天。他的漂亮 的外貌、入时的穿着和人们假想的美德使他颇得公众的欢心;他刚刚使那些 野蛮人获得的体面的和平更引起普遍的欢欣;他迫不及待要进入罗马的心情 也被天真地理解为出于热爱祖国;他的放荡的享乐生活也因他才不过是一位
19 岁的皇子而未曾受到过多指责。
在他当政的头三年里,靠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顾问们的努力,原来的政府 的形式,甚至精神基本保存下来;因为这些顾问都是马尔库斯特意推荐给他 儿子的,对他们的才智和忠诚他还不能不勉强表示尊敬。这位年轻皇帝和他 的一帮放荡的亲信在皇家权势所容许的范围内尽情地享乐;但他手上倒也并 没有沾上人的血迹;而且他甚至倒显得十分慷慨大度,这种气质也有可能慢 慢会变成一种真正的美德。一个十分重大的意外事件终于对他的摇摆不定的 性格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有一天晚上,皇帝正穿过一座露天剧场中的一条阴暗狭窄的通道回到皇 宫去,一个在路边等着他的刺客忽然举着一把长剑向他冲过去,嘴里大叫着: “这是元老院的决定。”这一句威胁的言语妨碍了实际行动的进行;刺客被 禁卫军抓住,并立即供出了主谋的名字。祸端并非发自国人,而是起于宫墙 之内。皇帝的姐姐、卢修斯·维鲁斯的遗孀卢西娜,妒嫉皇后的统治地位,
不甘于充当二等角色,把武器交给刺客让他去刺杀她的弟弟。她的第二个丈 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一位才华出众、忠贞不二的元老,她并没有让 他预闻其事;但在她的一大群奸夫中(因为她完全模仿福斯丁娜的行径)她 发现有一些具有野心的亡命之徒,除供献蜜意柔情之外,还愿在更粗暴的行 动方面为她效劳。这一帮谋反份子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那位恶毒的公主 先被流放,后又被处以死刑。
但刺杀这个字眼却从此深深印入康茂德的头脑之中,并留下了对整个人 类恐惧和仇恨的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原来因常常坚持己见使他心怀畏惧的 大臣,现在他都怀疑他们全是暗藏的敌人。在过去的几位皇帝的统治下其道 不行因而已接近消灭的告密人,现在看到新皇帝一心要在元老院中寻找不满 和反叛情绪,立即又大肆猖獗起来。原来马尔库斯一直把元老院看作是国家 最重要的一个咨询机构,完全是由最有成就的罗马人组成;而现在在任何方 面的出色表现却都成了罪名。占有大量财富更会刺激告密人的口味;坚持廉 洁奉公实际暗含着对康茂德的不端行为的无言的斥责;重大贡献则表明一种 带有危险性的超人才能;另外,父亲的友情便必然招致儿子的仇恨。可疑就 等于铁证;审讯等于判决。一位重要的元老被处决,许多可能为他的不幸忧 伤或怀着复仇心理的人也必须同时处死;而在康茂德一旦尝到人的血腥味之 后,他的同情和悔恨之心便完全死去了。
在这些无故死于暴政之下的牺牲品之中,最让人为之痛心疾首的莫过于
昆提良家的马克西穆斯和孔狄亚努斯两弟兄了,他们两弟兄的深厚情谊使他 们的名字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长期受到后人的爱戴。他们学习的情况 和职业、他们的追求和欢乐,一直全都一模一样。他们占有一笔巨大的财产, 可从来也没有谁想到要自己另搞一套:他们共同写作的一篇论文现在还能找 到一些片断;可以看出在他们生活中的一切行动都莫不是在同一个灵魂的指 导下,两个肉体同时进行的。两安东尼重视他们的品德,看到他们弟兄如此 同心而感到高兴,在同一年中把他们俩都提升为执政官;马尔库斯更委托他 们俩一同管理希腊的行政事务,并掌握重大的兵权,就在这期间他们取得了 对日耳曼人一次战争的辉煌胜利。康茂德的仁慈的残酷终使他们更同时死去
了。
这暴君的疯狂,使他在杀害了一些最高贵的人士,一些元老之后,终于 更回过头来向帮助他行使暴政的主要工具发泄愤怒。当康茂德完全沉浸在无 辜者的血泊和尽情的享乐中的时候,他把烦琐的政务全交给佩伦尼斯去管; 这个怀有野心的奴颜卑膝的大臣,虽是靠谋杀他的前任才获得了现在的地 位,却也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他依靠捏造各种罪名的办法把贵族们的被 没收的财产全拿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因而积累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皇帝的 禁卫军也在他的直接指挥之下;他的显得颇有军事才能的儿子已成为伊利里 亚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佩伦尼斯觊觎罗马帝国;或者在康茂德的眼里,犯有 等于那个意思的罪行,如不加以制止,出其不备将他剪除,他很有可能会希 望得到皇位。在帝国的一段历史中,一个大臣的死原只是小事一桩;不过促 成这一事件的情况实在有些非同一般,这也证明纪律这根神经已经松弛到了 何种程度。不列颠军团,对佩伦尼斯的行政措施感到不满,组织了一个由选 举产生的 150 人代表团,奉命开往罗马,直接向皇帝陈述他们的不满。这种 军人请愿活动,通过他们所表现的坚决态度、通过引起边防军内部的分裂、 通过过份夸大不列颠军队的力量,更通过唤起康茂德的恐惧心理,强制提出
了必须处死那一大臣以息众怒的要求,并得到了批准。一支边远驻军的这种 狂妄行为以及由此而显示出的政府的虚弱,无疑已形成了可怕的大动乱的前 兆。
不久后,一个从极其细微的事件开始的新的动乱更表明了军事管理问题 上的疏漏。忽然,开小差的风气在一些军队中流行开来,但那些逃兵并不是 就此迅速逃跑或找个安全地点躲藏起来,却是全跑到大路上去拦路抢劫。一 个胆识远在自己的地位之上的名叫梅特纳斯的士兵把这一帮土匪集中起来, 形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打开牢房,帮助奴隶们自行解放,竟能横行无忌地 在高卢和西班牙许多富足的、无人防守的城市中公开抢劫。一直对这种抢劫 行为观望不前,也许自己也在参与其事的各省的总督们,最后终于被皇帝的 一个十分严厉的命令吓得从消闲的清梦中惊醒过来。梅特纳斯顿时发现自己 已处在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必将遭人擒获。现在他的最后一条路便只有铤而 走险了。他命令他的追随者化整为零,三五成群化装成各种各色人物;越过 阿尔卑斯山,等到自然女神节那天趁乱在罗马城里集中。他要杀掉康茂德, 自己登上那空出的皇帝宝座,表现出了非一个无知的土匪所能有的野心。整 个行动步骤安排得是如此协调,届时他的隐蔽着的部队已经布满了罗马街 头。但就在他的计划已临近实现的时刻,他的一个同谋者出于嫉妒揭露了他 的计划,使它被彻底粉碎了。
多疑的君主常会从人类的最低层中物色心腹,天真地以为那些除了他们
的恩宠别无靠山的人,自然除了他们的恩人决不会和任何别人交好。佩伦尼 斯的继任克利安德生为弗里吉亚人,这个民族的既顽固而又甘作奴隶的天 性,除了拳头,是没有任何其它办法能予以改变的。他原作为一个奴隶从他 的故土被送到罗马。后又作为一名奴隶进入了皇宫,由于他在满足他主子的 各种情欲方面颇为有用,很快便被提升到了一个罗马公民所可能爬到的高 位。在思想方面他对康茂德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任;因为克利安德既无 任何能力也无任何品德会引起皇帝的嫉妒或不信任。贪得无厌的情绪是他的 灵魂的主宰,也是他处理行政事务的重大原则。执政官、贵族和元老的职位 全都由他公开出卖;谁要是不愿拿出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来购买这种空头的不 光彩的荣誉,便会被认为是怀有二心。对于地方官中的一些肥缺,这位大臣 和当地总督都要分享那官员从人民手中剥削来的收入。至于司法部门只要有 钱行贿什么事都好办。一位有钱的罪犯即使已被公正地判决,不但很容易翻 案,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对原告、证人和法官治以重罪。
就这样在短短三年之中克利安德便已积累下任何一个自由人也从未曾有
过的巨大财富。康茂德对这个狡猾的佞臣在最适当的场合奉献在他足前的无 比豪华的礼品感到完全满意。为了安抚公众的嫉妒心理,克利安德以皇帝的 名义修建了供人民公用的浴场、游览园地和运动场。他还因而自我吹嘘说, 罗马人见到政府的这些令他们眼花缭乱的慷慨作为必会十分欣喜,也便必然 会对每天都能见到的血腥场面不那么在意了;他们将会不再记得因有超群的 功绩先皇曾让自己的一个女儿下嫁给他的元老比罗斯;他们也将会忘掉贤德 的安东尼家族的最后一位代表阿里乌斯·安东尼努斯被处决的情景。前者忠 贞之心超越了谨慎,竟企图向他的小舅子揭穿克利安德的真实面貌。后者对 这件事作出了公正的判决,而一位亚洲的前执政官却敌不过一个一钱不值的 幸臣,他竟因此也送掉了性命。在佩伦尼斯倒台以后,康茂德的恐怖统治, 在很短的时间内,似乎有向仁政转变的趋向。他取消了他的一些最无理的法
令,回忆自己干了许多为人民所痛恨的事,并把自己由于年轻缺乏经验而犯 下的许多错误全归之于误信了那位奸佞的大臣的意见。但他的悔过仅只延续
了 30 天;而在克利安德的暴政之下,人们倒常常对佩伦尼斯表示怀念了。 瘟疫和饥荒更进一步使罗马人的灾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前一次灾 难所以会发生只能说完全是由于激怒了上帝,罪有应得;但在首相的财富和 权利的支持下进行的对谷物的垄断显然是造成第二种灾难的直接原因。人民 的不满许久以来已在私下流露,这一回忽然在一次参观马戏的集会中爆发出 来。人们抛开他们一向十分喜爱的娱乐节目,却去追求更为痛快的复仇的喜 悦,他们如潮水一般涌向郊区皇帝常去休息的一座皇宫,在怒吼声中,要求 交出人民的敌人的头颅。掌握着禁卫军指挥权的克利安德马上命令一支骑兵 队出击,驱散造反的群众。群众仓皇向市里逃窜;有些人已被杀死,更多的 人被踩死;但等骑兵追到大街上的时候,从屋顶和窗口扔出的雨点般的石头 使他们根本无法前进了。卫队中的步兵,早就对禁卫军骑兵队的特权和骄横 耿耿于怀,立即加入了人民的队伍。这骚乱已变成了一场正规战争,一场大 屠杀眼看要开始了。最后禁卫军由于寡不敌众,只得退了下去,于是人群的 巨浪立即以加倍汹涌的气势又回头向那皇宫的门里冲去,这时康茂德正安卧 在奢侈豪华的寝宫中,全城中只有他尚不知已爆发内战。因为谁要是前去把 这一不受欢迎的消息当面告诉他,他便会必死无疑。要不是两个妇女,他姐 姐法迪娜和他最宠爱的情妇大胆前去见他,他大约必会就这么在高枕安卧中 送掉性命了。她们披头散发、满脸流泪,跪在他的脚下,以充满恐惧紧迫的 言词向这位惊惶失措的皇帝讲明总理大臣的各种罪行和人民的愤怒,并告诉 他只在几分钟之内他和他的皇宫就要大祸临头了。康茂德从他的欢乐的美梦 中惊醒过来,下令把克利安德的人头扔给宫外愤怒的人民。这一人们期待已 久的景象立即使骚乱平静下来;甚至现在,马尔库斯的儿子也还有可能重新
得到他的臣民的爱戴和信赖。
但是,在康茂德的头脑中一切善良和人道的情绪都已消灭尽净了。在他 把帝国的烦琐的治理事务全交给那些一文不值的宠臣的时候,他珍视统治权 的唯一原因是他能靠它无尽无休地发挥他的淫荡的性欲。他的时间全花费在 一个养着来自各个地方、各种身份的三百个美女和三百个男孩的后宫中;其 中任何一个人如果诱奸无效,这位残暴的淫棍便立即武力解决。关于这种超 出人性或人格所许可的范围,不顾一切任意乱交的情景,古代历史学家曾有 许多详细记载;但是我们实在难以将那些如实的描写翻译成可以入目的现代 语言。在发泄情欲之外的空闲时间,则进行一些最下流的娱乐活动。一个文 明时代的影响和煞费苦心的辛勤的教育,在他的粗野、残暴的头脑中没有留 下丝毫希望求知的印记;他可说是罗马皇帝中对求知丝毫不感兴趣的第一 人。连尼禄也在音乐和诗歌这类高雅的艺术中颇有造诣,或至少像是那么回 事;如果他不曾把他的轻快的消闲时间变成为关系到他的生活和野心的严肃 事务,那我们对他的追求也不会过于苛求的。但是康茂德从他还是一个很小 的孩子时候起,便表现出一种对一切理性的或高雅的东西无不厌恶的情绪, 而对一般俗人的爱好——马戏或运动会、斗剑以及捕猎野兽他却无比喜爱。 马尔库斯为他的儿子找来的各门学科的大师对他讲的一切,他完全无心去听 并十分厌恶;而一些摩尔人或帕提亚人教他掷标枪、射箭,他却十分高兴学 习,而且很快就能在眼神的稳定,手臂的灵巧方面和技术最高的教师不相上 下。
这群追随着他的奴仆,他们的发迹本必须以主子的堕落为重要依靠,自 然对他这种不求上进的行为百般叫好。一些别有用心的谄媚的言词倒使他想 到希腊的赫耳枯勒斯正就是依靠一些这类性质的赫赫功绩,打败勒梅安的雄 狮、杀死埃里曼托斯的野熊,才获得了神的位置,并在人的记忆中成为不朽 的英雄的。他们只是不曾说明,在人类社会形成的初期,凶猛的野兽常常和 人争夺荒野的土地,一次击败这些野生动物的战斗完全是一种无罪的对人类 大有裨益的英勇行为。在罗马帝国这个文明国家中,野兽早已不在人前活动, 远离开了人口集中的城市。现在再跑到他们栖息的荒野中去惊扰它们并把它 们搬运到罗马来,让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它们杀死,这事对皇帝来说 十分荒谬可笑,对老百姓来说也只会感到是一种威胁①。康茂德完全不了解其 间的差异,一心只想到以赫耳枯勒斯作为光辉的榜样,并自称为(我们现在 在他的勋章上还能看到)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在皇家的徽章上还可以看到在 皇座边放着棍棒和狮子的图案;康茂德的塑像在许多地方竖立起来,全都把 他塑成,在他每日进行的残暴的娱乐活动中,他一心想要在勇武和灵巧方面 与之媲美的那位神灵的形貌。
在这种逐渐使他天生的一点羞耻之心丧失殆尽的颂扬声的刺激之下,康 茂德决定要在罗马人面前表演那迄今为止还只限于在皇宫之内对少数身边的 幸臣表演的功夫。到了指定的一天,出于谄媚、恐惧和好奇等等各种各样的 动机,无数的观众被吸引到圆形剧场上来;这位皇帝表演家的非同一般的技 艺马上引起了一阵阵他确也当之无愧的叫好声。不论他是看准那野兽的头还 是心脏,同样一出手便能命中,使之立即毙命。用一种形似月牙的箭,康茂 德能在一只鸵鸟迅速奔跑中切断它的细长的脖子。一只黑豹被放了出来,这 位弓箭手一直等着它直向一个浑身发抖的罪犯扑去。就在这一霎那箭飞了出 去,黑豹应声倒下,那个犯人却安然无恙。剧场的狮房的门被打开,立即有 一百头狮子同时跑了出来;但在它们愤怒地绕着竞技场奔跑的时候,一百支 箭从箭无虚发的康茂德手中飞出,使它们一只只倒地死去。不论是大象的厚 皮还是犀牛的鳞甲都挡不住他的攻击。埃塞俄比亚和印度送来了它们的最独 特的产物;有几种在圆形剧场被杀害的动物,除了在绘画中,或甚至是在想 象中,过去谁也不曾见到过①。在这类表演中,场上总采取了最可靠的防范措 施,以保护这位罗马的赫耳枯勒斯,以防止有任何一头野兽,可能不考虑皇 帝的威严和这神的神圣性不顾一切地向他扑过去。
但是,群众看到他们的君主竟然自愿加入格斗士的行列②,并以在一种被
罗马的法律和习俗公正地斥为最可鄙的职业中一显身手为荣,连他们中地位 最低下的一些人也感到羞辱和愤怒。他选用了圆盾手的服装和武器,他和执 网斗士的战斗一般是圆形剧场血腥的竞技活动中最生动的一场。圆盾手戴着 头盔,手执一把长剑和一个圆盾;他的裸体的对手手里就只有一张大网和一
① 非洲的狮子迫于饥饿常跑到没有遮拦的村庄和开垦过的土地上来;它们可以横行无忌地到处祸害。这些
兽王是专为皇帝和首都人民取乐之用的;不幸的农民,即使是为了自卫杀死一头,也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 罚。这一“狩猎法”到霍诺里乌斯时代才有所改变,最后被查士丁尼完全取消。
① 康茂德还杀死过一头鹿豹或长颈鹿,一种最高、最温驯、最无用的四足巨兽。这种奇特的动物只生长在 非洲的内陆地区,自文艺复兴以来在欧洲便从未见到过;虽然布封先生(在他的《自然史》卷八中)曾试 图对它加以描绘,他却未敢画出它的图形来。
② 这类冒着生命危险供人取乐的格斗士一般都只由奴隶和战俘充当。——译者
把三刃叉;他要用网套住对方,或用叉把敌人刺死。如果一掷不中,那他便 必须一边逃开圆盾手的追逐,一边准备用他手中的网进行第二次攻击。这位 皇帝总共进行过七百三十五、六次这种战斗。这一光辉战绩曾被十分详细地 记录在帝国的国事记录中;他不可能把任何丢人的场面略去,他从格斗士的 共同基金中提取津贴,其数目之庞大已成为罗马人民的一项新的、最为可耻 的赋税负担。我们很容易认定在所有这些格斗中这位世界的主宰永远都是胜 利者:在圆形剧场他的胜利不一定全都充满血腥味;但当他在格斗士学校, 或在他自己的宫廷中进行练习时,他的可怜的对手常不免荣幸地受到康茂德 亲手赐与的一次致命的御伤,不得不就此用自己的血结束自己谄媚的一生。 他这时对赫耳枯勒斯的称号又感到讨厌了。现在任何名字也不如一名出色的 圆盾斗士的名字保罗斯听来更为悦耳了。这名字被刻在他的一个巨大的塑像 上,同时在元老院的既悲痛又赞赏的巨大的欢呼声中也曾一再出现。琉西娜 的仁德的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元老院中唯一一个不曾辱没自己的 职位的元老。作为父亲,他容许他的儿子们,从他们的安全考虑,前往参加 在圆形剧场进行的各种活动。作为一个罗马人,他声称他的生命虽掌握在皇 帝手中,但他决不能眼看着马尔库斯的儿子随便侮辱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尽 管他抱着这么一种勇敢的决心,蓬皮安努斯却终于逃脱了那暴君的仇恨,有 幸体面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康茂德现在在犯罪和无耻行径方面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朝臣们
谄媚的欢呼声中,他自己也已清楚看出,他只配受到他的帝国中任何一个有 头脑、有品德的人的唾骂与仇恨。他对这种仇恨的觉察、他对任何别人的好 名声的嫉妒、他对危机四伏的处境的正当恐惧,以及他在日常消遣中所养成 的以杀人为乐的习惯,都进一步刺激着他的凶残的本性。史料中保存下了一 长串因他的怀疑而被杀害的当政的元老的名单,他曾出于无端的怀疑立即迫 不及待地要查出任何不幸和两安东尼家族有过不管多么遥远的关系的人,立 即全部处死,甚至连一些原来和他一起作恶、一起寻欢作乐的人也未能幸免。 他的残暴最后终于置他自身于死地。他曾经杀害了许多最高贵的罗马人而未 受到任何惩罚;但他一旦引起自己家里的人的恐惧也便立即招来了自身的毁 灭。他的最受宠爱的情妇马西娅、他的内侍埃克勒克塔斯和他的卫队长莱塔 斯,看到了他们的伙伴和前任所遭到的命运,决心阻止,或者由于那暴君一 时的疯狂,或者由于人民忽然爆发的愤怒,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灭顶 之灾。在他捕猎野兽回来正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马西娅抓住机会给她的情 人送上了一杯酒。康茂德上床睡觉了,但当毒药发作加上酒醉,他在床上来 回折腾的时候,一个强壮的青年,一位职业摔跤手走进他的卧室里来,毫不 费力地将他掐死。在罗马城或甚至宫廷中有任何人怀疑到皇帝已死之前,他 的尸体已被运出了皇宫。这便是马尔库斯的儿子的下场,一个遭人痛恨的暴 君,凭借着人为的统治力量竟能在 13 年时间中,压迫着论个人体力和办事才 能都不在他之下的数百万臣民,而最后要将他消灭却也竟是如此容易。
在关于康茂德的叙述中,吉本完全相信了被这位皇帝的行为所激怒 的一些思想保守的人所发出的怨言。康茂德具有非罗马的观点,并对传 统的自由观念进行挑战。他开始要使罗马改变过于中央集权的格局。作 为“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和“新升的太阳”,他超越旧的各民族的礼拜 方式,并使之统一起来,他为塞维鲁家族开辟了道路。谋害他的那些人
代表着一股反动势力。这些阴谋家把最高统治权交给了一位年纪很大、 思想保守的元老佩提那克斯。佩提那克斯在试图进行几项改革之后,被 他的禁卫军杀死。他仅只统治了 86 天。
军事寡头政治的形成和东方文化的流入
第五章禁卫军出卖帝国。 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的兴起。
杀人的刀剑在一个广大的王国中比在一个小市镇上更能使人感觉到它的 威力。最有才能的政治家们已曾计算过,任何一个国家,如果容许全人口百 分之一以上的人吃粮当兵,什么事也不干,那这个国家未有不民穷财尽的。 但是,尽管这种相对的比例可能都大致相同,军队对社会其余部分人口的影 响却因军队实力强弱的不同而有所差异。除非有一定数量的军人完全团结一 致,同心同德,任何军事科学和训练也都不会真有什么作用。人数太少,团 结得再好也不顶用,人多而指挥不灵,什么事也办不成;这一机器也和任何 其它机器一样,过于精巧,或让它的弹簧受力过大,它的力量也会完全被毁。 要弄清这一点只要想想,绝没有一个人仅凭天生的力气、特别的武器或什么 特种技能,就能制服一百个人,使他们永远处于他的统治之下。一个市镇上 或一个小地区的暴君很快会发现,身边的一百个武装人员要用来保护自己, 不受 10000 农民或公民的侵犯,那力量可未免太小了;但是,如有 10000 名 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一个暴君的统领下,却能让一千万臣民俯首贴耳;而且 如有 15000 名卫队就可以让一个人口最多的巨大首都的满街人民全吓得敢怒
而不敢言。
罗马禁卫军的失控的疯狂行为是罗马帝国衰败的最初朕兆和动力,而他 们的总人数实际还完全没有达到上面最后提到的那个数目。禁卫军的建立始 于奥古斯都。那个狡猾的暴君感觉到法律也许能起一点装点作用,但显然只 有军队能实际维持他篡夺来的统治,于是逐步建立了这一支强大的禁卫军, 随时用来保卫他的人身安全、威吓那些元老、并用以防止或尽快摧毁刚露头 的反叛活动。这些士兵都受到特别的优待,工资加倍,而且还享受着许多特 权;但由于他们强大威力可能会使罗马人民在万分惊愕之余,同时更感到十 分愤怒,因而在首都只驻扎着三个分队;其余的人则分散驻扎在附近意大利 的市镇上。但经过 50 年的和平和奴役之后,提比略采取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 一步:一举钉死了套在他的国家身上的镣铐。在为了减轻驻军对意大利造成 的沉重负担,以及为了加强对禁卫军的训练等好听的借口之下,他把他们全 部集中到罗马的一个永久性的军营中来,在各方面都更大大加强了他们的力 量,而且占据了最险要的地点。
对专制帝王的王位来说,这样一支无比强大的奴仆卫队永远是必要的, 但常常也是致命的。既然如此这般把禁卫军引进了皇宫和元老院,一些皇帝 总教导他们,一定要时刻看到自身力量的强大和民政机关的虚弱;教导他们, 以轻蔑的态度看待他们的主子的罪恶行为,并抛开只有靠远距离和神秘感才 能保持的对那种假想力量的敬畏。长期处在这种由一座富饶城市提供的安 逸、奢侈的生活之中,自身具有莫大权力的意识培养了他们的骄横;渐至使 他们不可能不感到君王的生死、元老院的权威、公众的财富、帝国的安危实 际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为了使禁卫军不致沉溺在这危险思想之中,一些 最坚强、地位最为稳固的皇帝也不得不恩威并用、赏罚兼施,尽量满足他们 的骄纵,争取他们的欢心,对他们的越轨行为一味姑息,用大量赏金以买得 他们的完全不可恃的忠诚;这赏金自从克劳狄乌斯一步登天以来,便成为每
一个新皇帝继位时不能不支付的合法报酬。 禁卫军的鼓吹者更企图从理论上肯定他们靠武力获得的权力;声称,依
据最纯正的宪法原则来看,皇帝的任何任命都必须得到他们的同意乃是绝对 必要的。执政官、将军和地方官的任命权,尽管近年来已被元老院篡夺,实 际却是罗马人民的古老的不容怀疑的权利。但是,上哪儿去找罗马人民呢? 我们总不能认为和许多奴隶和外乡人混杂在一起充满罗马街头的人群就是罗 马人民吧;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充满奴性的群氓,在精神方面,也和在物质方 面一样,穷得一无所有。然而,这些国家的保卫者,他们是从意大利青年中 挑选出来的精英,受过军事和品德方面的训练,是真正的人民的代表,也便 最有权利来选定共和国的军事首领。这类论断不论如何于理难通,而当凶横 的禁卫军像那位野蛮的罗马征服者一样,把他们的刀剑作为理论根据抛出的 时候,自然谁也无言对答了。
禁卫军残暴地杀害佩提那克斯的事实际已彻底粉碎了皇帝宝座的尊严; 他们接下去的行为则更进一步使得它威风扫地了。军营中已再没有任何首 领,因为甚至引起这场风暴的卫队长莱塔斯,也明知众怒难犯,明智地躲开 了。在这一片疯狂的混乱之中,皇帝的老丈人,罗马市的总督苏尔皮西阿努 斯,他是在听到第一个兵变消息时被派往军营去的,原曾想尽力使激怒的群 众安静下来,但一些杀人犯用长矛举着佩提那克斯的头颅欢呼着回到军营里 来的情景却使他立即沉默下来了。尽管历史已使我们惯于看到,在狂热的野 心的驱使下,任何原则、任何其他考虑是都不会发生任何作用的,但是,在 如此恐怖的时刻,在皇位刚刚被一位和他如此亲近、如此出色的皇帝的血涂 满的情况下,苏尔皮西阿努斯却竟然还极力想爬上那一宝座,这可真是一件 绝对让人难于置信的事。他已经开始在使用那唯一有效的论证,并正为君主 的尊严讨价还价,但这时禁卫军中更为小心谨慎的一些人,唯恐这样私下成 交,他们将不可能为如此昂贵的一件商品卖得一笔公正的价钱,于是跑到军 营外面去,大声高呼,宣称要将罗马世界公开拍卖了,谁出价最高便将归谁。 这一混帐已极的做法,这种军人专横的最无理的表现,使得全城的人都 普遍感到悲伤、羞耻和愤怒。拍卖的事最后传到了狄狄乌斯·尤利安努斯的 耳中,这位非常富有的元老,不管人民在遭受什么苦难,都整天忙于山珍海 味的吃喝。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奴仆和住在他家的一些闲人毫不费力气就 使他相信他正该去占据这个皇帝宝座,更一再敦促他千万不能错过这个千载 难逢的机会。这位狂妄的老人于是立即赶到苏尔皮西阿努斯还正在和禁卫军 讨价还价的军营的围墙外面,开始和苏尔皮西阿努斯比着出价。这一项下流 的交易在几个忠诚的信差的帮助下进行着,由这些信差来回传递消息,一次 次告诉他们那另一位候选人已出价多少。苏尔皮西阿努斯已答应给一个士兵
5000 德拉克马(大约 160 多镑);这时急于获得皇位的尤利安努斯一下提出
6250 德拉克马,也就是 200 镑以上了。军营的大门立即为这位大买主敞开了, 他立即被尊为罗马皇帝,并接受了士兵们的效忠宣誓,他倒也还有点剩余的 良心,当场宣布对于苏尔皮西阿努斯和他争夺王位的事,一概不予追究。
现在该轮到禁卫军来满足出卖皇位时议定的条款了。他们把这位他们一 边侍奉着一边深感厌恶的君主安置在他们的队伍的中心位置,四周用他们的 盾牌包围着他,排成作战时密集的方阵,带领他穿过市中心空无一人的街道。 元老们奉命全体集合,原来和佩提那克斯关系特殊的朋友以及和尤利安努斯 有个人恩怨的一些人现在都感到有必要在这一值得庆贺的革命中显得格外的
兴高采烈。在尤利安努斯和他的士兵挤满元老院之后,他开始大谈他是如何 在自由选举中获得了胜利,自己的品德是如何高尚,以及他如何完全相信自 己深受元老院的爱戴。谄佞的元老院成员同声为他们自己和人民的幸福表示 祝贺;声称将对他效忠,并把所有应属于皇帝的一切重大权限全都交他掌管。 离开元老院,尤利安努斯仍由原来那支军队陪同前往接管皇宫。一进去,他 第一眼见到的是佩提那克斯的无头的尸体和为他准备的一顿十分简单的晚 餐。前者他看了看完全不以为意,后者却使他不禁嗤之以鼻。他立即下令备 办下无比丰盛的筵席,饭后掷骰子、观看著名舞女皮拉德斯的舞蹈,直乐到 深夜。然而,有人注意到,在那尽力讨好他的人群已散去,他被独自留在黑 暗、孤独和可怕的沉思中的时候,他却通夜不曾入睡;他也许不能不反复想 到自己实在不该冒失地干下这么一件蠢事,想到一些品德高尚的前代皇帝的 命运,以及不是靠能力获得,而是靠金钱买来的这个皇位是如何靠不住,如 何危险。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不寒而栗。在他登上这个世界的宝座之后,他发现他 不但再没有一个朋友,甚至连一个追随者也找不到了。禁卫军自身对他们出 于贪婪昧心接受的这位皇帝也感到可耻;另外,所有的公民都无不认为他的 忽登高位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也是对罗马帝国名声的莫大侮辱。贵族们, 由于他们的显著的地位和大量财产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尽量掩盖着自己的 真实情绪,总带着满意的微笑,以尽心尽职的态度来对待皇帝伪装的温善。 但人民,却借着数目众多和身分不明的掩护,敢于随意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罗马的街头和公共场所不时回响着他们的呼叫和诅咒声。愤怒的群众曾公然 向尤利安努斯提出质问,并拒绝他给他们的大笔的钱,另外,他们认识到光 是他们自己的仇恨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于是便向边境上的军团大声疾呼,要 他们重新恢复罗马帝国被辱没的尊严。
潘诺尼亚的军团拥戴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为罗马皇帝,在越过阿 尔卑斯山以后,更得到了元老院的承认。尤利安努斯被处死。接着塞维 鲁击败了其它王位争夺者,叙利亚的总督尼格尔·培斯凯尼乌斯和不列 颠总督阿尔比努斯。
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
一个专制君王的真正利益一般是和人民的利益一致的。他们的众多的数 目、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安宁和安全乃是他的真正伟大的最好的,也是唯一 可靠的基础;而且即使他毫无高尚品德可言,出于谨慎的考虑,也可能会代 替品德指使他走上同一条道路。塞维鲁把罗马帝国看作是他自己的财产,一 旦抓到手中他便要对这么一件无价之宝尽心尽力地加以培育和改善。一些健 康的法令,雷厉风行,很快就纠正了自马尔库斯去世以来,在政府的各个部 门普遍存在的各种弊端。在司法方面,皇帝的裁决一般都能做到仔细、明智 和公正;有时如稍稍偏离公正原则,那一般也是为了照顾穷苦的被压迫的人 民;这也并非真是出于仁慈,而只是一个专制君主,要显得自己肯于屈尊, 并力图使他所有的臣民全降至同样绝对依附于他的地位的一种自然倾向。他 不惜花费重金进行建设的兴趣、处处讲究排场,特别是常常分给人民大量谷 物和物品的做法,都是得到罗马人民欢心的绝对有效的办法。内乱引起的灾
祸完全消除了。又一次在地方各省也出现了安宁、繁荣的和平景象;许多由 于塞维鲁的慷慨得到恢复的城市被称为他的殖民地,并建立了许多公共纪念 物,以表示人民的欢欣和对他的感激之情。罗马在这位好战的确有成就的皇 帝的统治之下又重振了昔日的声威,他的确有资格骄傲地宣称,他接手治理 的是一个内忧外患频仍的国家,而交出的却是一个沐浴在牢固、普遍和公正 的和平之中的国家。
尽管内战的创伤似乎已完全愈合,它的致命的毒性却仍然潜伏在国家机 构的机体之中。塞维鲁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但是第一位恺撒的勇武精神, 或奥古斯都的周到的政策,都难以制止踌躇满志的军团官兵的傲慢。由于感 激、由于错误的政策,也由于似有必需,塞维鲁竟然决定放松严格的纪律。 他让那些士兵都戴上金戒指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让他们带着妻子安闲地住 在军营中,尽量让他们过着舒适生活。他把他们的军饷加到比过去任何时候 都多,并且先是告诉他们等着,遇有任何危险事务或喜庆节日可能会有额外 的犒偿,后来则更变成了公开讨要。渐渐一个个养尊处优、自高自大并由于 享有危险的特权而显得比一般人民位高一等,很快已完全无能进行艰苦的军 事行动,却只会欺压人民,而且也完全不能接受任何正当的管束了。他们的 官员由于自己高超的地位更是始终享受着奢侈豪华的生活。现在还能看到现 存的塞维鲁的一封信,哀叹军队的无法无天状态,敦促他的一位将军,从高 级军官作起开始进行必要的改革;因为,他颇有见地地说,一个军官如果得 不到士兵的尊敬,他便永远也不能使他们服从他的命令。如果这位皇帝按照 这一思路继续想下去,他将会发现,这一普遍存在的腐败政策的最主要的根 源,也许并不是他们的最高统帅所作出的榜样,却应归之于那种十分有害的 纵容。
那些杀掉他们的皇帝,把帝国出卖掉的禁卫军受到了犯下叛国罪的正当
惩罚;但尽管危险,却不能没有的卫队,很快便由塞维鲁以一种新的模式建 立起来,而且人数变成了过去的四倍。从前这些士兵仅限于在意大利境内招 募,现在由于邻近各省的人也逐渐学会了罗马人的较温和的态度,召兵范围 已扩大到了马其顿、诺里孔和西班牙。于是,按塞维鲁的规定,原来那些只 能装装样子、根本不能打仗的文雅的军队,将由不时从所有边区各军团抽调 出来的一些最有力量、最有勇气和最忠诚的人来代替,让他们进入他们所向 往的禁卫军的行列,也以此作为给他们的报酬和荣誉。在这一新规定之下, 意大利的青年都不再习武了,首都人民怀着惶恐的心情,观望着出现在罗马 街头的成群结队的奇特形貌和举止的野蛮人。但塞维鲁却自我吹嘘说,各外 军团从此将会把被挑选出来的禁卫军看作是整个军威的代表;靠着这一支在 装备和人员配备方面都大大优于可能用来和它对抗的任何兵力为 50000 人的 部队,便永远可以粉碎任何叛乱可能取得胜利的希望,并保证使帝国永远处 在他和他的后代的掌握之中。
于是,这支受宠的强大的部队的司令官便立即成了帝国的第一重要职 位。由于政府已堕落成为军事专制政府,原来不过简简单单是一个禁卫军首 领的卫队长,现在却不仅统帅着全部军队,同时还管辖着国家财政,甚至法 律。在每一个行政部门,他都能代表皇帝本人,并行使他的一切权力。第一 个享有并滥用这种巨大权力的是塞维鲁的得宠的总理大臣普劳提阿努斯。他 的统治延续了 10 年,直到他和皇帝的大女儿结婚的时候,这件事看似将使他
永远福星高照,不料却倒招来了他的毁灭。①由于看到普劳提阿努斯的巨大野 心和可怕的危险性,在宫廷里已逐渐滋生对他的仇恨情绪,并已有逐渐发展 成为一次革命之势,当时还仍然喜爱他的皇帝被迫不得不勉强同意将他处 死。在他倒台之后,一位负有盛名、极为出色的法学家被任命担任了这责任 重大的禁卫军队长职务。
直到塞维鲁临朝以前,各代皇帝,通过他们对元老院的真实或虚假的尊 重,通过他们对奥古斯都所制定的细致的民事政策的亲切关注,表现出了他 们的高尚品德,甚至明智的头脑。但塞维鲁在一味讲究服从的军事训练中度 过他的青年时期,成年后更习惯于如发布命令一般的专制主义。他的说一不 二的顽劣态度使他无法发现,或难以承认,在皇帝和军队之间保持一个不论 多么有名无实的缓冲力量是大有好处的。他耻于承认自己是那个对他十分厌 恶而又因他一皱眉头便浑身战栗的集体的奴仆;只要命令能使他的要求得到 满足,他便一概靠命令解决问题;他在各个方面都按照一个君主和征服者的 风度行事,而且毫不掩饰地行使着全部司法权力和行政职权。
对元老院的胜利是轻而易举,同时也是极不光彩的。每一个人的眼睛和 心事都全集中在同时拥有国家的军力和财富的最高行政官的身上;而既非由 人民选出又无军队保护,又得不到公众精神上的支持的元老院,则只能靠旧 观念这个微弱的行将崩溃的基础勉强维系着它的日渐削弱的权威。关于共和 制的精辟的理论已在不知不党中消失,让位给更自然、更具体的对君主制的 感受了。在自由和罗马的荣誉等观念逐渐传到对旧政府或者一无所知,或者 只抱有厌恶情绪的各省去的时候,赞美共和制的美好传统便已渐渐归于消灭 了。两安东尼时代的希腊历史学家,怀着恶意的欢乐心情,曾注意到,虽然 这位罗马君主,囿于已经过时的偏见,不自称为王,他实际享有国王的一切 权力。在塞维鲁的统治下,元老院里充满了从东方各省前来的高雅、能言善 辩的奴隶,他们通过巧妙地阐述“奴道”的原则,使对人谄媚变成为了合理 行为。这些新的特权的鼓吹者,一方面对人灌输服从的天职,一方面也必然 大谈自由的危害,颇得到朝臣们的欢心,一般人民也似乎能勉强接受。法律 学家和史学家异口同声宣扬说,皇权的占有并非来之于代表们的委托,而是 由于元老院已无可挽回地放弃了自己的权力;还说皇帝已经从民法的限制中 解放出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的臣民的生命和财产,也可以把帝国作为 他私有的财产任意处理。最杰出的民法学家,其中特别是帕皮尼安·保罗斯 和乌尔皮安都在塞维鲁家族的庇护下大行其道;而已和君主制体系紧密相连 的罗马的法理学却被认为已完全成熟并已达到完善的程度。
塞维鲁的同时代人,对他治下的和平、体面的生活甚为满意,也便不再 记得为达到这种生活所经历的种种残暴活动了。后代的人,亲身尝到他的理 论和榜样所带来的苦果,也便正当地把他看作是招致罗马衰亡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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