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七岁时。
“今天就搬吗?”刚进家门的伊爵,看见伊恋正和爸爸一起抱被子。
“嗯,奶奶的病又厉害了……夜里要有个人照护。”伊恋指了指留在床上的那个陪伴他们十七年的枕头:“那个还是放在你的床上吧。”
“嗯……”尽管只是一墙之隔,他却有种失落感:“你夜里总是卷被子,现在天冷了,自己注意……”
“嗯……”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只觉得脸有些烫。
……
深秋的夜晚有种凄凉的感觉。
辗转反侧,伊爵却无法进入梦乡。看着空荡的另一半床,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头下的枕头。细细想想,这十七年来,还是第一次自己睡。忽然地,漆黑的墙上印出一张脸!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一张睡着时会撅起嘴的脸!
顿时他有些心跳加速,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了枕头里。可是熟悉的气味仍旧另他睡不着。定了定神,他轻轻将枕头搂在了怀中……一种塌实而舒服的感觉!
深夜下起了雨。不知从何时起,伊恋的神经开始变得很敏感。再细小的声音却总会惊醒她。一阵凉意,她才发现,自己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这是她和他分开睡的第一晚!是因为自己不习惯?难道他总会半夜为她盖被子?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暖暖的。
伊恋轻轻推开伊爵的房门。黑暗里她摸索着,为他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看着他抱着枕头甜甜的样子,她偷笑着。不自觉地抚摩着他的头发。
一双浑浊的眼睛不经意间注视了她的这一幕……
……
“伊恋,你们决定了吗?”音乐老师喊住正在大扫除的伊恋。
“我们?决定什么?”
“怎么?伊爵没有告诉你?”
“嗯?”
“是这样的,市里组织了一个强化班,你们俩都被列入了名单。只要在那个班里名列前茅,是有机会被直接保送去音乐学院的!怎么?伊爵没有和你说?”
“没有,也许他忘记了吧。这是个好机会啊!我们不用考虑的!”伊恋很兴奋。
“那很好,既然这样,下午就把你们的入班申请和费用给我。”
“……费用?”
“对,一个人每节课是三十元,一个星期四节,一个月交费一次!”
“……”
“怎么?有问题吗?”
“老师,我可以明天给你答复吗?”
“好吧,要尽快,就差你们的了。”
……
晚饭上,伊恋一直盯着伊爵。
“最近怎么很少练琴了?”伊恋问。
“哦,快高考了,想抓点文化课。”
“今天音乐老师找过我……”
听到伊恋的话,伊爵的筷子停顿了下:“哦……”
“爸,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伊恋放下碗筷。
“不用商量!没那个必要!”伊爵拦住她的话。
“什,什么事?”爸爸醉晕晕的。
“学校推荐我们去市里的音乐强化班,听说要是表现的好,是有机会被直接保送去音乐学院的!”伊恋知道自己的话爸爸未必听的进去,可她不愿放弃。
“哦!那、那就、就去吧!”爸爸又喝了一口酒。
“……那个班是按照课时计算费用的……”
“要钱啊!多少?”
“一节课三十……”
“多少?三十!呵呵……怎么,怎么不去抢!”显然,爸爸对此很不满。
“可是,可是……”伊恋话还没出口。
“别说了!你明知道结果,多说只会浪费时间!”伊爵丢下碗筷,起身回房间。
“爸!这是个机会!很多人想去还未必有这个能力!”伊恋仍旧争取:“这很可能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要钱!我有的话,可以给你,问题是、是你老子现在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爸爸颓废的样子令伊恋放弃了后面的话……
“砰!”随即,伊爵抓起小提琴,重重地将门摔上……
她当然知道他无奈中的愤怒……
……
那棵枫树下。她再次欣赏着他因悲伤而发泄的琴声。
一曲作罢。
“这是你不愿告诉我的原因吗?”伊恋倚靠在树边。
“……明知道的结果,告诉你只会多一个人自卑……”伊爵倚靠在树的另一边。
“自卑?”她不明白。
“对……自卑……自卑自己怎么会生活在这样一个家中!自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妈!自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爸!”他咆哮地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该这样说爸妈……”
“难道不是吗?如果妈当初能对奶奶好点!像人家一样安分守己!我们至于成为姑发泄怨恨的对象吗?如果爸能像个男人那样担负起我们,担负起奶奶的生活,我们至于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吗?如果……”
伊恋捂住了咆哮着的伊爵的嘴。她此刻才醒悟,这些年,他同自己一样,时刻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她才明白,他真的长大了!
她却不能再让他咆哮下去!含着泪轻轻摇着头,哽咽着:“……你要知道……尽管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可他们终归给了我们生命……这比什么都珍贵!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只要,只要我们去奋斗,我们会有幸福的一天……”
“奋斗?靠什么?我不想再去花姑的钱!不想!不想……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伊恋,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像是被人丢弃的娃娃……而我,还是个残破的娃娃……”伊爵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不!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都不是……”伊恋的心有种被揪着的疼。她颤抖着捧起他的脸,哽咽着:“如果你真的想丢开这样的生活,就必须忘记自己的伤疤!努力的向上爬!”
伊爵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地有些发抖的双臂另她感到他心中的伤痛,心中的无奈……
在风中,两颗心第一次贴的这么近……
许久,他的哭声响起!那是一种令树叶听了都会颤抖的悲伤……
她将手臂锁地更紧,她知道,自己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是唯一可以倚靠的臂膀!于是,她决定,就算作为拌脚石,她也义无返顾!因为她明白,他已经注入自己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