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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有女作家名王小萍，她说“以文字相见留下的印象是深刻而可靠的”，我冒昧把她的话挪用到我和她互相留下的印象中，我直觉我谈她和她的书不敢说深刻，但可以说可靠。
一、网缘红友有青青
2013年我在香港短住期间上网浏览时，看见新浪博客有题名“香江红影”的两篇博文，是有关萧红的，读了知道是萧红的粉丝一个博名叫青青的来香港追寻萧红。能跑这么远来看萧红，对萧红没有一种深深的爱是做不到的。青青也说：“其实香港并不是我向往的城市，我决意要去完全是因为萧红。”翻了一下青青的博客，知道她是河南人，叫王小萍。我有点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河南人士关注萧红的似乎不多。
在香港，青青从圣司提反女中的西北角门上行，穿过了香港西城公园——西城公园原来是圣司提反女中的一部分。出了西城公园，就是列提顿道，列提顿道上有圣司提反女中的南门。萧红病故所在的圣司提反女中校舍就是南门里的那所老房子，萧红一半骨灰的埋葬地就是西城公园的南坡，青青都走到了，萧红知道。
青青在香港还去了浅水湾和乐道，浅水湾的萧红墓已经没有了，乐道八号萧红住过的房子也没有了，但青青还是走到了，萧红也知道。
我接着看见青青离开香港，又到了广州，她抱着一大捧白玫瑰到银河公墓去找萧红墓。萧红墓不好找，我亦去过广州银河公墓，找了好久。青青也是盲目的上坡拐弯，当她无意识地停下整理花束时，从白玫瑰的空隙中赫然发现眼前这个墓就是萧红墓。这可能是萧红在指引，青青献上花，叩了三个头。
我开始关注萧红很晚，人生有了闲暇才开始。看了很多有关萧红的书籍和文章，发现史料方面每每不同，矛盾处处，就感觉是资料可能不好找，各人掌握不一，于是就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名为“大自然的精灵——萧红”的新浪博客，把找到的萧红原始资料都贴到博客上，以方便萧红爱好者和研究者，推进萧红的研究和普及。王小萍是经常看我的博客的，今年初吧，见到博客提示有加好友的申请，说“看在都喜欢萧红的份上，我们应该成为好友。”我看是青青，是那个热爱萧红的中原女子，当然应该成为好友。
从此我和王小萍成了喜爱萧红的文友——红友，感谢互联网带来的缘分！她在河南，我在陕西，感谢通讯的便利，我们经常商讨有关萧红的问题。
二、青青和萧红在中原交集
王小萍说她关注萧红，总是有些灵异情况发生，相信这是因为她和萧红在中原有交集。
萧红在河南是呆过的，只是没有被人注意。1938年1月27日萧红在武汉奔赴抗日前线临汾，为国效力，乘坐的火车在1月30日到达河南省陕县会兴镇（今三门峡市湖滨区），走在一段下坡的路上，经过一座桥的时候，火车发生了事故，经过了两次猛烈的撞击。相信这列火车不能继续前行了，需要修理。萧红他们在会兴镇遇险，在萧军书信中和胡风日记中都有记载。而且因为火车上还载有弹药，更增加了危险程度。
我们知道在2月4日，萧红他们的火车到了陕西潼关，从潼关乘船过黄河到山西。从1月30日到2月4日，有6天时间，而会兴镇离潼关107公里路，火车跑起来顶多半天就能跑到。那么推算起来，萧红最起码是在会兴镇呆了4天时间的。
可以想像到这4天时间里，萧红在中原大地上曾经多次散步，会兴镇北面茅津古渡吹来的黄河之风抚摸过萧红的脸颊和身躯。
萧红在河南驻足过，我觉得她的气场在中原应有存在。青青初次看到《呼兰河传》，就立即觉得她和作者萧红一定是亲人是姐妹，她甚至说萧红一直住在她的血液里，萧红简直就像是另一个隐蔽的自己。青青的这种感觉，是萧红给的，茅津古渡的黄河风百年来一直刮着，把萧红的气场吹遍了中原。王小萍和萧红在中原交集了，我个人相信这种交集。王小萍写萧红也是写自己，亲人姐妹就是这样的息息相通。
三、一本特殊风格的传记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直被冷待的萧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突然成了热门作家，有关萧红的书籍层出不穷，传记尤其多，截至目前，已经有80多本了，单是今年目前就已出了13本。《落红记》也是传记类文学作品。
萧红的传记文学我大致分成三种，第一种是资料性学术性很强的，很少；第二种是传统型的，最多；第三种是文学性很强的，不多。王小萍的《落红记》属于第三种。
在文学性很强方面，读者读《落红记》就能立刻感受到，正如《落红记》封底一段话所说：“这是一本与萧红身世心情相近的女记者近距离逼近萧红的感性之作”，“感性之作”就道出了该书的文学性特点。王小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与萧红相近，看到了萧红的《呼兰河传》，感觉非常亲切，于是不可抑止的喜欢上了萧红。她应该是从萧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影子。正因如此，《落红记》描述了作者自己的童年经历，并且感情化的与萧红的童年经历相比较，喻示出了作者对萧红的无比热爱。
但《落红记》作为文学性很强的传纪作品，并不是在史料方面也随意进行文学演绎，作品大量的采用了最新的萧红研究成果和最新发现的历史资料，我相信，建筑在这样史料基础上的文学性很强的传记作品更有价值。比如，《落红记》引用了上海出版人胡恒瑞的日记，胡恒瑞的日记对深化研究萧红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以前的萧红研究中没有涉及过。我们从《落红记》中看到了萧红出版《生死场》是自费出版，胡恒瑞借给了萧红钱，钱数不少，萧红对胡恒瑞说：“哥！有了稿费后，钱我一定还上。”还有，胡恒瑞在日记中称呼萧红为“胖蝈蝈”，这样鲁迅信件中间关于萧红胖蝈蝈的说法就不是孤证了，我们现在可以说，萧红在1935年一定是胖胖的，身体健康。再比如，《落红记》中还引用了端木蕻良先生的侄子曹革成、曹建成兄弟俩关于汪恩甲最新调研和发表的史料。汪恩甲是萧红的未婚夫，对萧红的一生影响极大，但以前由于缺乏资料，汪恩甲本身就是一个谜，现在汪恩甲的历史基本上搞清楚了，萧红的形象塑造就可以更加丰满了，也对萧红一生没有对汪恩甲说过不是之词，给出了合理答案。另外，《落红记》还引用了萧红研究者袁权新发现的有关端木蕻良的资料，使读者对萧红和端木蕻良的结合有了更客观的了解。至于《落红记》采用著名歌星邓丽君对萧红赞赏的史料，也是以前的萧红传记没有用过的，邓丽君读的是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说萧红文章好。凡此种种，还有许多，可以说《落红记》采用的新资料之多，是目前已问世的萧红传记所仅见的。我以为一本文学性很强的传记作品隐藏着同样很强的学术性，史料方面基本正确，这是很难得的。
《落红记》还附有一组彩色插图，名为“萧红文化地图”。这些地图不是写实的，但极有拙趣。“图”固然有味，“图”上画者冯杰先生写下的文字也很有趣。比如作图的过程中，冯杰在豫西大峡谷说他见到了一位来自山西运城的女士，她自称是是萧红的侄女，叫萧红七姑。又如冯杰画到了上海，说“上海因为有鲁迅在，对萧红而言，不至于像是驿站”。这些图上的文字都是值得玩味的。彩色插图背面还印有萧红一生的足迹，比较详实，也是首次出现，配合地图，相得益彰。
《落红记》的这三个特点，决定了它是一本风格特殊的传记作品，以前没有过。萧红说过不相信小说只有一种写法，萧红写作信马由缰，体裁方面界限有时候很难说清，人们都说萧红创造了写作新体例；王小萍的这本《落红记》也是信马由缰的，有萧红的风致。
四、诗意盎然写萧红
尽管王小萍出版了四部书，但不是散文就是小说，其实王小萍是更喜欢写诗的，叫诗人她可能更乐意。
《落红记》的结构策划王小萍给我说过，她说书分七章，每一章的页面上，都用上一首诗，我说好啊，但是用谁的诗呢？她说有外国诗人的诗。我沉默了，外国诗人的什么诗能适合萧红呢？书出版后，我仔细看了王小萍选用的诗，觉得还好。这也是出乎意料的，做法也是别致和唯一。
写到萧红和萧军在哈尔滨的日子，王小萍选用的是保尔·聂鲁达的诗：“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一条鱼占满了河。”
说到萧红在上海和鲁迅交往的岁月，王小萍选用的是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所以，如同亲人相见在一个夜晚，我们隔墙交谈，直到青苔长到我们的唇上，且淹没了我们的名字。”
写到萧红卧听海涛闲话，王小萍选用了聂鲁达的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想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你的嘴。”
这些诗，语句不多，却与本章内容有内在的诗意的联系，读起来可以令人深思，别有一种美感。
《落红记》的章节采用了七种颜色，绿白红橙灰黛金，分别对应章节题：万物荣华、璞玉迺莹、冰城风月、海上流金、异乡苍茫、珠分钗折、海涛闲话，阅读起来也有一种诗情画意在内。这个可能是参照一本张爱玲传记设计的，张爱玲和萧红都是曾经被中国现代文学史遗忘的女作家，她们又一起回归，张爱玲冷，萧红热，是一对文学双子星。研究萧红的作家一般都同时喜欢张爱玲，王小萍也是如此。冷和热放在一起，也是诗意的写法。
在《落红记》正文中，王小萍诗一般的语言经常在恰当的地方迸发出来。比如写到萧红《生死场》的出版，王小萍说：“从此人们忘记了那个尘世中的荣华和迺莹，只记得一个光芒万丈的女作家萧红。”又比如，武汉时期，萧红在萧军面前，偏要和端木蕻良挤坐在一起，王小萍这时写到：“窗外，冬天的月光凛冽如冰。”再比如，王小萍在香港期间，看到了歌剧《萧红》的海报，她如此写：“在潮湿的风里，我看到萧红的笑脸，那个特有的寂寞而温暖的笑容，照亮了这座生气勃勃而又繁华现实的城市。”而在萧红去世后，王小萍这样写道：“这时，在她家乡的后花园里，厚厚的雪地里最后一朵玫瑰被一夜大雪催逼着终于在一阵风过的时候，飘落下来，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激起一阵微小的雪雾。”这些诗的语言，能充分调动起阅读者的美学感受。
翻阅《落红记》，会觉得它和别的萧红传记不太一样，其中造成这种感觉最主要的因素就是书中那浓浓的诗意。用诗意来写萧红，无疑是一种符合萧红情感的选择，萧红也是写了不少诗的，她的散文也多有诗意，比如《两种感想》中萧红写到：“只剩我一个人，怎么谈古论今？只好对着江水静静的坐着。”（萧红轶文《两种感想》，《落红记》给予了一定篇幅叙述，也是该文第一次写入萧红传记）
我更愿意这样说，萧红的一生充满了诗意！《落红记》是这样写的。
五、淡淡的禅，心中流淌的大河
《落红记》读起来，会碰见不少带有禅意的句子，给书带来一种别样的美学味道。
萧红的一生是永远忘不了呼兰河的，这条河一直在她心中流淌，从出生到辞世，她都和呼兰河在一起。这条河是什么意向呢？王小萍说：“一条河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是命定了的。”萧红幼年第一次看到呼兰河，就对这条河充满了疑问：它从哪里来的，来了几年了？萧红走过了一座座城市，最终来到香港，这条河也随她走到了香港——《呼兰河传》诞生了。这想起来，真是命定的。
萧红反复说她家的院子是荒凉的，王小萍说“这是一个天才对人生的感觉。荒凉是人生的底子，许多人到了中老年才会悟出。”“悟”是需要潜修自心的，无论顿悟还是渐悟，用荒凉代替苦，也是合意的。人可以有各自的人生观，人生荒凉也是一种人生观，这比用阶级观点分析萧红总是来得合适一些。
统观萧红的一生，总是叫人感叹，于是就有很多如果出来，这都是热爱一个天才女作家的正常的心理行为。但王小萍说：“一个人一生中遇到的人是有定数的”，就是说没有什么“如果”，一个人在一生的某个时间空间遇到某一个人，都不是偶然的，都是一种定数。萧红因日寇入侵流亡，又因日寇入侵辞世，真的叫人感到是一种宿命。对于萧红碰上端木蕻良，王小萍说：“人的生命都是历险，我们哪里知道等在前面的是什么呢？”传统说法萧红一生择人不当并不是很有道理，萧红的生命历程明显就是“历险”，定数使然。
萧红一生中最感激的人莫过于鲁迅，她把鲁迅当成自己的贵人，努力向鲁迅学习，在鲁门弟子中，萧红无疑是最得鲁迅风骨的。王小萍感叹到：“如果从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中得到关爱可是前世修的福分。”又说：“能够得到知己，就像遇到好的爱情一样，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我们当然不知道萧红前世修的什么福分，但用福分形容萧红得到鲁迅的关爱，无疑又是很好的一套说辞。
观萧红文字，对佛教有某种程度的观察。萧红是悲天悯人的，对平民充满了同情，这是被大家认可了的。她难道是特特降生到世间为平民大众来呐喊的吗？她纵容天才，折了阳寿，却留下火热的感情予平民！因此，《落红记》中的淡淡的禅意或许是萧红喜欢的呢！
2014年，萧红传记出版了13本，但王小萍的《落红记》，是值得购买回家阅读的。祝贺王小萍，也感激王小萍，但凡喜欢萧红的可能都有我这种想法，谢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