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方文山歌词创作赏析
张福萍
周杰伦对于华语歌坛的意义,不仅仅是成功地创立了一种新的音乐和演唱风格, 而且改变了华语歌坛长期以来保守落后的整体形象,从而进入一个崭新的精神境界。用R&B (节奏蓝调, 有摇滚之意)这种典型的西方音乐风格来演绎中国传统文化, 很有创意，也很有味道,成为当下中国最热门的文化盛况。周杰伦所获得的巨大成功与其歌的歌词创作者是分不开的。到目前为止,周杰伦大部分歌曲的歌词创作都是由台湾人方文山完成的。2005 年3 月20日,方文山在京摘取了第五届百事音乐风云榜年度最佳作词奖。方文山从《娘子》《爱在西元前》到《双截棍》《威廉古堡》,再到《东风破》等作品曲曲风行, 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奠定了方文山在作词界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
方文山写词拥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说,他是以“作诗”的方式写歌词。他写的歌词恰到好处的压韵和转韵,充满跳跃的思维方式, 既有异国情调又有民族传统风情的极富想象力的内容, 接近诗句的表达方式,为周杰伦的“唱诗潮”艺术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以至周杰伦说, 没有文山的词, 我的歌不会这么成功。
“我的词会成为一个时代的共同记忆。”①这是方文山对自己的创作的评价。曾有资深音乐人这样评论说:“在这个年代, 如果没有周杰伦会更寂寞。而没有方文山, 周杰伦必定会更寂寞。”①也有人说: “林夕是属于70 年代的,方文山是属于80 年代的。”①
下面对他的代表作进行赏析：
(一)诗的情韵
《东风破》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著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这首旋律优美伤感,词句凄凉动人的情歌被人们广为传唱。就是很多不喜欢周杰伦的人, 仍然喜欢这首歌。它可以说是周杰伦与方文山的代表作。纵观方文山的创作,情歌的数量是极少的。有人问起关于方
文山不作情歌的倾向时, 他说道:“不是不写情歌,而是不想写一般的、纯粹男女情爱的情歌。”①他还认为现在社会上情歌泛滥, “市面上的情歌大多平铺直叙,我不写别人也会写, 不缺我一个。”①也就是说,方文山并不排斥情歌, 而是要写出好的情歌,有别于那些“一般的”“市面上的”情歌。
从写作手段上看, 初看这首歌的歌词,与大多数情歌不一样。最不一样的地方是, 不够口语化。歌曲为了达到传唱的目的, 就要利用口语, 使之较为通俗。而在这里,方文山使用的是相当陌生的语言, 让人初看看不懂。“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这种文绉绉的语言,既不好理解也不利于传唱, 更靠近诗的语言。
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没有采用歌曲普遍采用的传统的直接抒情的方法。如：“就算痛苦, 就算是泪, 也是属于我的伤悲, 就算疲倦, 就算是累,也只能执迷不悔”(《执迷不悔》) “有一个人, 曾让我知道, 寄生于世上, 原来是那么好。”(《如风》) 在这里,他所采用的是中国诗歌的传统手法, 用意象形成意境, 间接抒情。所以这首歌里,意象相当的密集———旧地、月圆、烛火、酒、古道、琵琶、枫叶、水、花、时间等等。而这些意象都取自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常用意象。
是反抗男权中心主义的叛逆者?是风流成性的荡妇还是温柔高贵饱读诗书的薄命女子? 不同的叙述者犹如不同的镜子聚焦于同一个人物, 使这个人物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如此,金子就成了一个让人言说不尽的谜!可见要对一个具有多重性格的人物作比较全面的揭示，仅依赖一个叙述者来叙述是很困难的。就连歌名《东风破》也是一种古词调名。但在对古代诗词的运用时,这些古代词藻并没有让我们感觉到过去时代的过于浓厚的气息, 主要因为,这些古代词藻中还是掺杂了现代口语。比如“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我牵著你走过”“连分手都很沉默”等等。
从内容上看, 这首歌词写得相当动人、优美, 使人忧及于心,挥之不去。歌词一开始就描述了一个离别的场景, 你要走了, 可你不忍心走, 站在窗前久久地不肯离去, 而我,一个更加不忍心让你离去的人，带着一种等你走又怕你走了的矛盾心情, 久久地站在门后。接着写了别一个场景: 因月圆因思念的我睡不着,与烛火相伴, 用酒解愁。正在这时候, 听到东风破的曲调, 思念之情更浓, 想起小时候青梅竹马, 想起那一年分别的情景,我们沉默不语。这时, 主人公发出久久折磨于心的疑问: 这一曲东风破啊, 是不是已预示了我们的结局?
确切地说, 这不是一首歌词, 而更像是一首诗。正是因为诗的倾向,使之充满了严肃与创意, 使之更加的耐人寻味, 从而迥别于如今歌坛的情爱小调。在庸俗的情情爱爱, 失恋分手充斥当今华语歌曲的内容时,这首《东风破》独辟蹊径, 婉约而不失大气, 古韵流露充满深情。
像这样的情诗, 在方文山的创作中,还有《娘子》、《爱在西元前》等等。《娘子》依然运用中国古典诗词的力量,一开篇写了爱人在江南等候的场景“娘子却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 你在那里在小村外的溪边河口默默等著我。”接着写“我”在塞北对爱人的思念之情的场景:“景色入秋漫天黄沙凉过 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相思寄红豆相思寄红豆无能为力的在人海中漂泊心伤透”。在两
种意象、两个场景的迂回比较中,写出了又一令人心碎的人生场景。而《爱在西元前》这首又一次广为传唱的诗, 不再运用中国传统文化, 而是对外国文明的运用,写出了“新”与“奇”的情诗。如果前两首对我们来说太熟悉, 那么这首, 因它的“陌生化”让我们恢复了对爱情的感觉。他在开篇写道:“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摩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接着写道,“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几十个世纪后出土发现 泥板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用楔形文字刻下了永远 那已风化千年的誓言 一切又重演”。用历史中的刻在岩石上的几千年前的文字作为喻体,比喻爱的誓言。这个比喻, 充满力度与深情, 给读者内心深刻的感受。
(二)诗的创新
《威廉古堡》
藤蔓植物爬满了伯爵的坟墓
古堡里一片荒芜长满杂草的泥土
不会骑扫把的胖女巫
用拉丁文念咒语啦啦呜
她养的黑猫笑起来像哭
啦啦啦呜用水晶球替人占卜
她说下午三点阳光射进教堂的角度
能知道你前世是狼人还是蝙蝠
古堡主人威廉二世满脸的落腮胡
习惯在吸完血后开始打呼
管家是一只会说法语举止优雅的猪
吸血前会念约翰福音做为弥补
拥有一双蓝色眼睛的凯萨琳公主
专吃有AB血型的公老鼠
恍恍惚惚是谁的脚步
银制茶壶装蟑螂蜘蛛
辛辛苦苦全家怕日出
白色蜡烛温暖了空屋
恍恍惚惚是谁的脚步
客厅壁炉零下的温度
辛辛苦苦从不开窗户
小小恐怖吸血不啃骨
在这里方文山依然传承了他以“作诗”方式写歌的风格,但还是有两方面的变化。
第一就是他的歌词在内容上的大胆创新。从描写一个恐怖吸血家族“辛辛苦苦”的生活———“辛辛苦苦全家怕日出辛辛苦
苦从不开窗户。”———来解构这个可怕阴森的世界。
它的意思是: 它们有它们的脆弱, 与我们人一样,他们没什么值得骄傲与可怕的。这首歌在内容上就叫人大吃一惊。我们不得不说, 他的歌词已完全秉承了诗的品性。写一切的人生,写一切微小的情感, 写一切荒谬的所在, 写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
第二就是这首歌词里的意象、场景、画面比前一首更密集,然后使用跳跃的手法进行连接, 这就是蒙太奇结构的借用。方文山大胆地在他的歌词创作中借鉴了蒙太奇手法, 他的歌词就如一部电影,充满了跳跃的词句, 乍一看哪跟哪都不搭界, 但却极富创造力和想象力, 画面跳跃, 节奏紧凑,构建了一个立体化的思维空间。这篇歌词就实现了以下画面的跳跃———
爬满了藤蔓植物的伯爵的坟墓/ 泥土长满杂草的一片荒芜的古堡/不会骑扫把的用拉丁文念咒语的胖女巫/ 笑起来像哭的黑猫/ 用水晶替人占卜的女巫/ 满脸的落腮胡在吸完血后开始打呼的古堡主人威廉二世/吸血前会念约翰福音做为弥补的一只会说法语举止优雅的猪/ 拥有一只蓝色眼睛的专吃有ab 血型的公老鼠的凯萨琳公主/装蟑螂蜘蛛的银制茶壶/ 点着白色蜡烛的空屋
这些纷繁的画面,将一个靠古堡生存的吸血鬼家族立体地生动地全方面地展现了出来, 让人倍感恐惧,为对这个世界的解构作好了艺术上的渲染。
方文山自己也表示这完全得益于电影: “电影是剪接的艺术,比如说今天有个人被杀了, 一般人会直接写出来, 而我就会运用电影的分镜头来写, 月黑风高, 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一把刀,一个黑影跳过墙,一摊血, 我的歌词不那么平铺直叙, 一句句地连结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我可以跳接, 就像‘印第安老斑鸠, 学会开人口,仙人掌怕羞, 蜥蜴横着走’, 没有必然性的联系, 却有一种气氛在里面。”②蒙太奇在歌词创作中的使用,不仅使歌词利用画面进行叙事成为可能, 而且可以通过剪辑和重组画面打破时空界限,在时空的大幅度跳跃中扩大表现生活的容量,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在这一点上, 他与周杰伦本人达到了高度的共识, 周杰伦说,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说书人,透过音乐, 把自己编织的故事, 想像的画面呈现给大家, 所以画面是他十分要求的一环,而且这种文本也配合了周杰伦的说唱的艺术风格。歌词的跳跃性特征加快了叙事节奏, 有效地避免了情节的拖沓和静止的景物、缓慢的抒情,从而使听腻情歌的听众能够获得一种新的听觉感受。并且由于跳跃性的存在, 听众需要把许多个别的镜头组合在一起,这就迫使他们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才能赋予那些断续的画面以逻辑性和连贯性。在这样一种聆听过程中,听者的参与意识和创造意识被全方位调动起来,以往的听觉记忆甚至是视觉记忆、触觉记忆等都必须以一种新的模式进行整合而形成内心视象。在此意义上说,跳跃性不仅是方文山歌词创作的重要特征, 也是他独特艺术魅力得以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方文山具有浓烈个人风格的歌词正是对这些歌词从内容到形式的大胆的革新。他从进入流行音乐界开始,就决定要摒弃单纯以描写情绪为主的传统歌词手法, 大量使用图像和画面感强烈的文字场景。这样的创作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例如《上海一九四三》等。
(三)诗的民族魂
《龙拳》
以敦煌为圆心的东北东
这民族的海岸线像一支弓
那长城像五千年来待射的梦
我用手臂拉开这整个土地的重
蒙古高原南下的风写些什么内容
汉字到底懂不懂
一样肤色和面孔
跨越黄河东
登上泰山顶峰
我向西引北风
晒成一身古铜
渴望着血脉相通
无限个千万弟兄
我把天地拆封将长江水掏空
人在古老河床蜕变中
我右拳打开了天
化身为龙
把山河重新移动
填平裂缝
将东方
的日出调整了时空
调整了时空
回到洪荒去支配去操纵
去支配去操纵
我右拳打开了天
化身为龙
那大地心脏汹涌
不安跳动
全世界
的表情只剩下一种
只剩下一种
等待英雄
我就是那条龙
周杰伦创作的音乐被称为中国式R&B, 与之相匹配的便是充满汉民族风情的方文山的词。一个民族有着共同的地域和经济生活, 有着大体相同的心理状态和统一的语言,这种为自己民族所特有而区别于他民族的特点, 反映在文学上就能形成民族风格。
在这篇作品里, 方文山紧紧抓住中国人的民族情结,在创作中结合了汉民族特色, 创造了方文山式的民族风格, 使作品洋溢着浓郁的民族气息。他自己也说: “我很喜欢传统的文化的成份,都会从那边去截取一些创作的素材。”②歌中所运用的意象都是取自我们这古老民族富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事物:敦煌、长城、汉字、黄河、泰山、龙……。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在作者的叙述与比喻中充满了我们的内心: 一个古老民族将重新绽发他的生命力!在艺术形式上, 这首
歌的韵脚连贯与顺畅(ong) ,还有字句间的留白与铿锵有力的断句分行, 使这首歌词神清质粹、气正腔圆、底气十足。
其实, 中国古代社会的战乱与更替, 近代被凌辱的沉重,现代的重振雄风, 这些都成了方文山创作的素材。在《乱舞春秋》里用又皮又拽的语气讲述着三国那个混乱之极的年代;《双刀》里受伤的尊严不堪的家族被雨淋湿的唐装很东方的叹息; 《双截棍》里以武林绝技击毁东亚病夫的招牌;《上海一九四三》里弥漫着吴侬软语和淡淡的忧伤; 《龙拳》里终于不可一世地大声宣告: “我就是那条龙!”从混乱的中原至睡狮的复苏,中华民族的历史一一重现, 正如《双刀》的歌词讲的, 方文山正“透过镜头重新剪接历史给人想像”。
对爱国之情的大气的抒怀, 在这样一个浮躁而流俗的时代,显得多么的难能可贵。方文山用歌的形式, 诗的内容承担起了“文以载道”的重任。这种民族精神的强调, 不仅是一种兴慰,更是一种骄傲。这
些歌曲比起我们许多的爱国主流歌曲更有感染力。
综上所述,方文山的歌词创作在内容上从民族精神到“稀奇古怪”的东西，拓展了传统歌词的领域，在艺术手法上借用了从电影蒙太奇到中国古典诗词的艺术手段,使歌词摆脱了一直以情绪为主的单调的写法。他的歌词创作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多元化精神。
方文山的歌词在本质意义上是诗的延伸。正如“歌词应该兼具文学与音乐双重属性的一种艺术形式，强调歌词的文学性,就是强调其诗质, 强调其情思借助意象的完美表达。强调歌词的音乐性, 就是强调其
语言的韵律、乐感及其留给音乐的表达空间。”③
①方文山: 周杰伦成功背后的人
②曾小敏1 方文山与周杰伦:新浪 读书频道
③赵飞1 歌词的雅俗之辨与毛翰的雅歌夙求[J]名作欣赏2002 , 2: 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