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欣赏 京剧经典:236《武家坡》{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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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经典:236《武家坡》



  





















  

【剧情】

主要角色

薛平贵:老生

王宝钏:青衣

情节

俗传薛平贵既投身戎行,辗转西征,屡立奇功,番民慑服。西凉国王既封以王爵,复赐尚某公主为妻,以固其心。继念干戈已靖,身膺殊荣。薛平贵虽至人臣极地,然遥忆结发糟糠,或仍守破窑,曾为得一享天伦之乐。回望家山,不觉归心似箭。遂辞别公主,衣锦还乡。但在外十余年,更经风霜,已是须发苍苍,非复当年张绪矣。既抵武家坡,与王宝钏会面,复伪称薛平贵之友,故意调戏,以试王宝钏节操。王宝钏词气严正,见彼语涉亵狎,顿时怒形于色,戟指痛骂,愤愤而回。此段情节,与《桑园会》仿佛相同。谁知王宝钏方欲掩门,薛平贵已随入窑中,乃详告真名,备述别后十八年之状况。王宝钏又细审言语状态,知确系薛平贵,心乃大慰,始纳之。

注释

其后本即《算粮登殿》也。此剧徐生、青衫,均须唱做兼功,方能功力悉敌。此次王凤卿、梅兰芳合演是剧,一则雍容华贵,一则幽丽贞静,无论唱功之出人头地,矫矫不群,即其举止神情,已足令观者倾倒矣。古人云“二难并”,吾于斯二人亦云。

这是一出流传甚广、由多折精彩折子戏组成的大戏。又名《王宝钏》或《素富贵》,本事见鼓词《龙凤金钗传》,描写唐代王宝钏与薛平贵的一段传奇故事。其中包括《彩楼配》又名《花园赠金》:王允三女宝钏游园时见门外有一乞丐,由怜而问,知是薛平贵,并嘉许他的才智,以银和米相赠,约于二月二在彩楼前等候。时到,宝钏奉旨抛球选婿,平贵中选。《三击掌》王允嫌贫爱富,命宝钏退婚,宝钏不从,父女反目,击掌起誓,永不相见。宝钏遂离府进窑,与平贵成婚。《投军别窑》平贵因降伏红鬃烈马,受封为后军都督。王允参奏,将平贵降为“先行”,并使其受隶于次婿魏虎麾下,再谴其远征西凉。平贵只好与宝钏忍痛分别。《母女会》又名《探寒窑》。平贵远征西凉,宝钏寒窑苦守,拒绝改嫁,不回相府,终因饥寒交迫而病倒。王母赶来看望,劝宝钏回府,宝钏假意应允,待母亲出窑后马上闭紧窑门。母女泪别。《赶三关》又名《鸿雁捎书》《鸿雁传书》:魏虎计陷平贵,使其被西凉王所擒。平贵因祸得福,受西凉王恩赐将女代战公主婚之并继位称王。一日,鸿雁捎来宝钏血书,平贵念前情、醉代战,欲回故地。代战醒而追,连赶三关,怜平贵悲情允其归唐,并驻兵接应。《武家坡》平贵归国,与宝钏相逢于武家坡前而不敢冒认。平贵遂借故试探宝钏是否生变。宝钏疑其不怀好意,设计逃走。平贵知其贞节,赶至窑前讲明真相,夫妻相认。《算粮》王允寿辰,宝钏引平贵回府与王允、魏虎讨算十八年的军粮。《银空山》又名《回龙鸽》:王允篡位再次加害平贵。平贵逃走,又派高思继追赶。平贵遂放代战公主赠予的金翎鸽为号,代战果然前来救援,迫高思继归降,并引平贵反攻长安,《大登殿》长安攻破,平贵自立为帝,拿下魏虎,欲斩王允之时,宝钏求情,赦免。后分封宝钏、代战为东、西宫,再拜请宝钏之母共享安乐。

薛平贵(内西皮导板)一马离了西凉界,(薛平贵上。)

薛平(西皮原板)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那王允在朝中身为太宰,哪把我贫穷人放在心怀。恨魏虎是内亲将我来害,苦苦的要害我所为何来?柳林下栓战马(西皮摇板)武家坡外,见了这众大嫂借问开(白)大嫂请了!

大 嫂(内白)请了。军爷失迷路途?

薛平贵(白)我乃是找名问姓的。

大 嫂(内白)哪一家呢?

薛平贵(白)王丞相之女,薛平贵之妻,王宝钏。

大 嫂(内白)回转寒窑去了。

薛平贵(白)烦劳大嫂转达一声:就说他丈夫带来万金家书,叫她前来接取。

大 嫂(内白)军爷稍待。王三姐!

王宝钏(内白)做什么?

大 嫂(内白)你家丈夫带来万金家书,坡前接取。

王宝钏(内白)有劳了!(内西皮导板)邻居大嫂一声唤,(王宝钏上)

王宝钏(西皮慢板)武家坡来了王氏宝钏。站立在坡前用目看,那军爷貌好似我的夫郎。假意儿在此剜苦菜,他那里问一声我回答一言。

薛平贵(西皮原板)这大嫂传话太迟慢,武家坡(西皮流水板) 站得我不耐烦。站立坡前用目看,见一位大嫂把菜剜。前影儿看也看不见,后影儿好象妻宝钏。本当向前将妻唤,错认了民妻(西皮散板)理不端。(白)大嫂请了!

王宝钏(白)还礼。军爷敢是失迷路途的?

薛平贵(白)亦非失迷路途,乃找名问姓的。

王宝钏(白)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薛平贵(白)王丞相之女,薛平贵之妻,王宝钏。

王宝钏(白)王宝钏?

薛平贵(白)正是。

王宝钏  (白)     军爷与她有亲?

薛平贵  (白)     无亲。

王宝钏  (白)     有故?

薛平贵  (白)     非故。

王宝钏  (白)     你问她做甚?

薛平贵  (白)     我与她丈夫同军吃粮,托我带来家书,故而动问。

王宝钏  (白)     军爷请稍站。

薛平贵  (白)     请。

王宝钏  (白)     哎呀,且住!想我夫妻,分别一十八载,今日才得书信回来。本当向前接取,怎奈衣衫褴褛。若不向前,书信又不能到手!这?这便怎么处?我自有道理!啊,军爷!

薛平贵  (白)     呃。

王宝钏  (白)     要见王宝钏,与你打个哑谜,你可晓得?

薛平贵  (白)     略知一二。

王宝钏  (白)     远?

薛平贵  (白)     远在天边,不能相见。

王宝钏  (白)     近?

薛平贵  (白)     哦!莫非就是薛大嫂?

王宝钏  (白)     不敢,平贵之寒妻。

薛平贵  (白)     哎呀呀!来,来,来!重见一礼。

王宝钏  (白)     方才见过礼了。

薛平贵  (白)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呀!

王宝钏  (白)     好个“礼多人不怪”。军爷拿书信来。

薛平贵  (白)     请稍待。

哎呀且住!想我离家一十八载,也不知她的贞洁如何?我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守节,上前相认。她若失节,将她杀死,去见代战公主!

(西皮流水板) 洞宾曾把牡丹戏,

庄子先生三戏妻。

秋胡曾戏过罗氏女,

平贵要戏自己的妻。

弓叉袋内把书取,

王宝钏  (白)     书信呢?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我把大嫂的书信失。

王宝钏  (白)     书信放在哪里?

薛平贵  (白)     弓叉袋内。

王宝钏  (白)     敢莫是不要紧的所在?

薛平贵  (白)     要紧的所在。

王宝钏  (白)     为何失落了?

薛平贵  (白)     想是中途打雁失落。

王宝钏  (白)     打雁做甚?

薛平贵  (白)     打雁充饥呀。

王宝钏  (白)     想是那雁儿,吃了你的心肝不成么?

薛平贵  (白)     大嫂,一封书信,能值几何?何得开口骂人呀?

王宝钏  (白)     有道是: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失落人家书信,岂不令人痛乎呀?

薛平贵  (白)     哎呀呀!真不愧大家之女,开口就是文呐!大嫂不必痛哭,书信上面的言语,我还记得几句。

王宝钏  (白)     哦,是了!想是我丈夫带来安家银子,被你尽心花费。书信拿不出来,可是么?

薛平贵  (白)     不是的!我那薛大哥,在那里修书,我在一旁打点行李,偷看几句,故而记得!

王宝钏  (白)     如此说来,你是有心失落的了!

薛平贵  (白)     呵,我若有心,也不失落你的书信呐!

王宝钏  (白)     站远些!

薛平贵  (白)     呵呵呵!

(西皮导板)  八月十五月正明,

王宝钏  (白)     住了,军营之中,连个灯亮都无有么?

薛平贵  (白)     全凭皓月当空。

(西皮原板)  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

王宝钏  (西皮原板)  我问他好来?

薛平贵  (西皮原板)  他倒好,

王宝钏  (西皮原板)  再问他安宁?

薛平贵  (西皮原板)  倒也安宁。

王宝钏  (西皮原板)  三餐茶饭?

薛平贵  (西皮原板)  有小军造。

王宝钏  (西皮原板)  衣衫破了,

薛平贵  (西皮原板)  自有人缝。

薛大哥这几年运不通,

他在那征西路上受了苦刑。

王宝钏  (白)     受了苦情?敢莫是挨了打了?

薛平贵  (白)     不错,正是挨了打了!

王宝钏  (白)     打了多少?

薛平贵  (白)     四十军棍。

王宝钏  (白)     喂呀,我那苦命的夫啊!

薛平贵  (白)     大嫂不必痛哭,这苦么,还在后头呢!

王宝钏  (白)     放老成些!

薛平贵  (白)     呵呵呵!

(西皮原板)  在营中失落了一骑马,

王宝钏  (白)     是官马,还是私马?

薛平贵  (白)     自然是官马。

王宝钏  (白)     既是官马,岂不要赔?

薛平贵  (白)     哪怕他不赔!

王宝钏  (白)     他哪有许多银钱赔马呢?

薛平贵  (白)     自然有啊!

(西皮原板)  因赔马借了我十两银。

王宝钏  (白)     军营之中吃几份钱粮?

薛平贵  (白)     一份。

王宝钏  (白)     我那丈夫呢?

薛平贵  (白)     也是一份。

王宝钏  (白)     你二人俱是一样,你哪有银钱借与他用?

薛平贵  (白)     我那薛大哥,乃是风流的男子,银钱尽心花费。为军的乃是贫寒出身,故而积攒得下,借与他用。

王宝钏  (白)     不对了!

薛平贵  (白)     怎么?

王宝钏  (白)     我那薛郎,他也是个贫寒出身,从来不晓得花费银钱的!

薛平贵  (白)     哎呀,薛大哥啊,我今日才知你也是贫寒出身呐!

王宝钏  (白)     倒被他取笑了!

薛平贵  (西皮原板)  本利算来二十两,

不曾还我半毫分。

王宝钏  (白)     你就该问他要!

薛平贵  (白)     他无有也是枉然。

王宝钏  (白)     打骂也该问他要!

薛平贵  (白)     岂不伤了朋友的和气?

王宝钏  (白)     你腰中带的何物?

薛平贵  (白)     防身宝剑。

王宝钏  (白)     着啊!杀了他也该问他要!

薛平贵  (白)     杀人岂不要偿命呐!

王宝钏  (白)     难道说,你这银子就不要了么?

薛平贵  (白)     呃,有道是善财难舍呀!

王宝钏  (白)     放老成些!

薛平贵  (西皮原板)  二次里过营去讨要,

他言道:长安城有一个王氏宝钏。

王宝钏  (白)     住了!王宝钏该你的?

薛平贵  (白)     不该。

王宝钏  (白)     欠你的?

薛平贵  (白)     也不欠。

王宝钏  (白)     提她做甚?

薛平贵  (白)     我且问你,这父债?

王宝钏  (白)     子还。

薛宝钏  (白)     夫债呢?

王宝钏  (白)     妻……

薛平贵  (白)     怎么样?

王宝钏  (白)     妻不管!

薛平贵  (白)     哎呀!她到推了个干净!依我看来,这汗得要出在这病人的身上呀!

(西皮原板)  薛大哥无钱将妻卖,

将大嫂卖与当军的人。

王宝钏  (白)     当军人是哪个?

薛平贵  (白)     喏喏喏!就是我。

王宝钏  (白)     有何为证?

薛平贵  (白)     有字据为证!

王宝钏  (白)     拿来我看。

薛平贵  (白)     呃!字据被你拿去,三把两把扯碎,为军的岂不落一个人财两空!

王宝钏  (白)     依你之见呢?

薛平贵  (白)     依我之见,去往前村,请出三老四少,同拆同观。

王宝钏  (白)     此事当真?

薛平贵  (白)     当真!

王宝钏  (白)     果然?

薛平贵  (白)     哪个哄你不成!

王宝钏  (哭头)    啊!狠心的强盗啊!

(西皮二六板) 指着西凉高声骂,

无义的强盗骂几声。

妻为你不把那相府进,

妻为你丧了父女情。

既是儿夫将奴卖,

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苏龙、魏虎为媒证,

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提起了别人我不晓,

那苏龙、魏虎是内亲。

你我同道相府进,

三人对面你就说分明。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他三人与我有仇恨,

咬定牙关就不认承。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我父在朝为官宦,

府上金银堆如山。

本利算来有多少?

命人送到那西凉川。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西凉川一百单八站,

为军要人我不要钱。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我进相府对父言,

命几个家人将你拴。

将你送到那官衙内,

打板子,上枷棍,丢南牢,坐监禁,

管叫你思前容易你就退后的难。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大嫂说话理不端,

卑人哪怕到当官。

衙里衙外我打点,

管叫大嫂你断与了咱。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军爷休要发狂言,

欺奴犹如欺了天。

西凉鞑子造了反,

妻儿老小与奴一般。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腰中取出银一锭,

用手放在地平川。

这锭银,三两三,

拿回去,把家安。

买绫罗,和绸缎,

做一对少年的夫妻咱们过几年。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这锭银子我不要,

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

买白布,缝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做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是烈女不该门前站,

因何来在大道边?

为军的起下

(西皮摇板)  这不良意,

一马双双往西凉川。

(白)     上马呀!

王宝钏  (白)     呀!

(西皮快板)  一见狂徒变了脸,

有一巧计上心尖。

(西皮摇板)  一把黄土抓在手,

(白)     军爷,你看那旁有人来了。

【戏曲欣赏】京剧经典:236《武家坡》{九版}
薛平贵  (白)     在哪里?

王宝钏  (白)     在那里呢!咄!

(王宝钏泼土。)

王宝钏  (西皮摇板)  急忙奔到那寒窑前。

(王宝钏下。)

薛平贵  (笑)     哈哈哈!

(西皮摇板)  好个贞洁王宝钏,

果然为我受熬煎。

不骑马来步下赶,

夫妻相逢武家坡前。

(薛平贵下。)

【第二场】

(王宝钏上。)

王宝钏  (西皮散板)  前面走的王宝钏,

(薛平贵上。)

薛平贵  (西皮散板)  后面跟随薛平男。

王宝钏  (西皮散板)  进得窑来把门掩,

(王宝钏关门。)

薛平贵  (西皮散板)  将为丈夫关至在这窑外边。

王宝钏  (白)     咄!

(西皮快板)  先前说是当军男,

如今又说夫回还。

说的明来重相见,

说不明来

(西皮散板)  也枉然!

薛平贵  (西皮导板)  二月二日龙发显,

(西皮原板)  王三姐打扮彩楼前。

那王孙公子千千万,

彩球单打平贵男。

夫妻们同把

(西皮流水板) 相府转,

你的父一见怒冲冠。

西海岸,妖魔现,

红鬃烈马把人餐。

为丈夫降了红鬃战,

你的父上殿把本参。

西凉国,造了反,

为丈夫倒做了先行的官。

校场一上把兵点,

平贵寒窑别宝钏。

王三姐舍不得薛平贵,

薛平贵怎舍得王宝钏。

马缰绳,剑砍短,

妻回寒窑夫奔西凉川。

三姐不信掐指算,

连去带来

(西皮散板)  十八年。

王宝钏  (西皮摇板)  既是儿夫回家转,

血书拿来仔细观。

薛平贵  (西皮摇板)  水流千遭归大海,

原物交还旧主人。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一见血书心好惨,

果然是儿夫转回还。

开开窑门

(西皮摇板)  重相见,

(王宝钏开门,看薛平贵。)

王宝钏  (白)     唗!

(王宝钏关门。)

(西皮摇板)  我儿夫哪有五绺髯?

薛平贵  (西皮摇板)  三姐不信菱花照,

不如当年彩楼前。

王宝钏  (西皮摇板)  寒窑内哪有菱花镜!

薛平贵  (白)     水盆里面。

王宝钏  (西皮摇板)  水盆里面照容颜。

(白)     老了!

(哭头)    啊!容颜变!

(西皮摇板)  十八载老了我王宝钏。

(白)     既是儿夫回来,你要往后退一步。

薛平贵  (白)     哦,退一步。

王宝钏  (白)     再往退后一步。

薛平贵  (白)     再退一步。

王宝钏  (白)     再要退后一步!

薛平贵  (白)     哎呀,往后就无有路了啊!

王宝钏  (白)     后面有路,你……也不回来了啊!

(王宝钏开门。)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出得窑来高声骂,

无义的强盗骂几声:

寒窑一带交与你,

不如碰死在窑门。

薛平贵  (白)     妻呀!

(西皮摇板)  三姐不必寻短见,

为丈夫跪至在窑外边。

(薛平贵跪,王宝钏搀扶。)

王宝钏  (西皮摇板)  走向前来用手搀,

十八载做的是什么官?

薛平贵  (白)     进得窑来,不问我“饥寒”二字,就问我做官,难道吃官穿官不成?

王宝钏  (白)     你进得窑来,也不问妻子“饥寒”二字。

薛平贵  (白)     也曾与你留下安家度用。

王宝钏  (白)     什么度用?

薛平贵  (白)     十担干柴,八斗老米。

王宝钏  (白)     慢说是吃,就是数啊,也把它数完了。

薛平贵  (白)     就该去借。

王宝钏  (白)     哪里去借?

薛平贵  (白)     相府去借。

王宝钏  (白)     自从你走后,我不曾进得相府。

薛平贵  (白)     哦?你不曾进得相府?

王宝钏  (白)     是的。

薛平贵  (白)     好有志气!告辞。

王宝钏  (白)     哪里去?

薛平贵  (白)     去至相府算粮。

王宝钏  (白)     我爹爹他病了。

薛平贵  (白)     他得的什么病?

王宝钏  (白)     他是见不得你的病。

薛平贵  (白)     哦?他见不得我?有日我身登大宝,他与我牵马坠蹬,呵呵!我还嫌他老呢!

王宝钏  (白)     啊,薛郎,你要醒来说话。

薛平贵  (白)     不曾睡着。

王宝钏  (白)     句句梦话。

薛平贵  (白)     自古龙行有宝。

王宝钏  (白)     有宝献宝。

薛平贵  (白)     无宝呢?

王宝钏  (白)     看你的现世宝!

薛平贵  (白)     三姐看宝。

(西皮流水板) 腰中取出番邦宝,

三姐拿去仔细瞧。

王宝钏  (白)     呀!

(西皮流水板) 用手接过番邦宝,

果然是金光照满窑。

走向前,忙跪倒,

君王跟前

(西皮摇板)  讨封号!

(王宝钏跪。)

薛平贵  (白)     下跪何人?

王宝钏  (白)     王宝钏。

薛平贵  (白)     跪在我的面前做甚?

王宝钏  (白)     前来讨封。

薛平贵  (白)     哎呀,我封不得你。

王宝钏  (白)     为何?

薛平贵  (白)     你方才在武家坡前骂的我好苦,我不封!

王宝钏  (白)     方才在武家坡前,我啊,不知道是你呀。

薛平贵  (白)     哦?你不知道是我?你若知呢?

王宝钏  (白)     若知?嗯!我还多骂上你几句!

薛平贵  (白)     哎呀呀呀,如此说来,我越发的不封。

王宝钏  (白)     当真不封?

薛平贵  (白)     当真不封。

王宝钏  (白)     果然不封?

薛平贵  (白)     果然不封。

王宝钏  (白)     不封就骂!

薛平贵  (白)     哎呀,慢来慢来,哪有不封之理?三姐听封。

(西皮流水板) 三姐不必把脸变,

有个缘故在其间。

西凉有个代……

王宝钏  (白)     带什么来了?

薛平贵  (白)     唉!

(西皮流水板) 西凉国有个女代战,

她的为人

(西皮摇板)  甚是贤。

王宝钏  (西皮流水板) 西凉国女代战,

她的恩情比我贤。

有一日登龙位,

她为正来就我为偏。

薛平贵  (西皮流水板) 讲什么正来论什么偏,

你我结发比她先。

有朝一日登龙殿,

封你朝阳掌正权。

王宝钏  (西皮摇板)  叩头忙谢龙恩典,

十八载守成龙一盘。

薛平贵  (西皮摇板)  平贵离家十八年,

王宝钏  (西皮摇板)  受苦受难王宝钏。

薛平贵  (西皮摇板)  今日夫妻重相见,

王宝钏  (西皮摇板)  只怕相逢在梦间。

薛平贵  (白)     夫妻相会,不是做梦。

王宝钏  (白)     不是做梦?

薛平贵  (白)     不是做梦。

王宝钏  (白)     薛郎!

薛平贵  (白)     三姐!

王宝钏  (白)     随我来呀!

薛平贵  (白)     来了!

(薛平贵、王宝钏同下。)

(完)

【剧评】

随李文敏老师学《武家坡》(赵欢)

《武家坡》作为优秀的传统剧目,既是一出久演不衰的“官中戏”,也是过去青衣、老生几大流派的“看家戏”。就青衣的表演来说,据我所知,梅、尚、程、张等前辈大师不仅都擅演这出戏,而且皆能机杼独出,演来别具特色,各有所长。我在李文敏老师教导下学演此剧,宗的是程(砚秋)派的路子。

《武家坡》一剧的唱、念、表演含量丰富,技巧性强,对演员的基本功要求很高,程派更于其中发挥了它全面而殊深的艺术造诣,把人物塑造和演唱技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除久已为人所乐道的“跑坡”、“进窑”等高难“绝艺”之外,那深入到每一句唱、念甚至每一个眼神,每一下抖袖的细致雕琢、入微刻画,都体现着艺术前辈们苦心孤诣,精益求精的可贵的实践结果。我通过向李老师学习此剧,不仅使自己得到了学历上的提高,更启发我在艺术认识上不断地深入、加强。下面,我就试着谈一谈我学演的浅显体会。

唱腔和念白是京剧表演的重要方面,程派的唱、念又是程派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出戏中,唱腔和念白所占的比重比较大,李老师在指导我们学习时要求也非常严格。例如,老师从一开始就指出“正确的吐字发音和用气是唱好和念好的基础”,强调发音、口型及基本功训练的重要性,并且深入浅出地给我们讲解了程派演唱所遵循的“依字行腔”的科学道理。在老师的教导下,我结合练习,不断地加深体会,逐渐对于程派规范而严谨的唱念方法有了一些认识。如念字时要注意字的头、腹、尾三个部分的念法:字未出前气要先上,暗暗蕴势,用气领字音、放出字头,至字腹则气放足而音出,字尾则徐徐提气、归韵收声。若能通过认真的练习,正确地掌握好这种结合用气而运用的切音念法,便能使吐字显得十分清晰、有力而圆润。

如《武家坡》中王宝钏的第一句念白“有劳了”的“了”字,做为一句“叫板”,在念法上需要把字徐徐放出、尾音控制拖长而收。念时就要充分发挥好运气、切音的念法:从li音出字,开始需强调好舌尖音l的字头力度,经延音再逐渐由I慢慢过渡到ao的韵母的字腹、尾部分平稳收声。这第一句所念在吐字和运气控制上就有着十分的难度,需要演员具备较深的念字功力。虽然我把它做为一个重点,常做反复的练习,但至今也还没能够掌握好它。再如“进窑”后宝钏所唱的“先前说是当军的汉,如今又说夫回还……”等几句[快板],表达的是人物因受欺骗而十分愤怒的心情。其中开头的“先前”二字在唱时显得十分重要:一方面做为“入头”要稳定好节奏,另一方面通过字的喷口而出以表达人物愤懑的情绪。所以,这字的出口就要象炮弹出膛,喷射有力,当然,若不具备在吐字发音、运气、行腔诸方面的娴熟功力,也是难以奏效的。

下面我再谈谈对于唱念时用气和保持节奏方面的认识。所谓“气是声音的支柱”,程派唱念最讲求“以气催声”的方法,如前面谈到的念字步骤:字未出前气要先上,用气领字音、放出字头,至字腹则气放足而音出,字尾则徐徐提气、归韵收声。这对于我们青年演员来说,确实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且需常练不懈的基本功内容。另外,注重通过运气的保持、变化来促进行腔的力度变化和保持它的丰满与圆润也是演唱中的十分重要的内容。试想,如果把一句情韵贯穿的长拖腔,唱的断声断气、支离破碎,便会极大的削弱甚至破坏了唱腔的情绪色彩,影响艺术形象的塑造。因此,演唱中必须熟练地掌握用气。这虽是戏曲唱念中的技巧问题,但它也是声腔艺术中的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

当然,“用气”所包含的偷气、换气方法在唱念中实际运用起来是千变万化、非常灵活的。如有时在一个腔中,既有缓气也有偷气;又如有时遇到一个拔高的腔时虽一个字却需先后换两口气;再如,为把一句长腔唱得流利自如,需要在行腔中随着字音的吞吐而偷气待换……等等。在《武家坡》剧中,兼容有多种板式的唱腔,包含着各种不同的节奏变化,既有较为宽缓的[慢板],也有适中平稳的[原板],还有紧凑急切的[流水板]、[快板],这就需要以多种多样的偷、换气法来应付妥当。因此,我觉得,重视用气在唱念中的重要作用,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地加以练习,是学习程派演唱的一项重要内容。

再如,“字正腔圆”也是程派唱念的一项重要的法则,在这方面程派可谓是精益求精。所谓“字正”就是讲求念字时四声的准确,对此,李老师在教学中也经常对我们深入浅出地强调有加。如《武家坡》剧中生旦对唱[流水板]宝钏所唱的“苏龙魏虎是内亲”一句:有些演员不擅推敲地把“内亲”二字的腔唱作了“565”,使得“内”与“亲”二字虽为一“去”一“平”,但都唱作“5”,音高感觉上毫无变化,故“亲”的字音显得不够准确。而程派唱作“561”,使“亲”字的读音在“1”上明显高出。李老师在教我们这句唱时,把两种唱法对照解释,通过这典型一字便使我们对于高超、深遂的程派演唱艺术有了一个虽属初步却很鲜明的认知印象。

念白在戏曲中的地位也非常重要,俗话说:“千金话白四两唱”,如果演员掌握不好念白,也就缺少了刻画人物的一项重要手段。我们在生活中说话时喜、怒、哀、乐语气各不相同,舞台上的念白又何尝不如此?无论是快念、慢念、重念、轻念、气愤的念、喜悦的念、忧思的念、悲哀的念,都要根据剧本规定的情景、人物的具体境遇来决定。通过学习,我觉得程派的念白仿拂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既具有语言的生活感,又富于音乐的艺术性,很好地体现了程派含蓄、委宛的艺术风格。

在程派名剧《窦娥冤》的“探监”一折中,当婆婆看到深陷囹圉的窦娥青丝散乱,不禁疼爱地说道:“媳妇,看你青丝散乱,待为婆与你梳洗梳洗”。这时,窦娥有一声“有劳婆婆”的回复。在《武家坡》中,当邻居一声呼唤“啊,王三姐,你丈夫托人带来万金家书,叫你坡前接取”后,王宝钏也有一应声“有劳了”。这两个“有劳”,我们念出来感情是不一样的。前者窦娥所念声调低沉,短促无力:“有---劳---婆---婆”。表达的是遭受冤狱,眼看就要“命丧云阳”的窦娥的怅然、绝望的感情。后者宝钏紧接邻居道白的尾音,声调昂扬:“有---劳∨了----”。

在端庄中带着适度的喜悦、兴奋,分别十八年的丈夫,一旦捎来了书信,在她内心燃烧起来的是充满希望和慰籍的感情。又如宝钏在匆忙进窑后,跟薛平贵的一段对白。宝钏念:“既是我夫回来,必须退后一步”,薛念:“哦,退后一步”。宝钏再念:“再退一步”,薛:“哦,再退一步”。宝钏又念:“还要你退后一步”。从字面上看起来这三个退后一步是一样的,但由于其真正意义是宝钏对薛平贵十八年离家未回,一种不满的表现,因此,在念这几句对白时,要分成三个层次来念,不能念成一种语气。尽管是在同一戏中,王宝钏这一人物的念白也绝对不能一道汤,要随着剧情及人物内心的变化而有所变化。如在窑前当宝钏还不知道她眼前站的就是薛平贵的时候,她对他说起话来必然是非常谨慎,并且带有防备意识。而在后半场进窑以后,知道他就是自己久别重逢的丈夫时,她内心的喜悦与兴奋在与他的对白中就要充分地表现出来。当然,表演好的前提离不开对于人物的理解。但是,从我学习、演出、实践中感觉到,如果基本功欠缺,字还咬不清楚,念起来含混一片,字全在嘴里嚼了,那才真是应了诀谚所说:“咬字不清,吐字不明,有如钝刀杀人”,观众听起来,竟不知所云。这样即使对人物分析的再透辟,生活体验再丰富,恐怕也是“茶壶里煮元宵倒不出来”。所以我认为,首要的还是应加强基础知识的学习和基本功的训练。

在程派表演艺术中,水袖功非常考究,变幻无穷。但是无论“勾、挑、拨、扬、甩---”诸功法,都有其内在的联系,而不是一个个孤立存在的。任何一个水袖动作都需要与人物的身份和他的特定的思想感情紧密结合,为塑造人物形象而服务;那种脱离人物,脱离剧情,纯属技术卖弄的形式主义的表演方法是不可取的。《武家坡》可以说是一出唱、念、做并重的戏,剧中有不少的水袖运用。

李老师在教学中先从手、腕、臂动作的基本方法入手向我们细致地传授了程派水袖的动作要领,使水袖动作从根本上避免了狂飘、风噪之感。我在学演中也十分注意老师所强调的分寸感,并结合理解人物,仔细地力求把握好动作的准确度。如剧中在“跑坡”“进窑”等段落的一些水袖动作,我在表演时就努力使之达到与全身的动作严密配合,做到协调一致;在完成好身段动作的同时,运用水袖动作的变幻,适时、适当地点缀其中,配合整个动作所呈现出的圆、顺、柔、美,给人以视觉上更强烈、更精采的审美愉悦。

对于《武家坡》这出戏,我十分的喜欢,尤其喜欢它所具有的在艺术功力要求上的挑战性。通过学演此剧,也使我对于技巧运用与人物塑造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虽然目前我的所学、所练、所思、所做尚不深刻,但我有信心在老师的教导下,不断地深入钻研、刻苦磨炼,争取能在更高的层面上把握好表演,每演一次都能有所长进。

(2002年3月10日,赵欢)

年子弟江湖老——说说我理解的京剧《武家坡》

以前只看越剧的时候不喜欢《武家坡》,理由很简单,那时候比较偏爱唯美的故事,喜欢张生莺莺那样的浪漫邂逅,很难接受《武家坡》那种既不唯美浪漫,甚至带有些封建道德意味的故事。喜欢上京剧以来,无意中看了回《武家坡》的现场,忽然发现,原来这个戏所表达的内容,和我以前认识的并不一样,这个看似宣扬封建道德的故事背后,竟也有着很丰富的人生意味,以及诸多诙谐的趣味,此后又饶有兴致地陆续看了若干不同演员组合演出的不同版的《武家坡》,对这出骨子老戏的情感,反倒从排斥转而变为了喜欢。如果说越剧侧重于浪漫,京剧可能就偏向于现实,它的唱词可能不那么诗意化,很多句子相当平实,却往往非常深刻,几十年的人生感慨都包含其中。《武家坡》里有句唱词一直是我喜欢的,“少年子弟江湖老”,一语道尽了人生漂泊的悲凉,那浅白的“江湖”二字,不仅带着艰辛闯荡的沧桑感,也灌注着时间的厚重,而这个“老”也不单指年龄上的老,同样指心境上的苍老,没有在人世间沉浮过的人,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记得因一出《曹操与杨修》,一部《曹雪芹》被很多观众深深铭记的京剧老生言兴朋在出国多年后,第一次回国露面的时候,一个京剧观众写了一篇感念他的文章,题目就叫《少年子弟江湖老》,我看得很感动,那个留在记忆中俊逸潇洒的小言,在多年的消失又突然再次出现时,竟然也已是个有点沧桑的中年人了,这样蕴藉深远的句子,熔铸的是人生的分量。一直也都很喜欢《武家坡》开场那句导板,“一马离了西凉界”,无论从音乐还是从唱词都很有苍凉的味道,演员还没出场已经用这句高亢的唱腔萧瑟的拖腔先声夺人了,这句唱的表现力有点儿像我熟悉的那句“浪迹天涯三长载”,只是京剧的词曲都更古拙一些,薛平贵不是陆游那样的文人,没有那种吟咏式的斯文,他只让你知道一个军旅生涯的军人,是怎样以急切的心情,独自一人,快马赶来,你可以想到他一马脱缰、疾弛而来的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接下去,他唱道“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薛平贵不是白娘子,他眼里的山河不是“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男人眼里的世界是简单分明的,“青是山绿是水”,可是面对这样清秀的景致,他这个常年漂泊在外的男人也会觉得孤单,也会被这样的美好世界勾起满怀心事,忍不住“泪洒胸怀”。

看《武家坡》,说庸俗点儿,就是看那段“调戏”的戏,“调戏”的戏,越剧里也有,《玉蜻蜓》的《前游庵》,《孟丽君》里的《游上林》,都是男主角看上了女主角的美貌,不顾礼法,用各种暧昧的比喻勾引之诱惑之,只不过越剧的小生小旦姿容艳丽,演起来风流旖旎,即使是调戏也带上了唯美的色彩,还多少能和“爱”字沾上点关系,而这些情绪,京剧《武家坡》里是看不到的。可是,如果我们换个视角,不以美好爱情为衡量标准,再来看《武家坡》,也许会获得一些不同的感受。想那薛平贵离家十八年,此番快马赶回家来寻找妻子,他急切地跑到武家坡后,才忽然想到,夫妻分别已经十八年了,万一妻子已跟他人有染,自己岂不是左右为难,接她走也不是,不接她走也不是了?于是产生了戏妻的念头——如果试探到她坚贞如初就接她回去,否则便打马就走。当然,这个想法和做法确实不厚道,用如今我们旁观者的审美方式来思考就是,人家王宝钏以富贵之身嫁你贫寒之人,当然会坚贞相守,人家为你守身如玉一十八年,受尽了苦难,你回来不嘘寒问暖,反倒怀疑她的贞洁,这都不是不厚道的问题,简直是忘恩负义,理该遭到强烈唾弃。可是生活毕竟不是童话,现实也不是理想,换到现实生活里想想,很多夫妻,即便是天天见面的,也未见得能够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如今分别十八年,对对方的情况缺乏了解,缺乏信心,也是有情可缘的,更何况这故事是发生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里,而这个戏的精彩之处恰恰在于,编戏的人并没有完全被封建道德局限住他的价值观,戏中的始末也并不完全认同薛平贵的做法,这出表面是“调戏”为内容的戏,实质上是王宝钏的一次性格及才智的展示,无论薛平贵用什么样的方式试探调戏她,她都既不失风度节气,又不失礼节身份地将对方的话抵挡回去,虽然我们开篇看到戏中遭到“调戏”的人是无辜的王宝钏,而最后实质上遭到奚落的人其实是薛平贵自己。话说王宝钏与薛平贵分别一十八载,此时她对薛平贵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她虽然坚守了十八年,盼望丈夫回来,也担心丈夫的安危,可同时她也满腹的委屈和怨气(前半段戏里有很多这些情绪的表达,篇幅太长,我这里略过不说,只说后面那段精彩对唱)。当她听说薛平贵把她卖给了面前这个军爷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气愤,她毫不客气地当着这个“陌生”人的面骂起那个狠心的丈夫:“啊!狠心的强盗啊!指着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妻为你不把那相府进,妻为你丧了父女情。”这是她当年为了他付出的代价,却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所以她一介大家闺秀,顾不得文雅地直接将他骂作“强盗”,而且是“手指西凉高声骂”,足可想见王宝钏之烈性之震怒的程度,也正是有此火样性格的女子,当初才能不顾一切地和家族决裂吧。同时她这一骂也是给面前之人表明态度的一种做法,让他明白自己对这件事的愤怒和反感,作为自己不会跟他回去的第一次侧面表态。可是,转回到目前的情景中时,骂他也无用,还得想法脱离困境才是,王宝钏身为女子,却非寻常市井之女,不是一旦碰到事情就乱了方寸那种,她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气恼冲昏了头脑,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也对对方的话产生了些怀疑,她谨慎地反问这个军爷,“既是儿夫将奴卖,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在大家女子的概念中,婚姻大事,当以礼节为上,如果对方回答不出来,就说明这件事礼数不周,就可以否定它的真实性了。那薛平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慌不忙地存心逗着她说,“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看看,这不都说到王宝钏家里去了嘛。老实的王宝钏此时还没意识到那军爷是拿她开涮呢,很当真地要求他去和那些所谓的“媒证”当堂对峙,“提起了别人我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你就说分明。”薛平贵多狡猾,他当然不会去对峙啊,立刻编了个理由搪塞,“他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牙关就不认承。”王宝钏见从媒证的问题上无法拒绝掉他,便试图搬出家族背景来炫耀一下,虽然她早和那个家断绝了关系,关键时刻搬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她说:“我父在朝为官宦,府上金银堆如山。本利算来有多少?命人送到那西凉川。”这段话说得很有大户人家高高在上的气度,不就是欠你点钱嘛,我老爹在朝任高官,家里金银如山还有的是家丁,不用你来讨,我们专程派个人给你送到西凉川,又赔了你的钱,又赔了你的礼,多么周到啊。薛平贵不吃她这一套,说,“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的要人我就不要钱。”王宝钏看财富打动不了对方,又来了一套先礼后兵的威胁法儿,“我进相府对父言,命几个家人将你传。将你送到官衙内,打板子,上枷棍,管叫你思前容易你就退后难。”你看,如果我跟我爹告个状,就把你送到官衙里,再罗列上一串刑罚,到时候你就追悔莫及啦,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薛平贵不怕这个威胁:“大嫂不必巧言辩,为军哪怕到官前。衙里衙外我打点,管叫大嫂断与咱。”任你告了官,我这个为军的难道还怕进官衙吗?自古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里里外外一打点,你还是得断与咱的。王宝钏看两次威胁都没用,正色教训起对方来,“军爷说话理不端,欺奴犹如欺了天”,我看过的两个版本的《武家坡》唱词,程派的版本后两句是“西凉鞑子造了反,妻儿老小与奴一般”,胜素现在常演的是另一个版本“武家坡前看一看,贞洁烈女我王宝钏”,仅说唱词的话,个人认为前一个版本好,王宝钏不愧是不卑不亢的烈性女子,她义正言辞地告诉眼前这个人,你这样欺负我,如果西凉鞑子造了反,你的妻儿老小可能也会遭到这样被凌辱的下场,你将心比心地想一想,难道还忍心这样去对待别人家的妻子儿女吗?我觉得,这句词中包含了很丰富的人情,既有王宝钏的气节,面对调戏不屈服不软弱,不畏强暴,又很有种辛酸的感觉,乱世中的女子啊,她用这种感同身受的方式去告诫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内心里也该有很浓重的悲凉甚至还搀杂一些隐隐的女性的柔软的吧。这个时候,薛平贵已经有点叹服王宝钏的气节了,他在心里赞叹道“好一个贞洁王宝钏,百般调戏都枉然”,但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如果说最初的时候,他是单纯地想试探试探妻子,这来来回回的对阵中,他一星儿半点的便宜也没占着,他那点儿男人的尊严就有点儿让他难以罢休了,他试图用金钱进一步诱惑一次王宝钏,看她在十八年的贫困之后,是不是还能保持视金钱为粪土的品格。他“腰中取出银一锭,将银放在地平川”,“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养奁,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做一对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这段话说得十分暧昧,已经到了“调情”比较高级过分的阶段了,这也不单是试探,还有点儿居高临下的卖弄的意思,他不仅是在王宝钏面前显摆他的阔气,甚至已经有点儿在语言上把王宝钏占为己有的意思了,你看,我有钱供你,你只有跟着我才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才不用在这寒窑里受穷受罪啊。再看王宝钏,她眼皮都不抬一抬地端正颜色说“这锭银子我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做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这段唱从内容到语气都实在是有意思,特别是在“与你娘”这三个字上面,王宝钏的语气里有份绝不心慈手软的犀利,而薛平贵则会在此时适时地应上一句灰头土脸的尴尬的“哎~~~”,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暗笑,这王宝钏何其聪慧,何其厉害,不动声色地把薛平贵的暧昧抵挡回去,可她的回话如此端庄,又是如此刻薄,绵里藏针,让人挑不出毛病。那锭银子以她的高贵气度,别说贪恋,根本是连眼都不会眨,你不是有钱没地儿花吗?干脆留着将来给你娘办发丧拉倒,连银子怎么用的用途都一桩桩一件件替他规划好了“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正好和薛平贵说的那些个“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合理对应,最后还“奉劝”他,你不如把钱花在这儿,这还算个正经用途,还能换得个“孝子”的美名儿在天下传一传,且比你做这种欺负良家女子的缺德事儿强多了!刚才还志得意满,沾沾自喜的薛平贵,此刻在妻子这种尖锐不留余地抢白和嘲讽面前彻底地败下阵来,颜面扫地,却又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王宝钏骂得是够狠,不动声色地连他娘都捎带上了,可谁叫你自己先行不端,好好地非要调戏人家,这不是自取其辱嘛!不过他还是不肯认输,既然说不过,干脆来不讲理的“是烈女不该出绣房,因何来在大道边?为军起下不良意,来来来上马,一马双跨到西凉”,就要强拉王宝钏上马,王宝钏这个聪慧女子在强硬面前仍是没有畏惧,丝毫不乱阵脚的,她“一见狂徒变了脸,有一巧计上心尖。一把黄土抓在手”,假意对薛平贵说“军爷,你看那旁有人来了”,薛平贵没有提防,问道,在哪里?王宝钏趁势把手里土攘进他的眼睛,转头就跑(哈哈,前几天在一法制节目里看到,敢情王宝钏这一手,在当代社会作为女性防身手段也适用啊)。再看这薛平贵眼睛被土迷了,狼狈不堪地擦了半天才睁开眼,王宝钏早跑得没影儿了,此刻他在内心里也不得不由衷地赞叹“好个贞洁王宝钏”,他也明白了王宝钏为他受了多少苦难,夫妻的别离思念之情,歉疚之情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以他此刻的真诚,“不骑马来步下赶,夫妻相逢武家坡前”。我个人觉得,《武家坡》这段戏之好看,在于王宝钏的性格塑造的丰富而多角度,她坚贞不屈,十八年贫困生活都没消磨了她的意志和气节;她出身大家,气质高贵,视财富金钱若云烟;她镇定理智,善于思考,在突发事件面前不慌乱不示弱,面对强暴势力沉着应对;她又聪慧知礼,无论他人怎么无礼对她,她每一句回话都是不卑不亢,不失身份的。她先是用计策吓唬对方,接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反复无效之后,她仍然不急不躁,以看似礼节性的回答,针锋相对,把那个自以为是的薛平贵挖苦讽刺得逼迫到了无还口之力的地步。这段戏看的不是两个人怎么建立美好的爱情关联,而是王宝钏在面对意外境遇时的凛然气度,薛平贵作茧自缚,在王宝钏不卑不亢的气质之下弄巧成拙的尴尬,其唱词,对白,两个人之间语言的交锋不仅有剑拔弩张的张力,丰富内在的人生智慧,还有一层隐隐的幽默。接下去,薛平贵和王宝钏在寒窑前还发生了一段戏,这个时候,薛平贵对王宝钏已经不再有猜疑,只有怜惜之情了,他向王宝钏说明了情由,表明了相认的心意,这段戏中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句“少年子弟江湖老”外(于老师的版本里没有这句唱词,据说是杨派的《武家坡》剧本和余派的略有些出入),我还很感动的一段是,当薛平贵对王宝钏说“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颜不似彩楼前”的时候,王宝钏在水盆里面照了照,悲哀地哀叹了一句“十八年老了王宝钏”。这句词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句子平常到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文雅词汇,可是放在这个地方,再配上那样的曲调,就是会令人不由得不动容。记得有次和何英讨论那段著名的《双玉蝉?菱花镜》,她说:“《菱花镜》这段唱从头到尾其实只说了一个意思'我老了’。女人是对自己的容颜改变天生敏感的人群,当她在突然间发现自己满头白发的时候,可能已经惊恐到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所以,今天这个年龄再唱《菱花镜》和当年20多岁时唱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突然间,我就想起了《武家坡》,想起了王宝钏。越剧从来都是不吝惜篇幅大段抒情的剧种,但越剧又是心软温和的剧种,她即便大段抒情,也总是徘徊在那个最绝望的底线跟前,不会迈出那最后一步。她总是回味着“我与你从小相依到如今,我与你深闺互怜结良友,我与你晨昏作伴成知音,我与你患难时光不相弃,我与你风雪旅途未离分”的这些温馨的人生片段,在伤情中给人留以温情的余地,让观众心生怜悯,却不让倾听观看的人产生从头浇下一盆冰水那样的彻骨的寒,越剧不会这么做,越剧总是不忍心。而京剧就不是,那句“十八年老了王宝钏”,语虽古拙,却是字字悲凉见血,无论是梅派还是程派的运腔,都给人无限凄楚苍凉的印象。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情,即便想在后面加上一句什么都是不能的了。的确是这样的,当十几年人生之路走过,生活的艰辛都让她忘记了关注自己的容颜,忘记了镜子,直到十八年后,她才突然发现自己鬓生白发,容颜憔悴,那该是怎么样一种触目惊心又无语的绝望呢?曹芳儿还会用诸如“玉容消瘦唇褪色”这样美好的句子修饰自己的当初,而王宝钏的生命,已是如一潭死水样了无人生乐趣的了,她感叹的更多的是岁月流水无情,人的心已经衰老到了再无任何渲染情调的能力。十八年的时光,这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这段漫长的岁月在王宝钏的人生中几乎不留给她任何具体的记忆片段,这难道不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么?此时此刻,她已然没有任何倾诉苦难的欲望,只有这句单调的话告诉丈夫,也告诉自己,我是怎样为了你交付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八年青春岁月,而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它却已经永远失去了。这就是京剧的魅力,尽管它很多时候都太平直,却可能一针见血地直指现实的本质,不给你渲染的机会,也不给你后退的余地,任那份悲凉透骨——动人心魄的沧桑应该不是滔滔不绝的怨念,而是即便给你倾诉的机会,你竟发现,任何语言的表白与冷峻的现实相比都是太苍白无力的,太多的辛酸过往都已不值一提、甚至也根本无从提起,于是,当薛平贵面对妻子这样的一句带有哀叹,又带有责难意味的感慨之时,也只有惭愧并心疼地掩面了。我还很感动于后面那个细节,王宝钏说,“既是儿夫回来,你往后退一步。”薛平贵答应着退了一步,王宝钏说:“再退后一步。”薛平贵应着:“好,再退一步!”他的语气满是宽容和谦让,像在哄一个使小性儿的孩子,这十八年来对妻子欠下的情意无从计算,在这一刻他一定会对妻子的一切要求毫无争议地服从。没想到王宝钏继续说:“还要你退后一步!”薛平贵有点奇怪,也有点无奈地问:“哎呀,妻啊,往后无有路了啊?”王宝钏这才满腹辛酸地哭诉起来:“后面若是有路,你……你也不回来了啊!”一时间,十八载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薛王二人皆掩面而泣。我喜欢这个巧妙的悬念,看似夫妻间的玩笑,而这最后一句,含蓄地道出了王宝钏多么深厚的委屈与不平。王宝钏无疑是一个有思想有骨气的女子,十八年的苦楚可以无悔,却并非无怨,即便在男尊女卑的年代,这份煎熬下来的艰难也是咽不下的。作为一个女人,她不能对丈夫当面有什么责怪,只用这反问的一句“后面有路,你也不回来了啊……”让丈夫自己去反思,自然而然地勾起他内心深处的自责,这是一份夫妻间不可言说的复杂心情。

进得寒窑,王宝钏忍不住问他,“十八载做的是什么官?”你说妻子苦苦等你等了十八年,音信皆无,她挂念你这些年的前途命运,这是多么正当的关怀,薛平贵反倒不乐意了,挑她的理,“进得窑来,不问我'饥寒’二字,就问我做官,难道吃官穿官不成?”王宝钏反唇相讥,“你进得窑来,也不问我'饥寒’二字。”(薛平贵就是不厚道,也真够健忘的,他寒窑前调戏人家那会儿,人王宝钏就早已借“军爷”之口,问过他的一日三餐,饥寒温饱了,他自己才真是彻头彻尾一句也没关心过人家),薛平贵说,“也曾与你留下安家度用……十担干柴,八斗老米”。晕,就这么点子东西,亏他老人家也大言不惭说得出口。不过我发现了,这薛平贵和王宝钏讲话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讨骂的,好端端不骂他吧,他也非得自己找点话题来找骂挨,王宝钏立马不失时机讽刺他:“十担干柴,八斗老米,慢说是吃,就是数啊,也把它数完了。”我真是觉得,薛平贵堂堂七尺男儿,与王宝钏的大节大义比起来,简直是一副活脱脱的小男人无赖像。薛平贵说,“就该去借”。王宝钏明知故问的语气也很有趣,听起来好像是疑问,实则是质疑:(你动动嘴皮子倒是容易的)“哪里去借?”薛平贵让她相府去借,王宝钏便说十八年未把相府进,薛平贵站起来就要出门,说去相府算粮。王宝钏拦住他说,我爹爹他病了。薛平贵信以为真地问他得的什么病?王宝钏挖苦他道,他得的是见不得你的病!薛平贵一脸不屑地说:“他还见不得我?有日我身登大宝,他与我牵马坠蹬,我还嫌他老呢!”那份骄傲与自鸣得意,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王宝钏不搭理他那个茬儿,没头没脑地便说,“啊,薛郎,醒来说话。”薛平贵奇怪,不曾睡着?王宝钏再接:“句句梦话!”真是伶牙利齿的聪慧女子,不动声色间就狠狠地打击了他的傲慢,又把那个自以为是的薛平贵严厉地嘲讽奚落了一顿。

薛平贵再提个话头,“自古龙行有宝。”他很得意地巴望王宝钏表现出稀罕他的“宝”,王宝钏却不以为然地说:“有宝献宝。”那意思,少废话,有宝就拿出来看看吧。薛平贵见她没啥特殊的反应,有点儿扫兴,又假意试探一句:“无宝呢?”他大概满心指望着王宝钏会温言细语地安抚一句诸如“不得功名不要紧,夫妻相守度光阴”这样的体己话儿,谁知道她毫不留情地立刻诅咒说:“看你的现世宝!”看到这里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想当年王宝钏抛绣球给薛平贵的时候,对这个穷困青年该是何等信任与敬爱,而关起门来的时候,她却是这么说话的,看来,十八年的怨气还是未消,一旦有机会,还是要用挖苦的方式再宣泄几句的。虽然她还是向他讨了封号,也没忘了说一句“方才在武家坡前,我不知道是你呀”。薛平贵没明白她的用意,“如果知道呢?”他期待着听到她说一句“如果知道我就不骂了”这样的话,没想到她仍然斩钉截铁地给了他一个不留任何的颜面的回答,“(如果知道)我还要多骂上几句!”(不过话说到这儿,王三姐也就不像前面那样是真骂,到这儿可就有点儿半恨半爱半嗔怪的意思了)

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了,虽然《武家坡》讲的是薛平贵戏妻的故事,然而看到底,真正遭受嘲弄的其实还是薛平贵自己,从头至尾,他所提及的话题几乎都遭到王宝钏睿智而又坚贞地质问或者奚落,他调戏她,她就绝不心慈手软的坚决回击;他故意卖弄财产富贵,她就表现出不屑一顾的高贵气度;他自鸣得意,趾高气扬,她就言语犀利,痛杀他的傲气,总而言之,不管说什么话头儿,其结果都是弄得薛平贵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而最后他对王宝钏的那一次加封无非是为了他尽失的颜面找回一点有限的尊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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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音:程砚秋谭富英(1946)配像:刘桂娟谭孝增



3. 原音:程砚秋谭富英(1957)配像:李鸣盛李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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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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