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女生》别册－权倾天下　文／咖啡杯里的茶 医妃权倾天下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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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刚下马，连城便拖着大堆野物往大厅冲去。苏广门神色凝重地看了女儿一眼，挤出了一抹笑容。
　　“我的小连城真的长大了，爹爹留不住你了。”
　　连城一听，急忙在爹脸上亲了亲：“我会永远陪在爹身边，不会让爹一个人孤零零的。”说罢，伏在他腿上一动不动装乖。
　　“大皇子选妃，各地官员未出阁的适龄女子皆要参选。连城……你也在内。”他抚着女儿的长发叹了一口气。大皇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他的王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是他苏广门不稀罕。只想女儿快乐平安的长大，嫁个意中人，能看着孙儿成长这便是自己的福气。往年原本没有这个规矩，都是在沧州选闺秀，这次大皇子婚事竟然点名要苏家女儿参选，躲都躲不过。
　　“万一他选上的，人家女方不喜欢他怎么办？好啦。爹爹。不要担心，我会努力让自己——落选的！”她把茶递给爹，故意说得轻轻巧巧。
　　“呵呵，你宽慰爹爹已经很开心了。选期定在十一月初三，此去沧州路上就要耽误五天。我让张妈妈给你准备几件冬衣候着。”他心疼地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路上颠簸，选几个好身手的侍卫护送你们。”
　　“爹怎么说就怎么样啦。反正我是不会被选上的。哈。”她笑嘻嘻地跑回房里，关上了门眼泪才哗哗地落了下来。可是自己也清楚地知道，爹的身份在朝中依旧尴尬。好坏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如果不去参选，必定有人会揪着这个把柄参爹爹一本。她拍拍脸，大喝两声鼓励自己。
　　一月后，苏府开始准备连城的远行。张妈妈叠好衣服挨个吩咐丫头：“天气凉了记得给小姐加衣。小姐最爱吃的桂花糕和糯米丸子放在朱红色的小匣子里。路上不要耽搁，快去快回。倘若伤风了，一定要让小姐吃药。药都放在盒子里的，跌打酒，膏药不要混淆了……”说着说着，张妈妈忍不住老泪纵横。小姐是自己一手带大，是心头肉手中宝。这一来一去就是一个月，她从未出过远门怎么让人放心。
　　鸡啼天亮。连城穿着桃红色直袖小衫，鹅黄高腰宽松长裙跪在爹爹面前，眼圈通红。张妈妈梳的双鬟髻一丝不乱，眉心那颗红色朱砂愈发显得俏皮。
　　“爹。连城不孝，会舞刀弄枪却不是男儿身可以陪伴爹爹出入沙场。什么女红也不精，笨手笨脚，都没有给爹爹缝制过半件裳……灵儿总是拿着给他爹做的衣裳来嘲笑我笨。回来我一定跟她好好学，也给爹爹做……”她憋着泪，害怕脸上妆容花掉，张妈妈又要罗嗦。
　　“傻孩子，又不是一去不回。灵儿再笑你，你就说爹疼你舍不得你伤了手。倘若……大皇子真的一表人才，你也中意，大可拿出你那股争强好胜的臭脾气搏一搏自己的幸福。若是个不成气候的，你不喜欢立马回来，爹爹给你准备好吃的。”苏广门扶起女儿，顿了顿又说道，“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那大大咧咧的性格爹还真不放心。你儿时曾有相师给你看过，说我的乖女儿紫霞笼罩，洪福齐天，能做你夫君的必是人中龙凤。”
　　“只要不是蛇虫鼠蚁就好，人中龙凤什么的还是免了。”她看了副将苏若一眼做了个鬼脸。他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淡淡讲了两个字：“保重。”

3
　　马车一路北上，气候越来越寒冷。沧州帝都门外早有宫人候着把各家小姐带入东宫，分别住在紫云殿的八个院里，每个院拨八个宫女伺候着。连城带着丫鬟仆人住进了东南院玉箫轩，同住的还有齐尔玛三郡主纱耶。充满异域风情的纱耶着赭红色长袍，坠满流苏的金丝腰带绣满了诡异华美的图腾。一头棕色的长卷发被三圈小珍珠围着直坠到腰部，金色薄纱神秘地遮住了鼻翼和双唇，独留那双迷人的大眼闪烁着孔雀绿的光芒。
　　好美！连城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挥了挥手打招呼：“姐姐是齐尔玛人吧。齐尔玛草原到这里起码要走半月呢。”纱耶看着这个手捧暖炉的小姐，她是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忽然心里涌出了一丝暖意，也笑笑。看各院，也就数玉箫轩气氛最融洽。
　　初三，小雪。众人被一一带入了太和殿。沧帝和皇后高坐殿上一脸微笑，龙椅后一个龙凤吉祥祥云满天的屏风后几个皇子依次坐着。众女齐刷刷跪地高呼万岁。好一派香艳景色，一个个描眉画眼争奇斗艳。空气里浓烈的脂粉气扑鼻而来，连城缩在最后捂着鼻子小声咳嗽。
　　“宰相慕容广之女慕容嫣然入座——”最前排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站了出来。一身雪白貂皮短袄，搭脆金百折如意裙衬得肌肤似雪，乌黑秀发缀满了精致的头饰。好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娇滴滴地跪谢了龙恩便轻移莲步坐在了第一个位置上。
　　“皇兄，这个嫣然长得不错呢。”二皇子世昭碰碰天涯的胳膊。天涯浅笑：“我才不要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

　　“哎。哥，你看吏部尚书的女儿看起来知书达理的模样一定会是个贤惠的女子。”三皇子海夜与大皇子天涯同是皇后所生，所以亲密许多。世昭是早逝慧妃之子，地位低了很多。
　　“要是你喜欢，大可以给父皇说。我可不介意咱们一起成亲。”天涯说得海夜满脸通红。纱耶出场时，那鲜艳的女子像朵华丽的花朵，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将军苏广门之女苏连城入座——”房公公话音刚落，有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来。降臣之女不过中等之资，勉强说得上娇俏而已，这样的人怎能入选！
　　“连城叩见万岁爷，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个大方利落的千岁万岁的威力可远比他人的“皇上皇后”大多了，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反而更容易在那堆娇滴滴的女子里脱颖而出。月牙白刻丝银鼠袄，衣领上精致的接了一圈白狐毛暖脖更凸现得她大气，及地彩秀棉裙没有丝毫装饰。依旧是双鬟髻，只是垂了一半发丝披在背上。两团白狐毛缀了两颗小夜明珠做了花饰别在髻上，映得眉心的朱砂痣异常醒目。
　　“真是虎父无犬子，苏将军的女儿这样大方磊落。你爹爹可好？”沧皇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皇后却更喜欢自己的侄女嫣然，所以刻意安排她第一个入座期望能给天涯一个较深印象。
　　“承蒙万岁爷记挂，爹爹身体极好。”连城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爹爹的辛苦有人记得总是好的。众女子各怀心事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屏风后，天涯含笑看着她。世昭同样异样地看着她，又看看皇兄，黯然地低下了头。
　　“此次选妃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后追加特长表演，众佳丽大可自由发挥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太监端着金漆托盘挨个走了出来，盘中笔墨纸砚一一俱全。这样大费周折的选妃无疑是要给大皇子挑个好妻子，沧帝虽未立太子，但众大臣心里明白，太子之位迟早是大皇子天涯的。
　　一声令下，众佳丽奋笔疾书，看来早已准备周全。试题不难，诗词歌赋都有涉及。一个时辰后，试卷都交到了先生手中。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乃众皇子的老师，他边看边点头。很显然，这些女子的才德都不错。一个个字迹娟秀整洁。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仁义礼智信）、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容、妇颜、妇功）也都清清楚楚。齐尔玛纱耶甚至答辩孙子兵法也很有水准。
　　忽然，先生的脸色难看起来，扶了扶头上快要滑落的帽子，摇摇头，递到了大皇子手中。天涯看着看着大笑起来，世昭和海夜看了也捧腹大笑起来。李公公忍俊不禁，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沧帝手中。
　　“哈哈哈……”本来喜怒不太形于色的沧帝竟然这样大笑起来。众人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万金之躯的帝王笑得这样欢快。
　　“好一个‘清水出芙蓉，乱世出英雄’。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同圈猪……哈哈哈。天生我才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真是鬼精灵！倘若你是我的女儿，这宫中肯定会热闹许多。”笑声充满了整个太和殿，沧帝的话无疑让连城的胜算多了很多。众佳丽虽讪笑着，心里却骂这个连城不知羞，太小看了这个爱出风头的人！
　　连城扑通一声跪下，赶紧谢恩，朗朗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连城也就是万岁爷的子女……”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叫苦。原本想糊弄过去，赶紧被淘汰回平阳。哪知道自己的胡编乱造竟然对了沧帝的口味，这才真是应了无心插柳柳成阴，说自己不想参选都没人信！大家肯定以为自己心机颇重，故意出风头。
　　“好！好！乖。你大约是故意捣鬼，字迹潦草，那些诗句倒是胡编乱造得顺口。但朕仔细看了看，你竟然把狂草，隶书，行书，簪花小楷混得乱七八糟。倘若认真写，定是不错的。看来你无心争这虚名，女子倘若淡定了看事看人便都不同了。至于结果，等比赛完再说吧。”沧帝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皇后有些焦急地给嫣然使颜色，示意她加试赛一定要出类拔萃讨皇上喜欢。
　　“下面是加试赛。”一声令下，众女纷纷打起精神搏这一搏。文试让连城出尽了风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万众瞩目。乐声顿起，嫣然轻轻移入殿中央。此刻已经摆好了雪白的屏风，她水袖轻舞，柔弱的身躯更是似水无骨。忽然，琵琶声急促起来。嫣然一个侧身旋转，握起桌上的朱笔合着节奏在白屏风上做起画来，舞蹈动作和笔触衔接得无懈可击。琵琶声刚停，龙的右眼便点好了。龙凤呈祥，一气呵成！
　　皇后率先鼓起掌来，大殿里顿时掌声轰鸣。天涯视若无睹，只是看着角落里的连城欢快的拍着手叫好。真是没心肝的丫头，人家卯足了劲儿和她拼，她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众佳丽都能歌善舞，几个次等的一下便瞅了出来。纱耶揭下了面纱，赤手走了出来。
　　“咚！咚！咚！”浑厚的鼓声充满了塞外风情，节奏缓慢而沉稳，马头琴娓娓送来清凉之音。纱耶跳起了草原上齐尔玛民族特有的舞蹈，举手投足都是妩媚豪放。难得有女子能把这两种风情融得完美无缺。她高举双手似在祈祷太阳神，忽然捏紧了拳头再回到胸前时，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两朵鲜活璀璨的菊花。众人惊呆了，掌声刚起，纱耶便交叉双手绕了两圈。一副写了齐尔玛文字和汉字的对联自她手中坠了下来——大好河山！国泰民安！
　　单说相貌，自是纱耶和嫣然夺得彩头。但是就情势来说明显是嫣然胜算更大，背后有一国之母皇后娘娘撑腰。连城想破了头皮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
　　“连城。你会什么？”沧帝先发话了。
　　“我好像就会玩猜拳。”她不好意思的笑。
　　“细细说给朕听听。”

　　“拳头代表石头，石头赢剪子，剪子可以剪碎布。布可以赢石头。环环相扣，互相牵制。同时出拳定胜负。”她边做示范边解释。
　　“也就是说你玩这个猜拳比较擅长了？好。那和老先生玩一局。”
　　先生明显没有想到沧帝会拿自己和后辈小生玩这种小把戏，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站在了连城对面。一声令下，两人同时出拳。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输了。
　　“不错。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赢。”沧帝很满意。连城抱歉地看着先生，只好说道：“先生是儒雅之士，断然，不会出剪子。然而先生对我好像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出布，他定会猜我出剪子，所以出了石头这样可守可攻的保守拳。所以，我出布侥幸胜了先生。”
　　“嗯。听起来也不无道理。”沧帝笑笑，对她招招手，“来和朕玩一局如何。”连城不敢抗命，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台阶，站在沧帝面前垂手弯腰头也不敢抬。
　　“不要这样拘束，这不是原本的你。”他慈祥地拍拍她的肩，示意开始。皇后凝神闭气紧张地看着两人。和皇帝玩猜拳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情，所谓伴君如伴虎，她与皇帝三十多年夫妻依旧摸不准他的脾气。
　　这一局，沧帝赢了。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给朕说说你为什么又输了呢？”
　　连城赶紧跪下，朗声道：“连城斗胆揣测万岁爷心思，罪该万死。”
　　“哪有这样严重，继续说下去。”沧帝脸上没有表情。
　　“万岁爷爱怜小女，必定不会出剪子，它太尖锐了。其实万岁爷更想猜连城出什么。然而皇上是万金之躯，这大好河山皆是万岁爷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您一定会出布，锦绣山河皆在您手中，这也是一代帝王的骄傲。您要包容万象，勤政爱民把这一手江山坐得国泰民安。连城不是千刀万剐的逆臣贼子，怎能出大逆不道的剪子减坏万岁爷的心血呢？所以连城出了石头。万岁爷，无论怎样，这普天之下——您都是最大的赢家！”她勇敢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尊贵的帝王一字一句说得头头是道。这是她的心声，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一句不对的话就会毁了整个苏家。所以她谨慎又谨慎。
　　沧帝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也不知是惊还是喜：“倘若天下人都这样想，朕也不会觉得这样辛苦了。没想到一个女儿家能把朕的想法融在这小小的猜拳游戏里。连城，你若是男子，定是一方名将，不会输你爹爹半分。”
　　话音刚落，殿下已经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握着拳头的天涯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心竟然被自己掐了几个深深的印记。自从在平阳街上看到她起，心里就有个声音清楚地告诉自己：就是她！这就是你未来的妻子！不要什么娇妻美妾，他要的是一个能和自己共同思想的人。她要勇敢要坚强要智慧要聪明要忧国忧民，这样才能和自己坐拥天下。
　　文试淘汰三十人，发送了些赏赐便打发回了家。一个个哭得花颜失色，连城羡慕地看着她们拿了东西打道回府。共有五名女子获得三天后武试的机会。慕容嫣然，齐尔玛纱耶，苏连城，张灵心，杜蓉蓉。纱耶本就是游牧民族，骑射自不在话下。慕容嫣然娇弱似花，原本不会功夫，但经过半年的强化训练早已知道要考箭术，也练得七七八八。张灵心是兵部尚书之女，亦能文能武。唯有杜蓉蓉懵懵懂懂，已经明白自己武试必定没有机会了。
　　刚踏出太和殿，慕容嫣然便伸出左脚打算让连城摔个跟头。哪知道连城眼尖，轻轻一闪顺势踩在嫣然的脚背上。她哑巴吃黄连叫也不敢叫，只好恨恨地看着连城大摇大摆地做了个鬼脸跑到了前面。
　　“纱耶，纱耶。”她两三步追上去，纱耶神情复杂地盯着地面。连城是自己劲敌，可是自己竟然不能讨厌她。这矛盾的心理让她很焦虑。

　　连城牵着她的手：“我不想和你争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运气这样好。我保证武试时闭着眼睛射箭，让你赢。好不好？”纱耶叹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你大可不必那样。”
　　“你我一南一北，好容易相遇是难得的缘分。再说了，我连那大皇子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才不想嫁呢。姐姐也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大老远来京都必定是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连城对当今形势也略知一二。
　　“是啊。我的族人都指望着我呢，我怎能输？怎能！”纱耶看着北方高远的天空，眼圈顿时红了。当一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的时候，笑容便会越来越少。
　　这三天，慕容嫣然带着一干丫鬟不断来找玉箫轩麻烦。似乎故意想惹火连城和纱耶。可是连城只顾着和宫女丫鬟下棋玩，都懒得搭理她。嫣然碰了软钉子，恨恨离去。纱耶更是房门紧闭，任她如何在外面叫嚣都置之不理。
　　慕容嫣然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加上在府里娇纵惯了，背后又有皇后娘娘撑腰更加有恃无恐。原本想激怒二人，借机大吵大闹，惊动了上面，她再哭诉一番，猜测皇后必定会责罚二人。却不知这点没头脑的小把戏怎能瞒过沧帝，原本拨到各院的宫女就是宫里的眼线，各家小姐风度如何每日都会整理成折子上报到太和殿。
　　“慕容嫣然这一棋算是全盘皆输了。将军！”连城低喝一声，落棋。

4
　　三日后，御林院狩猎场竖着五个箭靶。临时搭建的朱色小楼上炉火烧得正旺，暖的酒欢快的咕噜响。沧帝带着皇后与众皇子坐在楼上观看武试，这一局基本定胜负，加着文试成绩，便可选出大王妃了。
　　五名女子皆着干净利落的短打装，带着露指鹿皮软手套握着弓煞有介事。一声令下，五支箭齐齐射向靶心。
　　纱耶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她五岁便会捕杀野兔了，箭术在草原上没有哪个女子有她厉害。慕容嫣然凝神闭气，看着靶心那点红掩不住杀气。大皇子的妻子——王妃！这是她出生就开始的命运，皇后姨娘便是她最好的榜样。她热爱这种万人朝拜的尊贵，她热衷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她不可以输！张灵心亦冷眼从容，父亲从小就教会她——情场如战场，依旧是成王败寇。即使不能入选王妃，这几日不俗的表现一样能为自己挑选个权贵的如意郎君。兵部尚书的父亲如今如履薄冰，一旦事情败露，张家轻则流放边疆，重则被灭九族。她赌一把，赌自己的一生幸福，也赌张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必须找个靠山，才能让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稳如泰山！杜蓉蓉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把箭射出多远。她知道自己输了，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了，任凭爹娘如何苦心栽培琴棋书画，自己的弱身骨也是无法在这钩心斗角的深宫生存下去的。
　　连城闭着眼，胡乱把箭送了出去。这样的力度肯定会落在箭靶前面，根本连靶子都碰不到。心里正得意，一股异样的气流搅乱了空气。“啪”一声低响，箭忽然长了眼睛似的往靶心刺去。她惊愕地转过身去，想看清楚是谁在暗中捣鬼。竹楼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安静地回望着她，手里冷静的端着茶盏。坐着的沧皇和皇后在耳语，周围的御林军远远站着一动不动。一时间也看不出是谁出的手。
　　“好家伙，别让我知道你是谁！我的一生算是毁在你手里了……”她心里暗暗叫苦。
　　此次武试，慕容嫣然，张灵心，齐尔玛纱耶，苏连城均射中靶心，杜蓉蓉被淘汰。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了沧帝意料，他含笑看着天涯：“皇儿，也许你心中的小石子早已帮你选定妻子了。”天涯含笑低着头不语，原来什么也瞒不过英明的父皇。张公公把四人宣了上来，连城缩在最后满脸不乐意。
　　“大家实力旗鼓相当，朕这个做父皇的也不好说什么，就把决定权交给皇儿吧。”沧帝握着金暖炉和气地说道。天涯鞠躬道：“多谢父皇。”大皇子一表人才，为人谦和有理，很有沧帝年轻时候的风范。众女立刻展露最迷人的笑容，原来什么文试武试，最后还是这个男人说了算。

慕容嫣然对着这个表哥温柔一笑，害羞地低下头去。皇后姨娘必然不会怠慢了自己的侄女，想必已经和天涯说好了。张灵心安静地回应着天涯的注视，她要不动声色地做到不亢不卑，这才有大家风范。连城瞄了他一眼，无所谓的低着头，心里不住祈祷：别选我！别选我！看着他的目光转向了纱耶，还逗留了许久，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去了。纱耶才是最合适皇子的人，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丈夫去拯救她的族人。
　　天涯解下腰间的玉佩，从慕容嫣然走到齐尔玛纱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就是没有把玉佩放在谁的手里。
　　真是耽误大家时间！唉……这个雪怎么下的没完没了的。不晓得爹爹是不是在吃午饭了，张妈妈有没有想我呢？莲心那个死丫头肯定又偷偷跑去见柱子了，回去一定跟爹说让他们成亲算了，每日在破庙里幽会，菩萨也会不开心的……我说这个大皇子怎么还没选好啊？等死了！连城终于耐不住抬起头来，猛地对上那双灿若明星的双眸，心里一紧，那人已经拉起她的手把玉佩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你……不是……她……”她结结巴巴抖不清一句话，指指他又指指纱耶。慕容嫣然早已跺脚哇哇大哭起来，张灵心眉头一紧终究没有说什么。纱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玉佩，努力憋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
　　“如果你不抬起头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我怎能放心把玉佩交给你呢？”天涯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带着戏谑的笑容。海夜拍手叫好，世昭别过头去看着苍茫雪地发呆。
　　“难道我的箭……”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还不赶快拜见父皇母后。”天涯拉着她的手扑通跪了下去。
　　我的膝盖～～～这几天差点跪断了，还跪。她歉意地看着纱耶，无可奈何的跪着。皇后脸色异常难看，但还是挤出笑容扶起二人。
　　这冰天雪地里，太阳缓缓升上了天空。

　　 5
　　连城今夜被恩准和沧帝一起用晚膳，席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为什么平时被爹爹笑为傻话的东西在皇宫却变成了能取悦大家的东西呢？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努力压抑着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她。天涯坐在她身畔体贴地为她夹菜，顺着她的话题越扯越远。
　　也许和这家伙过一辈子也不错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你在想什么？笨蛋！
　　宫廷玉液真的比家里的酒好喝，平时爹总是不让自己碰酒。迷糊地记得两个宫女扶着自己往玉箫轩走去，可是走着走着宫女竟然没影儿了。一股更大的力道扶着自己的肩，一个低低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还记得我吗？”她努力张大眼睛，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清，索性拉了他往有灯笼处拖去。
　　“你……”她皱着眉，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终于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你啊！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来呢。”她呵呵傻笑着松开他，“就是在树林里抢了我的獐子，硬说是你射中的坏蛋！我说过再见到你一定要狠狠揍你……”

　　“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世昭握着她冰凉的手轻轻问道。
　　连城大力摇头：“不行啊。他已经把玉佩给我了。如果我不嫁给他，我爹爹会有危险的。我要保护我爹爹，保护我们苏家！”
　　“再坚持几个月就行了，我带你走！你可以不用嫁给他！你爹爹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好不好？”世昭看着这张醉得红通通一直傻笑的脸认真地说道。那日在平阳的野地，他看着她满头大汗奋力地追着獐子射，忍不住逗她换了她的箭说獐子是自己射中的。她傻乎乎的找不出任何证据只得忿忿不平地走了。原想等宫中忙完了皇兄的婚事就到平阳提亲，可没有想到皇兄选中的人竟然是她！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好啊。只要爹爹平安……那就带我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皇宫……”连城呵呵笑着应着，却不知道这个承诺给面前的这个男子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因为这句“好啊”开始异常坚定了。只有夺得了整个天下，才能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女子！
　　“你要记得，是我先遇上你的！”他搂着她，“天上的明月见证，我一定会带你走！”
　　“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哈哈！你把我的獐子还给我好不好？我想给爹爹做一双手套的。”连城嘟着嘴推开他。
　　“世昭。尘世的世，昭告天下的昭。”他用力捏着她的肩一字一顿地说道。
　　“呐，世昭。我要回玉箫轩了！下次记得要把我的獐子带上哦！”连城用力挥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谁也没有看见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呜……头好痛。”睡到半夜，连城迷迷糊糊地走下床找茶水喝。这才想起自从御林院分别后，还未和纱耶有说话的机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只得硬着头皮下楼。正迟疑着要不要敲门进去，门竟然吱的开了，一身夜行装打扮的纱耶正要蒙上面巾。两个人猛的都呆住了，连城飞快反应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疯了？！”她虚劈一掌阻止她出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纱耶掀开她的右臂，低声道。连城急忙补上一脚往她膝盖压去：“你还未接近沧帝便会被大卸八块了！不要做这种蠢事！”两人都不敢弄太大声响，一拳一脚暗暗响着。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族人还在等我的消息，倘若做不成王妃，便求不得沧帝收回成命。他不要我们活，我也要他死！”纱耶哑着嗓子欲哭无泪。
　　齐尔玛是一支游牧民族，常年生活在沧州边境的草原上。他们强悍有力骁勇善战，被称为马背上的雄鹰。虽与沧州时有小战发生，也相安无事。齐尔玛汗王雄心勃勃立志要夺回三百年前被沧州占领的大片土地，几次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的几个重要的边陲城镇，半年后皆被沧帝尽数收回。一时之间，齐尔玛与沧州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原本朝廷对两地的民间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沧王登基后大力打击私贩，这无疑是断了齐尔玛人购买沧州生活用品的活路。汗王处心积虑把三女儿纱耶送入沧州参加大皇子的选妃仪式，便是打着如意算盘巴望着沧帝在皇子成婚大赦天下之际顺便解了齐尔玛的难。现在纱耶失利，也只得硬着头皮拼下去。
　　“纱耶！你没有办法接近沧帝的！你这样做只是把你的族人进一步推向绝路！惹火了沧帝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发兵把你们族人杀个片甲不留！沧帝没有落井下石，便是碍着天下苍生的理！你何必这样天真！你想想你的爹娘，想想你无辜的族人！想想站在你身后的多哲！他看着你强颜欢笑的载歌载舞费力讨别的男人欢心难道他不心痛吗？傻子也看得出来他爱你！我能看出来，难道大皇子不能看出来？不是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解决问题的。我向你保证！若我与大皇子成亲，第一件事便是祈求沧帝恢复边境商贸！好不好？”连城急得忘了头痛，一股脑地赶紧发誓。
　　“你发誓？”纱耶停下手脚呆呆地望着她
　　“我以你们太阳神的名义发誓！”连城当场跪在地上举着右手认真说道。纱耶抱着她嚎嚎大哭起来，连城这才松了一口气，搂着她几乎虚脱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沧帝十一月十三日正式册封大皇子天涯为太子，二皇子世昭为襄南王，封地赐在富饶的洛城，三皇子海夜尚且年幼暂时留在宫中。太子婚期选好了黄道吉日定在十二月二十五。

那夜宫中热闹非凡，太子正式移居东宫。沧帝迟迟未定储君，怕的就是引起皇子之间的争斗。大皇子温和仁慈在宫中口碑甚好。二皇子才华横溢，朝中大臣很多都投奔二皇子门下，结成了所谓的“二皇子党”。可皇室早有祖训长幼有序，子凭母贵，这才避免了很多无谓的斗争。但沧帝也知道，天涯要走的路将会很艰辛，所以他希望儿子未来的妻子能贤惠的辅佐他提点他，连城聪明伶俐识大体，他也放心了。
　　夜宴喧闹到了清晨，沧帝刚回寝宫便开始发烧咳嗽。其实半年前他的身子骨就不那么硬朗了，一直咬牙撑着。如今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是硬撑也没有办法了。太医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用了好多药也没有办法让沧帝清醒过来。第二日，沧帝忽然醒了，叫人把太子和连城唤到了床边。
　　“连城……朕知道你无心做什么王妃。但是你也不得不相信命运，老天冥冥中把你赐给了我的儿子……”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眼眶深深凹了下去，皱纹密密麻麻的布在脸上。他猛烈地咳嗽了一会，握着连城的手继续说道：“天涯宽厚仁慈是天下之福，但是作为一名君王光有仁慈之心是不行的……天涯，你过来……”他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欣慰地笑了，“连城的机智刚好可以弥补你的憨厚，遇事多和她商量。宰相慕容广可用，但要提防他有二心。倘若有什么变故，立刻把副宰吕南生提正。吕卿家性格刚正不阿，不大圆滑，无法处理好朝中党系关系，这也是朕让他做副的缘故。他的才干与慕容广不分上下。我的丧期一过，立刻让世昭回他的封地去。否则……后患无穷！咳咳……天涯，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他看着跪在床前痛哭的二人，喘了喘气继续交代后事。
　　“连城，朕把儿子，未来的沧州皇帝也交给你了。为人妻者，夫荣则妻荣，夫贵则妻贵。朕可能看不到你们大婚了……唉……这个江山就是你们的了，万万要珍惜啊。咱们祖祖辈辈的基业……你们——你们——”这句话还未说完，沧帝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父皇！父皇——”天涯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连城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天涯，你要振作起来。父皇走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她明白天涯的丧父之痛，从小有父皇母后庇护，这样一个温室中成长的娇贵花朵如今将要面对整个天下。忽然之间，觉得天地之大，如今却只有自己能和他相依为命了。也许，这就是老天安排好的命运。一夜之间，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沧帝元僖三十二年逝于沧州帝都紫龙殿，享年五十七岁。这个平齐尔玛，灭幽州，定朔州的一代帝王便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离开了人世。
　　太子天涯即位，史称平帝，改国号元纯。皇后移居重阳宫封为孝德皇太后。三皇子海夜封为允北王，二皇子世昭在守孝三月后无奈去了封地洛城。半年后，孝德皇太后因过度思念沧帝，郁郁寡欢不思茶饭，在五月炎热的下午再也没有醒过来。平帝的婚事随着不断传来的噩耗，一拖再拖，只是一封诏书告示天下以及列祖列宗册封苏连城为皇后。
　　连城尽着责任留在宫中处理先帝后妃以及宫女，上了年纪或者不愿留在宫中的一律赏赐得当遣送出宫。沧帝一后四妃，已经算是妃嫔极少的天子了。当年幽帝后宫整整五千妙龄女子轮番侍寝，每年的选妃活动也是频繁不已。平帝即位后，立刻批准了齐尔玛与沧州的商贸。他勤政爱民，大赦天下。免死罪，三级以下罪人尽数释放。朝中官员也在慢慢调整，科举后，提拔了不少年轻人，也罢免了许多吃朝廷饭的无用官员。一方面重整旗鼓培养自己的心腹，另一方面却埋下了不少隐患。宰相慕容广突然告老还乡，平帝诚心挽留了几句，但见他去意已决，便准了他。第二日，便提拔了吕南生为宰相。
　　一些老臣见皇帝迟迟不充盈后宫，便请奏选秀女。平帝只淡淡说：“先帝如此英名神武尚且只有一后四妃，我初登大殿，怎可如此劳师动众。本朝开始，废除民间选妃，天下只需一个皇后便足矣。而且，皇后贤德众所周知。”
　　“可是皇家血脉……”

　　“三年后皇后无所出再议。”平帝丝毫不给他们机会。他知道这些老臣唯恐新帝登基影响自己官运，索性提出选妃。若顺着他们的意思，选来选去还不是在那几个老臣府中挑人，本朝定要避免外戚专权。苏广门深谙此道，一听女儿为后，立刻闭门辞官，省得落下话柄。
　　元纯二年七月，有术士夜观天象，说南面忽有明星闪烁，此乃万年难遇的真龙之相。世人都知，平帝在北，襄南王在南。更有谣传说，襄南王梦中见紫龙飞扑入怀，术士指明襄南王才是沧州的真命天子。元纯二年九月，襄南王号称雄师三十万在洛城举兵谋反。

　　　　　　　　6
　　元纯二年十一月，襄南王奇袭五城名声大震，原宰相慕容广亦投奔到他名下。民间不明真相者，只道是襄南王才德惊人，连辞官的宰相都愿意归附他。连城却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叛乱。沧帝虽有耳闻，但世昭是亲身儿子，只要没有大动干戈，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沧帝皇后均去世后，襄南王与宰相再无顾忌发兵造反。平帝每日上朝听到的都是节节败退的噩耗，襄南王更要划河分治，欲在龙河以南称帝，否则便要铲平帝都，一统天下。
　　“天涯，你真信世昭有三十万精兵？”连城端着茶递到他面前，私下里她还是习惯唤他的名字。平帝仔细想了想，算来算去襄阳王也不可能有三十万的兵马！但就算是虚张声势也吓破了那些无能之将的胆。
　　“洛城富饶在于经济，龙河以南原本就没有大粮仓。收获的粮食早已悉数运到了帝都，即使拉锯战，他也占不得便宜。这些，先帝早就算计好了。”她细细分析道，“所谓雄师三十万，无非是襄南王旧部同党，那些罢了的废了的官儿门下。保守说，把整个洛城连着他攻破的五城所有壮丁加起来不过十来万，这样算来也才二十万左右。何来三十万？而我朝却足有二十五万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为何不先进攻临近的商城？偏要绕远去武城，夏城，左域，荒城，南城！你看看那几城的城主，各各都是当年与二皇子交好的人！其实他们早已串通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打胜仗，他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其实一切还未开始呢！不过是放些风来麻痹我们罢了！”
　　“嗯。说得有理。”
　　“孙子曰：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襄南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连城轻轻敲击着桌面仔细分析，“得人心者得天下，你久在深宫，而襄南王很早就与那些大臣交好，他这方面自是比你顺手。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提议分河而治，倘若真有那么多兵马，大可以一路杀到帝都岂不更痛快。”
　　“哈哈！对！”平帝一把将她拉来坐在自己腿上，“连城真是我的贤内助，早在平阳听你教训那说书先生就见识了你的口才了。”
　　连城一惊：“那时候你在平阳？”
　　“要不是对你一见倾心，我怎么会劳师动众搞什么选妃呢！就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正大光明的选你做我的妻子。”他轻轻地把脸贴在她温暖的背上。
　　原来这个男子为她想得这样周全。是啊，降臣之女怎能做大皇子的王妃呢？他是要众人见识她的机智见识她的才干，堵住众人的口，名正言顺的选她。这样她就不会背负那些流言蜚语，因为所有人都见证了是她战胜了所有的女子接过了天涯的玉佩。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感情自是突飞猛进，患难中的爱毕竟比太平盛世来得更真实可靠。
　　“我决定御驾亲征……”平帝缓缓说道。他知道如果失去了皇位，便会失去自己的妻子。那夜御花园，他亲耳听见世昭对连城许诺要带她走。他也知道，世昭做的一切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连城。冷汗顺着背脊凉凉落下，他不能丢了先帝的江山，也不能丢了自己女人。
　　“天涯，那正是我想说的。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传书给齐尔玛汗王，现在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了。骁勇善战的齐尔玛人打头阵，定能给襄南王一个下马威。”她合上兵法书，把长发盘在头顶，跪了下来，“我从小就渴望上沙场，愿皇上成全臣妾。”第一次这样在私下称他皇上，全然无戏谑之意。
　　“朕不准！”平帝明白连城的苦心，她不是不知道世昭的心意。如果能免了战乱之灾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襄南王对连城的爱到底有多深。他怎能让她去冒这个险，连城已有两个月身孕。

“我没有八分把握是不敢这样说的。我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顾忌肚中皇儿的安危。天涯，这次正是你得人心的机会。战乱能免则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发动战争。”她靠在他腿上轻轻说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任何事情。必须先打两场胜仗，压压世昭的风头！我才能在适当的机会出场劝说。”
　　“你若出了什么事，我非把他碎尸万断不可。这皇帝我也不想当了，累得慌。”他扶她起来久久的抱着不愿松开。
　　平纯元年十二月，平帝一身戎装御驾亲征。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涨，一个月时间已经夺回了四城。襄阳王那东拼西凑的军队被逼得退回了洛城，任他满腹才华对着这群乌合之众也无可奈何。平帝率军围了洛城二十日，也不攻城也不撤退，就这样僵持着。
　　“皇兄！要杀要剐随你便！只要你能破得了我的铜墙铁壁！”襄阳王站在城头怒吼道。千军万马把洛城为了个密不透风，城中粮食只能坚持数月。如此耗下去，城必破，他这样说无疑是安慰军中将士，也安慰着自己。
　　城下没有人应他，只走出来一名侍卫打扮的小卒。世昭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卒缓缓下马，一头乌黑长发顿时散了下来。是她！竟然是她！
　　“开城门！”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想了想觉得终究不妥，又站回了城头负手背对着楼梯。时间仿佛停止了，只听见自己胸膛里仿佛有一面大鼓在咚咚敲着。一年多了！一年多了！她做了天涯的皇后，她是否还记得当初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世昭……尘世的世，昭告天下的昭。对不对？”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只字不提战事。

　　“是，难得你还记着。”他努力不去看她，声音却止不住颤抖着。
　　“你看，你的父皇赐给了你最富饶的封地，其实也是心里对你的歉疚吧。你的才干远远在天涯之上，可是长幼有序，他不得不如此补偿你。”他听着她的话一言不发。
　　“可是如果一声令下，这城里城外的男人们将会兵刃相见，血肉模糊。那个时候将有多少父母妻儿在痛哭流涕，这最富绕的洛城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啊。”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如今她是一国之母，说话温婉动听。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那夜贪杯要自己带她走的小丫头了。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似有泪水不断涌出想要淹没自己的记忆。
　　“也许这尘世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世昭，我的獐子呢？你说过下次见面就把我的獐子还给我的。我爹爹的手套还没着落呢？”她执起他的右手，当日便是这只手拿走了那只獐子。
　　“獐子没有了，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他回握她的手迎着风看着远处的天空。多好，曾经想过无数次这样牵着她站在高处看日升日落，云霞满天。
　　“不，你有。把你夺取的江山还给我们……”她顿了顿温柔地看着他。世昭猛地醒了，大力握住她的双肩：“你信不信我再也不放你出去！是我先遇见你的！你原本应该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你不会！我欠你的恩情，你欠我的獐子，我们来生再还好不好？我现在清醒着答应你再也不会失约了！”她含着眼泪说道。
　　“真的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哽咽地问道。
　　“真的！”她笃定地点头。
　　“好。闭上你的眼睛——”他温柔地蒙上她的双眼，连城只觉得唇上一热，一股劲风卷了过来，然后是沉闷的坠地声和惊呼声。她抚着嘴唇上最后一点余热，呆呆地看着最后一点落日坠入了地平线。

7
　　平纯二年，皇后苏连城生下一名小皇子，平帝为他取名世昭。皇子满月礼普天同庆，一片喜气。第一次，皇帝与皇后同坐在龙椅上贺宴众臣。
　　“我的将士们……你们用鲜血和生命铸就了这片繁荣的土地，用宽阔的胸膛保卫着国土和我们的子民……我们唯有让你们的亲人安居乐业，让这个国家国泰民安，才是对你们最好的报答……我和我的丈夫感谢你们……”连城穿着繁琐华丽的朝服举着酒杯对着城下的千万将士深深鞠了一躬。这个时候，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也是沧州人民的父母，他们必须万分努力才能让这片土地欣欣向荣。这，便是沧州帝王和皇后的责任！
　　“吾皇万岁……娘娘万岁……”一时之间，众将士的吼声响彻了帝都的夜空。
　　“那日在城头，你与世昭说了些什么？”平帝掩不住醋意。
　　“傻瓜，我说天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你不可能赢这场战争，与其让百姓受苦，不如……”连城仰头饮尽杯中酒，从此后她再也不会喝醉了。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因为醉酒的人往往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菊花灿烂地开着，夜风吹过，金灿灿的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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