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告诉公安上的……农民把右肩上的褡裢换到左肩上,又摸了摸那把刀。
你放心吧,李克说,我保证。说着就跳上了大客车。
车缓缓开动了,李克把头伸出窗外,想要忠告那农民一句话。可是这时候那农民已经下了柏油大道,走上了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车开得很快,他们的距离越拉越大。他看见那个农民一步一步走进血色的黄昏里……
回到昌州之后,李克把这事儿压在了心里,没有给任何人讲。那些天他天天看昌州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可是没有看到关于那个农民谋杀的消息。农民的那一把牛耳尖刀深刻在他的脑子里,每一想起就让人胆寒。他曾作梦梦见眼前晃着那把牛耳尖刀,吓得“啊”一声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农民又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事儿就这样留下了悬念。
中秋的月亮圆了又缺了,李克回到了黄城大学。李克把在乡间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篇文章,投给多家报刊,然而泥牛入海无消息,给他高涨的写作热情泼了冷水。又过了三年,大学生活就结束了。李克回了昌州,安排在市文联搞创作,这是个游手好闲的职业,李克常常睡得太阳晒焦了屁股。李克结婚了,他爱人叫柳莺,是昌州日报的副刊编辑。说这话一晃10年就过去了。这几年都好看轻松的,于是柳莺就在副刊版上开了个“故事”栏目。柳莺约李克写一篇,开始的时候,李克还有点儿不大愿意,他主要是觉着这是通俗的,不是纯文学,但碍着妻子的面子,勉勉强强的算是应下了。他构思这篇故事的时候,想到了那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想到那个咬牙切齿的农民,想到了农民脖梗上的那个刀疤……于是他就把这篇故事定名为《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可是故事写到了一半他写不下去了,因为有好几个可能,他不知道哪一个更合适。他犹豫着,闷闷的,关在家里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后来他病了,躺在床上总是作梦,作红色的梦,那梦境红得象血。再后来他昏迷了,他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他觉得他又和那个农民在一起,一起行动,一起编造那个《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的故事……
在一条乡村公路上,李克和一个买了一把牛耳尖刀的农民一起走。
农民说:我要把村长那狗日的一刀宰了!
不行啊,李克说,你千万不能那样做。
那农民不听,甩开李克,大踏步地往前走。他走着,老是用手摸一摸后脖梗,象是后脖梗上痒痒似的。李克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他后脖梗上有一道怒冲冲的刀疤。不大会儿到了那农民的家里,农民刚卸下肩上的褡裢,就听见街上的大喇叭响了。村长在大喇叭里说:……不用你不服气,你说你想怎么办吧?!想打官司我有钱,想打架我有人,再不行还把你送到乡里去……那农民跳起来,从窗台上抓过来一瓶酒,“嘎崩”咬开盖,嘴对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啪”一声把个酒瓶子摔得粉碎,拿起那一把牛耳尖刀就冲出了门。
李克追着那农民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空荡荡的。这时候村长斜披着一个黑褂子,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从大街那头一横一横地走过来了。那农民紧走了几步,一刀捅进了村长的肚子里,“嗨——”一声,一拧刀把,血就喷出了一个长长的抛物线,象一道血色的长虹。村长捂着肚子,蹲倒在地上。这时那农民说:我要与他同归于尽。挺起脖子,举刀要割。李克大喊一声:你放下刀!三步两步蹿上去,从背后搂住了他。
在一条乡村公路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农民走在一起。
农民说:我被村长逼得没有活路了,我要杀了他。
说着,就从褡裢里抽出了一把牛耳尖刀。
男孩说:你这是犯法,要负法律责任的。
日他祖宗!农民摸摸后脖梗上的那一道刀疤,我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