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作家一生的日常生活虽然不能简单地归结到人物传记里,但像路遥这样一生中充满断层、传奇、争议的作家,他的生活与文学创作就显得密不可分。
作为路遥的清涧老乡,我试图通过解读路遥与陕北文化的关系、路遥作品中陕北方言等,发现一个更真实、更丰满的多层面的路遥。正如陕西省委书记赵正永在2013年5月21日陕西省作家协会第六次会员代表大会上说:“身处劣境却不断挑战苦难自强奋斗,这是路遥精神的核心价值。”我们重新审视路遥,就是因为路遥的人格魅力与其作品中体现出的时代精神——给予所有卑微人物以勇气和光亮,并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这是我写作这本《路遥纪事》的初衷——根于路遥研究,又不同于路遥研究。
被文学史忽视的路遥
1992年11月17日,作家路遥逝世。岁月如白驹过隙,22年后的今天我们回望这个陕北男人的身影,依然那么清晰。这些年来,我们看到了更多的读者与追随者接受着路遥的馈赠,在路遥精神的指引下,继续前行。
然而不得不遗憾地说,由于一些个中原因,现行的现代文学史有意无意中,总将路遥的文学作品淡化或者边缘化。作为“重写文学史”重大研究成果之一的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以关注“民间写作”立场而著称,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文学史视角,该书在第13章第4节专门讨论了路遥的《人生》,但对《平凡的世界》的评述只有一句话;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论述了社会主义形态下文艺唯一的“规范”确立和逐渐多元化发展的这一过程,但路遥的现实主义代表作品《人生》与《平凡的世界》均未进入关注视野,只在书末的“中国当代文学年表”中列出了作品的发表年代与出处。当前,虽然路遥各类作品依旧受着读者的追捧,但是对路遥的研究及其在当代文学史中的公正地位,仍然没有很好地体现出来,更未能提炼出其应有的理性意义与价值。
今天,我们重读路遥会发现,现实主义没有过时,现实主义也永远不会过时,只是需要我们跳出固定思维,以新的视角去看待、去研究。路遥留给我们的文学遗产甚至是一个独立的、科学的、超前的文学形式,其价值远远超越了文学的意义。上世纪八十年代,社会观念转向了多元化的发展,文化的苏醒、思想的解放,文学观念也进行了很大的转变,批评家回归到了激情饱满的理想时代。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各种文艺思潮翻滚的时期,路遥依旧默默无闻地坚守着不被看好的现实主义,没有为迎合任何一种所谓的新思潮而写作,直至去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先锋派小说家在自我复制与批量生产的同时宣告了他们的终结,几乎在一夜之间,他们或销声匿迹或江郎才尽或另寻新的路径。
现实主义应当在当下文学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这是中国社会生活长期处于多层次分化的原因。路遥从始而终都相信现实主义的魅力,相信现实主义道路能出大成果。文学作为一种社会产物,读者的阅读成了检验文学作品的主体构成部分。路遥在选择“目光应投向读者大众”的同时,坚定不移地走着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道路,用“秦兵耐苦战”的事实给人们留下了这笔遗产。今天,当路遥被评论家遗忘或忽视的时候,大众读者用铁的事实证明,路遥正被无数读者阅读,路遥的作品经受住了读者长时间的验证与追崇,人们在阅读中找到了某种自我意识,这正是路遥当年坚持现实主义创作的初衷之一。
《路遥纪事》创作始末
路遥逝世以后,他成了当代作家里面最佳的研究对象,评论家程光炜说:“我们过去看不清楚的问题,现在能够稍微看得清楚一些了。虽然路遥的文学史定位现在还是一个问题,然而这不妨碍我们先行把路遥列为较早建立文学年谱的作家。”
2010年,我开始收集路遥生前出版的著作及刊发过路遥作品的报刊。2011年初,我有了写作构想与初步的出版计划,开始收集整理与路遥相关的公开与非公开的出版物,其间开始阅读一些年谱与传记类书籍,弥补此方面的不足。之后,开始动笔写作本书。
从2011年春正式开始进入创作到2013年秋定稿,历时近3年。其实,准备期很长。2007年,我在榆林市文联《陕北》杂志编辑部获得了一份“编辑”的差事。其间,我住市文联,3年中路遥常常被人谈起。1983年夏秋之际,路遥带着电影《人生》的剧组在榆林选景,选完景后便在市文联二楼11号小住过一段时间,完成了中篇小说《你怎么也想不到》。这篇小说里,路遥写到了“毛乌素大沙漠”、“古长城”、“防护林”、“治沙”、“文化馆”等一系列与榆林相关的词汇。路遥生前好友、榆林市群艺馆的朱合作说,路遥打鼾声特别大,从市文联大门一进来就能听见路遥的呼噜声。路遥每天早上九点多起床,十一二点吃饭,然后开始创作,一写就是一整天。《你怎么也想不到》完稿后,路遥离开了榆林。
2007年,路遥的胞弟九娃(王天笑)得病,社会各界给予很大的关注。盛夏,我陪同省作协创联部许如珍、《延河》编辑部胡小海从榆林到清涧王家堡村路遥父母家探望。许如珍说他是作协的,老人一听说是作协的人,满眼全是泪水。老人说,“卫”(路遥小名)活着的时候我也去过作协……一句话没有说完,老人老泪纵横。2007年11月17日是路遥逝世15周年,我在《陕北》杂志2008年第1期(2007年12月出刊)做了一期纪念路遥的小专辑,以此来缅怀这位早逝的老乡。2009年,纪录片《路遥》剧组来榆林拍摄,为了还原路遥当年在榆林文联写作的情节,剧组在我居住的二楼11号拍摄了两天。2009年12月,榆林作协召开“路遥诞辰60周年纪念会”,我在会上聆听了很多与路遥有关的回忆片段。这些都是准备阶段,没有这些准备与积累,也就没有这本书。
市面上也有一些关于路遥研究的书籍,但是大多从路遥作品出发来,缺少了一本关于路遥成长经历的书。在当代作家中,路遥较早地在创作中提出了“城乡交叉地带”与“社会转型问题”,对分析转型社会时期的传统道德和现代文明的碰撞与冲突具有重要意义——这也是路遥为什么能写出《人生》与《平凡的世界》的缘由。
动笔之前,我想为读者提供一个熟悉亦不熟悉的路遥。在陕北,关于路遥的故事几乎人人能道出几段,但大多是一些关于路遥的传奇故事,这也是乡民对路遥的敬佩和怀想。写作的过程中,在资料面前,面对这些不确定性,对所有文献提出质疑并进行了有效分析与考证。一些资料有失严谨,对同一件事有着不同叙述,因此面对这些材料时做了一些取舍,同时参考了一些历史档案和资料、事件当事人的回忆,及现有相关研究著作。
路遥逝世后留给我们的遗产是一个独立的、科学的、超前的文学形式,其价值远远超越了文学的意义。在道德缺失的今天,审视路遥的这份遗产,我们发现,路遥坚守着的现实主义阵地正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园。正如路遥自己所说:“现实主义在文学中的表现,绝不仅仅是创作方法的问题,主要是一种精神。”路遥用生命恪守的这块精神阵地,是他与社会发展保持一种良性的关系。
榆林日报:http://szb.ylrb.com/shtml/ylrb/20140310/17336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