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注释及译文上 诗经全文注释译文

1.文之为德也大矣——《文心雕龙》之“原道第一”(1)

正文及注释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文心雕龙

注释:

(1)文之为德二句:二句总全篇。文:此处指广义的文,即天地万物(包括人类)的颜色、形状、声音、文采。德:和“道”相对。“道”指制约万物的普遍规律,“德”指具体事物的特殊规律,含有“得道”、即具体事物体现“道”之意。这个“德”与“原道”之“道”呼应,起点题作用,概括了文原于道的基本关系:文体现了普遍的自然之道;普遍的自然之道寓于文之中,通过文可以反映自然之道,文具有认识、记载、传布自然之道的功能。大:广大、普遍。

(2)玄黄:玄,黑而赤,天的颜色;黄,地的颜色。杂:糅,混合。这一句指天地混沌未分。

(3)方圆:指地和天,古人误以为地形方,天形圆。

(4)璧:环状的玉。

(5)垂:布。丽天:使天空绚丽。

(6)焕绮:光彩绮丽。焕,光明;绮,一种有花纹的丝织品。

(7)铺:分布,铺展。理地:与丽天对偶,使大地有纹理。

(8)道之文:“道”指“自然之道”。“道之文”即显现自然规律的“文”。

(9)吐曜:吐出光采,指天文景象。曜,光明照耀。

(10)含章:蕴藏着美,指地理风光。章,文采。《易·坤》:“含章可贞(正)。”

(11)两仪:指天和地。

(12)参:三。

(13)性灵:天地自然的天性灵气。钟;集中。

(14)三才:天、地、人。

(15)为五行之秀二句:疑原作“为五行之秀气,实天地之心生。”五行:金、木、水、火、土,古人认为它们是产生天地万物的五种基本元素。天地之心:《礼记·礼运》中说,人是“天地之心”,意为处于天地之间的人,犹如人体中的心。古人认为心是主管思维的。

(16)自然之道:《列子·黄帝》注:“自然者,不资于外也。”自然之道即事物本然的道理,事物本身的规律。

(17)傍,作“旁”。旁:溥;广大、普遍。

(18)藻绘:藻,文彩;绘,彩画。

(19)炳:光明。蔚:有文采。

(20)贲:装饰。华:花。

(21)夫岂外饰二句:自然、本然。指各种物品的纹彩,都是其本身所具有的,不是外加上去的。

(22)籁:风吹孔窍发出的声音。

(23)竽:像笙,吹奏乐器。瑟:像琴,弹奏乐器。

(24)球:玉磬,敲击乐器。锽:钟声。

(25)郁然:草木茂盛貌,形容文采丰盛。

2.人文之元,肇自太极——《文心雕龙》之“原道第一”(2)

正文及注释

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仲尼翼其终。而《乾》、《坤》两位,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乃《河图》孕八卦,《洛书》韫乎九畴,玉版金镂之实,丹文绿牒之华,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

自鸟迹代绳,文字始炳,炎皞遗事,纪在《三坟》,而年世渺邈,声采靡追。唐虞文章,则焕乎始盛。元首载歌,既发吟咏之志;益稷陈谟,亦垂敷奏之风。夏后氏兴,业峻鸿绩,九序惟歌,勋德弥缛。逮及商周,文胜其质,《雅》、《颂》所被,英华曰新。文王患忧,繇辞炳曜,符采复隐,精义坚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诗缉颂,斧藻群言。至若夫子继圣,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

注释:

(1)元:始。

(2)肇:开端。太极:古人认为天地未分以前的元气,天地是由太极生成的。

(3)幽:深。赞:明,明白通晓。

(4)《易》像:《易经》八卦的卦象。

(5)庖牺:即伏牺。传说中的“三皇”之一。《易·系辞下》说伏牺仰观天象,俯察地法,仿照天象地法,创造了“八卦”。

(6)仲尼:孔子的字。翼:相传孔子写了解释《易经》的《十翼》。

(7)《乾》、《坤》:《易经》中的两卦。

(8)《文言》:是对《乾》、《坤》两卦的解释,写得很有文采。

(9)天地之心:和上文“天地之心生”的“天地之心”意思不同。《周易·复卦·彖辞》:“《复》,其见天地之心乎。”高亨《周易大传今注》:“有往必复”,“乃天地之中心规律”。指天地自身的本性、基本规律。

(10)《河图》:相传伏牺时黄河中有龙马献出图来,伏栖仿效画出八卦。

(11)《洛书》:相传大禹时洛水中有神龟献出书来,大禹取法制订了《洪范》九畴。九畴:九类治国大法,即《洪范》,九是虚数,指各类。

(12)玉版:传说尧在水边得到玉版,上有天地图形。

(13)丹文绿牒:传说黄帝时黄河出图,洛水出书,是“赤文绿字”。

(14)尸:主宰。

(15)神理:神妙的自然之理,即自然之道。

(16)鸟迹:文字。相传黄帝的臣子苍颉仿照兽蹄鸟迹的形状创造文字。

(17)炎:炎帝神农氏。皞:太皞伏牺氏。

(18)《三坟》:相传记载“三皇”的事的书。“三皇”即伏牺、神农、黄帝。坟,大道。

(19)渺邈:久远。

(20)靡:没有,不能。

(21)唐、虞:唐尧、虞舜,传说中的上古帝王。

(22)始:作“为”。

(23)元首载歌:《尚书·虞书》载虞舜和臣子皋陶作歌唱和,元首,指舜。载歌:开始唱歌。

(24)益、稷:伯益、后稷,都是舜的大臣。陈谟:陈述计谋。

(25)敷奏:臣下对君主进言。

(26)夏后氏:指禹。禹即天子位,国号夏后。

(27)峻:高。鸿:大。

(28)九序:九,虚数,指一切。九序,即治理天下的各种工作都井井有条。

(29)弥缛:弥,更加;缛:繁。

(30)逮:到。

(31)胜:胜任,能相配。

(32)《雅》、《颂》:《诗经》中的《雅》诗和《颂》诗。被:及,指影响。

(33)文王:周文王姬昌。患忧:周文王为西伯时,曾被殷纣王囚于羑里,在狱中演了《周易》,作了繇辞。

(34)繇辞:《易经》中解释卦和爻的话。曜,耀。炳曜:发出光采。

(35)符采复隐:符采,玉的横纹。复隐,内容丰富而含蓄。

(36)精义坚深:含意确切深刻。

(37)重以:加以。公旦: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

(38)徽:美。烈:功业。

(39)剬:作“制”。制《诗》:相传《诗经·豳风》中的《七月》、《鸱鸮》,《周颂》中的《时迈》为周公所作。缉:辑,辑录。《颂》:《周颂》。

(40)斧藻:修饰、加工。《尚书大传》说:周公摄政六年,制《礼》作《乐》。

(41)夫子:孔子。

(42)熔钧:加工,指整理编订经典。熔,铸金属器物的模子;钧:造陶土瓦器的转轮。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种儒家经典。

(43)金声而玉振:指集大成。《孟子·万章下》:“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指钟,玉指磬,都是乐器,用集音乐的大成来比喻孔子的集德性、学问、文章的大成。刘勰以此比喻孔子集经典人文之大成。

译文:

人类文化的开端,始于宇宙起源的时候。深刻地阐明这个微妙的道理,最早是《易经》中的卦象。伏牺首先画了八卦,孔子最后写了《十翼》;而对《乾》、《坤》两卦,孔子特地写了《文言》。可见言论必须有文采,这是宇宙的基本精神!至于黄河有龙献图,从而产生出八卦;洛水有龟献书,从而酝酿出“九畴”;还有玉版上刻了金字,绿简上写着红字等有实有华的东西出现,这些是谁主持的呢?也不过是自然之理罢了。

自从用鸟迹般的古字代替了结绳记事的办法,文字的作用便发挥起来。神农、伏牺的事迹,记载在《三坟》里边;但是由于年代久远,那些文章就无法追究了。唐尧、虞舜的时候,作品越来越多。大舜作歌,已是抒写自己的情志了;伯益和后稷的建议,也下开章奏的风气。夏朝兴起,事业宏伟,各种工作都上了轨道,受到歌颂,功德也更加巨大。到了商代和周代,文章逐渐发展;由于《诗经》的影响所及,好作品逐日增新。周文王被殷帝拘留的时候,写成了《易经》的《卦爻(yáo摇)辞》;它如玉石的花纹,含蓄而丰富;精确的内容,坚实而深刻。后来周公多才多艺,继续文王的事业,他自己写诗,并辑录《周颂》,对各种作品进行修改润色。到了孔子,继承过去的圣人,却又超过了他们。他整理《六经》,正如在音乐上集各种乐器声音之大成似的。他提炼自己的思想感情,写成美妙的文字;他的教化可以远及千里之外,他的道德学问可以流传到万代之后。他写下天地间的光辉事物,启发了世人的聪明才智。

前面讲的是广义的“文”,即一切存在之显现。大至天地、阴阳,小至鸟兽草木的形体、花纹、声音。作者特别点明,人是三才之一,“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人是天地间的灵魂,因此语言的诞生,也是符合自然之道的。想想看,“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本段开始,自然而然地由作为一切存在之显现的“文”,即宇宙自然之“文”,转到了“人”之“文”,即“人文”。即人的一切外在表现,包括“仁义礼智信”的外显。文章、礼节,莫不是“人文”。《易》中说:“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人文从何而来,始于何时?自然也要追溯到天地之始,宇宙起源之际,这是上文中说过了的。最早讲清楚这个道理的,是《易》中的卦象。作者认为,这“人文”,源于天地之本质,是“天地之心”流溢的结果。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这部分,仍然强调人文本于自然。这也仍然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说源于自然(“肇自太极”),一层是说如其所然(“天地之心”)。如果将“天地之心”比作“仁”,那么“人文”就是“礼”,是仁心自然而然地外溢的结果。

在这里,主宰者仍然是“自然”,包括作为源泉的“自然”,以及作为本质规律(“天地之心”)的“自然”。

自鸟迹代绳,文字始炳,炎皞遗事,纪在《三坟》,而年世渺邈,声采靡追。唐虞文章,则焕乎始盛。元首载歌,既发吟咏之志;益稷陈谟,亦垂敷奏之风。夏后氏兴,业峻鸿绩,九序惟歌,勋德弥缛。逮及商周,文胜其质,《雅》、《颂》所被,英华曰新。文王患忧,繇辞炳曜,符采复隐,精义坚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诗缉颂,斧藻群言。至若夫子继圣,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

直到本段,才重点讲到了文字诞生以后的“人文”。或者说,由广义的“人文”,讲到了较为狭义的“文字”。然后,追述那些圣贤的文字,从唐尧一直追到作为集大成者之孔子。在这些文字中,文质是一体的,文是圣贤精神的外化,因此发挥了重大的作用:“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换句话说,此时的语言,与存在是一体的,语言即存在。

就这样,文→人文→文字→六经,一道清晰的线索就理出来了。

3.爰自风姓,暨于孔氏——《文心雕龙》之“原道第一”(3)

正文及注释

爰自风姓,暨于孔氏,玄圣创典,素王述训,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赞曰∶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元圣,炳耀仁孝。

龙图献体,龟书呈貌。天文斯观,民胥以效。

注释:

(1)爰:于是。风姓:指伏牺,伏牺为风姓。

(2)暨:及、到。

(3)玄圣:前圣,指伏牺等人。

(4)素王:指孔子。古代称有帝王之道而无其位的人为素王。

(5)道心:指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这个“心”和上文“天地之心哉”的“心”意思一致。敷:作“裁”。

(6)取象:取法。

(7)问数乎蓍龟:从蓍草和龟甲中去求知定数,指占卜吉凶。数,命运,占卜认为命运的吉凶和一定的数有关。蓍,草名,古代用它的梗来占卜吉凶。龟,龟甲,古代在龟甲上钻孔再烧,看它的裂纹来卜吉凶。

(8)经纬:经线和纬线纵横交织,指治理。区宇:区域空间,指疆土、国家。

(9)弥纶:弥合经纶,有包举、综合、整理、阐明的意思。彝宪:常法。彝,常;宪,法。

(10)辉:作“挥”。

(11)彪炳:光彩鲜明。彪,虎纹;炳,光明。

(12)旁通:广通。滞,作“涯”。涯:边。

(13)匮:竭,缺乏。

(14)辞:《易·系辞上》的原意指卦,爻辞,刘勰借用来泛指一般的文辞。

(15)赞:助,明。古代一些文章末尾有赞文,用以总括说明全篇大意。《文心雕龙》每篇都有赞。

(16)元圣:指孔子。元,大。

(17)仁孝:泛指封建的伦理道德。

(18)胥:全。

译文:

从伏牺到孔子,前者开创,后者加以发挥,都是根据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来进行著作,钻研精深的道理来从事教育。他们效法河图和洛书用蓍草和龟甲来占卜,观察天文以穷究各种变化,学习过去的典籍来完成教化;然后才能治理国家,制定出恒久的根本大法,发展各种事业,使文辞义理发挥巨大的作用。由此可知:自然之道依靠圣人来表达在文章里边,圣人通过文章来阐明自然之道;到处都行得通而没有阻碍,天天可以运用而不觉得贫乏。《周易·系辞》里说:“能够鼓动天下的,主要在于文辞。”文辞之所以能够鼓动天下,就因为它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原故。

总之,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是精妙的,应根据这种精妙的道理来从事教育。古代圣人使这些道理发出光芒,也使伦理道德获得了宣扬。这是由于最早有了黄河里的龙献出了图,洛水里的龟献出了书。因此,在观察天文的同时,也该学习人文来完成教育。

赞曰∶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元圣,炳耀仁孝。

龙图献体,龟书呈貌。天文斯观,民胥以效。

这段话其实表达“原道”(即探求、探寻本源)的结论,并将重心落在孔子身上。

也就是说,素王孔子之“文”,是有来历的,远可以追溯到宇宙洪荒,万物之始(太极),近可以追溯到伏牺唐虞,夏后周公。——这是从本源、本质两方面来进行合法性论证。

在这里,“文”的本质以及功用得到了规定。“文”是“道”的显现,因此,具有教化的作用,即所谓“文德”。

至此,“原道第一”自成整体,自为文章,讲清楚了文的本源。

4.作者曰圣,述者曰明——《文心雕龙》之“征圣第二”(1)

正文及注释: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先王圣化,布在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文辞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举礼:此事迹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此修身贵文之征也。然则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注释】

(1)作者:开始创作者。

(2)述者:继承阐述者。这两句本于《礼记·乐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

(3)陶铸:陶:制造瓦罐;铸,熔铸金属。陶铸比喻对人的教育培养。

(4)上哲:指古代圣贤。哲,有智慧的人。

(5)夫子文章二句:原文为“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见《论语·公冶长篇》。夫子:孔子的学生对孔子的称呼。

(6)文,杨校:唐写本无“文”字。

(7)圣化,杨校:唐写本作“声教”。

(8)方册:书籍。方,方牍、木板;册,简册,联在一起的竹简。古代的著作刻写在木板、竹简上。

(9)焕乎:《论语·泰伯篇》:“焕乎其有文章。”焕,光彩。

(10)郁哉:《论语·八佾(yì)篇》:“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郁,富有文采。

(11)郑伯入陈二句:《左传·襄(xiāng乡)公二十五年》载:郑简公攻入陈国后,派字产去向各国的盟主晋国报告。晋国质问郑国为什么侵略小国,子产回答说:陈国领了楚国来攻打郑国,填了井,砍了树,对郑国犯了罪,郑国向晋国报告,晋国不管,所以只好去讨伐。文,杨校:作“立”。

《文心雕龙》注释及译文(上) 诗经全文注释译文
(12)宋置折俎(zǔ祖)二句:《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载:宋平公接待晋国的赵文子,宴会上宾主的发言都很有文采,受到孔子的称赞。折俎:一种隆重欢迎贵宾的礼节。俎是古代祭祀、宴会时陈置牲体的器皿。折俎,即把牲体切开放在器皿内。举:记。

(13)迹,范注:唐写本作“绩”。绩:功。

(14)字产:公孙侨的字,郑国执政者,春秋时著名的政治家。

(15)言以足志二句:见《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足:成。

(16)情欲信二句:见《礼记·表记》。情,思想感情,信,真实可信。

(17)含章:含蕴文采,指写作有文采的文章。玉牒:重要文书。

(18)秉文:持采,指写作有文采。金科:法令。

译文

所谓“圣”,就是能够独立创造的人;所谓“明”,就是能够继承阐发圣人学说的人。用述作来培养人的性情,古代圣贤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成就。孔子的学生说:“孔子的著作是可以看得到的。”就是说,在这些著作里,是表达了孔子的某些意见或主张的。古代圣王的教训,在古书上记载着;孔子的言行,都充分表现在他的教导人的言论里。所以,对较远的,孔子称赞过唐尧之世,说那时的文化兴盛焕发;对较近的,他赞美过周代,说那时的文化丰富多采,值得效法。这些都是政治教化方面以文为贵的例证。春秋时郑国攻入陈国,在对待晋国的责问中,郑国子产因为善于辞令而立下功劳。宋国曾用最隆重的宴会招待宾客,由于谈话富有文采,孔子特使弟子记录下来。这些都是事业方面以文为贵的例证。孔子赞扬子产,说他不仅能用语言来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而且还能用文采把语言修饰得很漂亮。孔子谈到一般有才德的人时,就说情感应该真实,文辞应该巧妙。这些都是个人修养方面以文为贵的例证。由此可见,思想要充实而语言要有文采,情感要真诚而文辞要巧妙:这就是写作的基本法则。

5.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心雕龙》之“征圣第二”(2)

正文及注释:

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贬,《丧服》举轻以包重,此简言以达旨也。《邠诗》联章以积句,《儒行》缛说以繁辞,此博文以该情也。书契决断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离,此明理以立体也。四象精义以曲隐,五例微辞以婉晦,此隐义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适会,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

【注释】

(1)鉴:观察。周:全、遍。日月:指自然界。

(2)机神:机,预兆;神,神妙精微。

(3)文成规矩:即章学诚所说“文章法立,未尝有定格也,然无定之中有一定焉”之意。规矩,法则。规,画圆形的工具;矩,画方形的工具。

(4)思合符契:思与文完全相合有如符契。符,古代凭信物,分为二,二者相合为凭;契,约券。

(5)该:周全、完备,包括。

(6)体:体要,要点。

(7)藏用:隐藏其作用,即含蓄地表现写作的用意。

(8)《春秋》一字以褒贬:《春秋》中常见的笔法。如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用“克”字,既指责郑伯把弟当敌人,也指责共叔段与兄为敌。

(9)丧服举轻以包重:丧服,孝服。古代制度穿孝服依服孝者和死者亲疏的关系而有轻重的区别,父母及君王死的丧服最重。《礼记·曾子问》中有“缌不祭”的说法。缌(sī思),细麻布做的一种轻丧服。按规定穿轻丧服的尚且不能参加宗庙祭祀活动,自然包含了穿重丧服的不能参加宗庙祭祀活动。古人认为服丧期间不能参加宗庙祭祀这类吉礼活动。古代最重的丧服用粗麻布做且不缉缝边,叫斩衰(cuī催)。

(10)《邠(bīn宾)诗》:即《诗经·豳(bīn宾)风·七月》,《国风》中最长的一首诗,是一首农事诗。全诗八章,每章十一句。

(11)《儒行》:《礼记·儒行篇》载:孔子回答鲁哀公关于“儒行”的问题时,举出了十六种“儒行”。儒行,儒者的行为规范。

(12)断决,杨校:唐写本作“决断”。《夬(guài怪)》:《夬卦》,表决断。

(13)晰、象,杨校:唐写本作“皙”、“効”(效)。《离》:《离卦》,象征火。

(14)“四象”:《易经》六十四卦中有实象、义象、用象。如用乾卦象天,是实象;用乾为父,是假象;用乾为健,是义象;乾有元、亨、利、贞(始、通、和、正)四德,是用象。

(15)“五例”:杜预《春秋左氏传序》说《春秋》写作的五条凡例:一、微而显;二、志而晦;三、婉而成章;四、尽而不污(yū迂)(纡曲);五、惩恶而劝善。

(16)形,杨校:唐写本作“制”。制,体例。

(17)会适,杨校:唐写本作“适会”。适:适应;会,时机。

【译文】

圣人能够全面考察自然万物,并深入到其中精深奥妙的地方去;这样才能写成堪称楷模的文章,其表达的思想也才能与客观事物相吻合。圣人的著作有时用较少的语言来表达其主要思想,有时用较多的文辞来详尽地抒发情意;有时用明白的道理来建立文章的主体,有时用含蓄的思想而不直接显示文章的作用。如像《春秋》就常用极少的文字来赞扬或批评,《礼记》里常用轻的丧服来概括重的丧服:这就是用较少的语言来表达主要思想的例子。又如《诗经·豳风·七月》是用许多章句联结成篇的,《礼记·儒行》也常用复杂的叙述和丰富的辞句:这就是用较多的文辞来详尽地抒发情意的例子。此外,有的文章讲得像《夬》卦所说的那样决断干脆,有的文章写得像《离》卦所说的那样清楚透彻:这就是用明白的道理来建立文章主体的例子。还有《周易》中的四种卦象,道理精深,意义曲折;《春秋》所运用的五种记事条例,也常是文辞微妙,意义宛转:这就是用含蓄的思想而不直接显示文章作用的例子。根据上述可知:各种文章在表现手法上,有洋与略、隐与显的区别;所以写文章时,或压缩、或加详,要随不同的时机而定;写作上的千变万化,要适应不同的具体情况。所有这些,如果以周公、孔子的文章做标准,那么在写作上就算找到老师了。

6.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文心雕龙》之“征圣第二”(3)

正文及注释

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颜阖以为∶“仲尼饰羽而画,徒事华辞。”虽欲訾圣,弗可得已。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天道难闻,犹或钻仰;文章可见,胡宁勿思?若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

赞曰∶妙极生知,睿哲惟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

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注释】

(1)子政:刘向字子政,西汉末年学者。所作论文今不存。

(2)以上两句唐写本作“是以论文,必征于圣”。

(3)稚圭(guī规):匡衡字稚圭,西汉未年学者。他曾向汉成帝建议重视学习经书。

(4)以上两句一作“窥圣必宗于经”。宗:主。

(5)辨物:辨明一切事物。

(6)断辞:明确的辞句。断:决断。备:具备,这里有充实的意思。

(7)体:体现。

(8)辩:指“辨物”而得的论点。

(9)尤:过失。

(10)义:宜,适当。

(11)精义曲隐:如上文所讲《周易》的“四象”。

(12)微辞婉晦:即上文所讲《春秋》的“五例”。

(13)偕通:二者之间有相通之处。偕:共同。

(14)并用:同时运用。

(15)颜阖(hé河):战国鲁人。他的话见于《庄子·列御寇》。

(16)仲尼:孔子的字。

(17)这两句《庄子》中的原话是:“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

(18)訾(zǐ子):说别人坏话。

(19)已:语词。

(20)衔:含在口中。佩:系在身上。此二字在这里都引申为“具有”之意。

(21)天道:即《原道》篇说的“自然之道”,指客观事物的规律。

(22)钻:深入研究。仰:仰而求之。

(23)胡宁:何以,为什么。

(24)庶:近。

(25)妙:指精妙的道理。极:追究到底。生知:生而知之的人,即圣人。

(26)睿(ruì锐):智慧,明达。宰:主宰,引申为掌握、具有。

(27)气:这个字在《文心雕龙》中用的较多(共七十九次),解释也很分歧。从全书运用情形看,除明确指才气、气势、辞气和气候等意思外,多数用以指作者所特有的气质,或作者的气质体现在创作中而成为某些篇章的特点。这里是指圣人的气质。

(28)鉴:察看,这里指观察事物而形成的主张或意见。

(29)百龄:百岁,指圣人的一生。影徂(cú粗阳平):形体已成过去。徂:往。

【译文】

所以刘向谈论文章,一定要以圣人作标准来检验;匡衡上书劝学,一定要以经书为根据。《周易·系辞》说:“辨明事物并给以恰当的说明,有了明确的辞句就可以充分表达了。”《尚书·毕命》说:“文辞应该抓住要点,不应该一味追求奇异。”由此可见,必须有恰当的说明才能表达出文章的论点,必须抓住要点才能安排好文章的辞采。倘能这样安排文辞,就能避免单纯追求奇异的毛病;这样建立起来的论点,也就能得到辞句明确的益处了。那么即使内容精深曲折,但不会影响到它说明的恰当;虽然文辞微妙宛转,但不会妨害它能抓住要点。文章要抓住要点和辞句写得微妙并无矛盾,说明的恰当和内容的精深也可同时并存。这些情形,在圣人的文章里都可以看到。颜阖说:“孔子好比在已有自然文采的羽毛上再加装饰似的,只追求华丽的辞藻。”虽然颜阖想借此来指责圣人,但事实上是做不到的;因为圣人的文章是既雅正又华丽,本来就是兼有动人的文采和充实的内容的。自然之道本来是不易弄懂的,尚且有人去钻研它;文章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加以思考呢?如果能根据圣人的著作来进行写作,那么写成的文章就接近于成功了。

总之,只有圣人能懂得精妙的道理,因为他们具有特出的聪明才智。他们把精妙的道理写成文章,以自己灵秀的气质构成文采。他们的见解有如日月之明,他们的辞藻就像高山大海那样丰富。古代圣人虽成过去,但他们的精神却永垂不朽。

7.三极彝训,其书曰经——《文心雕龙》之“宗经第三”(1)

正文及注释

三极彝训,其书曰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坟》,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岁历绵暧,条流纷糅,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咸耀。于是《易》张《十翼》,《书》标七观,《诗》列四始,《礼》正五经,《春秋》五例。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谟卓绝,墙宇重峻,而吐纳自深。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注释】

(1)三极:三才,指天、地、人。彝:常。训:道理。

(2)言,杨校:唐写本作“曰”。

(3)刊:消除;不刊,不可消除,即不可磨灭。

(4)象:效法。

(5)物序:事物的秩序、规律,指事物的道理。

(6)奥区:秘密渊深的地区。

(7)皇:三皇,一般指伏牺、神农、黄帝。《三坟》:传说是记三皇时代的书。坟,大道。

(8)帝:五帝,一般指少旻(mín民)、颛顼(zhuān xū)、高辛、尧、舜。《五典》:相传为五帝的书。典,常道。

(9)《八索》:相传讲八卦的书。

(10)邱,杨校:作“丘”。丘:聚。《九丘》:相传是讲九州地理的书。

(11)绵:远。暖:昏暗不明。

(12)大宝:比喻最有价值的东西。咸,杨校:唐写本作“启”。

(13)《易》张《十翼》:《易》指《易经》。张,张开、展开,指阐述、发挥。《十翼》,见《原道》二注(6)。

(14)标:标立,标示。“七观”:《尚书大传》载孔子认为可以从《尚书》各篇中看到七个方面的内容,即义、仁、诫、度(法度)、事(事物)、治(政治)、美。

(15)列:陈列,分出。“四始”:《毛诗序》说《诗经》中的《国风》、《小雅》、《大雅》和《颂》四个部分叫“四始”。

(16)《礼》正“五经”:《礼》,指《礼记》。正,明确、确定。“五经”,《礼记·祭统》:“礼有‘五经’,莫重于祭。”郑玄注:“礼有‘五经’,谓吉礼(祭祀等)、凶礼(丧吊等)、宾礼、军礼、嘉礼(婚、冠等)也。”

(17)“五例”:见《征圣》二注(15)。

(18)极,范注:作“埏”。埏(shān山):和泥做瓦,比喻文章的教育作用。

(19)匠:匠心,意匠经营,指善于掌握文理,驾驭写作技巧。

(20)开:启发。

(21)有:又。融:长。

(22)谟:谋议。

(23)墙宇:《论语·子张》中孔子的弟子子贡说:“夫子之墙数仞。”古代八尺为一仞。“数仞”形容墙高,比喻孔子的道德学问高深。

(24)而,杨校:唐写本五“而”字。吐纳:偏义复词,犹吐语,即言论,指著作。

(25)钧:古三十斤为一钧。

(26)铮铮(zhēng争):金属声。

译文

说明天、地、人的经常的道理的,这种书叫做“经”。所谓“经”,就是永恒的道理,不可改易的伟大教训。经书取法于天地,征验于鬼神,深究事物的秩序,从而制订出人类的纲纪;它们深入到人的灵魂深处,并掌握了文章最根本的东西。三皇时产生了《三坟》,五帝时出现了《五典》,又加上《八索》、《九邱》等古书;它们经过长期的流传而不清楚了,后来的著作越来越错综复杂。自从经过孔子对古书的整理,它们的精华都放射出光芒。于是,《易》的意义有《十翼》来发挥,《书》中指出了“七观”,《诗》里分列出四部分作品,《礼》明确了五种主要的礼仪,《春秋》中提出五种记事条例。所有这些,在义理上既有陶冶性情的作用,在文辞上也可称为写作的典范;因此能够启发学习,培养正道,这些作用永远历历分明。但是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十分微妙,由于圣人的见解非常高深,加之他们的道德学问也很高超,因此他们的著作就能深刻地体现自然之道。这就像千万斤重的大钟,决不会发出细小的声音来。

8.易惟谈天,入神致用——《文心雕龙》之“宗经第三”(2)

正文及注释

夫《易》惟谈天,入神致用。故《系》称旨远辞文,言中事隐。韦编三绝,固哲人之骊渊也。《书》实记言,而训诂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故子夏叹《书》“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言照灼也。《诗》主言志,诂训同《书》,攡风裁兴,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故最附深衷矣。《礼》以立体,据事制范,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一字见义,五石六鹢,以详备成文;雉门两观,以先后显旨;其婉章志晦,谅以邃矣。《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此圣文之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至根柢槃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虽旧,馀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可谓太山遍雨,河润千里者也。

【注释】

(1)天:天道,自然的道理。

(2)神:神妙,精妙。

(3)中(zhòng仲):中肯。

(4)未编:《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晚年爱好《周易》,读《周易》弄断了编串竹简的牛皮条三次。韦,牛皮条。

(5)骊(lì丽)渊:《庄子·列御寇》说:“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骊,骊龙,黑龙。颔(hàn汉),下巴。

(6)训诂,杨校:唐写本作“诂训”。诂:用通行的话解释古代语言文字或繁衍。训:解释词的意义。

(7)《尔雅》: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工具书,汉代人编辑。

(8)子夏:孔子的弟子。他的话见《尚书大传》。杨校:唐写本“明”上有“代”字,“行”上有“错”字。昭昭:明亮。离离:光明。

(9)昭,杨校:唐写本作“照”。灼:明亮。

(10)摛(chī)风裁兴。摛,写作;风,指风、雅、颂各体诗歌。裁,取;兴,指赋、比、兴的写作艺术手法。

(11)谲(júe)喻:婉曲的比喻。

(12)附:接近。

(13)剬,杨校:唐写本作“制”。

(14)掇(duō多):拾取。生,杨校:唐写本作“片”。

(15)“五石”、“六鷁(yì意)”:《春秋·僖公十六年》载:“陨(yǔn允)石于宋五。”“六鷁退飞宋都。”陨,落。鷁,鸟名。《公羊传》解释说:“曷为(为什么)先言陨而后言石?陨石记闻,闻其磌(tián田)然(状声),视之则石,察之(细看)则五。……曷谓先言六而后言鷁?六鷁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鷁,徐而察之(慢慢细看)则退飞(被风吹得倒飞)。”

(16)“雉(zhì志)门”、“两观”:《春秋·定公二年》载:“雉门及两观灾。”雉门,鲁宫南门。两观,宫门外左右的楼。灾,火灾。受火灾的主要是两观,但两观是雉门的附属建筑物,所以先说雉门,后说两观,表示主从关系。

(17)“婉章”、“志晦”:“婉而成章”、“志而晦”,是《春秋》写作的五项条例中的两条。

(18)谅:确实。邃(suì岁):深远。

(19)诡:怪异。

(20)隐:隐晦。

(21)人,杨校:唐写本作“文”。圣文:儒家经典。

(22)柢(dǐ底):树根。槃:同盘,回绕。

(23)峻:长。

(24)后进:后来的学者。

(25)前修:前贤、文,杨校:唐写本作“久”。

(26)太山徧雨:太山,即泰山;徧,同遍,全面、到处。《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不崇(终)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

译文

《易经》是专门研究自然的道理的,讲得精深微妙,可以在实际中运用;所以《系辞》中说:《易经》的意旨深远,辞句有文采,说的话符合实际,讲的事理却比较难懂。孔子读这部书时,三次翻断了系竹简的皮绳,可见这部书是圣人深奥哲理的宝库。《尚书》主要是记言的,只是文字不易理解;但如懂得古代语言,它的意义也就很明白了。所以子夏赞叹《尚书》说:“它像日月那样明亮,像星辰那样清晰。”这无非是说,《尚书》记的很清楚明白。《诗经》主要是抒发作者思想情感的,它的文字和《尚书》一样不易理解;里边有《风》、《雅》等不同类型的诗篇,又有“比”、“兴”等不同的表现方法,文辞华美,比喻曲折;讽诵起来,可以体会到它温柔敦厚的特点,所以它最能切合读者的心情。《礼经》可以树立体制,它根据各种事务来制订法度,其中的条款非常详细周密;执行起来,有明显的效果;任意从中取出一词一句,没有不是十分可贵的。《春秋》这部书在辨明道理上,一个字就能显示出赞美或批评来。例如关于“石头从天上落到宋国的有五块”、“六只鷁鸟退着飞过宋国都城”等记载,是以文字的详尽来显示写作的技巧;又如关于“雉门和两观发生火灾”的记载,是以排列先后的不同来表示主次的意思。其中有些记载,用婉转曲折、含蓄隐蔽的方法写成,那的确是相当深刻的。总起来看,《尚书》的文字看起来似乎古奥一些,只要寻找出所讲的道理,还是易于领会的;《春秋》的文字很容易明白,但要探索它的含义,却又深奥难懂。由此可见,圣人的文章丰富多采,文辞和内容各有特色。经书和树木一样,根深抵固,枝大叶茂;文辞简练而意义丰富,所举事例很平凡而所暗示者却很远大。所以,过去的经书历时虽已久远,但它们遗留下来的意义却永远新颖。后世的人向它们学习,一点不嫌太晚;前代学者用了很久,也并不嫌过早。经书的伟大作用,可以说像泰山上的云彩能使普天之下都下到雨,像黄河的大水可以使周围千里都得到灌溉。

9.论说辞序,易统其首——《文心雕龙》之“宗经第三”(3)

正文及注释

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则《春秋》为根: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扬子比雕玉以作器,谓五经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

赞曰∶三极彝训,道深稽古。致化惟一,分教斯五。

性灵熔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

【注释】

(1)论、说、辞、序:都是文体名称。《文心雕龙》有《论说篇》专论论、说,该篇仅有“序者次事”一句说到序,整个文体论都未论“辞”。

(2)《易》统其首:统,总。《周易》有篆辞、象辞、系辞、说卦、序卦、文言等,其特点都在说理论断,所以刘勰探源上述文体,认为“《易》统其首”。

(3)诏、策、章、奏:都是文体名称。《文心雕龙》有《诏策》、《章表》、《奏启》篇专论这些文体。

(4)《书》发其源:《尚书》的诰、誓等和上述文体关系密切。

(5)赋、颂、歌、赞:都是文体名称。《文心雕龙》有《乐府》、《诠赋》、《颂赞》篇专论这些文体。这些文体和《诗经》都有渊源关系。

(6)铭、诔(lěi磊)、箴(zhēn针)、祝:都是文体名称。《文心雕龙》有《铭箴》、《诔碑》、《祝盟》篇论述这些文体。这些文体和《礼记》记载的礼仪制度关系密切。

(7)纪、传、铭、檄:都是文体名称。铭,杨校:唐写本作“盟”。《文心雕龙》有《史传》、《祝盟》、《檄移》篇论述这些文体。这些文体和史书《春秋》关系密切。

(8)表:标。

(9)启疆:开拓疆域,指扩大文章领域。

(10)环内:圈内,范围。

(11)禀:持,根据。

(12)酌雅:酌,取;雅,正,指经书雅正的语言。

(13)仰,杨校:唐写本作“即”。即:靠近。

(14)杨校:唐写本“也”上有“者”字。

(15)诡:诡诈,指虚假。

(16)诞:虚妄、荒诞。

(17)直,杨校:唐写本作“贞”。贞:正。回:邪。

(18)体:风格。约:简练。芜:繁杂。

(19)淫:过分。

(20)扬子:杨雄。他在《法言·寡见篇》中说:“玉不琢,玙璠(yú fán余凡)不作器;言不文,典谟不作经。”(玉石不经雕琢,美玉不能作器;言辞没有文采,法典议谋不能成为经书。)

(21)“四教”:《论语·述而篇》:“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22)符采相济:符采,玉石的横纹。济,帮助。玉石的横纹比喻文辞,玉石的质地比喻德行、忠诚、信义,两方面相济相成。

(23)励,杨校:唐写本作“迈”。迈,勉,行。

(24)楚:指楚辞。汉:指汉赋。

(25)懿(yì益):美好。

(26)稽:考究。

(27)归,杨校:唐写本作“惟”。

(28)斯:则。五:指《五经》。

(29)铄:同烁,光亮。

译文

所以论、说、辞、序等体裁,都从《周易》开始;诏、策、章、奏等体裁,都发源于《尚书》;赋、颂、歌、赞等体裁,都以《诗经》为本源;铭、诔、箴、祝等体裁,都从《礼经》开端;纪、传、盟、檄等体裁,都以《春秋》为根本。这些经书都为后世树立了最好的榜样,替文章的发展开辟了极为广阔的领域。因此,在创作上任凭诸子百家怎样驰骋活跃,归根到底总是超不出经书的范围。如果能根据经书来制定文章的格式,学习经书中的词汇来丰富语言,这就如同靠近矿山来炼铜,煎熬海水来制盐。所以如果能够学习圣人经典来写文章,这种文章就能基本上具备六种特点:第一是感情深挚而不欺诈,第二是教训纯正而不杂乱,第三是所写事物真实而不虚妄,第四是意义正确而不歪曲,第五是风格简练而不繁杂,第六是文辞华丽而不过分。扬雄用玉必雕琢然后才能成器作比喻,说明五经里面也必须有文采。人的德行决定着文章的好坏,而德行又是通过文辞表现出来的。孔子用“文、行、忠、信”四项来教育学生,而把“文”放在首要地位;正如美玉必须有精致的花纹一样,“文”是和其他三项相配合的。后世的人在勉励德行、建树功名上,都知道要向圣人学习,只有在文章的写作上,很少学习圣人的经典。因此,楚国宋玉等人的作品就比较艳丽,汉代更出现了许多过分铺排的辞赋。这种偏向越发展越严重。纠正这种错误,使之回到经书的正路上来,不就好了吗?

10.神道阐幽,天命微显——《文心雕龙》之“正纬第四”(1)

正文及注释

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见而《洪范》耀,故《系辞》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斯之谓也。但世夐文隐,好生矫诞,真虽存矣,伪亦凭焉。

【注释】

(1)神道:自然之道。阐幽:阐,明;幽,深、隐。

(2)天命:自然界某种不可理解的现象,古人迷信,以为是来自上天的启示和命令。微显:微,幽深;显,明现。

(3)马龙:形状似马的龙。相传马龙从黄河里负图而出,伏牺仿照河图制成八卦,后来周文王为八卦作爻(yáo摇)辞,这便是《周易》。

(4)神龟:传说大禹时洛水中有龟负书献出。见:同现。《洪范》:《尚书·洪范》说天赐给大禹洪范九畴。洪范,大法;九畴,九类、各类。

(5)《系辞》:指《周易·系辞上》。

(6)则:效法。

(7)夐(xiòng兄<去声>):久远。

(8)矫:假托,诈称。诞:虚妄、荒诞。

译文

根据自然之道可以阐明深奥的事理,使不明显的自然法则明显起来。马龙献出河图就产生了《易经》,神龟献出洛书就产生了《洪范》。《周易·系辞》中所说:“黄河出图,洛水出书,圣人效法它。”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历时久远,有关记载很不清楚,容易产生不实的假托;因此,真的虽然存在,假的也据此而出现了。

11.六经彪炳,纬候稠叠——《文心雕龙》之“正纬第四”(2)

正文及注释

夫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孝》、《论》昭晰,而《钩》、《谶》葳蕤。按经验纬,其伪有四∶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今经正纬奇,倍摘千里,其伪一矣。经显,圣训也;纬隐,神教也。圣训宜广,神教宜约,而今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有命自天,乃称符谶,而八十一篇皆托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商周以前,图箓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伪既倍摘,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豫焉?

【注释】

(1)“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

(2)纬候:宣传瑞应、占卜的迷信书。

(3)《孝》、《论》:《孝经》、《论语》。晰,杨校:唐写本作“皙”。照皙:清楚明白。

(4)《钩》:《钩命诀》,解释《孝经》的九种纬书之一,代表《孝经》的纬书。《谶》(chèn):指解释《论语》的谶书,有《比考谶》等八种。葳蕤(wēi ruí 威锐<阳>):草木茂盛貌,指谶纬众多纷杂。

(5)织综(zèng赠):织机上把经线上下分开形成梭口的装置,指织机。

(6)倍:背。擿,杨校:唐写本作“摘”。摘:抵牾。背摘:即背迕。

(7)圣,杨校:唐写本作“世”。

(8)圣,杨校:唐写本作“世”。

(9)八十一篇:据《隋书·经籍志》:河图九篇、洛书六篇、七经纬三十六篇、“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三十篇,共八十一篇。

(10)绿图:据清代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辑《尚书》郑玄注引纬书《尚书中候握河记》说:尧在黄河、洛水上筑坛祭祀,龙马向尧献出了赤文绿地的甲图。

(11)丹书:据《玉函山房辑佚书》辑《尚书》郑玄注引纬书《尚书中候我应》说:赤色雀衔丹书飞到周文王姬昌住所的门户上停下来,把丹书赐给周文王。

(12)图箓(lù):图谶符命,指纬书。

(13)乖:违背。

(14)倍摘:背迕,违背抵触。

(15)训:典法,准则。

(16)豫,杨校:唐写本作“预”。预:干预。

译文

儒家六经光彩鲜明,而纬书却十分烦琐;《孝经》、《论语》等已讲的很明晰了,而解说《孝经》、《论语》的谶纬却讲得十分杂乱。根据经书来检验纬书,有四点证明纬书是伪托的:用纬书来配经书,正和织布一样,必须丝或麻的经线纬线分别配合,才能织成布或帛。现在经书是正常的,纬书却很奇特,二者相背千里。这是证明纬书为伪托的第一点。经书明显,那是因为用世事来进行教育;纬书不明显,那是因为用神妙的现象来说明。那末,前者的文字篇幅必然要多些,后者的文字篇幅应该少些。但现在却是纬书多于经书,神妙的道理讲得更为繁多。这是证明纬书为伪托的第二点。要有上天所降的旨意,才能说是“符谶”,可是有人说八十一篇谶纬,全是孔子所作,但纬书中又说唐尧时出现了绿图,周文王时出现了丹书。这是证明纬书为伪托的第三点。在商周以前,符命占验已大量出现了;但经书是在春秋末年才齐全的。如果是先有纬书而后有经书,这就违背了经纬相织的正常规律。这是证明纬书为伪托的第四点。伪托的纬书既然违背经书,则经书与纬书的意义不同就很明显了。经书已满可成为后世的准则了,何须纬书参预呢!

12.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文心雕龙》之“正纬第四”(3)

正文及注释

原夫图箓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故知前世符命,历代宝传,仲尼所撰,序录而已。于是伎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篇条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讨核,谓起哀平,东序秘宝,朱紫乱矣。至于光武之世,笃信斯术。风化所靡,学者比肩。沛献集纬以通经,曹褒选谶以定礼,乖道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谭疾其虚伪,尹敏戏其浮假,张衡发其僻谬,荀悦明其诡诞:四贤博练,论之精矣。

【注释】

(1)图箓,范注:唐写本作绿图。

(2)昊(hào浩)天:广阔的天。休:吉庆。

(3)河不出图,夫子有叹。《论语·子罕》:“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乎!’”(孔子说:“凤凰不飞来,黄河不出现河图,我算了吧!”)夫子,孔子。

(4)康王:周康王姬钊,周成王的儿子。

(5)东序:古时堂上以东、西墙为界,正堂近东墙的地方叫东序,近西墙的地方叫西序。东序即东厢房。

(6)世,杨校:唐写本作“圣”。符命:古代认为帝王受命登位前出现的某些吉祥现象是天将瑞应,故称符命。

(7)仲尼:孔子的字。

(8)序录:即叙录,指客观地叙述记载。

(9)伎数之士:古称医、卜、占等人为方技或术数之士。伎,同技;数,术。

(10)鸟鸣似语:《左传·襄公三十年》:“鸟鸣于亳(bó博)社,如曰:嘻!嘻!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有鸟在殷的社庙鸣叫,声音好像在说:嘻!嘻!甲午年宋国有大火灾,宋伯姬要死亡。)

(11)虫叶成字:《汉书·五行志》:“昭帝时,上林苑中大柳树断,仆地,一朝起立生枝叶,有虫食其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己立。”“公”指汉昭帝;“孙”指汉宣帝,宣帝原名“病己”。

(12)假,杨校:唐写本作“征”,较胜。

(13)杨校:“谓”下唐写本有“伪”字。伪起哀、平:《后汉书·张衡传》载张衡在上疏中曾说:“图谶成于哀、平之际。”哀,指汉哀帝刘欣;平,指汉平帝刘衎(kàn瞰)。

(14)朱紫:比喻以邪乱正或真伪混淆。朱,代表正色,古代以青、黄、赤(朱)、白、黑为正色。紫,代表杂色,古代以绀(gàn干)、红、缥、流黄为间(杂)色。

(15)于,杨校:唐写本无,当删。光武:光武帝刘秀,东汉第一个皇帝。

(16)比肩:并肩,指崇尚谶纬的人很多。

(17)沛献:光武帝的二儿子沛献王刘辅,著有纬书《沛王通论》。

(18)曹褒:东汉人,曾据“五经”和谶书写了礼制一百五十篇。撰,杨校:唐写本作“选”。

(19)桓谭:东汉学者。《后汉书·桓谭传》载他因反对谶纬迷信得罪光武帝,获“非圣无法”罪。

(20)尹敏:东汉学者。《后汉书·儒林传·尹敏传》载:光武帝强迫尹敏核阅图谶,他便在谶书的缺漏处补上六个字:“君无口,为汉辅。“君无口”即“尹”,意思是“尹敏是汉朝的辅佐”。用戏谑玩笑的方式表示不满。深瑕,杨校:唐写本作“浮假”。

(21)张衡:东汉科学家、文学家,曾上书讲谶纬的虚妄。

(22)荀悦:东汉学者,其《申鉴·俗嫌篇》对纬书进行了批评。诞,杨校:唐写本作“托”。

(23)博:学识广博。练:熟练精通。

译文

河图、洛书的出现,是由于上天有美好的旨意,用以预兆圣贤,而不是为了配合经书。所以,孔子在世时没有再出现河图,他就有所叹惋;如果祥瑞可以随意编造,那就用不着叹气了。从前,周康王曾经把河图等陈列在东厢,可见前人对上天所降瑞应,曾当做珍宝而历代相传。孔子的编撰,不过对这些古来相传的事加以叙录而已。于是,那些方技术士,便用诡诈的方法来牵强附和:有的讲历象占卜,有的预言灾难变异;还有鸟的叫声好像人语,虫子吃树叶形成文字等等,各种各样谶纬之说的发展蔓延,都一定要假托孔子。经过汉代学者研究核实,认为纬书的伪托是从西汉哀帝、平帝时才开始的。河图、洛书本是古代帝王珍藏的秘宝,从此被伪造的纬书搅乱了。到东汉光武帝时,更加深信谶纬,学习的人,争先恐后,产生了很坏的影响:刘辅混杂一些纬书上的说法来论述经书,曹褒挑选一些谶书中的意见来制定礼制,这种离经叛道的做法,已发展到相当严重了。所以,桓谭痛恨谶纬的虚伪,尹敏嘲笑谶纬的不实,张衡揭发谶纬的谬误,荀悦辨明谶纬是假托。这四位先贤的学识都广博精通,他们的论证已很精确了。

13.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锺律之要——《文心雕龙》之“正纬第四”(4)

正文及注释

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锺律之要,白鱼赤乌之符,黄金紫玉之瑞,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后来辞人,采摭英华。平子恐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前代配经,故详论焉。

赞曰∶荣河温洛,是孕图纬。神宝藏用,理隐文贵。

世历二汉,朱紫腾沸。芟夷谲诡,采其雕蔚。

【注释】

(1)羲:伏羲。农:神农。轩:轩辕,黄帝名轩辕。皞(hào浩):黄帝的儿子。《左传·昭公十七年》说他登位的时候,凤凰飞来。

(2)山:谶纬书有《遁甲开山图》。渎(dú毒):水沟、河川,谶纬书有《古岳渎经》。钟律:《汉书·艺文志》五行家有《钟律灾应》等书。钟律,音乐。

(3)白鱼赤乌:《史记·周本记》载:武王伐纣,渡黄河至中流,白鱼跳进武王的船中,又有火落到武王住的屋上,变为赤色乌。

(4)黄金紫玉:纬书《礼·斗威仪》:“君乘金而王,其政象平,黄金见(现),紫玉见于深山。”

(5)伟:奇异、壮丽。

(6)膏腴(yú鱼):指辞采丰富。膏,肥,土润叫膏;肥,肥沃、肥美。

(7)采,杨校:唐写本作“捃”。捃摭(jùn zhí郡直):拾取。

(8)平子:张衡的字。

(9)仲豫:荀悦的字。

(10)煨燔(fán凡):焚烧。

(11)温洛:纬书《易乾凿度》说,帝王有盛德,洛水先温,六天后再变冷。

(12)沸腾:沸腾,指两汉谶纬的书泛滥。

(13)芟(shān删):割草,除去。夷:平,弄平。

(14)糅,杨校:唐写本作“采”。“采其雕蔚”,即“捃摭英华”的意思。雕蔚:富有文采。

译文

至于伏牺、神农、轩辕、少皞等最早的传说,山水和音乐灵应的会合,白鱼跳到周武王的船上,周武王的屋上火变为赤色的乌鸟,以及深山出现黄银和紫玉等祥瑞,这些内容广泛,事迹奇特,而又辞采丰富,它们对经书虽然没有什么好处,对文章的写作却有一定帮助。所以后来作者,常常采用其中一些精采的描写。张衡担心纬书迷惑人们的学习,曾奏请汉帝下令禁绝;荀悦则为其中搀杂一些真的而惋惜,所以他不同意完全烧毁。因为前人用纬书来配合经书,所以有必要详加论述。

总之,光荣的黄河,温暖的洛水,孕育了河图、洛书。这种神圣的珍宝包藏着巨大的用途,它的内容深刻而文辞可贵。可是经过两汉,由于大量的纬书出现而搅乱了经书。在文学创作上,剔除其中的虚假诡诈部分,还可吸取一些有用的辞采。

14.风雅寝声,莫或抽绪——《文心雕龙》之“辨骚第五”(1)

正文及注释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缁,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班固以为∶“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仑悬圃,非《经》义所载。然其文辞丽雅,为词赋之宗,虽非明哲,可谓妙才。”王逸以为∶“诗人提耳,屈原婉顺。《离骚》之文,依《经》立义。驷虬乘鹥,则时乘六龙;昆仑流沙,则《禹贡》敷土。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者也。”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术”。扬雄讽味,亦言“体同诗雅”。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

【注释】

(1)寝:停止。

(2)抽绪:像抽丝相继不绝。绪,丝端。

(3)郁:郁积,茂盛。

(4)轩翥(zhù注):高飞貌。诗人:指《诗经》作者。

(5)辞家:指辞赋作家。

(6)圣:指孔子。未远:从孔子公元前479年死至公元前343—339年间屈原出生不远,只一个多世纪。

(7)汉武:汉武帝刘彻。

(8)淮南:淮南王刘安,汉高祖孙、汉武帝叔。所著讲解《离骚》的《离骚传》,已失传,以下引文是刘安《离骚传序》中的话,保留在班固《离骚序》中。

(9)诽(fěi匪):讥讽。

(10)蜕(tuì退):脱壳。

(11)皭(jiào叫):洁白。涅(niè聂):染黑。淄(zī资):黑色。

(12)班固:东汉史学家、作家。他的话见《离骚》。

(13)忿怼(duì对):怨恨。

(14)羿(yì义):后羿,传说是夏朝有穷国君。浇:过浇,后羿臣寒浞(zhuó浊)的儿子。二姚:夏朝有虞氏国君的两个女儿。

(15)《左氏》:左丘明作的《春秋左氏传》。不合:与《左传》记载的不合。《离骚》里讲:后羿贪恋打猎,被臣子寒浞所杀,寒浞的儿子过浇恃强残暴(他曾灭亡夏帝相),被相的儿子少康所杀;有虞氏的二姚未嫁,少康想托人去做媒。这些和《左传·襄公四年》关于后羿、过浇的记载,《左传·哀公元年》关于二姚的记载基本相同,并非“不合”。

(16)昆仑:《离骚》、《天问》里都写到昆仑山。悬圃:昆仑山巅。

(17)王逸:东汉学者,著有《楚辞章句》。

(18)诗人“提耳”二句:王逸在《楚辞章句序》里说:《诗·大雅·抑》里有“言(语助词)提其耳”的话,而“屈原之辞,优游婉顺”。“提耳”之言,讽刺的话,扯着耳朵讲的话。《抑》相传是卫武公讽刺周平王和自勉的诗。婉顺:顺从。

(19)駉,杨校:当作“驷”。驷虬(qiú求)乘翳(yì义):《离骚》:“驷玉虬以乘翳兮。”(我要以凤凰为车而玉虬为马。)驷,四匹马拉的车,作动词用,乘坐。虬,传说中的一种龙。翳,凤凰类。

(20)时乘六龙:《易·乾卦·彖辞》:“时乘六龙以御天。”(时常驾乘着六龙登天巡视。)

(21)流沙:《离骚》:“忽吾行此流沙兮。”(我忽然间走到了西极的流沙。)流沙,指沙漠。

(22)《禹贡》:《尚书》中的《禹贡》篇。敷土:分治全国九州的水土。《禹贡》中谈到了昆仑和流沙。

(23)金相玉质:相,质地。金玉般的质地,文质俱美。

(24)汉宣:西汉宣帝刘询。

(25)扬雄:王逸《楚辞·天问后序》说扬雄曾解释过《楚辞》,今失传。

(26)体:风貌、风格。(27)方:并。

(28)孟坚:班固的字。

【译文】

自从《国风》、《小雅》、《大雅》以后,不大有人继续写《诗经》那样的诗了。后来涌现出一些奇特的妙文,那就是《离骚》一类的作品了。这是兴起在《诗经》作者之后,活跃在辞赋家之前,大概由于离圣人还不远,而楚国人又大都富有才华的原因吧?从前汉武帝喜爱《离骚》等篇,让淮南王刘安作《离骚传》。刘安认为:《国风》言情并不过分,《小雅》讽刺也很得体,而《离骚》等篇正好兼有二者的长处。屈原能像蝉脱壳那样摆脱污浊的环境,能够消遥于尘俗以外,其清白是染也染不黑的,简直可以和太阳、月亮比光明了。但是班固却认为:屈原喜欢夸耀自己的才学,怀着怨恨而投水自杀;他在作品中讲到后羿、过浇、二姚的故事,与《左传》中的有关记载不符合;讲到昆仑和悬圃,又是儒家经书所不曾记载的。不过他的文辞很华丽、雅正,是辞赋的创始者。所以,屈原虽然算不上贤明的人,但可以说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后来,王逸却以为:《诗经》的作者说什么曾提着耳朵警告,屈原就比这和缓得多。《离骚》里边常有根据经书来写的,例如说驾龙乘凤,是根据《易经》中关于乘龙的比喻;说昆仑和流沙,是根据《禹贡》中关于土地的记载。所以,后代著名学者们所写的辞赋,都以他为榜样;的确是和金玉一样值得珍贵,历史上没有可以和他并称的。此外,如汉宣帝称赞《楚辞》,以为都合于儒家学说;扬雄读了,也说和《诗经》相近。刘安等四人都拿《楚辞》比经书,只有班固说与经书不合。这些称赞或指责都着眼于表面,常常不符合实际,那就是鉴别不精当,玩味而没有查考。

15.将核其论,必征言焉——《文心雕龙》之“辨骚第五”(2)

正文及注释

将核其论,必征言焉。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禹汤之祗敬,典诰之体也;讥桀纣之猖披,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谗邪,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恕之辞也: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说迂怪,丰隆求宓妃,鸩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夷羿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从子胥以自适,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沉湎日夜,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

【注释】

(1)尧、舜之耿介:《离骚》:“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想唐尧和虞舜真是伟大光明,他们已经是得着了正当轨道。)

(2)汤武,杨校:疑原从《离骚》作“汤禹”。汤禹之祗(zhī知)敬:《离骚》:“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商汤和夏禹都谨严而又敬戒,周的先世讲求理法也没有差池。)祗,敬。

(3)讥桀纣之猖披:《离骚》:“何桀纣之苌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而夏桀和殷纣怎那样地糊涂,总爱贪走捷径而屡次跌跤。)披,邪僻。

(4)伤羿浇之颠陨:《离骚》:“羿淫游以(yì义)畋(tián田)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浇身被服强圉(yǔ语)兮,纵欲而不思;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有穷氏的后羿淫于游观而好田猎,他所喜欢的是在山野外射杀封狐。本来是淫乱之徒该当得没有结果,他的相臣寒浞更占取了他的妻孥。寒浞的儿子过浇又肆行霸道,放纵着自己的情欲不能忍耐,他每日里欢乐得忘乎其形,终久又失掉了他自己的脑袋。)颠陨,坠落。

(5)虬龙:《九章·涉江》:“驾青虬兮骖白螭(chī痴)。”(驾着两条有角的青龙,配上两条无角的白龙。)虬、螭,皆适宜驾乘的神兽,比喻贤人。

(6)云蜺(ní尼):《离骚》:“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飘风聚集着都在恐后争先,率领着云和霓来表示欢迎。)云霓,恶气。比喻不正派的人。蜺,即霓,虹。

(7)每一顾而掩涕:《九章·哀郢(yǐng影)》:“望长楸(qiū秋)而太患兮,涕淫淫其若霰(xiàn献);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望着高大的梓树不禁长叹,眼泪淋漓如像水雪一般,船过夏口而心依恋着西边,回顾龙门已经不能看见。)

(8)叹君门之九重:宋玉《九辩》:“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郁陶,忧思。九,虚数,讽刺君门深闭难入。

(9)《风》、《雅》:代表经书。

(10)托云龙:《离骚》:“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yí姨)。”(各驾着八头的骏马蹻蹻(qiāo敲)如龙,载着有云彩的旗帜随风委移。)

(11)杨校:唐写本“丰”上有“驾”字。驾丰隆求宓(fú扶)妃:《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云师的丰隆,我叫他驾着云彩,为我去找吾宓妃的住址所在。)丰隆:云神,一说雷神。宓妃:洛水之神。

(12)杨校:唐写本“鸩”上有“凭”字。凭鸩(zhèn振)鸟媒娀(sōng松)女:《离骚》:“望瑶台之偃蹇(jiǎn剪)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我望见了有娀氏的佳人简狄,她居住在那巍峨的一座瑶台。我吩咐鸩鸟,叫她替我去做媒,鸩鸟告诉我,说道,她去可不对。)鸩鸟,羽毛有毒。娀,古国名。

(13)康回倾地:《天问》:“康回凭怒,地何故以东南倾?”(共工怒触不周山,大地为什么倾陷了东南?)康回,共工的名。

(14)彃,杨校:唐写本作“毙”。羿夷毙日:《天问》:“羿焉彃(bì必)日?乌焉解羽?”(彃后羿哪儿儿射了太阳?何处落下了金乌羽毛?)夷,羿的姓。彃:射。

(15)木夫九首:《招魂》:“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有人一个身子九个头,一天要拔九千根木头。)

(16)土伯三目:《招魂》:“土伯九约,其首觺觺(yí宜)些,叁目虎首,其身若牛些。”(地神九位,手拿着绳索,头像老虎身像牛,三只眼睛两只角。)觺觺,角尖貌。

(17)依彭咸之遗则:《离骚》:“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虽然不能和今世的人们志同道合,而我所愿效法的是殷代的彭咸。)彭咸:殷大夫,谏君不从,投水自杀。

(18)从子胥以自适:《九章·悲回风》:“从子胥而自适。”子胥:伍子胥,春秋楚国人,助吴王夫差打败越国。后来夫差不听他的忠告,被迫而死,夫差把他的尸体投入河中。

(19)狷狭之志:耿直不容邪恶的心胸。狷,耿直,不与人苟合;狭,狭窄,不容。

(20)土女杂坐二句:《招魂》:“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男女杂坐,相依在怀抱。)

(21)娱酒不废二句:《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兮。”(喝酒喝得酒坛空,日以继夜昏蒙蒙。)湎(miǎn免),沉醉。

译文

要考查这些评论的是非,必须核对一下《楚辞》本身。像《离骚》里边陈述唐尧和虞舜的光明伟大,赞美夏禹和商汤的敬戒,那就近于《尚书》中的典诰的内容。《离骚》里边又讽刺夏桀和商纣的狂妄偏邪,痛心于后羿和过浇的灭亡,那是劝戒讽刺的意思。《涉江》里拿虬和龙来比喻好人,《离骚》里拿云和虹来比喻坏人,那是《诗经》里的“比”和“兴”的表现方法。《哀郢》里说回顾祖国便忍不住流泪,《九辩》里慨叹楚王在深宫里,难于接近,那是忠君爱国的言辞。察看这四点,是《楚辞》和经书相同的。此外,在《离骚》里假托什么龙和云旗,讲些怪诞的事,请云神去求洛神,请鸩鸟到有娀氏去保媒,那是离奇的说法。在《天问》里说什么共工触倒了地柱,后羿射掉了九个太阳;在《招魂》里说,一个拔树木的人有九个头,地神有三只眼睛,那是神怪的传说。《离骚》中说要学习殷代贤大夫彭咸的榜样,《悲回风》中也说要跟着伍子胥来顺适自己的心意,那是急躁而狭隘的心胸。《招魂》里还把男女杂坐调笑当作乐事,把日夜狂饮不止算是欢娱,那是荒淫的意思。以上所举四点,是和经书不同的。

16.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文心雕龙》之“辨骚第五”(3)

正文及注释

故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固知《楚辞》者,体宪于三代,而风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旨,亦自铸伟辞。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慧巧,《招魂》、《大招》,耀艳而采深华;《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注释】

(1)慢,杨校:唐写本作“宪”。宪,效法。三代:夏、商、周。

(2)雅,杨校:唐写本作“杂”。

(3)博徒:赌徒,浪子。对良家子弟来说,浪子是叛逆者;对经书来说,楚辞有相异即叛逆之处。

(4)骨鲠(gěng耿):偏义复词,即骨,指取熔经意来树立文章的骨格内容。

(5)《离骚》:即《离骚》。王逸尊称《离骚》为《离骚经》。《九章》:屈原的作品,包括《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颂》、《悲回风》。

(6)《九歌》:经屈原加工改写的楚国民间祭神曲,有《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九辩》:宋玉作的长篇抒情诗。

(7)绮靡:华丽。绮,一种有花纹的丝织品;靡,美。

(8)《远游》:旧说屈原作,近人疑是汉代作品,写与仙人远游四方,最后思念回归祖国。《天问》:屈原作,全是提的问题,对天地间不可解的事共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十分奇特。

(9)瑰(guī规)诡:瑰丽其伟。瑰,其伟;诡,怪奇。惠:通慧。

(10)《招魂》:作者是屈原还是宋玉,无定论。楚怀王到秦国被拘留死去,作者为哀悼怀王而作。招隐,杨校:唐写本作《大招》。《大招》:旧说屈原作,一说景差作。宋玉、景差是同时的《楚辞》作家。

(11)深,杨校:唐写本作“采”。

(12)《卜居》:旧传为屈原作,写屈原被放逐后,去向太卜请教。放言:放纵不羁的话。

(13)《渔父》:旧传为屈原作,写渔父劝屈原随大流,屈原表示不愿同流合污。

(14)轹(lì利):车轮碾压,压倒、超过。

(15)切:断。

译文

总之,讲《楚辞》中和经书相同的有这样一些内容,说它夸张虚诞的描写也有这样一些地方。由此可知它基本上是学习古人的著作,但里边包含的内容已杂有战国时的东西了。拿《楚辞》和《诗经》相比,是要差一些;但和后代辞赋相比,那就好得多了。从各篇中的基本内容和附加上去的词藻来看,虽然也采取了经书中一些内容,但在文辞上却是自己独创的。因此,《离骚》和《九章》是明朗、华丽而能哀感地自抒意志,《九歌》和《九辩》则辞句美妙而表情动人,《远游》和《天问》的内容奇伟而文辞机巧,《招魂》和《大招》的外观华艳而又有内在的美,《卜居》显示出旷达的旨趣,《渔父》寄托着不同流合污的才情。所以,《楚辞》的气概能超越古人,而辞藻又横绝后世。这种惊人的文采和高度的艺术,是很难有人比得上了。

17.九怀以下,遽蹑其迹——《文心雕龙》之“辨骚第五”(4)

正文及注释

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假宠于子渊矣。

赞曰∶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艳溢锱毫。

【注释】

(1)《九怀》:西汉王褒作。刘勰所见《楚辞》,篇目先后和今本不同。今本《楚辞》从王褒《九怀》以下,只有刘向《九叹》、王逸《九思》,没有其他汉人的辞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楚辞类·楚辞释文》跋,记《楚辞释文》篇次和当时通行本不同,在王褒《九怀》以下,有东方朔《七谏》、刘向《九叹》、严忌《哀时命》、贾谊《惜誓》、屈原(?)《大招》、王逸《九思》。除《大招》外,都是汉人作品。

(2)遽(jù巨):遂,于是。蹑(niè聂):踩,追随。

(3)逸:超越,异常。

(4)郁伊:郁,忧愁;伊,助词。

(5)怆怏(chuàng yàng创样):悲伤不满。

(6)披:打开,指翻阅。

(7)枚、贾:枚乘、贾谊,西汉辞赋家。

(8)马、扬:司马相加、扬雄,西汉辞赋家。

(9)衣被:以衣被人,即加惠于人,指给人影响。

(10)菀,杨校:唐写本作“苑”。菀与苑通。苑:通捥(wān弯);捥,取。鸿裁:大义,宏伟体制。

(11)中巧:心巧。

(12)衔:用嘴含,犹吸取。

(13)轼:古代车前横木。凭轼,靠在车前横木上,表尊敬。

(14)辔(pèi配):马笼头。悬辔,在马头上挂上马笼头,指控制。

(15)酌奇:酌,取;奇,和“正”相对,指反常、即“异乎经典”的方面。真,杨校:唐写本作“贞”。贞:正,和“奇”相对,指正常、即“同于《风》、《雅》”的方面。

(16)玩华:玩,玩味、欣赏,学习、运用。华,花,和“实”相对,指华美的形式。实:果实,和“华”相对,指有意义的内容。

(17)顾盼:一顾一盼之间,指很短的时间。

(18)欬:同咳,咳嗽。唾:吐口水。欬唾,一欬唾之间,形容时间短。

(19)乞灵:乞求灵感,犹求教。长卿:司马相如的字。

(20)假宠:借光;宠,荣宠、宠爱。子渊:王褒的字。此句和上句的意思是不必向司马相如和王褒请教了。

(21)原,杨校:唐写本作“平”。平,屈原名平。

(22)劳:古劳常借为“辽”。辽,辽阔,遥远。

(23)金相:金质。相,质。玉式:玉质。

(24)锱(zī资)毫:极细微。锱:锱铢(zhū),古代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四锱为一两。毫,丝毫,古代度量单位,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这句指极细微处都充满着文采。

译文

从王褒《九怀》以后,许多作品都学习《楚辞》,但屈原和宋玉的好榜样总是赶不上。屈、宋所抒写的怨抑的情感,使读者为之痛苦而深深地感动;他们叙述的离情别绪,也使读者感到悲哀而难以忍受。他们谈到山水的时候,人们可以从文章音节悬想到岩壑的形貌;他们讲到四季气节的地方,人们可以从文章辞采看到时光的变迁。以后枚乘、贾谊追随他们的遗风,使作品写得华丽绚烂;司马相如、扬雄循着他们的余波,因而作品具有奇伟动人的优点。可见屈、宋对后人的启发,并不限于某一个时期而已。后来写作才能较高的人,就从中吸取重大的思想内容;具有小聪明的人,就学到些美丽的文辞;一般阅读的人,喜欢其中关于山水的描写;比较幼稚的人,只留连于美人芳草的比喻。如果我们在写作的时候,一方面依靠着《诗经》,一方面又掌握着《楚辞》,吸取奇伟的东西而能保持正常,玩味华艳的事物而不违背实际;那么刹那间就可以发挥文辞的作用,不费什么力就能够穷究文章的情趣,也就无须乎向司马相如和王褒借光叨(tāo滔)教了。

总之,假如没有屈原,哪能出现《离骚》这样的杰作呢?他惊人的才华像飘风那样奔放,他宏大的志愿像云烟那样高远。山高水长,渺无终极,伟大作家的思想情感也同样的无边无际;因而为文学创作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字字句句都光彩艳丽。

18.诗言志,歌永言——《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1)

正文及注释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注释:

(1)诗言志二句:《书·舜典》:“帝(舜)曰:‘诗言志,歌永言。’永,长,延长。永言,长言,指延长音节的咏唱。

(2)圣谟:指《舜典》。谟,议谋。

(3)在心为志二句:《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往)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志,情愿。

(4)舒文:展布文辞,承上“永言”“发言”而言。载实,载其情志,承上“言志”“为志”而言。

(5)杨校:“诗”上唐写本有“故”字。持,持守,把握,不使有失,有引导、劝诫、教育的意思

(6)三百之蔽二句:《论语·为政》:“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蔽,总结、概括。“思无邪”是《诗经鲁颂(駉jiōng里的一句)》,孔子用来概括《诗经》的内容。

译文

虞舜曾说过:“诗是思想感情的表达,歌则是引申发挥这种思想情感的。”有了圣人在经典上分析的,诗歌的含义已经明确了。所以,“在作者内心时是情志,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是诗。”诗歌创作要通过文辞来表达情志,道理就在这里。“诗”的含义是扶持,诗就是用来扶持人的情性的。孔子说过《诗经》三百篇的内容,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没有不正当的思想”。现在用扶持来解释诗歌,和孔子说的道理是符合的。

19.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2)

正文及注释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黄帝《云门》,理不空弦。至尧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风》之诗,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败德,五子咸怨:顺美匡恶,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六义环深。子夏监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故商赐二子,可与言诗。自王泽殄竭,风人辍采,春秋观志,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吐纳而成身文。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

注释:

(1)禀:接受,引申为禀性。“七情”:喜、怒、哀、惧、爱、乐、欲七种感情。

(2)葛天句:葛天,葛天氏,古代传说中的氏族首领。

(3)《玄鸟》:葛天氏时代的歌。玄鸟,燕子。

(4)《云门》:黄帝时代的乐曲。

(5) 空弦:只有乐曲没有歌词。

(6)《大唐》:歌名。对唐尧禅让颂歌,实际是后人所作,载《尚书大传》。

(7)《南风》:歌名,相传是虞舜所作,实际是后人依托。载《孔子家语辩乐解》

(8) 九序:各种工作都有秩序;九,虚数。

(9) 太康:夏启的儿子,夏禹的孙子。

(10)五子:一说是太康之弟五观,一说是太康的五个兄弟。《五子歌》载《伪古文尚书》,共五首,后人伪作。怨:杨校,唐本写作“讽”。

(11)匡:正,纠正。

(12)《雅》《颂》:指《诗经》。圆:全。

(13)六艺:《毛诗·大序》说《诗》有六艺:“风、赋、比、兴、雅、颂”,“风、雅、颂”是《诗》的三种文体,“赋、比、兴”是《诗》的三种艺术手法。环,围绕。引申为周密。

(14)子夏:孔子的弟子。监:查看,明白。鉴:鉴赏。绚素:《论语·八佾(yì亦)》载:子夏向孔子请教“素以为绚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回答说是指“绘事后素”(绘画要打素白的底色,然后再绘彩色)子夏是理解到做人要以礼为本,受到孔子的称赞。素,白色;绚,彩色。

(15)子贡:孔子的弟子。《论语·学而》载子贡从《诗经·卫风·淇澳》的诗句“如切如琢,如琢如磨”中领悟到孔子勉励他不要自满,要精益求精的意思,受到孔子的称赞。琢,磨,都是精加工玉石。

(16)商:子夏姓卜名商。赐:子贡姓端木名赐。

(17)殄(tiǎn舔):尽

(18)风人:采诗官。辍,停止。

(19)观志:春秋时外交集会,主客双方观对方的意志,都念诗来表示。

(20)酬:主人敬酒。酢(zùo坐):客人回敬。宾荣:宾客的荣宠。

(21)吐纳:偏义副词,吐,指诵诗。身文:本身的文化素养。

(22)逮:到

(23)刺:杨校:唐作“剌”

(24)灭典:典,泛指古代的书。灭典,焚书。《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四年:“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25)《仙诗》:《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曾使博士作《仙真人诗》。诗早失传。

译文

人具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受了外物的刺激,便产生一定的感应。心有所感,而发为吟咏,这是很自然的。从前葛天氏的时候,将《玄鸟歌》谱入歌曲;黄帝时的《云门舞》,按理是不会只配上管弦而无歌词的。到唐尧有《大唐歌》,虞舜有《南风诗》。这两首歌辞,仅仅能做到达意的程度。后来夏禹治水成功,各项工作都上了轨道,受到了歌颂。夏帝太康道德败坏,他的兄弟五人便作《五子之歌》来表示自己的怨恨。由此可见,用诗歌来歌颂功德和讽刺过失,是很早以来就有的做法了。从商朝到周朝,风、雅、颂各体都已齐全完备;《诗经》的“四始”既极光辉灿烂,而“六义”也周密精深。孔子的学生子夏能理解到“素以为绚兮”等诗句的深意,子贡领会到《诗经》中“如琢如磨”等诗句的道理,所以孔子认为他们有谈论《诗经》的资格。后来周王朝的德泽衰竭,采诗官停止采诗;但春秋时许多士大夫,却常常在外交场所中,朗诵某些诗章来表达自己的观感愿望。这种相互应酬的礼节,可以对宾客表示敬意,也可以显出自己能说会道的才华。到了楚国,就有讽刺楚王的《离骚》产生。秦始皇大量焚书,但也叫他的博士们作了《仙真人诗》。

20.汉初四言,韦孟首唱——《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3)

正文及注释

汉初四言,韦孟首唱,匡谏之义,继轨周人。孝武爱文,柏梁列韵;严马之徒,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三百馀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远见春秋;《邪径》童谣,近在成世:阅时取证,则五言久矣。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也。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至于张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诗缓歌》,雅有新声。

注释:

(1)韦孟:西汉初诗人,曾做《讽谏诗》讽谏楚王刘戊的荒淫。

(2)继轨:继承。轨,轨道,法则。

(3)孝武:汉武帝刘彻。

(4)《柏梁》:相传汉武帝元丰三年,修建柏梁台,召集群臣在台上联句作七言诗。诗见《古文苑》卷八。顾炎武《日知录》认为是后人拟作。

(5)严、马:严助、司马相如。严助与其父严忌均为西汉文学家。本姓庄,后人为避汉文帝刘庄的名,改姓严。

(6)方:常

(7)成帝:西汉成帝刘骜(ào傲)

(8)三百余篇:《汉书·艺文志·诗赋略》载,当时诗歌有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

(9)朝章:在朝者的文章。国采:在野者的作品。

(10)周备:全备。

(11)翰(hàn汉):笔,指文章作品。

(12)李陵:西汉名将李广之后,武帝时率兵北抗匈奴,矢尽粮绝,被俘。《文选》卷二十九载立领的《与苏武诗》三首,皆五言。妤,杨校:唐写本无,当删。班婕(jié节):班婕妤(yú余),西汉女作家,名不详,婕妤是宫中女官名。班固的姑祖。《文选》卷二十七载有她的《怨歌行》一首,为五言。李陵、班婕妤的五言诗都是后人拟作。

(13)《召南·行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说雀子没嘴壳,怎么啄穿我家屋?谁能说你没成家,为啥使我进监狱?虽然使我进监狱,要想成家礼不足。)女,同汝;一说女儿。此诗不全是五首,故称“半章”。

(14)《沧浪》:《孟子·离娄上》载孺子歌:“沧浪(水名)之水清兮,可以濯(洗)我缨(帽带);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除兮字外,全是五言,故称“全曲”。

(15)《暇豫》:《国语·晋语一》载,优施在里克处饮酒时给里克唱了《暇豫歌》,歌辞是:“暇豫之吾吾(从容悦乐的,里克反不敢亲近),不及鸟乌(不及乌鸦)。人家急于菀(停在茂树上),己独集于枯(停在枯树上)“。劝里克亲近晋献公宠姬骊姬。歌词是四句,又三句是五言。

(16)《邪径》:《汉书·五行志》载成帝时童谣:“邪径败良田,馋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花不结果),黄爵(雀)巢其颠。惜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全是五言。

(17)成世:指汉成帝时期(公元前32~前7年)。

(18)证,杨校:原本写作“征”。征,验证。

(19)《古诗》:指《古诗十九首》,载《文选》卷二十九,一般认为是东汉后期作品。

(20)枚叔:枚乘字叔。西汉初作家。《玉台新咏》认为《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等九首是枚乘所作,但未必可信。

(21)《孤竹》:《冉冉孤竹生》,《古诗十九首》之一,无名氏作。

(22)傅毅:东汉初作家。

(23)比:类比,比较。

(24)结体:体,风貌,风格。结体,指《古诗十九首》所构成的风格。散文:文,文采;散文,指《古诗十九首》所表现出来的文采特点。散,敷布,抒写。

(25)直:质朴。

(26)怊怅(chāo chàng 抄唱):悲恨。切:切合

(27)冕(mi?n 免):皇冠,指最上等的作品。

(28)张衡:东汉作家。《怨篇》指他的《怨诗》,四平八句,见《太平御览》九百八十三,其诗曰:“猗猗(美貌胜)秋兰,植彼中阿(长在丘陵中),有馥其芳,有黄其葩(花);虽曰幽深,厥美弥嘉;之子(这人)云遥,我劳如何?”

(29)清典:清丽典雅。

(30)《仙诗》《缓歌》:张衡的《仙诗》《缓歌》无考。

译文:

汉朝初年的四言诗,首先有韦孟的作品;它的规讽意义,是继承了周代的作家。汉武帝爱好文学,便出现《柏梁诗》。当时有严忌、司马相如等人,他们写诗没有一定的程式。成帝时对当时所有的诗歌进行了一番评论整理,共得三百多首;那时朝野的作品,该算是相当齐全丰富的了。但在这些作家所遗留下来的作品中,却没有见到五言诗;因此,李陵的《与苏武诗》和班捷好的《怨诗》,就不免为后人所怀疑。不过在《诗经》中,《召南·行露》就开始有半章的五言;到《孟子·离娄》所载的《沧浪歌》,就全是五言的了。此外,较远的如春秋时晋国优施所唱的《暇豫歌》,较近的如汉成帝时的《邪径谣》,都是五言的。根据上述历史发展的情况,足证五言诗很早就有了。还有《古诗十九首》,写的很漂亮:但作者不易确定,有人说一部分是枚乘作的,而《冉冉孤生竹》一首,又说是傅毅所作。就这些诗的辞采的特色来推测,可能是两汉的作品吧?从行文风格上看,朴质而不粗野,能婉转如意地真实描写客观景物,也能哀感动人地深切表达作者的内心,实在可算是两汉五言诗的代表作品。至于张衡的《怨诗》,也还清新典耐人寻味。《仙诗缓歌》,则颇有新的特点。

21.建安之初,五言腾踊——《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4)

正文及注释

暨建安之初,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一》,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

注释:

(1)建安:东汉献帝年号(公元196~220),史记曹操执政。

(2)文帝:魏文帝曹丕,曹操的长子。陈思:曹植,曹丕之弟。封于陈地,为陈王,死后加号为“思”,故称“陈思王”。

(3)骋节:纵马奔驰。节,节拍,节度。

(4)王、徐、应、刘:王桀、徐幹、应瑒(yáng洋)、刘桢

(5)怜:爱惜

(6)狎(xiá霞):游玩戏耍。

(7)恩荣:恩宠荣誉,指曹操父子对文士们的优待。

(8)晰,杨校:唐写本作“晣”。晣,明白,清楚。

(9)正始:魏废帝齐王曹芳年号(公元240~249)。道,指道家学术。

(10)仙心:指道家老庄思想。

(11)何晏:正始时期清淡玄学的的代表人物,最先写玄言诗。玄学指《易》学和老庄学术,玄言诗即写玄学内容的诗。

(12)率:大多

(13)嵇:嵇康。鲁迅辑其作品为《嵇康集》。峻 ,高而严。

(14)阮:阮籍,有《阮步兵集》,他与嵇康齐名,都属于正始年间的“竹林七贤”。

(15)标:显著。

(16)应璩(qú瞿):应瑒之弟,三国魏末作家,著有《百一诗》,劝戒当政者。“百一”即“百虑一失”之意。

(17)直:正直,耿直。

译文

到了建安初年,五言诗的创作空前活跃。曹丕、曹植在文坛上大显身手;王粲、徐幹、应玚、刘桢等人,也争先恐后地驱驰于文坛。他们都爱好风月美景,邀游于清池幽苑,在诗歌中叙述恩宠荣耀的遭遇,描绘着宴集畅饮的盛况;激昂慷慨地抒发他们的志气,光明磊落地施展他们的才情。他们在述怀叙事上,绝不追求细密的技巧;在遣辞写景上,只以清楚明白为贵。这些都是建安诗人所共有的特色。到正始年间,道家思想流行,于是诗歌里边也夹杂这种思想进来。像何晏等人,作品大都比较浅薄。只有嵇康的诗尚能表现出清高严肃的情志,阮籍的诗还有一些深远的意旨;因此,他们的成就就比同时诗人为高。至如应璩的《百一诗》,也能毅然独立,文辞曲折而含义正直,这是建安时的正直的遗风。

22.晋世群才,稍入轻绮——《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5)

正文及注释

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忘机之谈,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隽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

注释:

(1)轻绮:指诗歌风格不够厚重,朴实。

(2)张:“三张”,即张载、张协、张亢三兄弟。左,左思。潘:“两潘”,即潘岳、潘尼两叔侄。陆:即陆机、陆云两兄弟。都是西晋有名的文学家。

(3)比肩:并肩。诗衢:诗坛。衢,大道。

(4)褥(rù入):繁盛。

(5)力:指建安诗歌的风骨。

(6)析文:指对文辞的讲究雕琢。

(7)流糜:流丽,指文辞音韵协调流利。妍,美。

(8)江左:江东,古人以作为东,右为西。实际是长江中下游的南岸。指东晋。

(9)嗤(chī吃):讥笑。徇务:从事政务。

(10)忘机:忘掉机诈。清淡家认为人事尔虞我诈,所以忘机即出世。

(11)袁,孙:袁宏,孙绰(chuò辍),均东晋初玄学诗人。已:同以。

(12)揆(kuí葵):理。

(13)景纯:郭璞的字。东、西晋间诗人。所著《游仙诗》共十四首,见《郭弘农集》,《文选》卷二十一载七首。

(14)宋:南朝刘宋王朝。

(15)因:继承。革,革新。

(16)俪:对偶。百字:五言诗二十句一百字。指诗的全篇。

(17)情:作品内容。物:自然景物。

(18)穷力:极力。

译文

晋代的诗人们,创作开始走上了浮浅绮丽的道路。张载、张协、张亢、潘岳、潘尼、左思、陆机、陆云等,在诗坛上并驾齐驱。他们诗歌的文采,比正始时期更加繁多,但内容的感染力却比建安时期软弱。他们或者以讲究字句为能事,或者偏重靡丽的笔调来自逞其美:这就是西晋诗坛的大概情况。到了东晋的时候,诗歌创作便淹没在玄学的风气之中;这些玄言诗人讥笑人家过于关心时务,而推崇那种忘却世情的空谈。所以自袁宏、孙绰以后的诗人,虽然作品各有不同的文采雕饰,但内容上却一致倾向于玄谈,再没有别的诗可以和玄言诗争雄。因此,郭璞的《游仙诗》,在当时就算是杰出的佳作了。南朝宋初的诗歌,对于前代的诗风有所继承,也有所改革;庄周和老子的思想在诗歌中渐渐减少,描绘山水的作品却日益兴盛。于是诗人们努力在全篇的对偶中显示文采,在每一句的新奇上竞逞才华;内容方面要求逼真地描绘出景物的形貌,文辞方面要求尽可能地做到新异。这就是近来诗人们所追求的。

23.故铺观列代 而情变之数可监——《文心雕龙》之“明诗第六”(6)

故铺观列代1,而情变之数可监2;撮举同异3,而纲领之要可明矣4。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5,则清丽居宗6。华实异用7,惟才所安8。故平子得其雅9,叔夜含其润10,茂先凝其清11,景阳振其丽12。兼善则子建、仲宣13,偏美则太冲、公幹14。然诗有恒裁15,思无定位;随性适分16,鲜能通圆17。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之为易,其难也方来。至于三六杂言18,则出自篇什19;离合之发20,则明于图谶21;回文所兴22,则道原为始23;联句共韵24,则柏梁余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25,故不繁云。

因此,总观历代的诗歌,其发展变化的情况是可以明白的。归纳一下它们相同和相异的特色,就可以看出诗歌创作的要点了。譬如四言诗的正规体制,主要是雅正而润泽;五言诗的常见格调,则以清新华丽为主。对于这些不同特点的掌握,那就随作者的才华而定。如张衡得到四言诗的雅正的一面,嵇康具有润泽的一面;张华学到五言诗的清新的一面,张协发挥了华丽的一面。各种特点都兼备的是曹植和王粲,只偏长于某一方面的是左思和刘桢。但是作品的体裁是有一定的,而人的思想却各不相同;作者只能随着个性的偏好来进行创作,所以很少能兼长各体。如果作者深知创作中的难处,那么实际写作起来还可能比较容易;如果轻率地认为写诗很简单,那么他反而会碰到不少的困难。除了上述四言、五言诗外,还有三言、六言、杂言诗,它们都起源于《诗经》。至于“离合诗”的产生,是从汉代的图谶文字开始的;“回文诗”的兴起,则是宋代贺道庆开的头;而几人合写的“联句诗”,那是继承《柏梁诗》来的。这种种作品,虽然大小各异,主次有别,但写作的情况和道理是一样的;它们都属于诗的范围,因此不必逐一详论。

1 铺:陈列。

2 监:唐写本作“鉴”,察看,这里指看得清楚。

3 撮(cuō搓):聚集而取的意思。

4 纲领:这里指各种诗歌的写作要领。

5 流:流行的,常见的。调:声调。

6 宗:主。

7 华实:这里指风格上的华丽和朴实。用:运用。

8 安:定。

9 平子:张衡的字

10 叔夜:嵇康的字。含:包含,即具有的意思。

11 茂先:张华的字。他是西晋初年的作家。凝:唐写本作“拟”,译文据“拟”字。“拟”是模仿、学习的意思。

12 景阳:张协的字。

13 兼善:指上面所说雅、润、清、丽等特点都具备。

14 太冲:左思的字。公幹:刘桢的字。

15 裁:制,这里指作品的体裁。

16 分:本分,这里指作者的个性特点。

17 鲜:少。通圆:唐写本作“圆通”,是佛教术语。圆是性体周遍,通为妙用无碍。这里指作诗的全面才能。

18 杂言:每句字数多少不固定的杂言诗。

19 篇什:指《诗经》。《诗经》中的《雅》和《颂》,每十篇称为“什”。

20 离合:指离合诗,这是一种按字的形体结构,用拆字法组成的诗歌。如《古文苑》卷八载汉末孔融《离合作郡姓名字诗》,全诗二十二句,由字形的离合组成“鲁国孔融文举”六个字。

21 明:唐写本作“萌”,起源的意思。译文据“萌”字。图谶(chèn衬):汉代迷信预言灾异的文字(详见《正纬》篇)。图谶也多用拆字法组成。

22 回文:指回文诗,是一种可以颠倒念的诗。如南朝齐代王融《春游》第一句“枝分柳塞北”,也可念作“北塞柳分枝”。

23 道原:可能是人名,所指不详。明代梅庆生《文心雕龙音注》以为“原”字是“庆”字之误,“道庆”指南朝宋代的贺道庆。上引王融《春游》,《艺文类聚》(唐代欧阳询等编)以为是贺道庆的诗。贺道庆之前已有回文诗出现,如东晋时苏蕙的《璇玑图诗》等。《文心雕龙》中未讲到过苏蕙及其作品,可能刘勰当时还不知道。

24 共韵:几人合写诗,押共同的韵。

25 诗囿(yoù右):指诗坛。囿:园林。

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1。兴发皇世2,风流二《南》3。神理共契4,政序相参5。英华弥缛6,万代永耽7。

总之,人生来都有情志,诗歌就是表达这种情志的。诗歌产生在上古时期,一直发展到《诗经》就更加成熟。它应该和自然之道一致,并和政治秩序相结合。这样,优秀的诗歌便会越来越繁荣,为后世万代永远喜爱。

1 含:包含。诗歌所包含的也就是它所表达的。

2 皇世:太平盛世,指上古时期。皇:美盛。

3风 流:流风余韵,这里指诗歌的传统。二《南》:指《诗经》中的《周南》、《召南》,这里用以代表全部《诗经》。

4 神理:精妙的道理。从《文心雕龙》全书来看,特别从《原道》篇来看,这个道理就是“自然之道”。“自然之道”是万物自然具有的规律,所以其中并无迷信鬼神的味道。契:约券,引申为符合。

5 序:秩序。参:参入,在这里有结合的意思。

6 英华:精华。弥:更加。

7 耽(dān丹):喜爱

24.声依永,律和声——《文心雕龙》之“乐府第七”(1)

正文及注释

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及皇时。自《咸》、《英》以降,亦无得而论矣。至于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夏甲叹于东阳,东音以发;殷整思于西河,西音以兴:音声推移,亦不一概矣。匹夫庶妇,讴吟土风,诗官采言,乐胥被律,志感丝篁,气变金石:是以师旷觇风于盛衰,季札鉴微于兴废,精之至也。夫乐本心术,故响浃肌髓,先王慎焉,务塞淫滥。敷训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动八风。

注释

(1)声依永,律和声:《尚书·尧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声和”。声,宫、商、角、徽、羽五声;相当于简谱中的1、2、3、4、5、6。永,长,延长,指延长词语音节咏唱。律,吕律,有六吕、六律,也称十二律。吕律犹如音乐中的调,如C调、D调、E调等。

(2)钧天九奏:《史记·赵世家》载赵简子梦见到了天帝那里,听到了天上的音乐,观看了天上的舞蹈。钧天,中央的天;九,虚数,指多。

(3)既:尽,皆。上帝,天帝。

(4)葛天八阕(què却):《吕氏春秋·古乐篇》“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阙,量词,指词或歌曲。八阙,即八首歌曲。

(5)爰:助词。皇时,上古时期。

(6)《咸》:《咸池》,相传黄帝作的乐曲。一说尧作的乐曲。《英》:《六英》相传帝喾(kù酷)做的乐曲。

(7)涂山:《吕氏春秋·音初》说,涂山氏女在涂山等候禹唱“候人兮猗(yī衣)!”(等候心上的人啊……啊……)。

(8)有娀(sōng松):《吕氏春秋·音初》说。有娀氏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帝令燕子去看她们,她们很喜欢燕子,燕子留下了两个蛋向北飞去再也不回来,她们便唱“燕燕往飞”(燕子燕子你往北飞)的歌。

(9)夏甲:《吕氏春秋·音初》中说,夏王孔甲在东阳地方打猎迷路,遇一百姓家人正生孩子。人们说,这孩子必遭殃。孔甲不信,将他带回。后来孩子长大,果然被斧头伤足致残。于是孔甲作《破斧之歌》。

(10)殷整:《吕氏春秋·音初》说,殷代帝王整甲,河即亶(d?n胆)甲,迁居西河地方后,怀念故居,作了怀恋故居的歌。

(11)音,杨校:唐写本作“心”,心声:指歌辞。

(12)匹夫庶妇,杨校:唐写本作“及匹夫庶妇”。匹夫:普通男子,庶妇:普通妇女;合指民间百姓。

(13)土风:民歌。

(14)诗官:采诗官。《汉书·食货志上》载,周代曾派采诗官在春、秋二季到各地采集歌谣,以了解民情。

(15)胥:乐官。

(16)丝:弦乐器。篁(huáng皇):竹,管乐器。

(17)金石:钟、磬等打击乐器。这里都是用乐器来代表音乐。

(18)师旷觇(chān搀)风:《左传·襄公十八年》载晋国音乐家师旷根据楚国军队的音乐音调微弱,判断其士气不整,必定失败。觇,暗地查看。

(19)季札鉴微:《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说,吴国公子季札到鲁国观礼,从各国民歌音乐中听出了各国的兴亡。

(20)乐本心术:《礼记·乐记》:“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心术是感应外物之后才形成的,“乐本心术”即音乐是人感应外物产生的思想感情的表现。

(21)浃(jiā甲):湿透,浸透。肌髓:肌肤骨髓,指人的感官和心灵。

(22)敷训:施教。胄(zhòu宙)子:统治阶级的子弟后代。

(23)九德:九功之德。指音乐教育的内容要有利于统治阶级的各种功德。

(24)七时:天、地、人“三才”和春、夏、秋、冬“四时”。

(25)八风:八方的风俗。

译文

所谓“乐府”,是用宫、商、角、徽(zhǐ止)、羽的音调,来引申发挥诗意,又用黄钟、大吕等十二律来和五音配合。不但传说天上常奏《万舞》,而且上古葛天氏的时候也曾有过八首乐歌。此外如黄帝时的《咸池》、帝喾时的《五英》等等,现在都无从考究了。以后夏禹时涂山女唱“候人兮猗”,是南方乐歌的开始。有娀氏二女唱“燕燕往飞”,是北方乐歌的开始。夏代孔甲在东阳作《破斧》歌,是东方乐歌的开始。商代整甲在西河想念故居而作歌,是西方乐歌的开始。历代音律声调的演变,是很复杂的。一般老百姓唱本地的歌谣,采诗官借以搜集舆论,乐师则给这些歌辞制谱,使人们的情志、气质通过各种乐器表达出来。因此,晋国的乐师师旷能从南方歌声里看出楚国士气的盛衰,吴国的公子季札也能从《诗经》的乐调里看出周王朝与各诸侯国的兴亡,这确是很精妙的。音乐本来是彡以表达人的心情的,所以它可以透入到人的灵魂深处。先代帝王对此非常注意,一定要防止一切邪乱和失当的音乐,教育贵族子弟时,一定要选择有关政治功德的乐曲。因此,乐曲中所表达的情感,能感动天、地、人和春、秋四时;其教育作用可以远达四面八方。

25.雅声浸微,溺音腾沸——《文心雕龙》之“乐府第七”(2)

正文及注释

自雅声浸微,溺音腾沸,秦燔《乐经》,汉初绍复,制氏纪其铿锵,叔孙定其容典,于是《武德》兴乎高祖,《四时》广于孝文,虽摹《韶》、《夏》,而颇袭秦旧,中和之响,阒其不还。暨武帝崇礼,始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延年以曼声协律,朱马以骚体制歌,《桂华》杂曲,丽而不经,《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间荐雅而罕御,故汲黯致讥于《天马》也。至宣帝雅颂,诗效《鹿鸣》,迩及元成,稍广淫乐,正音乖俗,其难也如此。暨后汉郊庙,惟杂雅章,辞虽典文,而律非夔旷。

注释:

(1)浸:渐渐。

(2)燔(fán 凡):焚烧。《乐经》:《六经》之一,讲音乐的经书。有无《乐经》这部著作,秦始皇时是否焚烧《乐经》,无定论。

(3)绍:继续。

(4)制氏:汉初音乐家。铿锵(kēng qiāng坑枪):响亮而和谐的乐器声。

(5)叔孙:姓叔孙,名通,汉初儒生。容:行礼的仪容。典:法则。

(6)《武德》:舞蹈名。《汉书·礼乐志》记载:汉高祖四年作《武德舞》。

(7)《四时》:舞蹈名。《汉书·礼乐志》记载:汉文帝作《四时舞》。

(8)《韶》:《韶乐》,相传为虞舜时的音乐。《夏》:《大夏》,相传为夏禹时的音乐。

(9)中和:恰到好处的和谐境地。

(10)阒(qù去):寂静。

(11)赵、代:指今河北、山西一带。

(12)齐、楚:指今山东、安徽、湖南、湖北一带。

(13)延年:李延年,是汉武帝的音乐大臣。曼:美。

(14)朱:朱买臣,精通《楚辞》,《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三篇,所作歌曲今不传。马:司马相如,相传汉武帝时的《郊祀歌》中有他的作品。《骚体》离骚体,指楚辞。

(15)《桂华》:《汉书·礼记》载《安世房中歌》十七章,《桂华》为第十章。

(16)《赤雁》:《汉书·礼记》载《郊祀歌》的第十八首,即《象载瑜》,为汉武帝巡游东海时获得赤雁而作,因歌词中有“赤雁集,六纷员”,故名《赤雁》。

(17)河间:《汉书·礼乐志》载河间献王刘德向汉武帝敬献所收集的雅乐,汉武帝不常用它。罕御:少用。

(18)汲黯(àn 暗):汉武帝时敢于直谏的谏臣。《史记·乐书》载汉武帝得天马,作《天马歌》赞颂,并把它列入祭祀宗庙祖先的《郊祀歌》;汲黯对此提出批评。

(19)宣帝雅颂二句,杨校:唐写本作“宣帝雅诗,颇效《鹿鸣》”宣帝:汉文帝刘洵。颇效《鹿鸣》:《汉书·王褒传》载:益州刺史王襄打算搞好风化,提倡雅正音乐。请王褒作《中和乐职宣布诗》,叫人依照《诗经·小雅·鹿鸣》的曲子教唱。

(20)迩,杨校:唐写本作“逮”,逮:到。元:汉元帝刘奭(shì式)成:汉成帝刘骜(ào敖)

(21)正音:雅正的音乐。乖俗:违背世俗,乖,不合。

(22)郊:祭天,指祭天的乐歌。庙:祭祖庙,指祭祖庙的乐歌。

(23)杂:范注:唐写本作“新”

(24)夔(kuí 奎):舜的音乐大臣。旷:即师旷。

译文

自从雅正的音乐渐渐衰落以后,淫邪的音乐便渐渐兴起。秦始皇时烧了《乐经》,西汉初年想恢复古乐。由乐师制氏记下音节,叔孙通定下礼容和法度。汉高祖时作《武德舞》,汉文帝时作《四时舞》,虽说是学习古代的《韶乐》和《大夏》,却也继承了秦代的旧乐,所以,中正和平的乐调便难于再见了。到武帝重视礼乐,建立乐府这个机构,综合北方的音节,采取南方的腔调,还有李延年以美妙的嗓音来配合乐律,朱买臣和司马相如用《楚辞》的体裁来写歌辞。像《安世房中歌·桂华》等乐章,文辞华丽而违反常规;《郊祀歌·赤雁》等作品,语言虽美而不合法度。河间献王刘德曾推荐古乐,但武帝很少采用,所以汲黯对武帝的《天马歌》表示不满。宣帝时所作的乐章,常常模仿《诗经》中的《鹿鸣》。到元帝、成帝时,渐渐推广淫邪的音乐。因为雅正的音乐不能适应一般人的爱好,所以难于发展。后汉的郊庙祭祀,由东平王刘苍写了新的歌辞;辞句虽文雅,但音节上却与古乐不同。

26.魏之三祖,气爽才丽——《文心雕龙》之“乐府第七”(3)

正文及注释

至于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宰割辞调,音靡节平。观其北上众引,《秋风》列篇,或述酣宴,或伤羁戍,志不出于淫荡,辞不离于哀思。虽三调之正声,实《韶》、《夏》之郑曲也。逮于晋世,则傅玄晓音,创定雅歌,以咏祖宗;张华新篇,亦充庭万。然杜夔调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悬,声节哀急,故阮咸讥其离声,后人验其铜尺。和乐之精妙,固表里而相资矣。

注释:

(1)三祖:魏太祖曹操,魏高祖曹丕,魏烈祖曹睿(ruì瑞)。

(2)宰割辞调:宰割,分裂;辞调,指汉乐府。曹操等用汉乐府旧调写新内容。

(3)音靡节平:音律美妙,节奏平和。节,音节。

(4)“北上”:曹操的《苫寒行》第一句是“北上太行山”。引,乐曲。

(5)“秋风”:曹丕的《燕歌行》第一句是“秋风萧瑟天气凉”。

(6)酣(hān 寒):痛饮。

(7)羁(jī机)戍:指兵士驻守边防不归。羁:拘留。戍:驻防边疆。

(8)淫,杨校:唐写本作“慆”,慆(tāo滔)荡:放荡。慆,喜悦。

(9)三调:《唐书·乐志》说《平调》、《清调》、《瑟调》,都是周代古乐《房中曲》的遗声,在汉代叫“三调”。

(10)郑曲:郑国淫靡音乐。《论语·卫灵公》里孔子曾说:“郑声淫。”这句的意思是曹操、曹丕、曹睿的乐曲歌辞和典雅的《韶》《夏》的音乐比起来,也要算淫靡的乐曲。

(11)傅玄:魏晋之间的诗人,精通音乐。

(12)张华:西晋作家,善作宫廷乐章。

(13)《万》:《万舞》

(14)杜夔:三国魏音乐家,曾负责考订恢复古代音乐工作。

(15)荀勖(xù序):西晋音乐家。改悬:《三国志·魏志·杜夔传》、《晋书 律历志》载,杜夔根据古乐制定的雅乐音调平缓,荀勖校音乐和古乐不和,认为是杜夔所用的尺子比周代长四分余,便借古尺改订音乐。改悬:即改变钟磬悬挂的距离。

(16)阮咸:魏末作家,精通音乐。声,杨校:唐写本作“磬”,离罄:悬磬稀疏相离,即调整距离。荀勖用的尺子比杜夔短,故声高急,于是阮咸便讥笑其调音错误,声高急不会雅正。

(17)铜尺:阮咸以后有人用在地下发掘出的铜尺来验证,果然杜夔尺比周古尺长四分多,但《世说新语·术解》载:荀勖之后发现的“周玉尺”“古铜尺”比勖尺长。从本文来看,刘勰肯定据杜夔调整的乐器符合雅正的音乐。

译文

到三国时魏的曹操、曹丕、曹睿,他们的气质高朗,才华美妙,用古题乐府写时事,音节也美妙而和平。但读了曹操的《苦寒行》、曹丕的《燕歌行》等作品,觉得里边无论叙述宴饮或哀叹出征,内容都不免过分放纵,句句离不开悲哀的情绪;虽然直接继承汉代乐府诗,可是比之《韶乐》、《大夏》等古乐却差的远了。到了晋代,傅玄通晓音乐,写了许多雅正的乐歌,来歌颂晋代的祖先;张华也写了一些新的篇章,作为宫庭的《万舞》。但杜夔所调整的音律,节奏舒缓而雅正;而晋初荀勖所改制的乐器,音节却比较感伤而急促。所以阮咸曾批评他定的不协调,后来有人考查了古代的铜尺,才知道荀勖改的不对。可见和谐的乐曲之所以能达到精妙的地步,是要各方面相配合的。

27.诗为乐心,声为乐体——《文心雕龙》之“乐府第七”(4)

正文及注释

故知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乐体在声,瞽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好乐无荒”,晋风所以称远;“伊其相谑”,郑国所以云亡。故知季札观乐,不直听声而已。若夫艳歌婉娈,怨诗诀绝,淫辞在曲,正响焉生?然俗听飞驰,职竞新异,雅咏温恭,必欠伸鱼睨;奇辞切至,则拊髀雀跃;诗声俱郑,自此阶矣!

注释:

(1)心:灵魂,内容。

(2)体:躯体、外壳、形式。

(3)瞽(gǔ古)师:乐师。瞽:盲人,古代乐师很多是盲人。

(4)君子:有德行修养的人。

(5)“好乐无荒”:这是《诗经·唐风·蟋蟀》中的诗句。荒:废乱。

(6)晋风:即《唐风》。古唐国的他方在周代为晋国。称远:《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吴公子

季札到鲁国观乐,听到演奏《唐风》时说:“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

(7)“伊其相谑(xuè血)”:《诗经·郑风·溱洧(zhēn wěi真委)》中的诗句。伊,乃;谑:调笑。

(8)郑国所云亡:《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季札到鲁国观乐,听到演奏《郑风》时说,郑国“其先亡乎!”

(9)不直:不仅。

(10)娈(luán 栾):亲爱。字亦作“恋”。

(11)诀:分别。

(12)职:主。

(13)欠伸:打呵欠,伸懒腰。鱼睨(nì 逆):鱼眼斜看。鱼眼不眨,睨视斜看,形容不屑意和无精打采的样子。

(14)拊髀(bì必):拊,拍;髀,大腿。雀跃:欢喜跳跃如雀,形容高兴。

(15)阶:阶梯。指一步一步发展,越来越严重。

译文

由此可知,诗句是乐府的核心,声律是乐府的形体。乐府的形体既然在于声律,那么乐师必须调整好乐器;乐府的核心既然在于诗句,那么士大夫应该写出好的歌辞来。《唐风》中说:“喜爱娱乐,不要过度。”季札称之为有远见。《郑风》中说:“男男女女互相调笑。”季札认为这是亡国的预兆。由此可见季札听《诗经》的演奏,并不仅仅是注意它的声调。至于后来乐府诗中,写缠绵的恩爱或者是决裂的怨恨;把这些不适当的作品制成谱,怎能产生良好的音乐呢?但是一般流行的,主要倾向于新奇的乐章。雅正的乐府诗是温和严肃的,人们听了都厌烦得打呵欠、瞪眼睛;对奇特的乐府诗就感到十分亲切,人们听了就喜欢得拍着大腿跳起来。所以诗句和声调都走到邪路上去,从此越来越厉害了。

29.诗有六义,其二曰赋——《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1)

正文及注释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攡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瞍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途,实相枝干。故刘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注释:

(1)“六义”:《毛诗·大序》上说,诗有“六艺:风、雅、颂和赋、比、兴。:风、雅、颂是《诗》的三种文体。赋、比、兴是《诗》的三种表现手法。

(2)其二曰赋:赋载“六艺”的顺序中位在第二。

(3)铺采:铺陈辞采。摛文:舒布文辞。

(4)体物:体察,描绘事物。志:情思。

(5)邵公:即召公。《国语·周语上》载召公的话原文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普通官员)献诗。瞽(盲人乐师)献曲,师箴,瞍赋、矇(盲人)诵。”

(6)公:周王朝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公是最高爵位;卿:大夫以上的官员。

(7)师箴瞍赋:师:少师,是主管教化、音乐的官员。箴:一种刺谏的短韵文。瞍(sǒ 叟),没有瞳仁的盲人。赋,朗诵。

(8)《传》:指《毛诗故训传》,解释《诗经》经义的专注,简称《毛传》,相传是西汉毛亨作。

(9)“登高能赋”二句:《诗经·鄘(yōng 庸)风·定之方中》的《毛传》中说,有“升高能赋”等九种本领,才“可以为大夫”。

(10)同义:同为“六义”之一。

(11)“传”:指《国语》和《毛传》,非单指《毛传》。异体:不同的体裁、文体。指赋不同于《诗经》而成另一文体。

(12)刘向句:刘向的话见《汉书·艺文志》,原文为“不歌而诵谓之赋”。

(13)班固句:班固的话见《两都赋序》,原文为“赋者,古诗之流也”古诗,指《诗经》;流,支流。

译文

在《诗经》的“六义”中,第二项就是“赋”。所谓“赋”,是铺陈的意思;铺陈文采,为的是描绘事物,抒写情志。从前周代召公说过:“各级官吏们献诗,主管教化的人进箴,眼睛有毛病的人诵诗。”《毛传》说:“登到高处能赋诗的人可以做大夫。”由此可见,《诗序》把赋和比、兴同列为《诗经》的表现手法,而其他书籍则把它和诗分开成为不同的类型。不过总起来看,相互间的关系是很密切的。刘向说:“赋不能歌唱,只能朗诵。”班固说:“赋是《诗经》的一个支派。”

31.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3)

正文及注释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播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馀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

注释:

(1)《杂赋》:《汉书·艺文志》载,秦代有《杂赋》九篇。

(2)陆贾:西汉初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三篇,今已失传。扣:打开。

(3)贾谊:西汉初青年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七篇,尚存《鵩(fú扶)鸟》等四篇,振:发扬。绪:端绪,丝端叫绪。

(4)枚:枚乘。《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九篇,尚存《菟园赋》,《柳赋》。马:司马相如。《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二十九篇,尚存《子虚赋》等六篇。播:扬。

(5)王:王褒。西汉未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十六篇,仅《洞箫赋》尚存。扬:扬雄。《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十二篇,《甘泉赋》等八篇尚存。

(6)皋:枚皋,西汉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一百二十篇,全部失传;朔:东方朔,西汉作家。他的赋全部失传。已,同以。

(7)品物:类物。毕:全。图:描绘。

(8)宣:汉宣帝。

(9)成:汉成帝

(10)进御句:班固《两都赋序》说:“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奏御,即进御,献给皇帝

译文

秦代文学不发达,但也有一些《杂赋》。汉代初年,不少作家继前代而起。陆贾开了端,贾谊予以发展,枚乘和司马相如继承这个风气,王褒和扬雄扩大这个趋势。枚皋、东方朔以后,作者便把一切事物都写在赋里。汉宣帝时作品便已很多,成帝时曾加以整理,献到宫廷里来的赋有一千多首。探讨赋的起源和演变,可以看出它的确是兴起于楚国而繁盛于汉代。

31.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3)

正文及注释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播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馀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

注释:

(1)《杂赋》:《汉书·艺文志》载,秦代有《杂赋》九篇。

(2)陆贾:西汉初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三篇,今已失传。扣:打开。

(3)贾谊:西汉初青年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七篇,尚存《鵩(fú扶)鸟》等四篇,振:发扬。绪:端绪,丝端叫绪。

(4)枚:枚乘。《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九篇,尚存《菟园赋》,《柳赋》。马:司马相如。《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二十九篇,尚存《子虚赋》等六篇。播:扬。

(5)王:王褒。西汉未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十六篇,仅《洞箫赋》尚存。扬:扬雄。《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十二篇,《甘泉赋》等八篇尚存。

(6)皋:枚皋,西汉作家。《汉书·艺文志》说他有赋一百二十篇,全部失传;朔:东方朔,西汉作家。他的赋全部失传。已,同以。

(7)品物:类物。毕:全。图:描绘。

(8)宣:汉宣帝。

(9)成:汉成帝

(10)进御句:班固《两都赋序》说:“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奏御,即进御,献给皇帝

译文

秦代文学不发达,但也有一些《杂赋》。汉代初年,不少作家继前代而起。陆贾开了端,贾谊予以发展,枚乘和司马相如继承这个风气,王褒和扬雄扩大这个趋势。枚皋、东方朔以后,作者便把一切事物都写在赋里。汉宣帝时作品便已很多,成帝时曾加以整理,献到宫廷里来的赋有一千多首。探讨赋的起源和演变,可以看出它的确是兴起于楚国而繁盛于汉代。

32.京殿苑猎,述行序志——《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4)

正文及注释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馀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写送文势。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注释:

(1)京殿:京都、宫殿。如班固的《两都赋》、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等。苑猎:宛囿、狩猎。如司马相如的《上林赋》、扬雄的《羽猎赋》。

(2)述行:叙述行状。如班彪的《北征赋》。序志:叙述情志,如张衡的《思玄赋》。

(3)体国经野:体国,国都建设的体制。经野,郊野经理的规划和规则。体国经野,即大赋写作中要求作者对国都和郊野的情况进行了解,予以描绘。

(4)履端:推算历法的开端,指开端。倡,杨校:唐写本作“唱”。唱:导。

(5)归余:推算历法每年积余的时间、日,指结尾。乱:乐曲的最后一章,借用来指写辞赋中作结尾的总结。

(6)“写送文势”:写送,使充足,指加强结尾,使力量更充足。

(7)《那》:《诗经·商颂》中的一篇。卒章:最后一章。

(8)闵马:即闵子马,春秋时鲁国大夫。《国语·鲁语下》载他议论《商颂》时说:从前正孝父校商的名颂十二篇于周的大师(乐官)以《那》为首其辑(编成)之乱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恭敬)’称乱:即称结尾为“乱”。

(9)殷人辑《颂》:《商颂》是殷的后代宋国人所辑,殷亡后,周将其遗民迁于宋封为宋国。

(10)楚人理赋:楚人,《楚辞》的作者。理赋,为赋的末尾写结语。理,即“乱”。

(11)鸿裁:指大赋,篇幅鸿大,内容广富。寰(huán环)域:领域,范围。

(12)枢辖(xiá匣):关键,要点。

(13)区、族:都是类、品类的意思。

(14)庶品:众品,各类物品。

(15)兴:兴致。致:引起。

(16)会:合,指情与物的会合。

(17)拟诸形容:摹拟之于物的形貌。诸:之于。

(18)纤:细。

(19)物宜:物理。宜,义、理。

(20)侧附:不直接说明而从侧面说明,指理寄托附着在物象上。

(21)小制:指小赋,篇幅短小,内容狭窄。区畛(zhěn 枕):区域界限。畛,田地间小路。

(22)机要:关键。

译文

有些赋描绘京城和宫殿,叙述苑囿和狩猎,或者记载远行,抒写自己的抱负和家世。这些都是关系到国家的大事,意义是比较广大的。这种赋,篇首常常有序言,末尾还有“乱辞”做结束。设置序言,用以首先说出全篇的主要意义;“乱辞”总结全篇,可以进一步发挥文章的气势。从前《诗经》中《那》诗的末章,闵马父称之为“乱”,可见殷人编集《商颂》和楚人写作辞赋,都有这个名称。这些都属于大赋的领域,是写得典雅的主要特点。此外,还有些赋描写草木禽兽以及各种事物,它们触动作者的兴致而引起创作的情感,在事物的变化中情和物相结合。要形容各种事物,语言便应细致周密;要刻划它们,从旁说明较为合适。这些都属于小赋的范围,是写得奇巧的主要特点。

33.荀结隐语,宋发夸谈——《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5)

正文及注释

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夸谈,实始淫丽。枚乘《菟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篇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厎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馀;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注释:

(1)荀:指荀子。结:联,指创作。隐语:谜语。

(2)事数自环:荀子的《礼》《智》《云》《蚕》《箴》五篇小赋都是谜语形式,自相问答,重复描绘。环,循环,环绕。

(3)宋:宋玉。夸:夸谈,宋玉的赋常写和楚王的谈话,很夸张。

(4)淫丽:过于华丽。

(5)《兔园》:枚乘的《梁王菟园赋》,主要描写兔园的景物。

(6)《上林》: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分类描写天子的上林苑中的景物。

(7)《鹏鸟》:贾谊的《鹏鸟赋》,主要写作者对福祸的看法和自我安慰。鹏鸟,不祥鸟。

(8)子渊:王褒的字。他的《洞箫赋》描写箫声的变化很形象生动

(9)孟坚:班固的字。《两都》:即《东都赋》和《西都赋》,《东都赋》写洛阳,《西都赋》写长安。

(10)赡:富足,指内容丰富。

(11)《二京》:张衡的《西京赋》和《东京赋》。

(12)发,杨校:唐写本作“拔”。迅拔:刚健挺拔有力。

(13)子云:扬雄的字。他的《甘泉赋》写甘泉的富丽堂皇,很夸张瑰丽。

(14)玮:美好。

(15)延寿:王延寿,东汉中期作家。他的《灵光赋》着力描写灵光殿的建筑雕刻,写得很生动。

(16)仲宣:王粲的字。他的赋多短小有力。代表作有《登楼赋》等。靡:细。

(17)发篇:写作文章。遒,劲,力。

(18)伟长:徐幹的字。东汉末作家,代表作有《齐都赋》等。

(19)太冲:左思的字。西晋作家,著有《三都赋》。安仁:潘岳的字,西晋作家。著有《西京赋》、《藉田赋》。

(20)策勋:立功。鸿规:指大赋,《三都赋》、《西征赋》、《藉田赋》都规模宏大。

(21)士衡:陆机的字,著有《文赋》。子安:成公绥(suí隋)的字,西晋作家,著有《啸赋》。

(22)底,杨校:作“厎”。厎绩:致绩,建立功绩。厎,致。流制:文学的不同部门。指陆机的《文赋》之类。

(23)景纯:郭璞的字,著有《江赋》。

(24)彦伯:袁宏的字,东晋作家,著有《东征赋》。梗概:慷慨。

(25)匮(kuì溃):缺乏。

译文

试看荀卿的《赋篇》,大都用语的方式,叙述事物常常自问自答:宋玉的赋发出巧妙的言谈,确是过分华丽的开始;枚乘的《梁王菟园赋》,描写扼要而又结合新意;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内容繁多,文辞艳丽;贾谊的《鵩鸟赋》,善于阐明情理;王褒的《洞箫赋》,能把箫的状貌和声音都形容尽致;班固的《两都赋》,写得辞句明畅绚烂而内容雅正充实;张衡的《二京赋》,笔力刚健而含义丰富;扬雄的《甘泉赋》,包含深刻而美好的教训;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具有飞扬生动的气势。以上十家都是辞赋中的杰出作品。此外,如王粲很细密,他的赋发端有力;徐幹很博学,他的赋,富丽的文采处处可见;左思和潘岳在大赋上都有成就;陆机和成公绥的赋另有其不同的成就;郭璞写的赋,华丽巧妙,道理丰富;袁宏写的赋,慷慨激昂,韵味无穷。这几家是魏晋时期辞赋家的代表。

34.登高之旨,睹物兴情——《文心雕龙》之“诠赋第八”(6)

正文及注释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

抑滞必扬,言旷无隘。风归丽则,辞翦荑稗。

注释:

(1)睹:观看。兴:引起。

(2)观,杨校:唐写本作“睹”

(3)符采:玉的横纹。相胜:相称。

(4)组织:丝织品。品朱紫:品,品评。朱,正色,紫,间色。品朱紫,即分正、邪。

(5)玄:黑赤色。

(6)新,杨校:唐写本作“杂”。杂,五色相同。

(7)糅:杂。本,杨校:作“仪”。仪,仪则,准则。

(8)大体:主体。

(9)俦(chóu仇):辈。

(10)读千赋二句:桓谭《新论》载扬雄的话:“能读千赋,则善为之矣。” 《西京杂记》二也有扬雄:“读千首赋,乃能为之。”刘勰反其意而用之。

(11)膏腴:肥肉,比喻文采过分华丽。骨:内容,骨力。

(12)贵,杨校:唐写本作“实”,较胜。风轨:风,教育意义,轨,规范、法则。

(13)扬子:扬雄。追悔雕虫:扬雄在《法言·吾子篇》中说作赋是“童子雕虫篆刻“的小技,“壮夫不为也”。雕虫:雕刻鸟虫书,鸟虫书是古代的一种篆字,汉代规定儿童要学习的内容之一,比喻毫不足道的小技。

(14)贻(yí移):遗留。诮:讥笑。雾縠(hú胡):《法言 ·吾子篇》说赋是织雾縠的“女工之蠹(dù度,蛀虫)” 雾縠,轻雾似的绉纱,织雾縠伤害女工的视力。

(15)异派:指赋有大赋、小赋的区别。

(16)蔚:指文采的丰盛。

(17)抑:压抑。滞:阻滞。

(18)旷,宽广。

(19)丽则:扬雄《法言·吾子篇》:“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诗人,指《诗经》的作者,辞人,指过分讲究华丽的汉赋作者。刘勰赞成汉赋应“丽以则”。

(20)美,杨校:唐写本作“稊”。稊(tí提)稗:稗草。

译文

原来所谓“登高能赋”的意思,就是因为看到外界事物就引起内心的情感。情感既由外界事物引起,那么作品内容必然明显雅正;事物既然通过作者情感来体现,那么文辞必然巧妙华丽。华丽的文辞和雅正的内容相结合,就像美玉的花纹一样配合得恰当。好比丝、麻织品要讲究红色或赤色,绘画要加上黑色或黄色似的。文采固然要求新颖,但必须有充实的内容;色调虽应丰富多彩,但必须有一定的底色。这就是写赋的基本要点。不过,有些只注意微末小节的人,不重视根本,他们即使学习了一千篇赋,反更迷惑而抓不住主要的东西。结果就像太多的花朵妨碍了枝干,过于肥胖损害了骨骼一样,写出赋来,既没有教育作用,对于劝诫也毫无益处,所以扬雄后悔写这种雕虫小技的作品,因为这和织薄纱一样,不免要惹人责怪的。

总之,赋是由《诗经》演变出来的,后来又分成大赋和小赋。它描绘事物的形貌,美得好比雕刻绘画似的;它能够把不明白的描写清楚,写平凡的事物也不使人感到太鄙陋。有教化作用的赋,必须写得华丽而有法度,并剪裁去那些华而不实的文辞。

35.四始之至,颂居其极——《文心雕龙》之“颂赞第九”(1)

正文及注释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自商以下,文理允备。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斯乃宗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焉。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晋舆之称原田,鲁民之刺裘鞸,直言不咏,短辞以讽,丘明子顺,并谓为诵,斯则野诵之变体,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乃覃及细物矣。

注释:

(1)四始之至:《毛诗序》说“四始”(风、小雅、大雅、颂)是“诗之至也”。孔颖达疏:“诗之至者,诗理至极,尽于此也。”

(2)极:颂在“四始”的最后,地位极高。

(3)帝喾(kù库),传说中的上古帝王。

(4)咸墨杨校:唐写本作“咸黑”。咸黑,帝喾时的音乐家。据《吕氏春秋·古乐》,帝喾曾命咸黑作歌。

(5)(5)韶,杨校:唐写本作“招”。《九招》:帝喾时的音乐。

(6)杨校:“商”下唐写本作有“颂”字。《商颂》:《诗经》有《商颂》五篇。已,同以。

(7)允:许可。

(8)偃(yǎn 眼):仰面倒下,指受影响。

(9)序人:写人事。序:叙。

(10)变正:郑玄《诗谱序》说,从周懿(yì意)王至陈灵公时期的作品为变风、变雅,周懿王以前的作品为正风、正雅。因为周的政教衰败,所以才有变风、变雅。杨校:“事”上唐写本有“故”字。

(11)义,杨校:唐写本“义”上有“故”字。

(12)鲁国句:杨校:唐写本无“国”字。郑玄《鲁颂谱》说:周成王因他的叔父周公旦功勋卓著,封居鲁国,享有天子之礼,死后鲁国人用《鲁颂》来祭祀周公,周公姓姬名旦。

(13)商人句:杨校:唐写本无“人“字。商亡后,其后代牵于宋国。郑玄《商颂谱》说:宋大夫正考父校《商颂》以祭其先王。

(14)宗庙,祖庙。正歌:纯正、庄严的颂歌。

(15)宴飨(xiǎng 响):酒席宴会。

(16)《时迈》:《诗经·周颂》中的一篇。《国语·周语上》上说,《时迈》是周公所作。

(17)勿壅(yōng 庸)惟口:《国语·周语上》“邵公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壅,堵塞。

(18)“原田”:《左传 ·僖公二十八年》载,晋文公和楚国的成濮(pú铺)战之前,怕部下畏惧,于是听反映众人思想情绪的诵歌。诵歌说:“原田每每(mèi妹),舍其旧而谋其新。”(“原野上的青草长得多么茂盛,除掉旧根子,速播新种子”)意思是说晋军强盛,可以打仗。舆人:众人。

(19)“裘鞸”(qiú bì 求必):《吕氏春秋 乐成》及《孔丛子·陈士义》均载:孔子初相鲁时,鲁国人作诵毁谤孔子说:“ 麛(mí迷)裘而芾,投之无戾(lì 力)。芾而麛裘,投之无邮。”(“穿着小鹿皮袍又系着花蔽膝,把它弃掉没有罪过,系着花蔽膝又穿着小鹿皮袍,把它丢掉没有过错 )”意思是孔子没有什么功劳还当官,可以丢开他。麛:小鹿。 鞸,古代朝服的蔽膝,即围裙。

(20)邱明:左邱明,春秋时鲁国的史官,《左传》的作者。子高:孔子的六世孙孔穿的字。《孔丛子》(相传为孔子八世孙孔鲋(fù附)所作。)《陈士义》篇载,孔穿之子子顺曾谈到“裘鞸”诵。这里刘勰把子顺误作子高。

(21)浸被:逐渐影响。

(22)三闾:指屈原,屈原曾作三闾大夫。《橘颂》:屈原《九章》之一。

(23)覃(tán谈):延。

译文

风、小雅、大雅、颂,是诗理的极至,颂是这“四始”的最后一项。“颂”的意思就是形容状貌,就是通过形容状貌来赞美盛德。从前帝喾的时候,咸黑曾作颂扬功德的《九招》等。从《诗经·商颂》以后,“颂”的写作方法就完备了。教化影响到一个诸侯国的作品叫做“风”,能影响到全国风俗的作品叫做“雅”,通过形容状貌来禀告神明的作品叫做“颂”。“风”和“雅”是写人事,所以有“正风”、“正雅”和“变风”、“变雅”;“颂”是用来禀告神明的,所以内容必须纯正美善。鲁国因颂扬周公之功而编成《鲁颂》,宋国因祭祀祖先而辑录《商颂》。这都是用于宗庙的雅正乐歌,不是一般宴会场上的歌咏。《周颂》中的《时迈》一篇,是周公亲自写作的;这篇贤人写成的颂,为颂的写作留下了典范。每个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思想,表达其思想的口是堵塞不住的。春秋时晋国民众用“原田每每”来赞美晋军,鲁国人用“麛裘而 ”来讽刺孔子,这都是直接说出,不用歌咏,以简短的话来进行讽刺。左邱明和孔顺,都把这种话当做“诵”来记载。这是有了变化的不正规的颂;颂本来是用以告神的,这种变化已渐渐用于人事了。到了屈原的《橘颂》,内容和文采都很美好,它用相似的东西来寄托情意,又把“颂”的内容推广到细小的事物了。

36.秦政刻文,爰颂其德――《文心雕龙》之“颂赞第九”(2)

正文及注释

至于秦政刻文,爰颂其德。汉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若夫子云之表充国,孟坚之序戴侯,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或拟《清庙》,或范《駉》、《那》,虽浅深不同,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至于班傅之《北征》、《西征》,变为序引,岂不褒过而谬体哉!马融之《广成》、《上林》,雅而似赋,何弄文而失质乎!又崔瑗《文学》,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及魏晋杂颂,鲜有出辙。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陆机积篇,惟《功臣》最显。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

注释:

(1)秦政:指秦始皇姓赢(yíng 盈)名政。刻文:歌颂秦始皇的石刻。计有《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的《泰山刻石》等六篇和《古文苑》卷一所载的《峄山刻石》一篇,都是李斯所作。

(2)惠、景:西汉惠帝刘盈、景帝刘启。

(3)亦有述容:惠、景二在位时间不长,景帝又不爱好文学,但仍有人作颂。《汉书·艺文志》说李思有《孝景皇帝颂》十五篇。述容,即作颂。

(4)子云:扬雄的字。充国:赵充国,西汉初有武功的大臣,汉文帝令画其像于未央宫。汉成帝叫扬雄作《赵充国颂》,文见《汉书·赵充国传》

(5)孟坚:班固的字。戴侯:窦融,东汉初以武功封安丰侯,死后谥戴,班固曾作《安丰戴侯颂》亡佚。

(6)武仲:傅毅的字,东汉作家。《后汉书·傅毅传》说傅毅作《宪宗颂》十篇,现仅残存四句。显宗:汉明帝庙号。

(7)史岑(cén涔):字孝山,东汉人。所作《和熹邓后颂》已亡佚。

(8)《清庙》:《诗经·周颂》第一篇。《后汉书·傅毅传》说傅毅仿《清庙》作《宪宗颂》。

(9)《駉(jiōng 扃)》:《诗经·鲁颂》的第一篇。《那(nuó挪)》:《诗经·商颂》的第一篇。挚虞《文章流别论》史岑的《和熹邓后颂》的文体意思与《鲁颂》相类似。

(10)浅深:杨校:唐写本作“深浅”。

(11)班、傅:班固、傅毅。班固的《车骑将军窦北征颂》载《古文苑》卷十二。傅毅的《西征颂》今只有残文四句。

(12)序、引:都是散文文体的特征。班固的《北征颂》先写窦宪才德,次写其率军北征,再写其破敌制胜,再写其功绩。长达五百六十余字。刘勰认为颂是韵文,功用在歌功颂德,不宜铺叙事实。变为序、引一类长篇散文。序:同叙。引:延长。

(13)马融:东汉作家、学者。其《广成颂》载《后汉书·马融传》,《上林颂》失传。

(14)弄文失质:挚虞《文章流别论》批评马融的《广成颂》、《上林颂》,纯属赋的体裁风格而要叫做颂,和颂的文体特点和要求相差太远。

(15)崔瑗:东汉作家。其《南阳文学颂》载《艺文类聚》卷三十八。

(16)蔡邕(yōng 庸):东汉末作家、学者。其《京兆樊惠渠颂》见《蔡中郎集》。樊渠:是一条农田水利灌溉渠。

(17)挚虞:西晋学者,著有《文章流别论》。品藻:评论文学作品。

(18)精核:精确。

(19)杂以风雅:《文章流别论》中说:“傅毅《显宗颂》,文与《周颂》相似,而杂以风雅之意。”

(20)变,杨校:唐写本作“辨”。旨趣:宗旨意义,指基本意义。

(21)黄白:《吕氏春秋·别类》载,相剑者说:“白色的金属(白锡)性质坚硬,黄色的金属(黄铜)性质柔韧,黄白金属所混杂的剑就既坚又韧。责难者认为,白色金属不韧,黄色金属不坚,黄白金属所混在一起就就既不坚又不韧。刘勰用这个例子批评挚虞对《显宗颂》的评论前后矛盾,”既说它“文与《周颂》相似”,又说它“杂以风雅之意”。

(22)出辙:指超出颂的正常写法。辙,车轮所碾迹。

(23)陈思:陈思王曹植。

(24)《皇子》:指曹植的《皇太子生颂》。标:树的上端。指代表作品。

(25)《功臣》:指陆机的《汉高祖功臣颂》,载《文选》卷四十七。

(26)末代:末世,衰乱之世。指魏晋时期。讹(ē俄):错误。

译文

至秦始皇时的石刻,乃是称颂秦始皇的功德。即使汉代的惠帝和景帝时期,也有描述形容的颂产生。所以,颂的写作是一代一代地相继不断了。如扬雄表彰赵充国的《赵充国颂》,班固歌颂窦融的《安丰戴侯颂》,傅毅赞美汉明帝的《显宗颂》,史岑称述邓后的《和熹邓后颂》,有的学习《周颂》,有的模仿《鲁颂》或《商颂》。这些作品虽然深浅不同,详略各异,但它们赞美功德、显扬形容,其基本法则是一致的。至于班固所写《车骑将军窦北征颂》,傅毅所写《西征颂》,就把颂写成长篇的散文,岂不是因过分的褒奖而违反了“颂”的正常体制!马融的《广成颂》和《上林颂》,有“雅”的用意却写得很像赋,为什么如此玩弄文词而远离“颂”的特点呢!还有崔珍的《南阳文学颂》,蔡邕的《京兆樊惠渠颂》,都是把序文写得很好,而精简了“颂”本身的篇幅。挚虞在《文章流别论》中对颂的评论,基本上是精确的,但其中说在颂的作品中“杂有一些风、雅的内容”,而不弄清其根本意义,这不过是徒然声张一些不合实际的议论,和古代对于铸剑可黄铜白锡相杂的谬论差不多。到了魏晋时期的杂颂,一般没有超越正常的写作规则。曹植的作品,以《皇太子生颂》为代表;陆机的作品,只有《汉高租功臣颂》较突出。不过,他们的作品中褒扬和贬抑混杂在一起,那是魏晋时期颂体已有所变化的作品了。

37.颂惟典懿,辞必清铄――《文心雕龙》之“颂赞第九”(3)

正文及注释

原夫颂惟典懿,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虽纤巧曲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

注释:

(1)懿:美。

(2)铄:同烁,光采。

(3)敷:展布,陈述。

(4)铭:以警戒为主的一种韵文。

(5)揄扬:伸展、扬举,引申为雍容坦放。发藻:驱遣文辞。

(6)汪洋:广大,气势磅礴。树义:树立内容意义。以上从文辞、内容两方面说明颂这种的文体写作的风格特点要求。

(7)“虽纤巧曲致”:纤,细。

(8)底,杨校:唐写本作“弘”。弘,同宏。

译文

“颂”的写作,本来是要求内容典雅,文辞明丽。描写虽然近似赋,但不流于过分华靡的境地;严肃庄重有如“铭”,但又和“铭”的规劝警戒意义不同。颂是本着颂扬的基本要求来敷陈文采,从广义的意义上来确立内容。至于细致巧妙的描写,那就随作品的内容而变化。颂的写作,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38. 虞舜之祀,乐正重赞——《文心雕龙》之“颂赞第九”(4)

正文及注释

赞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即古之遗语也。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治《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及景纯注《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

注释:

(1)乐正:古代主管音乐的长官。

(2)益赞于禹:益,传说中舜的臣子。《尚书·大禹谟》载有苗不服,益劝禹修德教,禹退兵修德,七十天而有苗服。益的赞辞说:“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只有修立德政才能感动天帝,那就没有什么远的地方不能到达;自满招来损害,谦虚受到益处,这是天的常道。”)

(3)伊陟(zhì至)赞于巫咸:伊陟,伊尹的儿子;巫咸:古神巫,名咸。二人都是殷帝大戊的臣子。《尚书序》说:“ 伊涉赞于巫咸,作《咸乂(yì义)》四篇。” 伊陟见到桑、彀并生的异常现象,认为不吉利,所以告诉巫咸。

(4)飏:同扬。

(5)鸿胪(lú卢):官名,执掌各种祭祀典礼的司仪。鸿,大声;胪,传呼。司仪者要大声传呼。

(6)赞荆轲:荆轲,战国末刺客,为燕太子丹刺秦始皇,失败被杀。《汉书·艺文志》载司马相如等人有《荆轲论》五篇,失传。《荆轲论》末尾可能有赞辞。

(7)迁《史》固《书》: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

(8)托赞褒贬:《史记》各篇之末,大都有“太史公曰”;《汉书》各篇之末,大都有“赞曰”。有表扬、有批评,不像过去的赞只有赞扬。

(9)纪传后评:《史记》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和《汉书》最后一篇《叙传》,都是用来说明各书各篇写作之意。如《太史公自序》先述每篇作意而后说“作××本纪第×””“作××列传第×”《汉书·叙传》依仿《史记》。这种总的“记传后评”从《后汉书》开始,才散入每篇之后的“赞曰”。

(10)同:同一类名称和性质。

(11)仲洽:挚虞的字。《流别》:《文章流别论》。

(12)谬称为“述”:《汉书·叙传》颜师古注称,班固仿效《史记·太史公自序》作《汉书叙传》。司马迁云为某事作某本纪、某列传,班固自谦,避作者之谓圣,而去述之谓明,所以不说“作”而说“述”。后代学者,连挚虞也不懂得这个道理,认为是追述《汉书》之事,称它为《汉书述》。挚虞称“述”的原文已佚。谬,错误。

(13)景纯:郭璞的字。《雅》:《尔雅》。

(14)动植必赞:郭璞《尔雅序》说,他注《尔雅》还别为音图,用来帮助读者理解,同时作《尔雅图赞》二卷,此书隋代已亡。严可均《全晋文》卷一二一仅辑得十之一二,鸟兽鱼虫,树木花果,皆有赞词。

译文

“赞”的意思就是说明,就是辅助。相传从前虞舜时的祭祀,很重视乐官的赞辞,那就是歌唱之前要作说明的辞句。至于益助禹的话,伊陟向巫咸所作的说明,都是用突出的话来说明事理,加强语气来帮助言辞。所以。汉代设置鸿胪官,他在各种典礼上呼喊礼拜的话就是“赞”:这些都是古代留传下来口头上讲的“赞”。到司马相如进行写作,才在《荆轲论》中对荆轲进行了赞美。后来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便借赞辞来进行褒扬或批评:那是用简要的文辞加以总结,用颂的体裁而加以议论;《史记》和《汉书》的最后,又各有一篇《太史公自序》和《叙传》作总评,它和“赞”的名称是相同的。可是挚虞的《文章流别论》,却把这种“赞”误称为“述”,“那就差得很远了。后来郭璞注《尔雅》,在《尔雅图赞》中,无论是动物植物都写了“赞”,内容兼有褒扬和贬抑。这和上面所说魏晋以后的颂一样,也是赞体发生变化之后的作品。

39.本其为义,事在奖叹——《文心雕龙》之“颂赞第九”(5)

正文及注释

然本其为义,事在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词。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赞曰∶容体底颂,勋业垂赞。镂影攡声,文理有烂。

年积愈远,音徽如旦。降及品物,炫辞作玩。

注释:

(1)促:短。广:长。

(2)盘桓:环绕。数韵:指篇幅短小。赞的韵文一般两句一韵,数韵不过一二十句。

(3)昭,杨校:唐写本作“照”。灼:明。送文:文章结尾。

(4)体:要点。

(5)细条:支派。

(6)体,杨校:唐写本作“德”。底,杨校:唐写本作“厎”之误。厎,致。

(7)镂彩二句,杨校:唐写本作“镂影摛声,文理有烂”

(8)积,杨校:唐写本作“迹”

(9)徽:美。旦:早晨,日初出。

译文

从赞的本义来看,它产生于对事物的赞美感叹,所以从古以来,赞的篇幅都短促不长;都是用四言句子,大约在一二十句左右,简单扼要地讲完内容,清楚明白地写成文辞,这就是它的写作要点。赞的产生虽然很早,但在实际中运用不多,从它的大致趋向看,是“颂”的一个支派。

总之,形容美德写成颂,赞扬功业写成赞;描绘形容和组成声韵,使文辞清晰而鲜明。这样的颂或赞,虽然年代久远,它的美好却像清晨那样新鲜。后世用颂赞来品评平常事物,往往就是炫耀辞采作游戏了。

40.天地定位,祀遍群神——《文心雕龙》之“祝盟第十”(1)

正文及注释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报兴焉!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昔伊耆始蜡,以祭八神。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利民之志,颇形于言矣。至于商履,圣敬日跻,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即郊禋之词也;素车祷旱,以六事责躬,则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辞。是以“庶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夙兴夜处”,言于祔庙之祝;“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宜社类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于神祇,严恭于宗庙也。

注释:

(1)群神:众神,各种神灵。

(2)六宗:宗:尊。“六”宗即四时(春、夏、秋、冬)、寒暑、日、月、星、水旱六种受尊敬祭祀的神。指尊祀之神。禋(yīn 因):升烟为祭。古代祀天的典礼,引申为诚心诚意的享祭。

(3)三望:祭泰山、河、海。望,祭。

(4)黍稷(jì计):黍子、谷子,指各种谷物。

(5)兆民:众多百姓。兆,古代一万亿为兆。

(6)牺盛(chéng成)惟馨(xīn心):《尚书·伪君陈》:“黍稷非馨,明德惟馨。”伪孔传:“所谓芬芳,非黍稷之气,乃明德之馨。”明德:光明之德。馨,散布很远的香气。牺盛:祭品。牺,牛羊之类;盛:盛谷类果品的祭器,指谷物果品之类。

(7)祝史:官名,负责祭祀祝辞。

(8)资:靠。

(9)伊耆(qí奇):神农氏,一说是帝尧。蜡(zhà乍):蜡祭,在岁末举行。

(10)八神:《礼记·郊特性》郑玄注为:先啬(sè色)(谷物之神)、司啬(主管白谷之神)、农(农耕之神)、邮表缀(zhuò捉去)(守望庄稼用的邮亭之神)、猫虎(食田鼠、田豕的猫、虎之神)、坊(风水的堤神)、水庸(灌溉、排涝的水沟神)、昆虫(昆虫之神)。

(11)宅:住所,指土本来的位置。

(12)壑(hè贺):沟。

(13)毋:勿,不要。

(14)泽:薮(sǒu叟)泽,草木聚生水泽的地方。这一祝辞见《礼记·郊特牲》。

(15)上皇:指尹耆氏等“三皇”时代。

(16)祠:春祭。

(17)耜(sì四):古代一种犁上的铧叫耜。

(18)杨校:唐写本上“四”上有“与”字。有:有年,大丰收。

(19)商履:成汤,商开国帝王。子姓、名履。

(20)圣敬:圣德敬慎。跻:进,升。

(21)玄牡:黑色雄性牲畜。

(22)万方罪己:汤得天下后,天下大旱,五年不收,汤祷旱祝辞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我自己有罪,不要连累天下百姓,天下百姓有罪,罪都在我身上。)祝辞见《论语·尧曰》。《墨子·兼爱下》《吕氏春秋·顺民》都有类似记载。

(23)郊:祭天。

(24)素车祷旱:《尸子》载汤曾乘素车白马祷旱求雨的事。素车,无彩饰的车。

(25)六事责躬:《荀子·大略》载成汤的祷旱辞说:“政不节(节制)与(吗)?使民疾(用民力过分)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宫女内宠)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贿赂)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26) 雩禜(yú yǒng于永):雩:祷雨,古代为求雨而举行的祭祀。禜:祷晴。古代为求晴而举行的祭祀。

(27) 大(tài太)祝:殷、周时期掌管祭祀祝辞的官名。

(28) 六祝:顺祝(顺民心,求丰年)、年祝(求长寿)、吉祝(求福)、化祝(求息兵灾)、瑞祝(求风调雨顺)、筴祝(求远罪疾)。

(29) “庶物咸生”:《小戴礼记·公冠篇》所载《祭夭辞》有“庶物群生,各得其所”之句,《祭地辞》有“庶卉百谷,莫不茂者”之句。庶:众。

(30) “旁作穆穆”:《小戴礼记·公冠篇》所载《迎日辞》有“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的话。旁:广大,普遍。穆穆:壮美。

(31)“夙兴夜处”:《仪礼·士虞札》所载祔辞中的话。

(32)祔(fù付)庙:新死者附祭于先祖之庙。

(33)“多福无疆”:《礼记·少牢馈食礼》里所载祭祖祷词中的话。

(34)少牢:古代祭祀用的猪和羊, 《仪礼·少牢馈食礼》规定诸侯的卿大夫祭宗庙用少中牢。馈(kuì溃):祭祀用的熟食。

(35)宜社类祃(mà骂):军祭。宜社,出师时祭地,类,出师时祭天。祃:祭祀军队所到地方之神。

(36)寅:敬。神祗:天地诸神。祗:地神。

译文

开天辟地以来,各种神灵都受到祭祀。天地诸神既受尊祀,名山大川都按一定次序致祭。于是风调雨顺,各种谷物生长起来。由于亿万民众的仰赖,便对神灵作美好的报答。但供献馨香的祭品,要以光明的道德为根本;祝史陈说诚信,就必须以文辞为凭借。相传古代的神农氏,开始在岁末祭祀有关农事的八种神灵。他的祭辞说:“泥土返回自己的位置吧,水也归还到山壑间去,危害庄稼的昆虫不要兴起,草木归生于薮泽中去(不要生长在良田) ”这就是上古皇帝的祝文了。虞舜在春天的祭田辞中说:“扛着长耜,在南亩农田上努力耕作,四海之人都有穿有吃。”为民谋利的思想,已表现在言辞中了。到了商汤,德行一天一天高起来。他用黑色的牛来祭告上天,把四面八方之人的罪过,都归在自己一人身上。这就是他的祭天之词。商汤还曾驾着毫无装饰的车马,去祷求免于旱灾,列举六种过失来责备自己。这就是他求雨的祝文。到周代的太祝,掌管“顺祝”、“年祝”等六种祝辞,用“万物齐生”等话来祭天祭地;用“光明普照”等话来拜迎日出;用“早起晚睡”等话,祝告于祖孙合庙的祭祀;用“多福无疆”等话,写进祭祖献食的祷辞;此外,即使是出师打仗时的祭天祭地,也没有不用祝文的。这些都是为了对神灵表示虔诚,对祖先表示恭敬。

41.暂缺

42. 群言发华,降神务实——《文心雕龙》之“祝盟第十”(3)

正文及注释

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祈祷之式,必诚以敬;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较也。班固之祀涿山,祈祷之诚敬也;潘岳之祭庾妇,祭奠之恭哀也:举汇而求,昭然可鉴矣。

注释:

(1)修辞立诚:《周易·文言》:“修辞立其诚”。原意是修理文教以树立诚信,这里借指写祝辞的真诚。

(2)大较:大概。

(3)祀涿山:班固《祀涿山》文不可考。

(4)《祭庾妇》:指潘岳的《为诸妇祭庾新妇文》,文缺不全。

译文

各种文章都表现出一定的文采,用于降神的祝文则要求朴实。祝辞的写作必须真诚,要于内心无所惭愧。祈祷文的格式,须诚恳而恭敬;祭奠文的格式,应恭敬而哀伤。这就是写祝祷文的大致要求。如班固的《涿邪山祝文》,就是诚敬的祈祷文;潘岳的《为诸妇祭庾新妇文》,就是恭哀的奠祭文。列举这些同类作品加以研究,其特点是显而易见的。

43. 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文心雕龙》之“祝盟第十”(4)

正文及注释

盟者,明也。骍毛旄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周衰屡盟,以及要劫,始之以曹沫,终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设黄龙之诅;汉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崇替在人,祝何预焉?若夫臧洪歃辞,气截云蜺;刘琨铁誓,精贯霏霜;而无补于汉晋,反为仇雠。故知信不由衷,盟无益也。

注释:

(1)毛,范注:当作旄。骍旄(xīng máo 辛毛):赤牛。《左传·襄公十年》载:周平王东迁以后,对随从他东迁的七个诸侯赐给了以赤牛为牲的盟礼,是以“骍旄之盟”。白马:《汉书·王陵传》载“高皇帝(刘邦)刑(杀)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凡不是刘家的人当了皇帝,天下的人都共同讨伐他)。”

(2)珠盘:装饰有珠的贵重祭器。如盘子,盟誓时用来盛血。玉敦:装饰有玉的祭器,用来盛食。

(3)方明:方,六方,即上、下、东、南、西、北;明,神明。方明即上下四方神明的像,泛指一切神像。

(4)三王:夏、商、周三代帝王。

(5)诅(zǔ祖)盟:誓约。

(6)要(yāo腰):约。

(7)周衰:指东周时期政权衰落。

(8)以及要契,杨校:唐写本作“弊及要劫”。弊:运用盟誓的流弊。要(yāo腰)劫:要挟,强制,

(9)曹沫:春秋时鲁国人。《史记·刺客列传》载:鲁国与齐国三战皆败,鲁庄公献地求和,齐桓公允许与鲁庄公在柯相会结盟。会见时曹沫执匕劫持齐恒公,齐桓公被迫答应退所占鲁国土地。

(10)毛遂:战国时赵国平原君赵胜的门客。《史记·平原君列传》载:秦兵围攻赵都城邯郸,赵国派平原君到楚国求救,从早谈判到中午,楚王拖延不决。平原君的随从毛遂按剑上前,楚王被迫答应合纵抗秦。

(11)秦昭:战国秦国昭襄王。盟夷:和夷人订立盟约。夷:古代对边疆少数民族的称呼。这里指巴郡阆(làng浪)中(今四川阆中)一带夷人。

(12)黄龙之诅:《后汉书·南蛮列传》载秦昭襄王与夷人所订盟文是:“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盅。”黄龙:郝懿行《文心雕龙辑注》疑当是“璜珑”之省文。璜:半璧。珑:祷旱玉,龙纹。是珍贵之物。表示秦不侵犯夷人。

(13)汉祖:汉高祖刘邦。建侯:封建诸侯。

(14)山河之誓:《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载有刘邦的《封爵誓》中说:“使河(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子孙)”厉:同砺,磨刀石。意思是希望能长期保持爵位。

(15)克:能。

(16)渝始:违背当初的盟誓。渝,变。

(17)崇替:兴废

(18)预,干预。

(19)臧(zāng脏)洪歃辞二句,杨校:当作“臧洪歃辞,辞截云蜺(ní尼)”。臧洪,东汉末人。歃(shà啥)血,古代盟誓时含牛马、鸡狗之血于口表示信用,叫歃血。蜺:虹的一种,副虹。臧洪歃血见《后汉书·臧洪传》:汉未董卓乱起,一些州郡首领在酸枣(今河南延津县北)盟会,臧洪首先登坛,作了慷慨激昂的盟誓。

(20)刘琨:晋人。铁誓:盟誓坚定如铁。指刘琨的《与段匹磾(dī低)盟文》盟文表示坚决共同尽忠于垂危的西晋王朝,表现了刘琨的爱国主义思想。盟文见《全晋文》卷一○八。

(21)霏(fēi非):云气。

(22)于,杨校:唐写本无“于”。

(23)反为仇雠:指臧洪被一起盟誓的人所杀,刘琨后被段匹碑所杀。雠:同仇。

译文

“盟”的意思就是“明”。用赤色的牛、白色的马,盛放在珠玉为饰的祭器中,祝告于神像前的文辞,就是“盟”。早在夏、商、周三代时的帝王,没有盟誓,有时须要约誓,用一定语言约定就分开。到周代衰弱之后,就经常进行盟誓了;其流弊所致,竟出现要挟、强制的手段。开始是鲁国曹沫迫使齐桓公订盟,后来有赵国毛遂要挟楚王订盟。到秦昭襄王和南夷所订盟约,用珍异的“黄龙”表示决不侵犯夷人;汉高祖分封诸王侯的誓辞,用山河不变之意来寄望诸侯保持长久。但任何盟誓,只有坚持道义才能贯彻到底,道义不存,就会改变原来的盟誓。可见国家的盛衰,事在人为,盟祝之辞有何相干?如汉未臧洪在讨伐董卓时的《酸枣盟辞》,真是气断长虹;晋代刘琨的《与段匹c盟文》,也写得意志坚贞。但他们的誓辞,不仅未能挽救汉、晋的灭亡,当初订盟的双方后来反而成为仇敌。由此可见,信誓之辞如不出自真心诚意,订了盟也是毫无用处的。

44.盟之大体,必序危机——《文心雕龙》之“祝盟第十”(5)

正文及注释

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九天以为正,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然非辞之难,处辞为难。后之君子,宜存殷鉴。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赞曰∶毖祀钦明,祝史惟谈。立诚在肃,修辞必甘。

季代弥饰,绚言朱蓝,神之来格,所贵无惭。

注释:

(1)戮:同勠,合力。

(2)九天:《离骚》:“指九天以为正兮。”九天,即天、正、政。

(3)存:以作“存”为长;殷鉴:殷鉴不远,在夏后氏。殷人以夏的灭亡为镜子。这里泛指借鉴历史经验。

(4)恃(shì市):依靠。

(5)毖:慎。钦明,杨校:疑为“方明”之误。

(6)谈:言谈。指写作、诵读祝辞。这里为押韵故用“谈”。

(7)季代:末世,动乱衰败之世,指魏、晋时期。

(8)朱蓝:朱色、蓝色,代表各种颜色。

(9)格:感通。

译文

“盟”这种文体的主要特点,是必须叙述有关危急情况,奖励忠孝的品德,约定同生共死,要求合力同心,请求神灵来监视,指上天来作证,以激动之情来确立诚意,并用恳切的意思来写成盟辞,这就是它的共同点。但“盟”这种文体,不在文辞难写,而难在用实际行动来对待所写之辞。对于后来的盟誓者,这是值得引以为鉴的;讲求忠信就行了,不要依靠神灵!

总之,慎重的祭祀基于祭祀者自己的道德,祝史的职责主要是写祝辞。道德的实诚在于严肃,祝盟的文辞必须写得美善。晋代以后更重文饰,祝盟就写得华丽多采。要是真的能感召神灵,应以诚信无愧为贵。

45.先圣鉴戒,其来久矣——《文心雕龙》之“铭箴第十一”(1)

正文及注释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虡而招谏。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武王户席,题必诫之训。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来久矣。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若乃飞廉有石棺之锡,灵公有夺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赵灵勒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详观众例,铭义见矣。

注释:

(1)帝轩:指黄帝,传说中的古代帝王。舆:车厢。几:案。相传黄帝在舆、几上刻有铭文。《路史·疏仡(yì意)纪》所载黄帝《中几之铭》,显然是后人伪托。弼(bì必)违:纠正过失。弼:辅正。

(2)大禹:即夏禹,夏王朝的第一个帝王。勒:刻。笋虡(sǔn jù损具):即簨sǔn 簴,钟磐的架子,横木为筍,旁柱叫簴。《鬻(yù玉)子》所载夏禹在簨簴上刻的铭文,也是后人伪托的。谏:规劝的意见。

(3)成汤:商王朝的第一个帝王。盘盂:食器。这里指传为汤的《盘铭》。

(4)日新:《礼记·大学》载汤的《盘铭》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个铭文也是后人伪托的。规:劝正。

(5)武王:指周武王,周王朝的第一个帝王。户席:指《户铭》、《席四端铭》,均载《大戴礼记·武王践昨》,也是后人伪托的。

(6)必诫之训:指周武王铭文中所讲必须警戒的教训,如《席四端铭》中的“安乐必敬”、“无行可悔”等。

(7)周公:周武王之弟,名旦,周初重要功臣。金人:《说苑·敬慎》篇说孔子曾在周朝太庙陛前看到金人(铜像),背上刻有铭文,即《金人铭》。全文以多言为戒,第一句是“我古之慎言人也”,此铭传为黄帝六铭之一,自然是伪托;刘勰认为是周公所作,可能由于此铜像是周初铸成;铭文中的“安乐必戒,无行所悔”等句子,和传为周武王所作铭文中的“安乐必敬”、“无行可悔”相似。

(8)仲尼:孔子,字仲尼。革容:脸色因激动而变化。《淮浦子·道应训》中说,孔子在鲁桓公庙见到欹(qī欺)器而“革容”。欹器:古代贵族宗庙中的器具,空的时候是倾斜的,盛水适中就正立,盛水过多就倾覆。孔子见欹器的故事,最先见于《荀子·宥坐》,其中有鲁桓公庙守庙者向孔子解释的话:“此盖为宥坐之器。”宥同右,宥坐即置于座右。纪昀谓“欹器不言有铭,此句未详”。其实,欹器本身就是放在座侧以为警戒之物。汉以后的《座右铭》正取此意。

(9)先圣:指上述黄帝、夏禹、商汤、周武王、周公、孔子等。

(10)“观器”二句:唐写本作“亲器必名焉,正名审用,贵乎慎德” 。正名:孔子针对春秋末年的政局,提出“必也正名”(《论语·子路》)的主张,原指正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名分。这里借指正定器物的名称。

(11)审:明。慎德:谨慎之德。

(12)臧武仲:春秋时鲁国的大夫。他论铭的话,见《左传·襄公十九年》。原话是:“夫铭,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人称伐。”

(13)令德:美德。这里指铭其美德。

(14)称伐:指铭其征伐之劳。

(15)九牧:九州之长。金鼎:《左传·宣公三年》中说,夏王曾使九州之长献金属铸鼎。这里也未提到鼎铭,只说鼎上铸了百物之形。

(16)肃慎:古国名。约在黑龙江省东南部。楛(hù户)矢:箭。楛,木名,茎可以做箭杆。《国语·鲁语》说,周武王时,肃慎国进献楛矢,为了垂示后代,曾在箭上刻了铭文。

(17)令德之事:《左传·宣公三年》说,由于“夏之方有德”,所以九州牧献金铸鼎;《国语·鲁语下》说,周武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才在箭上刻铭。所以说二例都是有关令德之事。

(18)吕望:本姓姜,名尚,周初重要功臣。昆吾:传为古代产铁山名,也是善冶铁的工匠名。蔡邕《铭论》中讲到,吕望为周太师,“其功铭于昆吾之冶”。铭文今不存。

(19)仲山:指仲山甫,周宣王时的卿士。镂(lòu漏):雕刻。绩:功。庸器:记功的铜器。《后汉书·窦宪传》载有仲山甫的鼎铭。

(20)魏颗:春秋时晋国将领。《国语·晋语七》载晋悼公说,魏颗因打败秦军,曾刻其功劳于景公钟上。景钟:即景公钟。这个铭文今不传。

(21)孔悝(kuī亏):春秋时卫国大夫。《礼记·祭统》载孔悝的《鼎铭》,赞美其祖先的功绩。勤:劳苦。《鼎铭》中有“其勤公家,夙夜不解(懈)”等话。

(22)飞廉:有的史书作“蜚廉”,商纣王的臣下,秦国的祖先。《史记·秦本纪》载载周灭纣后,蜚廉在霍山筑坛祭纣王时,得到一个刻有铭文的石椁,铭文说此椁是天赐给蜚廉的。椁,棺材的套棺。锡:赏赐。

(23)灵公:指春秋时卫灵公。《庄子·则阳》中说,卫灵公死后,在掘土埋葬时,发现地下一口刻有铭文的石椁,铭文说,灵公将夺得这块个葬地。谥(shì市):帝王死后加以封号。“灵公”是谥号,石椁上的铭文,已有“灵公”这个谥号。

(24)幽石:指埋藏在地下的石椁。

(25)吁(xū需):表示怀疑的惊叹声。可怪:蜚廉与卫灵公两个传说都荒唐无稽,刘勰并不相信。

(26)赵灵:指战国时赵武灵王,自号主父。番(pán盘)吾:在今河北平山县南。《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说,赵武灵王曾派人在番吾山上刻一个宽三尺、长五尺的大脚印,并刻上“主父常(尝)游于此”几个字。

(27)秦昭:指战国时秦昭王。博:古代一种棋局游戏。华山:在今陕西东部。《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又说,秦昭王曾叫人到山上,用松柏之心做个大型局戏,并刻上“昭王常(尝)与天神博于此”几个字。

(28)诞:虚妄不实。

译文

从前轩辕黄帝在车厢上、几案上刻下铭文,用它来辅助自己改正违反了正道的地方;夏禹在挂钟、磬的横架和竖架上刻勒铭文,以号召人们对他进行批评谏诤;商朝成汤在盘子上刻写了“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规劝话语;周武王在门户上和席的四端题写了必须警戒的训言;周公把“说话要谨慎”的告诫刻在金人的背上;孔子看到装满水就倾倒的“欹器”,脸色大变,发出“那有盈满骄傲不倾覆的”警语。从上述事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列位古先圣人重视戒语的作用,由来是很久远的。“铭”就是名称的意思,观看器物必须了解它的名称并在器物上根据它的名称刻写上警戒的话语。正定它的名称,审明它的警戒作用,目的在于重视谨慎自己言行的品德。春秋时鲁国的大夫臧武仲在论“铭”的时候说:“天子作铭是为了写他的盛大美德,诸侯作铭是为了总计他的功劳,大夫作铭是为了称颂自己讨伐的成绩。”夏禹用九州的首领贡献的铜铸造金鼎,周武王在肃慎氏上贡的楛矢上刻勒上“肃慎氏之贡矢”的铭文,这就是属于天子写盛大美德的事情;周的吕望把功勋铭刻在著名冶匠昆吾铸造的金版上,仲山甫在缴获的器物上刻镂自己的功绩,这就是属于诸侯总计功劳的意思;春秋时晋国的将领魏颗的功勋被纪刻在晋景公的钟上,卫国的大夫孔悝的勋绩被铭表在卫鼎上,这就是属于大夫称颂讨伐成绩一类的铭文。至于飞廉得到上天赏赐的刻有铭文的石棺;卫灵公夺得坟地,得到阴间加封的谥号,他们的铭文从埋藏在深幽的地下,发掘出来,哎,可奇怪啊!战国时赵武灵王把脚印刻勒在番吾山上;秦昭王把棋局刻画在华山上。这些荒诞夸张的东西给后代人看,唉,实在可笑啊!详细观察了上面所举的众多的例子,铭的意义就可以看清了。

46.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文心雕龙》之“铭箴第十一”(2)

正文及注释

至于始皇勒岳,政暴不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桥公之钺,吐纳典谟;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奕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魏文九宝,器利辞钝。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岷汉,得其宜矣。

注释:

(1)始皇:即秦始皇。岳:指泰山等山岳。《史记·秦始皇本纪》载有《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等,都是李斯写以歌颂秦始皇的。

(2)疏通:指文辞畅达。

(3)班固:字孟坚,东汉初年史学家、文学家。《燕(yān烟)然》:指班固的《封燕然山铭》。这篇铭是歌颂窦宪北征的功绩。载《文选》卷五十六及《后汉书·窦宪传》。燕然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

(4)张昶(chǎng厂):字文舒,汉末作家。《华阴》:指张昶(一作张旭)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华山在华阴(今陕西华阴县)之南,所以用华阴指华山。碣(jié节):圆顶形石碑。

(5)序亦盛:班固的《封燕然山铭》,和张昶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都有很长的序文。

(6)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阶),汉末著名学者、文学家,以长于碑铭称著。

(7)桥公:名玄,字公祖。汉末大官僚。《钺》:蔡邕有《黄钺铭》,歌颂桥玄为度辽将军时的安边之功。铭存,见《全后汉文》卷七十四。钺(yuè月):兵器,似斧。

(8)吐纳:指模仿。典谟:指《尚书》,因其中有《尧典》、《皋陶(yáo摇)谟》等篇。

(9)朱穆:字公叔,东汉中年文人。蔡邕的《鼎铭》是歌颂朱穆的。铭存,载《全后汉文》卷七十四。

(10)全成碑文:《鼎铭》叙朱穆的家世及其一生经历,和碑体已完全一样了。

(11)溺(nì逆)所长:蔡邕特长于写碑文(参看本书《诔碑》篇),《全后汉文》辑其碑文四十余篇。溺:沉迷、溺爱,指蔡邕惯于写碑文。

(12)敬通:冯衍,字敬通,东汉初年作家。杂器:指他的《刀阳铭》、《刀阴铭》、《车铭》、《杖铭》等,见《全后汉文》卷二十。

(13)矱(yuē曰):法度,这里作动词用。戒铭,唐写本作“武铭”,指传为周武王的《席四端铭》、《杖铭》等。译文据“武铭”。

(14)崔骃(yīn音):字亭伯,东汉中年作家。品:评量。崔骃有《樽铭》、《刀剑铭》、《扇铭》等,见《全后汉文》卷四十四。

(15)李尤:字伯仁,东汉中年作家。《全后汉文》卷五十辑其尚存铭文,有《河铭》、《洛铭》等八十四篇。

(16)义俭:内容很少,意义不大。

(17)蓍(shī师)龟:占卜用的蓍草和龟甲。这里指李尤有关蓍龟的铭文,今不存。

(18)博弈(yì意):围棋。这里指李尤的《围棋铭》,今存。

(19)衡斛(hú胡):衡量之器。这里指李尤的《权衡铭》。斛:十斗。嘉量:量器名。《周礼·考工记》所载量铭中说:“嘉量既成,以观(示)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刘勰在这里以“嘉量”和“神物”并用,指好的量器。

(20)臼(jiù旧)杵(chǔ楚):唐写本作“杵臼”,舂米用的器具。这里指李尤有关杵臼的铭文,今不存。

(21)闲:即娴,熟练。

(22)魏文:魏文帝曹丕,字子桓,三国时作家。九宝:曹丕《典论·剑铭》讲到九种宝器:三把剑、三把马刀,两把匕首和一把露陌刀。这里是用九宝指《剑铭》。铭存不完。

(23)辞钝:文辞一般化。钝:质鲁。

(24)张载:字孟阳,西晋作家。剑阁:在今四川北部大小剑山之间。这里指张载的《剑阁铭》。铭文载《文选》卷五十六、《晋书·张载传》。

(25)骎骎(qīn):马跑得快的样子。这里借喻张载的文才。张载是很平庸的作家,刘勰的评价有些过分。

(26)勒铭:唐写本作“诏铭”,译文据“诏铭”。岷、汉:岷山和汉水,今四川、陕西之间的地区。《晋书·张载传》中讲到,张载的《剑阁铭》,“武帝遣使镌(刻)之于剑阁山”。

译文

到秦始皇在山岳上刻勒了赞颂秦的功德的铭文。秦始皇的统治虽然暴虐,但这些铭文的文词颇为润泽,而且也有通畅之美。到了汉代,像班固的《燕然山勒石铭》,张昶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在铭文前面写长序也兴盛起来了。蔡邕的精思作铭,可说是独贯古今。他赞扬桥玄的《黄钺铭》,行文算得是典范楷模;但是他为朱穆作的《鼎铭》完全成了散体的大篇碑文,反而淹没了他所擅长的韵文。至于像冯衍在刀、杖、杯等杂器上刻的铭文,虽然是用周武王的《武王践阼》诸铭做榜样,但所说的事和各器物不相符合,文辞的繁和略又违反了适中的原则。崔骃品评各种器物的铭,赞美得多而劝戒之意少;李尤作的铭很多,但意义浅薄而文辞又琐碎。《蓍龟铭》谈的神灵之物,李尤却把它置于讲戏玩的《围棋铭》的下面;《权衡斗铭》谈的是衡量器物的事,他却把它放在有关杵臼的《臼杵铭》的后边。他连品评各种器物的名称都没有空暇,哪有功夫来谈事物的意义呢!魏文帝曹丕的《剑铭》铭刻在九件宝器上,宝剑宝刀虽然锋利,可惜文辞却很平钝。唯有张载的《剑阁铭》,表现了作者具有清雅文采的才华。他的铭文像骏马骎骎地快跑,后来居上,晋武帝司马炎诏令把他的铭文刻勒在岷山、汉水之间的剑阁山上,可以说是适得其宜了。

47.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文心雕龙》之“铭箴第十一”(3)

正文及注释

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馀句颇存。周之辛甲,百官箴阙,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指事配位,鞶鉴有征,信所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温峤《侍臣》,博而患繁;王济《国子》,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舆》,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

注释:

(1)箴:劝告。

(2)针:针刺治病。

(3)针石:即石针。古代用石针治病。

(4)夏商二箴:《周书·文传解》引到《夏箴》数句,《吕氏春秋·应同》引到《商箴》数句。但这些未必是夏商时的作品。

(5)辛甲:原来是商臣,后做周文王的大史。

(6)百官箴阙:据《左传·襄公四年》,辛甲曾“命百官管箴王阙”。阙:过失。

(7)《虞箴》:指《虞人之箴》,见《左传·襄公四年》。

(8)体义:指“箴”这种文体的基本格式和内容。

(9)魏绛:春秋时晋国人。《左传·襄公四年》说,魏绛曾引《虞人之箴》谏晋君。后羿(yì义):传为夏代有穷国的君主,善于射箭。《虞人之箴》曾讲到后羿因射猎而忘国事,所以魏绛用来劝告晋君不要荒于田猎。

(10)楚子:指楚庄王。在勤:《左传·襄公十二年》载栾(luán挛)武子说,楚庄王经常教育国人,曾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11)战代:战国时代。

(12)委:唐写本作“萎”,译文据“萎”字。萎:衰。

(13)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文学家。稽:查考。

(14)范:模范。这里作动词用,指模仿、学习。

(15)卿尹、州牧:均官名。这里指扬雄所作《冀州箴》、《司空箴》、《宗正卿箴》等二十多篇各种官吏的箴文。载《全汉文》卷五十四。

(16)崔:指东汉文人崔骃、崔瑗父子。胡:胡广,字伯始,东汉大官僚。他们继扬雄补写各种官吏的箴文,共四十八篇,叫做《百官箴》。《全后汉文》辑得崔七篇(卷四十四)、崔瑗九篇(卷四十五)、胡广三篇(卷五十六)。

(17)鞶(pán盘):官服的大带。鉴:镜。指装饰在鞶带上的镜。据《左传·庄公二十一年》载“王以后(王后)之鞶鉴于之”句注,鞶鉴原是“古之遗服”或“妇人之物”,可见刘勰所说“鞶鉴”不是实指其物,而主要是取“鉴”的鉴戒之意。征:验证。

(18)信所谓:唐写本作“可谓”,无“信”字,译文据“可谓”二字。

(19)潘勖(xù续):字元茂,汉末作家。他的《符节箴》已亡。

(20)温峤(qiáo桥):字太真,东晋初文人。侍臣:指温峤的《侍臣箴》,见《艺文类聚》卷十六。

(21)王济:字武子,西晋文人。他的《国子箴》已亡。

(22)引广事杂:唐写本作“引多而事寡”,译文据此。

(23)潘尼:字正叔,西晋文人。他的《乘舆箴》载《晋书·潘尼传》。

(24)义正:《乘舆箴》虽从封建统治者长治久安的愿望出发,但其中讲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故人主所患,莫甚于不知其过,而所美莫美于好闻其过”等,刘勰评以“义正”,在当时是有可取之处的。

(25)衷:中,恰到好处。

(26)王朗:字景兴,三国时魏国文人。他的《杂箴》只残存数句,见《艺文类聚》卷八十。

(27)巾:指头巾。履:鞋。

(28)失其所施:刘勰在本篇第三部分说:“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古代箴词多用于箴戒帝王,王朗在《杂箴》中讲到中、履之类,所以刘勰认为用非其所。

(29)宪章:法度。这里用作动词,指学习。武铭:指周武王的铭文。

(30)水火井灶:今存王朗《杂箴》中说:要使冬天像夏天那样温暖,没有火灶怎么行?要使夏天像冬天那样凉快,没有井水怎么行?

译文

箴,就是针的意思,用它来针砭过失、防止后患,把它比喻成治防疾病的针石。这种文体的兴起,盛行于夏、商、周三代。夏、商两代的箴文现在还保存着一些残余的句子。周的大史辛甲,叫百官作箴辞针砭周文王的过错,其中唯有《虞人之箴》的文体格式和针砭意义可算完备了。到了春秋时代,这种文体衰微下去,但也并没有断绝。所以晋国的魏绛还用《虞箴》里谈到后羿失国的事来讽谏晋君,楚国的楚庄王还用“民生在勤”的话来劝教人民。战国以来,各国都抛弃先王的德政,尚务战功,铭这种歌颂功德的文体取代箴这种文体而兴起,箴这种文体便枯萎断绝了。直到西汉末年的扬雄稽考古代文章,才学习《虞箴》的榜样,作了卿尹、州牧等各种官吏的箴文共二十五篇。到东汉的崔骃、崔瑗和胡广又效仿扬雄继续补写了一些箴文,连同扬雄的箴文一起,总称作《百官箴》。这些箴文,根据各种官员所配的职位,指出他们所应警戒的事情,像拴在腰间装饰有镜子的皮带一样,明白而有根据。他们真可以说是在追求前代古人清雅的风尚,达到了辛甲那样高度的后来人啊!至于东汉末年潘勖的《符节箴》,虽扼要但失之于浅薄;东晋温峤的《侍臣箴》,虽广博但却有繁琐的毛病;西晋王济的《国子箴》,征引很多而所说的事却很寡少;西晋潘尼的《乘舆箴》,义理虽然正确但文体却有些芜乱。举凡相继出现的箴文,少有能够写得恰到好处的。至于东汉末王朗的《杂箴》,把箴文写在头巾、鞋履上面,虽然能得到他们的警戒谨慎起来,但施写的地方却不妥当。《杂箴》文辞简约,能够举其要点,效法学习的是周武王的铭文;但他写的“水火井灶”一类的箴文,文辞非常繁杂,把写箴文的目的意义搞偏了。

48.箴诵于官,铭题于器——《文心雕龙》之“铭箴第十一”(4)

正文及注释

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攡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寡用,罕施后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器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

秉兹贞厉,警乎立履。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注释:

(1)名目:唐写本作“名用”。译文据“名用”。

(2)弘润:即《文赋》所说:“铭博约而温润。”

(3)核:核实,符合事实。辨:明,清楚。

(4)攡(chī吃):发布。

(5)矢:正直。阙:缺少。

(6)沦:沉没。

(7)罕:稀少。

(8)秉文:写作。秉:抄,持。

(9)酌:择善而取。远大:指上面说的弘润、深远。本书《定势》篇说,“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弘深。”

(10)表:明,这里作动词用。

(11)佩:结于衣带的装饰物。这里指铭记于心,佩服不忘。

(12)无鉴于水:《国语·吴语》:伍子胥谏吴王说:“王其盍(何不)亦鉴于人,无鉴于水。”韦昭注:“鉴,镜也。以人为镜,见成败;以水为镜,见形而已。”刘勰所说“无鉴于水”,就是用这个意思。

(13)贞:正。厉:劝勉。

(14)履:行为,实践。

(15)典:常道。这里指合于常道。

译文

箴是百官用来诵读讽谏的,铭是用来题刻在器物上的,它们的名称和用处虽然不同,但在起警戒作用这点上是相同的。箴完全是为了制止过失,所以必须靠文辞的准确切实;铭兼有褒扬和赞颂的作用,所以文体以弘博温润为贵。不论写作铭和箴,选取的事物都必须抓住要点,辨析清楚道理,使用的文辞必须简练而又深刻。这就是作铭和作箴大略的要点。然而因为说直话的道德风气已经丧失。在器物上刻写铭文记功的制度又久已沦亡,所以箴铭这两种文体的用处就少了,也就很少施行于后代了。虽然如此,拿笔杆写文章的君子,也应当注意斟酌吸取他们深远、宏大的特点。

铭是表刻于器物上的赞词警言,箴的唯一作用在使道德规范就轨。

有这些警言铭记心上,就无需去照镜用水。

拿起这正确而严厉的警言,警戒自己的语言和行为。

箴铭内容典雅意义才宏大,文辞要简约方称得上善美。

49.周世盛德,铭诔之文——《文心雕龙》之“诔碑第十二”(1)

正文及注释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大夫之材,临丧能诔。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以前,其词靡闻。周虽有诔,未被于士。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其在万乘,则称天以诔之。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自鲁庄战乘丘,始及于士;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诔,观其慭遗之辞,呜呼之叹,虽非睿作,古式存焉。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

注释:

(1)诔(lěi垒):哀悼死者的一种文体,主要是列举死者的德行。

(2)“大夫之材”二句:郑玄注《诗经·鄘(yōng庸)风·定之方中》说:“丧祭能诔,……可以为大夫。”刘勰就是用这个意思。

(3)旌:表扬。

(4)靡:无,没有。

(5)被:加,及。士:身份低于卿、大夫,而高于庶民的人。

(6)贱不诔贵,幼不诔长:这两句是《礼记·曾子问》中的话。这种严格的等级观念,春秋战国以后,便逐渐废弃了。

(7)万乘:有兵车万乘,指帝王。

(8)谥(shì市):封建社会对帝王大臣死后所加封号。

(9)节文:这里指礼的仪式。

(10)鲁庄:指春秋时的鲁庄公。乘(shèng剩)丘:鲁国地名,在今山东省滋阳县西北。《礼记·檀弓上》载:鲁庄公在乘丘和宋国人打仗,因马惊翻车,鲁庄公从车上跌下,便责怪两个驾车的人。驾车者只得承认自己“无勇”,便奋力赴敌而死。后来才发现翻车的原因是马中箭受惊造成。鲁庄公因错怪御者,便对他们作诔加谥。

(11)逮(dài代):及。尼父:指孔子。

(12)哀公:指鲁哀公,和孔子同时的鲁国国君。

(13)慭(yìn印)遗:鲁哀公为孔子所作诔文中讲到:上天 “不慭遗一老”(见《左传·哀公十七年》),意思是上天不肯留下这位老人。慭:宁愿。

(14)呜呼:鲁哀公的诔文中有“呜呼哀哉”,表示哀叹之辞。

(15)睿(ruì瑞):聪明。

(16)古式:鲁哀公所作《孔子诔》,是古代留传下来最早的一篇诔文,所以称为“古式”。

(17)柳:指柳下惠,春秋时鲁国人,即展禽,名获,居柳下,谥曰惠。传为柳下惠妻所作《柳下惠诔》,见《列女传》卷二。

译文

周代崇尚德行功业,有了铭和诔这两种文体的产生。士大夫的九种才能之一,就是临遇丧事能够作诔文。诔,就是累列的意思,把死者生前的道德行迹累列起来,给予表彰,使其永垂不朽。夏代、商代以前的诔文,没有流传下来,它们的文词没有听到和见到过。周代虽然有了诔文,但并不用在士大夫身上;而且规定“低贱的人不能给高贵的人作诔文,年幼的人不能给年长的人作诔文”。至贵至尊的天子怎么办呢?那就是说由皇天给他作诔。读诔文,定谥号,它的礼节文章可大啦!春秋的乘丘之战中卜国和县贲父英勇战死,鲁庄公作诔表彰了他们。从此诔才开始用到士人身上。到了孔子死后,鲁哀公亲自为他作了诔文。看他“上天不愿遗留丢下这样一个老人”的哀切的文词,“呜呼哀哉”的叹息,虽然不是深刻高明的作品,但古代诔文的格式却由它保存下来了。到柳下惠的妻子为柳下惠作的诔文,那就文辞哀切而韵调深长了。

50.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文心雕龙》之“诔碑第十二”(2)

正文及注释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盼千金哉!傅毅所制,文体伦序;孝山、崔瑗,辨絜相参。观其序事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至如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在简要。陈思叨名,而体实繁缓。文皇诔末,百言自陈,其乖甚矣!

注释:

(1)暨(jì计):及。

(2)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文学家。元后:西汉元帝后王政君。扬雄的《元后诔》见《艺文类聚》卷十五、《全汉文》卷五十四。

(3)沙麓:沙山脚下,指元后生长的地方,在今河北大名县。撮(cuō搓):取出一小部分。扬雄的《元后诔》原文很长,《汉书·元后传》只摘录了“沙麓之灵”等四句。

(4)挚:指挚虞,字仲洽,西晋文学评论家。这里所说他对《元后诔》的论述,可能是他的《文章流别论》的逸文。

(5)阔略:简略。

(6)杜笃:字季雅,东汉文人。《后汉书·杜笃传》说,他由于给吴汉的诔文写得比他人好,受到光武帝的称赞。

(7)吴:指吴汉,字子颜,东汉初年著名武将。杜笃的《吴汉诔》尚存不全,见《艺文类聚》卷七十四。

(8)疏:粗疏。

(9)光武:东汉光武帝刘秀。

(10)盼:唐写本作“眄”(miǎn免),斜视,这里引申为看待、对待之意。

(11)傅毅:字武仲,东汉作家。他作的诔,今存《明帝诔》、《东海王诔》两篇,载《全后汉文》卷四十三。

(12)伦序:即伦次,指文有次第。

(13)孝山:苏顺,字孝山,东汉文人。《全后汉文》辑其《和帝诔》等三篇(卷四十五)。

(14)辨絜:唐写本作“辨洁”,译文据“辨洁”,明约的意思。

(15)靡:细。律调(tiáo条):音律调和。

(16)潘岳:字安仁,西晋文学家。《全晋文》辑其《世祖武皇帝诔》等十余篇(卷九十二)。构意:唐写本作“构思”。

(17)徽:美善。厥:其。声:名。

(18)崔骃(yīn音):字亭伯,东汉文人。诔赵:他给姓赵者所作诔文,今不存。

(19)刘陶:字子奇,东汉文人。诔黄:他给姓黄者所作诔文,今不存。

(20)宪章:法度。

(21)陈思:指曹植,封陈王,谥号“思”,三国作家。叨(tāo涛)名:得名,有不应得而得的意思。

(22)体:指文风。缓:舒缓。

(23)《文皇》:指曹植为魏文帝曹丕所写的《文帝诔》。诔存,见《三国志·魏志·文帝纪》注。

(24)百言:指《文帝诔》最后的百余言。

(25)乖:不合。刘勰太拘泥于古代固定格式,他对曹植的这个批评并不恰当。《文帝诔》的主要缺点,在于作者哀悼的话言不由衷。

译文

到了汉代,诔文的写作继承了前人的源流。扬雄作的《元后诔》,文章实在繁琐芜秽杂乱;《汉书·元后传》里只摄其要点地摘录了诔文中的“沙麓之灵”几句,而挚虞的《文章流别论》却怀疑它是《元后诔》的整篇。哪有累列元后的德行、表述她的尊荣的诔文只有寥寥四句的?东汉杜笃作的诔文,在前代是有声誉的。他作的《吴汉诔》虽然精巧,但其他的诔文却较粗疏。岂能因为他的《吴汉诔》受到过汉光武帝的称赞,就对这些粗疏的诔文改变看法,把它们看成如千金那么珍贵呢?傅毅作的诔,文章体制有道理有次序;苏顺和崔瑗作的诔,明洁简约互相参照。看他们在序文里记的事就如传记一样,文辞靡丽声律和调,确实算得是作诔文的人才。西晋的潘岳作诔文的构思,专门学习苏顺,巧于叙述悲哀的感情,很容易地就进入新颖贴切的意境,所以他和东汉的苏顺可以说是隔代而相望,能够继承和发扬苏顺诔文的优美之点的了。至于如像东汉崔骃的《诔赵文》,刘陶的《诔黄文》,都得到后人的效法,他们的作品功夫在于简明扼要。陈思王曹植承受了诔文作者的名气,而他的诔文实际上繁冗而又迂缓,他作的《文帝诔》的结尾,有百余言完全是自我陈述表白的言辞,远离了作诔文的意义和要求。

51.殷臣咏汤,周史歌文——《文心雕龙》之“诔碑第十二”(3)

正文及注释

若夫殷臣咏汤,追褒玄鸟之祚;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则也。至于序述哀情,则触类而长。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始序致感,遂为后式,影而效者,弥取于工矣。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注释:

(1)汤:商汤王。

(2)玄鸟:燕子。这里指《诗经·商颂》中的《玄鸟》篇。这是一首歌颂商王祖先的诗。相传简狄吞燕卵而生契(xiè屑),汤王是契的后代。祚(zuò坐):福命。

(3)史:掌典礼的史官。文:指周文王。《诗经·大雅》中有《生民》等篇,是歌颂周王祖先的。《生民》、《玄鸟》等原是颂体,列入诔比较勉强,但刘勰只是作为累列祖先之德的一种例子提出的。

(4)后稷(jì计):传为周代帝王的始祖。

(5)北海:指光武帝之侄刘兴,封北海王。傅毅的《北海王诔》见《古文苑》卷二十,文不全。

(6)淫雨:傅毅《北海王诔》的原文作“淮雨”,本书《练字》篇也讲到“傅毅制诔,已用淮雨”。淮雨:暴雨,译文据“淮雨”。杳冥:幽暗。

(7)始序致感:《北海王诔》的序中说,刘兴死后,其所辖境内,四民都“感伤”得“若伤厥(其)亲”。

(8)影:摹仿。

(9)弥:更加。

(10)制:法度。

(11)荣:指死者在生时的功德。

(12)暧(ài爱):不很明显。觌(dí敌):看见。

(13)道:唐写本作“述”。译文据“述”字。

(14)旨:要旨。

译文

至于殷代的臣民咏颂商汤,在《诗经·商颂·玄鸟》里追述褒扬祖先玄鸟的福祚;周代的史官歌颂周文王,在《诗经·大雅·生民》里阐述先代后稷的勋烈。作诔累列叙述祖宗的功德,这是诗人的规矩。至于叙述哀情,那就要抒发随着所触及的各类事物而产生的感受。傅毅作的《北海王诔》中说“白天太阳暗淡无光,滂沱大雨天昏地暗”;还开始在序中写使人感伤的感情。于是它便成了后代写诔文的榜样格式,像随从影子一样而效法学习傅毅的,就越写越好了。

详细考察诔这种文体的体制,它的特点是选记死者生前的美言和著录死者生前的德行,既具有纪传的体式,又兼有颂文的特征。它以叙述死者光荣的过去开始,以抒发哀痛的感情而结束。它论死者,隐隐约约好像能够与之相见;它道述哀痛,凄凄切切好像可以使人悲伤。这些就是写作诔文的要旨。

52.上古帝王,纪号封禅——《文心雕龙》之“诔碑第十二”(4)

正文及注释

碑者,埤也。上古帝王,纪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

注释:

(1)埤(pí皮):此字和下句“埤”字,唐写本均作“裨”(bì必)。译文据“裨”字。裨:补助。刘勰多用音近的字来解释文体的含义,很难全部找到合适的字;以“裨”释“碑”,就很勉强。

(2)纪号:记功绩,《汉书·武帝纪》注引孟康的话:“王者功成治定,……刻石纪号。”又引应劭说:“刻石纪绩也。”号:告。古代帝王表功明德,以告臣下的意思。封禅:古代帝王受命后祭天祭地的典礼。

(3)故曰碑:上古刻石,并不称“碑”,秦始皇诸刻石也未称“碑”。汉以后才称刻石为碑。

(4)周穆:指西周穆王。弇(yǎn演)山:指崦嵫(yānzī淹滋)山,在今甘肃省。古代神话传为日没之处。《穆天子传》中说,周穆王曾在这里刻碑记功。

(5)“亦古碑”句:明人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碑文》中引到这段话,无“亦古碑之意也”句,下有“秦始刻铭于峄(yì意)山之巅,此碑之所从始也。”诸家校刊本都未提到这两句,特录以备考。案:明代《文心雕龙》刻本较多,徐师曾引文,必有所据;秦世刻石,是碑文发展的重要阶段,刘勰论碑文发展,不可能略过不提。因此,虽多数刊本都无此二句,却未可忽视。峄山:指李斯的《绎山刻石》,见《全秦文》卷一。

(6)楹(yíng营):堂前直柱。

(7)丽牲:系祭祀用的牲畜。丽:附著。

(8)勒:刻。

(9)庸器:铭功的铜器,到。

(10)封墓:聚土以为坟墓。《礼记·檀弓上》:“古也墓而不坟。”殷商时坟、墓有别,坟是封土垒起的,墓是平的。这里的“封墓”指上句说的“坟”,用以喻石碑同样可保持长久。

译文

碑,就是增益的意思。上古的帝王,受命登位,大功告成,记功名号,举行封禅典礼时,要竖立一块石碑,用来加在泰山上,所以叫做碑。传说周穆王巡游的时候,把功绩铭刻记载在弇山的山石上,这也是碑的意思。还有,古代祭祀祖先的宗庙里也有碑,它们竖立在宗庙堂的两柱之间,祭祀时拴系牲用,不在上刻字记功。用来铭刻功绩的金属器物渐渐缺少,所以后代铭记功绩就用碑了。用石碑来代替金属铸造的器物,同样都是为了使功绩永垂不朽。以后碑的应用又从宗庙移到了坟墓上,在坟前立碑,犹如给墓堆聚泥土而成坟一样,使其显得高大而又能保持长久。

53.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文心雕龙》之 “诔碑第十二”(5)

正文及注释

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无择言;周胡众碑,莫非精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至矣。孔融所创,有摹伯喈;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及孙绰为文,志在于碑;温王郗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裁矣。

注释:

(1)碑碣(jié节):通指石碑。方形叫碑,圆顶形叫碣。

(2)断:绝,止。

(3)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阶),汉末著名学者,文学家。蔡邕所作碑文很多,《全后汉文》卷七十五至七十九,共辑其完、缺碑文四十余篇。

(4)杨赐:指蔡鱼的《太尉杨赐碑》。杨赐,字伯献,汉末人。

(5)骨鲠(gěng耿):这个词《文心雕龙》中前后用到五次(《辨骚》、《檄移》、《奏启》、《风骨》),各处用意略有侧重点的不同。其基本意义是指文章的骨力端直,此处就是用这个基本意义。训典:指《尚书》,因其中有《尧典》、《伊训》等篇。

(6)陈:是陈寔(shí十),字仲弓,汉末名士。这里指蔡邕所作《陈寔碑》。郭:是郭泰,字林宗,汉末名士。这里指蔡邕所作《郭泰碑》。

(7)择:通殬(dù度),败坏的意思。

(8)周:指周勰,字巨胜,汉末人。这里指蔡邕的《汝南周勰碑》。

(9)允:得当。

(10)该:兼备。

(11)缀:(zhuì坠)连结。

(12)转:移,指变化。

(13)孔融:字文举,汉末作家。

(14)张:张是张俭,字元节,汉末名士。这里指孔融的《卫尉张俭碑铭》,文存不全,见《全后汉文》卷八十三。《陈》,此文已亡。

(15)辨给:辨通辩,指便捷巧慧,善于言辞(据郝懿行《尔雅义疏·释训》)。

(16)亚:次。

(17)孙绰(chuò辍):字兴公,东晋文人。《全晋文》辑其全残碑文共七篇。

(18)温:指孙绰的《温峤碑》,今不存。王:指《丞相王导碑》。郗(chī吃): 指《太宰督监碑》。庾:指《太尉庾亮碑》。三篇都已不全。据《晋书·孙绰传》载:温、王、郗、庾诸人死后,都“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

(19)《桓彝(yí宜)》:孙绰的《桓彝碑》,今不存。桓彝,字茂伦,东晋前朝官僚。

(20)辨:辨洁。裁:剪裁。

译文

自从东汉以来,作碑文、碣文的风气盛行。这些作者中,才气横溢的莫过于蔡邕。看看他的《杨赐碑》,学习《尚书》写得典雅有力;《陈太丘碑文》和《郭有道碑》这两篇碑文,句词都没有败笔;《汝南周勰碑》、《太傅胡广碑》等众多的碑文,无不写得清晰允当。他的碑文叙事全面而扼要,辞采典雅而润泽;清晰的文词婉转变化而没有穷尽,精巧的义理突出而超然卓立。考察他作碑文的才能,是自然而来的。孔融所创作的碑文,有仰慕摹仿蔡邕的地方。他的《卫尉张俭碑文》和《陈碑》两篇碑文,辨析充分,文采丰富,也算得上是仅亚于蔡邕的碑文了。到了东晋孙绰写作文章,他的志趣在于写作碑文。他的《温峤碑》、《王导碑》、《郗鉴碑》、《庾亮碑》,文词大多枝离繁杂,只有《桓彝碑》这一篇,辨析裁断算是最好的了。

54.属碑之体,资乎史才——《文心雕龙》之 “诔碑第十二”(6)

正文及注释

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诔。是以勒石赞勋者,入铭之域;树碑述亡者,同诔之区焉。

赞曰∶写远追虚,碑诔以立。铭德纂行,光采允集。

观风似面,听辞如泣。石墨镌华,颓影岂戢。

注释:

(1)属:连缀,引申指写作。

(2)资:凭借。

(3)标:显出。序:叙述。

(4)昭:明白。懿(yì意):美好。

(5)峻:高。烈:功业。

(6)区:区域,类。

(7)追:追叙,引申为再现。虚:指仪容。《尔雅·释训》:“其虚其徐,威仪容止也。”又《释怙》:虚,“闲也”。闲、徐意近。

(8)纂(zuǎn钻上)行:编写。

(9)风:指上文所说的“清风”。

(10)石:指碑。墨:指诔。镌(juān捐):刻。华:指写得好的碑诔文。

(11)颓影:对后世的影响。颓:停止。戢(jí吉):收敛,停止。

译文

写作碑这类文章,要靠有作史的才能。碑文的序就是传记,它的正文就是铭文。标立叙述死者隆盛的功德,文辞必须见到有如清风的华彩;昭著纪录死者鸿勋美绩,必须显现高大的功。这些就是写作碑文的最高要求和准则。碑实际上是刻铭文的器物,铭实际上是碑的碑文。因为在石碑这一器物上刻写铭文而立下了碑文的名称,这样的事是先于诔文出现的。所以刻石赞颂功勋的,就归入铭这类文体的域;树碑叙述亡者事迹的,就和诔这种文体同属于一个范围。

写下亡者功德追忆虚幻的容仪,碑文与诔文便由此而树立。

铭刻功勋纂辑德行,使德行光彩的形象会集。

观那写人的风采似见其面,听那凄切的文辞如闻悲切。

石刻的碑墨写的诔留下华彩,亡者的影像岂能就这样消失?

55.赋宪之谥,短折曰哀——《文心雕龙》之“哀吊第十三”(1)

正文及注释

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以辞遣哀,盖下流之悼,故不在黄发,必施夭昏。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赎,事均夭枉,《黄鸟》赋哀,抑亦诗人之哀辞乎?

注释:

(1)赋宪之谥(shì市):宋人王应麟《困学记闻》卷二引到《逸周书·谥法》中的一段话,注其中“赋宪”二字说:“《文心雕龙》云‘赋宪之谥’,出于此。”这里就是用“赋宪之谥”指《逸周书·谥法》。赋宪:布法。谥:封建帝王大臣死后所加封号。

(2)短折曰哀:这是《逸周书·谥法解》中的话,原文是:“蚤(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据孔晁注,人“未知事”或“功未施”而死,就叫哀。折:夭折,年幼而死。

(3)遣:发。这里指表达。

(4)下流:本书《指瑕》篇说:“礼文极尊,而施之下流。”这个“下流”指“弱子”,与“下流之悼”的“下流”同义,都是指年幼的人。

(5)黄发:老人。

(6)昏:孔颖达释《左传·昭公十九年》中的“天昏”二字说,昏是“未三月而死也”。

(7)三良:三个好人,指春秋时子车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háng杭)、铖(qián箝)虎.《左传·文公六年》说,秦穆公死后,把这三个人一起埋葬。殉(xùn训):古代统治者死后,强迫活人陪同埋葬。秦:即秦穆公,《史记·秦本纪》中说,他死后有一百七十多人殉葬。

(8)夫:男人。赎:换回。《诗经·黄鸟》中说:“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9)夭枉:也是夭折的意思。枉:曲。

(10)《黄鸟》:《诗经·秦风》中的一篇,是为哀悼子车氏三子而作的。赋:陈述。

(11)诗人:指《诗经·黄鸟》的作者。

译文

照周代颁布的谥法,“短命夭折叫哀”。哀,就是依的意思。悲哀的感情实际依附着人的内心,所以就叫哀了。哀辞是用文辞来表达对短命夭折的人的哀痛,因为是悼念年幼的下辈的,所以这种文体不用于老年寿终的人,必须用于夭折或不满三个月连名都未取的婴儿。从前秦穆公死后,用秦国的三位良人殉葬,就是用一百人也换不回来。这样的事都属于冤枉的夭折。对这件事,《诗经·秦风·黄鸟》赋陈了哀痛之情,这抑或就是《诗经》作者的哀辞吧!

56.汉武封禅,霍嬗暴亡——《文心雕龙》之 “哀吊第十三”(2)

正文及注释

暨汉武封禅,而霍嬗暴亡,帝伤而作诗,亦哀辞之类矣。降及后汉,汝阳王亡,崔瑗哀辞,始变前式。然履突鬼门,怪而不辞;驾龙乘云,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颇似歌谣,亦仿佛乎汉武也。至于苏顺、张升,并述哀文,虽发其情华,而未极其心实。建安哀辞,惟伟长差善,《行女》一篇,时有恻怛。及潘岳继作,实锺其美。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注释:

(1)暨(jì计):及,至。汉武:西汉武帝刘彻。封禅:封建帝王祭天祭地的典礼。

(2)霍嬗(shàn善):西汉著名将军霍去病的儿子。《汉书·霍去病传》载,汉武帝命霍嬗随同到泰山举行封禅典礼,归途中暴死。

(3)伤而作诗:汉武帝作悼霍嬗的诗,不存。也未见有“作诗”的记载。按:《史记·封禅书》、桓谭《新论·谴非》、《风俗通义》卷二、《资治通鉴·武帝纪》也载此事,都未提及汉武帝作诗。《全汉文》卷四辑汉武帝《与奉车子侯家诏》中有“道士皆言子侯仙去,不足悲”数语。

(4)汝阳王:查东汉和帝、安帝、顺帝时期都没有汝阳王。东汉明帝第二子刘畅曾封汝南王,这里或指刘畅。汉置汝南郡,汝阳是其郡属县。

(5)崔瑗(公元77—142年):字子玉,东汉文人。哀辞:可能指哀悼刘畅的作品,今不存。刘畅死于东汉和帝十年底(公元98年),当时崔瑗约二十一岁。

(6)前式:指为夭折者写哀辞。后来的哀辞,不完全限于幼年。

(7)履:践,走。突:冲入。

(8)不辞:不成其为辞,不通。

(9)仿佛汉武:指和汉武帝所作霍嬗哀辞相似,如“仙而不哀”等说法。

(10)苏顺:字孝山,东汉文人。张升:字彦真,东汉文人。

(11)哀文:苏顺、张升的哀文均不传。

(12)心实:即情实,指真情实感。

(13)建安:汉献帝刘协年号,公元196—220年。

(14)伟长:徐幹字伟长,汉末作家。差:比较。

(15)《行女》:指徐幹的《行女哀辞》,不存。

(16)恻怛(dá达):哀痛。

(17)潘岳:字安仁,西晋文学家。

(18)锺:聚集的意思。

(19)赡:富足的意思。

(20)洞:深。苦:痛。

(21)传(zhuán撰):传记。

(22)节:指音节。

(23)婉:美。

(24)《金鹿》:指潘岳的《金鹿哀辞》。《泽兰》:指潘岳的《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均存,见《全晋文》卷九十二。

(25)莫之或继:无人能继续写出这样的作品。这个评价太高。

译文

到汉武帝封禅泰山,随从武帝的霍嬗得暴病突然死亡,武帝非常哀伤,作了《哀霍嬗诗》,这也是哀辞一类的作品。到东汉,汝阳王死后,崔瑗为他作的哀辞,开始改变了从前哀辞写作的格式和规矩。然而其中说到突然走进鬼门关,很是怪诞而不讲究用辞是否得当;一会儿又说乘云驾龙,像神仙一样而无哀痛的感情;结尾一章的五言诗,又颇像歌谣,也仿佛是学的汉武帝的《哀霍嬗诗》。至于东汉的苏顺、张升,都著述有哀辞,他们的作品虽然都写得有感情、有文采,却并未能充分表达其真情实感。建安时代的哀辞,只有徐幹作的较好些,他的《行女哀辞》,还有一些哀痛的感情。到西晋的潘岳,他写作哀辞确实集中了前人哀辞写作的优点。他的想象丰富,文辞多变,感情深厚而悲哀,叙事像历史传记一般,结尾的言词摹仿《诗经》;用四言短促的节奏,少有用声调缓慢的句子;所以能写得意义正直,文辞婉丽,沿着旧的体式,却表现了新的情趣。特别是潘岳的《金鹿哀辞》和《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两篇,后代再也没有人能写得这样好了。

57.哀辞大体,情主痛伤——《文心雕龙》之 “哀吊第十三”(3)

正文及注释

原夫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而辞穷乎爱惜。幼未成德,故誉止于察惠;弱不胜务,故悼加乎肤色。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

注释:

(1)大体:主体。指写作上的主要点。

(2)穷:极尽。

(3)察惠:聪明。惠:同慧。

(4)肤色:一作“容色”,意思略同,指容貌。

(5)隐:痛苦。惬(qiè怯):满意。这句和本书《情采》篇中说的“为情而造文”意同。

(6)属:和上句“结”字的意思相近,联结。奢:夸张,不实。这句和《情采篇说的“为文而造情”意同。

(7)引泣:指哀悼文的感人作用。

译文

考察哀辞写作的要点,主要是感情应悲伤痛苦,文辞要尽量表达出对死夭折者的爱怜惋惜。幼年夭折,德行没有什么成就,所以美誉称赞也主要停留在夭折者的聪明敏慧;年幼弱小,不能承担什么重任,所以只能对夭折者的肤色容貌加以悼念。带着悲痛的心情去写作哀辞,那写出的哀辞就能令人满意;为了写哀辞而把心思集中在写哀辞上,写出的哀辞就会华美夸张。用奢华夸张的文笔来写作哀辞,那文章虽是漂亮却不能表达悲哀的感情;必须使作者的感情融会在悲哀之中,写出的哀辞能引起人们的痛泣,这才是哀辞中可贵的作品。

58.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文心雕龙》之 “哀吊第十三”(4)

正文及注释

吊者,至也。诗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到为言也。压溺乖道,所以不吊矣。又宋水郑火,行人奉辞,国灾民亡,故同吊也。及晋筑虒台,齐袭燕城,史赵苏秦,翻贺为吊,虐民构敌,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设也。或骄贵以殒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

注释:

(1)《诗》:指《诗经?小雅》中的《天保》。

(2)令终:善终,正常死亡。定谥:古代“读诔定谥”,有一套复杂的仪式,这里是以“定谥”泛指办理丧事。

(3)以“至到”为言:刘勰把哀弔的弔解作到,所以这里就指宾客的至到是弔。

(4)压溺乖道:《礼记?檀弓上》中说,有三种情形死的人,不必去弔哀:一是“畏”,被人强加罪名攻击,自己不作辩解而死的;二是“压”,自己到危险的地方去,被崩塌之物压死的:三是“溺”,在游泳时淹死的。刘勰只讲了“压、溺”两种,但三种都包括在内。乖道:不合常道。以封建礼教看,这三种情形都不是善终。

(5)宋水:《左传?庄公十一年》载,宋国发生水灾,鲁国曾派人去弔慰。郑火:《左传?昭公十八年》载,郑国发生火灾,只有许国没有去弔慰。

(6)行人:外交使节。奉辞:指给以慰问。

(7)同吊:指各诸侯国使节对水灾火灾的慰问之辞,和哀弔的意义相同。

(8)虒(sī斯)台,即虒祁宫,春秋时晋国宫名,故址在今山西省曲沃县。《左传?昭公八年》载,晋平公筑“虒祁之宫”,鲁国派叔弓、郑国派游吉去祝贺。

(9)齐袭燕城:《战国策?燕策一》载,齐宣王趁燕国有丧事时,进攻燕国,占领十城。袭:攻其不备。

(10)史赵:春秋晋国太史。《左传?昭公八年》载,郑国游吉(即子太叔)到晋国祝贺虒祁宫建成时,史赵对子太叔说:“甚哉,其相蒙(欺)也,可弔也而又贺之。”苏秦:字季子,战国时纵横家。《战国策?燕策一》说齐国袭取燕国十城后,苏秦对齐宣王“再拜而贺,因仰而弔”。

(11)翻贺为弔:把祝贺变为哀弔。

(12)虐民:指晋国筑虒祁宫,残害人民。搆(gòu)敌:指齐国攻打燕国,结成仇敌。搆:同构,造,结。

(13)设:施,用。

(14)骄贵而殒(yǔn允)身:指秦二世胡亥之类。司马相如的《哀秦二世赋》中曾说胡亥“持身不谨”等。殒:死。

(15)狷(juàn倦)忿以乖道:指屈原之类。狷忿:急躁忿恨。扬雄《反离骚》中讲到屈原的作品放肆、思想狭窄。刘勰在《辨骚》篇也说屈原有“狷狭之志”。

(16)有志而无时:指张衡之类。祢衡在《弔张衡文》中说:“伊尹(商臣)值汤(商汤王),吕望(周臣)遇旦(周公),嗟矣君生,而独值汉。”这是叹张衡的生不逢时。

(17)美才而兼累:指曹操之类。陆机《弔魏武帝文》中说:“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累:牵连致损。

译文

吊,就是到的意思。《诗经?小雅?天保》中说“神之吊矣”,就是说神到来了。君子寿命善终,确定谥号,办理丧事,是极其悲哀的事情。所以宾客慰问治丧的主人,用到来作为慰问的言辞。《礼记?檀弓》上说,被压死、被淹死,违背了正道,不是正常死亡,所以不吊。春秋时代,宋国发生水灾,郑国发生火灾,各国都派使臣前往致辞慰问。国家受灾,民众死亡,所以各国诸侯都要派人去共同吊慰。还有春秋时晋国修建虒祁台,战国时齐国袭取了燕国的城池,晋国的史官史赵和燕国的说客苏秦,认为这都不是正义的事,所以他们都把祝贺改为哀吊。劳民伤财,攻袭别国,这些都是亡国之道,所以值得哀吊。举凡上述这些事例,都是说吊辞需要设立的原因。另外,古人或者因为富贵骄奢而颠殒身亡,或者因为耿直愤懑而不合世道,或者是有大志而生不逢时,或者是有美好的才华但又过分劳累。追念这些古人而给以悼念的文辞,都一并叫做吊文。

59.贾谊浮湘,发愤吊屈——《文心雕龙》之 “哀吊第十三”(5)

正文及注释

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及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扬雄吊屈,思积功寡,意深反骚,故辞韵沈膇。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诘。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胡阮之吊夷齐,褒而无间,仲宣所制,讥呵实工。然则胡阮嘉其清,王子伤其隘,各其志也。祢衡之吊平子,缛丽而轻清;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降斯以下,未有可称者矣。

注释:

(1)贾谊:西汉初年作家,曾做长沙王太傅,所以世称贾长沙或贾太傅。浮:指渡水。湘:湖南湘江。

(2)吊屈:指贾谊的《吊屈原文》,载《文选》卷六十。

(3)同:唐写本作“周”,译文据“周”字。核:核实。

(4)首出:最早出现的吊文。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吊文》说:“若贾谊之《吊屈原》,则吊之祖也。”上面所讲春秋战国时的吊慰,只是口头上的慰问。

(5)相如:姓司马,字长卿,西汉辞赋家。《吊二世》:指司马相如的《哀秦二世赋》,文存,载《史记?司马相如传》。

(6)桓谭:字君山,东汉初年学者。恻怆:悲伤。桓谭论《哀秦二世赋》的话,可能是《新论》中的佚文。

(7)卒章:指《哀秦二世赋》最后所写“亡国失势”的原因一段。

(8)断:止,指读完。

(9)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学者、文学家。《汉书?扬雄传》说他为“吊屈原”而作《反离骚》。

(10)功寡:功绩小。

(11)反骚:《汉书?扬雄传》说,扬雄所作《反离骚》,“往往摭(拾取)《离骚》之文而反之”。

(12)沈:湿病。膇(zhuì坠):脚肿。这里指文辞不流畅。

(13)班彪:字叔皮,东汉初年史学家、文学家。有《悼离骚》,尚存八句,见《艺文类聚》卷五十八。蔡邕(yōng庸),汉末学者、作家,有《吊屈原文》,文存不全,见《艺文类聚》卷四十。

(14)诘:指责问。

(15)影附:依附,如影之附形,这里指追随。

(16)胡:胡广,字伯始,东汉大官僚。阮:阮瑀(yǔ语),字元瑜,汉末作家。《吊夷齐》:指胡广的《吊夷齐文》、阮瑀的《吊伯夷文》,均残,见《艺文类聚》卷三十七。夷齐:伯夷、叔齐,殷末贵族,殷亡后,不食周粟而死。

(17)褒:称颂。间:《论语?先进》:“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邢昺疏:“间,谓非毁间厕。”

(18)仲宣:王粲字仲宣,汉末文学家,有《吊夷齐文》,尚存不全,载《艺文类聚》卷三十七。

(19)讥呵(hē喝),批评。

(20)隘(aì爱):狭隘。王粲在《吊夷齐文》中,批评他们“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念”等。王粲的批评,仍从封建观念出发。

(21)祢(mí迷)衡:字正平,汉末作家。《吊平子》:指祢衡的《吊张衡文》,文存不全,见《太平御览》卷五九六。张衡:字平子,东汉科学家、文学家。

(22)缛(rù入):繁盛。轻:轻视。

(23)陆机:字士衡,西晋文学家。《吊魏武》:指陆机的《吊魏武帝文》,今存,载《文选》卷六十。魏武:指魏武帝曹操。

译文

自从西汉的贾谊南渡湘水后,为抒发幽愤,写了《吊屈原赋》。这篇作品,文体周备而叙事准确,文辞清丽而情理悲哀,这要算是最早出现的哀吊作品了。到了司马相如,写了《哀秦二世赋》,完全是用的赋的体裁。东汉的桓谭认为,这篇作品的言辞悲恻凄怆,能使读者为之叹息,之所以这样,乃是因为结尾“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的一章,能够切中要害,读完后能使人感到悲伤。扬雄哀吊屈原而写的《反离骚》,用了很多心思,但功效很少;他立意很深,要反诘《离骚》,而文辞却很概略,没有什么新意,所以他的文辞音韵就像得了湿气病的肿脚一样,很沉滞而不流畅。班彪的《悼离骚》、蔡邕的《吊屈原文》,都善长于反诘提问;然而他们都像附随贾谊的影子一样从事摹仿写作,很难和贾谊的《吊屈原文》并驾齐驱。胡广的《吊夷齐文》和阮瑀的《吊伯夷文》,对伯夷、叔齐都只有褒扬而没有非难;王粲的《吊夷齐文》,对伯夷、叔齐的讥笑呵责却确实工巧。但胡广、阮瑀是嘉奖伯夷、叔齐的清高,而王粲是伤惜夷齐的狭隘,这也反映了他们各自不同的志向啊!祢衡的《吊张衡文》,写得繁缛华丽但忽视了文意的清晰明洁。陆机的《吊魏武帝并文序》,序写得很精巧而正文却很冗繁。从这些作品以后,便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作品了。

60.吊虽古义,华辞末造——《文心雕龙》之 “哀吊第十三”(6)

正文及注释

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末造;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剖析褒贬,哀而有正,则无夺伦矣!

赞曰∶辞之所哀,在彼弱弄。苗而不秀,自古斯恸。

虽有通才,迷方失控。千载可伤,寓言以送。

注释:

(1)末造:后期。

(2)绳:纠正。

(3)昭:明白。塞:防止。违:过失。

(4)剖:剖析。

(5)伦:理,这里指哀吊文的正常道理。

(6)弱弄:指幼年。弄:戏弄。

(7)秀:庄稼抽穗开花。

(8)斯:语词。恸(tòng痛):极其悲痛。

(9)方:方向。控:控制。

(10)寓:寄寓,这里指表达。

译文

吊辞虽然在古代就有它的意义和作用,但那时很质朴,不像今天这样文辞华丽,华丽的文辞是后世发展起来的。华丽过分和声韵缓慢,就变成赋了。哀文应该以正确的义理作准绳,要昭明圣贤的德行,杜塞违反德行的事,对人事要经过解剖分析,然后褒扬批评,哀吊得正确,那么就不会互相矛盾破坏哀文的伦次了。

哀辞之所以哀痛的地方,在那死者还是少年儿童,像幼苗一样不开花结实就夭折,这样的事自古就使人悲痛。虽有写作的通才,但迷了方向写哀吊也会失去制控。这种千年以后也令人哀伤的事,只有寄托哀辞来遣送。

61.智术之子,博雅之人——《文心雕龙》之 “杂文第十四”(1)

正文及注释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辩盈乎气。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文。及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其辞虽小而明润矣。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注释:

(1)术:艺,才能。

(2)藻:文采。

(3)辩:指善于言辞。气:气质。

(4)苑囿(yòu右):聚养花木禽兽的园林,这里作动词用,指掌握,驾驭。

(5)殊致:指达于不同的成就。

(6)宋玉:战国时楚国作家。

(7)负俗:才高者为世俗所讥。

(8)《对问》:指宋玉的《对楚王问》,载《文选》卷四十五。《对楚王问》中说,楚襄王问宋玉:“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本文就是回答这个问题。

(9)申:陈述。

(10)寥廓:空阔。宋玉在《对楚王问》中把自己比作凤凰等,可上击九千里而翱翔太空。

(11)枚乘:字叔,西汉作家。摛(chī吃):发布。

(12)《七发》用问答的形式讲七件事。枚乘以后,傅玄、曹植、陆机等摹仿这种形式的很多,形成汉魏以来常用的一种文体。《七发》载《文选》卷三十四。

(13)腴(yú于):肥美,这里指美好的文采。云搆:形容作品的大量出现。搆:同构。

(14)夸:华。风骇,如风之四起。陆机《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赋诗》“协风傍骇”,李善注引《广雅》:“骇,起也。”“协风傍骇”即和风四起。

(15)七窍:七孔,指人的二眼,双耳,两个鼻孔和口。刘勰把“七发”和“七窍所发”联系在一起,是一种含混的说法,《七发》和“七窍”无关。

(16)始邪末正:邪,指《七发》的前几段所讲音乐的动听,酒食的甘美等;正,指最后所讲“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的“要言妙道”。

(17)膏粱之子:贵族子弟。膏粱:肥肉美谷,喻指珍贵食物的享受者。

(18)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文学家。覃(tán谈):深。文阔:应作“文阁”。文阁指汉代藏典籍的天禄阁,扬雄曾在天禄阁校书。

(19)业:职,引申为擅长。综述:著述,指扬雄写《太玄》、《法言》。

(20)肇(zhào照):始。《连珠》:扬雄所作《连珠》,今不全,《全汉文》卷五十三辑得数条,连珠是连贯如珠的意思,这种文体多用比喻来表达意旨。

(21)暇豫:闲乐。这里有以写作来消遣的错误看法。末造:后期,这里是比喻文体的末流。

译文

有智慧才能的作者,渊博高雅的文人,他们的文辞华彩四溢,他们的辩说充满气势。这使得文坛的情采丰茂,日新月异。宋玉饱含才学,也颇受世俗的讥讽议论。他开始创作《对楚王问》这类文体,用来申述他的志向;他胸怀宽广,气势在驾驭文辞。到了西汉的枚乘,铺陈艳丽的文辞,首先创制了《七发》这样的文体,美好繁复的辞藻,像云彩一样聚集,夸张华丽的描写,像飚风一样骤起。从人的七窍里发出来的,是人的各种嗜好欲望;《七发》开始都说的一些邪淫的欲望,最后才归结到正道上,所以用它来告戒富贵人家的子弟。扬雄在天禄阁中静默沉思钻研,学业精深,善于综述。他使用碎碎小文,琐琐细语,首创写作了《连珠》这种文体,这种文体虽较短小,但却明亮润泽,如像连串在一起的珍珠一般。举凡这三种文体,都是文章的支流,闲暇时用以为娱的次要作品。

62. 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文心雕龙》之 “杂文第十四”(2)

正文及注释

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而广之,名为《客难》,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扬雄《解嘲》,杂以谐谑,回环自释,颇亦为工。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张衡《应间》,密而兼雅;崔寔《答讥》,整而微质;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荣而文悴。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原夫兹文之设,乃发愤以表志。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此立体之大要也。

注释:

(1)东方朔:字曼倩(qiàn欠),西汉作家。

(2)《客难》:指东方朔的《答客难》,载《汉书?东方朔传》、《文选》卷四十五。

(3)慰志:《汉书?东方朔传》说,东方朔因为位卑,久不被重用,便“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写了这篇《答客难》。

(4)疏:粗略。辨:辨析。

(5)《解嘲》:也是问答体。文中自设有人嘲笑扬雄忙于写《太玄经》而官位不高,因而对此进行解答。文存,载《汉书?扬雄传》、《文选》卷四十五。

(6)谐谑(xiéxuè斜血):诙谐,嘲笑。

(7)回环:围绕,反复。

(8)班固:字孟坚,东汉史学家、文学家。《宾戏》:指班固的《答宾戏》。宾:假设的宾客。文存,载《汉书?叙传上》、《文选》卷四十五。

(9)懿(yì意):美好。

(10)崔骃(yīn音):字亭伯,东汉作家。《达旨》:也是问答体,载《后汉书?崔骃传》。

(11)典:常道。裁:体制。

(12)张衡:字平子,东汉科学家、文学家。他的《应间》载《后汉书?张衡传》。间(jiàn见):缝隙,这里指挑毛病的人。

(13)崔寔:字子贞,崔骃的孙子,东汉作家。《客讥》:崔寔有《答讥》,见《艺文类聚》卷二十五。

(14)整:整饬(chì赤),齐整。

(15)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阶),汉末学者、作家。他的《释诲》载《后汉书?蔡邕传》。

(16)炳:明。

(17)景纯:唐写本作“郭璞”。郭璞字景纯,东晋初年学者、作家。他的《客傲》载《晋书?郭璞传》。

(18)见(xiàn线):同“现”,显露。蔚:繁盛。

(19)迭:轮流。祖述:效法,继承。

(20)属:连缀。

(21)陈思:指曹植,字子建,他封陈王,谥号“思”,三国时著名文学家。《客问》:可能指曹植的《辩问》,《全三国文》卷十六辑其残文四句。

(22)庾敳(ái皑):字子嵩,西晋文人。他的《客咨》今不存。

(23)荣:盛。悴:衰弱。

(24)取裁:唐写本作“取才”,译文据“取才”。《论语?公冶长》:“无所取材。”“材”通“才”。

(25)挫:挫折。凭:依托,和下句“寄”字意略同,都指表达于文辞。

(26)屯:困难。泰:安适。

(27)渊:深水。岳:高山。

(28)麟凤:以麒麟、凤凰喻世上稀有的珍贵之物。这里指罕见的文采。

(29)体:文体。

译文

自从宋玉作《对楚王问》以后,西汉的东方朔仿效它并加以扩大,写成了一篇叫做《答客难》的作品。托古代的事情慰藉自己的不得志,文章粗疏畅达而又辨析明了。扬雄的《解嘲》,夹杂着诙谐的语调,反反复复地为自己解释文章也写得颇为工巧。班固的《答宾戏》,饱含着美丽的文采;崔骃的《达旨》,吐露着典雅的文辞;张衡的《应间》,细密而又兼有雅致的特点;崔寔的《答讥》,严整而又却略带质朴的色彩;蔡邕的《释诲》,风格隐奥而文辞炳蔚;郭璞的《客傲》,情思显现而文采丰茂。上述这些作者,虽然都是互相仿效,然而都是写作的高手。至于陈思王曹植的《辩问》,文辞虽然高雅,然而说理却较为粗疏;庾骃的《客咨》,内容虽然丰富,然而文辞却有些枯燥。这类作品较多,大都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考察“对问”这种文体的创立,乃是为抒发作者的愤懑,表达作者的情志。作者身遭挫折而凭借道义精神的胜利来自我解嘲,生不逢时而依靠思想感情的平泰来聊以自慰。所以写作时他们无不使作品的思想内容像渊谷和山岳一样高深,使作品的文辞像麒麟和凤凰一样彩丽。这就是这类文体写作大概的特点。

63.七发以下,作者继踵————《文心雕龙》之 “杂文第十四”(3)

正文及注释

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及傅毅《七激》,会清要之工;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张衡《七辨》,结采绵靡;崔瑗《七厉》,植义纯正;陈思《七启》,取美于宏壮;仲宣《七释》,致辨于事理。自桓麟《七说》以下,左思《七讽》以上,枝附影从,十有馀家。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观其大抵所归,莫不高谈宫馆,壮语畋猎。穷瑰奇之服馔,极蛊媚之声色。甘意摇骨髓,艳词洞魂识,虽始之以淫侈,而终之以居正。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子云所谓“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者也。唯《七厉》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

注释:

(1)踵(zhǒng肿):跟随。

(2)傅毅:字武仲,东汉初年作家。他的《七激》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七。

(3)《七依》:崔骃《七依》的残文载《全后汉文》卷四十四。

(4)《七辨》:指张衡的《七辩》,残文载《全后汉文》卷五十五。

(5)绵靡:柔和细致。

(6)崔瑗(yuàn院):字子玉,崔骃的儿子,东汉文人。《七厉》:《后汉书?崔瑗传》说崔瑗有《七苏》,可能《七厉》是《七苏》之误。《七苏》只存残文二句,见《全后汉文》卷四十五。

(7)《七启》:曹植的《七启》,载《文选》卷三十四。

(8)仲宣:王粲字仲宣,汉末文学家。他的《七释》,《全后汉文》卷九十一辑得残文十余条。

(9)桓麟:字元凤,汉末文人。他的《七说》,《全后汉文》卷二十七辑得残文数条。

(10)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七讽》:《全晋文》卷七十四辑得左思《七略》残文二句。《文心雕龙?指瑕》中也提到左思的《七讽》,可能《七略》是《七讽》之误。

(11)十有余家:从桓麟到左思之间,除刘勰已举出的傅毅、崔骃等六家外,还有桓彬、刘广世、崔琦、李尤、徐幹等,都有“七”体。

(12)暌(kuí奎):违背。

(13)驳:杂乱。

(14)大抵:大概。

(15)畋(tián田):打猎。

(16)瑰:奇伟。馔(zhuàn撰):饮食。

(17)蛊(gǔ古):媚,惑。

(18)摇骨髓:骨髓受到动摇,说明感人之深。

(19)魂识:即魂魄,指人的精神。

(20)淫侈:指过分的夸张渲染。

(21)讽一劝百:这是扬雄论赋的说法,原文是“劝百风一”,见《汉书?司马相如传赞》。意指汉赋讽谏少而劝诱多。

(22)郑卫之声:儒家的传统观点,认为郑、卫两国的音乐是不正当的。这里泛指不正之乐。

(23)曲终奏雅:原指汉赋的最后,有几句讽谏的话,这里借指“七”这种文体也是如此,即前面所说“始邪末正”。扬雄这两句话也见于《汉书?司马相如传赞》。

(24)“归以儒道”三句:这里显示了刘勰评论作家作品的一个重要错误观点,即文章虽写得一般化,只要符合儒家思想,就给以突出的地位。

译文

自枚乘写了《七发》以后,写这种文章的人接踵而来。看枚乘开首先的创作,确实是独树一帜、出类拔萃而奇伟瑰丽呀!到东汉傅毅的《七激》,可算荟萃了清丽简要的优点;崔骃的《七依》,可算得了广博雅丽的妙处;张衡的《七辩》,辞采的结缀非常绵密绮丽;马融的《七厉》,义理的树立非常纯正精当;曹植的《七启》,以宏伟壮丽取胜;王粲的《七释》,极其致力于对事理的辨析。自东汉末桓麟写《七说》以后,到西晋左思的《七讽》之前,像枝条附着于树干、影子随从于实体一样随附前代写作这类作品的作者,有十余家。他们的作品或者文辞华丽而内容违反了义理,或者道理纯粹而文辞却有些杂乱。看他们大概总的趋向,无不高谈宫殿馆阁的富丽堂皇,大书纵马田猎的喜悦欢欣,描写瑰丽奇特的服装食品,刻画妇人妖冶媚态的声音色相。缠绵动人的抒情使人荡气回肠,美艳华丽的文辞使人回味无穷。这些作品,用淫侈夸张的内容开始,用讽谏归正的结尾结束,但讽谏正道的内容少,劝诱享乐的内容多,其势必然向淫侈滑下去而不能自反。这正是扬雄所说的:先“大肆宣扬放纵郑国和卫国淫荡的靡靡之音,到了曲子结尾才演奏一点雅正之音”。这么多作品里,只有马融的《七厉》,叙述贤人的事,以儒家之道为归依,文章虽不是出类拔萃的,但他的意义确实是卓尔不群的。

64.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文心雕龙》之 “杂文第十四”(4)

正文及注释

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颦矣。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四寸之珰乎!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

注释:

(1)间出:偶然出现。

(2)杜笃:字季雅,东汉文人。他写的《连珠》,只存两句残文,见《全后汉文》卷二十八。贾逵(kuí奎):字景伯,东汉学者。他的《连珠》,只存两句残文,见《全后汉文》卷三十一。曹:辈。

(3)刘珍:字秋孙,东汉文人。他的《连珠》今不存。潘勖(xù续):字元茂,汉末文人。他有《拟连珠》,今不全,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七。

(4)鱼目:鱼眼似珠。《参同契》中有“鱼目岂为珠”的说法。后来形成“鱼目混珠”这个成语。

(5)寿陵:古代燕国地名。这里指寿陵的一个少年人。相传邯郸(hándān寒丹)人善行走。《庄子?秋水》中说:寿陵一个少年到邯郸去学当地人走路的方式,不仅没有学会邯郸人的走法,反而把自己原来走路的方法忘掉了,结果只好“匍匐而归”。匍匐(púfú葡扶):爬行。

(6)邯郸:战国时赵国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

(7)“里丑捧心”二句,《庄子?天运》中说,西施因心痛病而皱眉,更增其美,邻家丑女学西施心痛而捧心,别人看来却觉得她更丑了。里:邻里。西施:春秋时越国美女。颦(pín贫):皱眉头。西施只皱眉而未捧心,所以说丑女的捧心与西施无关。这里借指后人学习《连珠》出现的弊病,与最初写《连珠》的作者无关。

(8)士衡:陆机字士衡,西晋文学家。他有《演连珠》五十首,载《文选》卷五十五。运思:指运思写作。

(9)裁:制,作。

(10)朱仲:传说中的仙人。《列仙传》中说,朱仲常在会稽卖珠,鲁元公主用七百金向他买珠,朱仲献上一颗直径四寸的大珠,没有要金就走了。这里借以说明陆机的《演连珠》篇幅特别大。珰(dāng当):穿耳为饰的珠。

(11)周:密,指文辞紧凑。

(12)闲:熟。赡(shàn扇):丰富。

(13)泽:丰润。

(14)磊磊(lěi垒):指圆转的样子。

译文

自从扬雄作了《连珠》以后,摹拟的人间或出现。杜笃、贾逵之流,刘珍、潘勖之辈,都作了《连珠》。他们写作这类文章,虽然是想把明珠串联起来,然而大多是贯串鱼目。这就像寿陵的少年爬行,并不是邯郸的步法;又像西施的邻居丑女模仿西施皱眉,只知其美,不知其所以美。只有陆机运转他的文思,所作的《演连珠》,义理新颖,文辞敏捷。他精心制裁篇章,措置辞句,篇幅内容比过去的《连珠》广泛。他这样做岂不是羡慕仙人朱仲的四寸大的宝珠吗?文章短小容易考虑周到写得紧凑,思想悠闲超脱可以想象得丰富而写得生动。只要足以使得文章的义理明白而文词又干净利落,所述的事情圆通而又音韵润泽和谐,好像众多的宝珠可以自己转动一样,那就可以称为“连珠”了。

65.汉来杂文,名号多品——《文心雕龙》之“杂文第十四”(5)

正文及注释

详夫汉来杂文,名号多品。或典诰誓问,或览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讽谣咏。总括其名,并归杂文之区;甄别其义,各入讨论之域。类聚有贯,故不曲述也。

赞曰∶伟矣前修,学坚才饱。负文馀力,飞靡弄巧。

枝辞攒映,嚖若参昴。慕颦之心,于焉只搅。

注释:

(1)品:类。

(2)典:常,指合于常道。如《尚书》中有《尧典》、《舜典》。汉代班固有《典引》,载《文选》卷四十八。诰:教训。《尚书》中有《汤诰》、《仲虺(huǐ悔)之诰》等。东汉冯衍有《德诰》,《全后汉文》卷二十辑其残文四句;张衡有《东巡诰》,见《艺文类聚》卷三十九。誓:约束军旅的话。《尚书》中有《甘誓》、《汤誓》等。汉代郅(zhì至)恽有《誓众》,见《后汉书?郅恽传》:蔡邕有《艰誓》,今不存。问:指策问,是帝王向臣下询问的一种文体,如汉武帝的《策贤良制》(载《汉书?董仲舒传》)等。

(3)览:《吕氏春秋》中有《有始览》、《孝行览》等八篇,称为“八览”,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中简称《吕氏春秋》为“吕览”。略:西汉《淮南子》中有《要略》,刘歆有《七略》,《全汉文》卷四十一辑得部分残文。篇:西汉司马相如有《凡将篇》,《全汉文》卷二十二辑得部分残文;扬雄有《训纂篇》,《玉函山房辑佚书》有辑本。章:《楚辞》中有《九章》;汉代史游有《急就章》,此书亦名《急就篇》,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四十一考证,其原名应为《急就章》。

(4)曲:如汉乐府中的《鼓吹曲》、《横吹曲》等。操:表达情操的歌曲。如项羽的《垓下歌》,亦名《力拔山操》,刘安有《八公操》等。弄:小曲,如梁代萧衍、沈约等人的《江南弄》等。引:歌曲的导引。如汉乐府中的《箜篌引》、晋代石崇的《思归引》等。

(5)吟:如陆机的《泰山吟》、《梁甫吟》等。讽:如汉代韦孟的《讽谏诗》等。谣:不合乐的歌。如汉乐府《杂歌谣辞》中的《谣辞》等。咏:如汉代班固的《咏史》,三国时曹植的《五游咏》、阮籍的《咏怀》等。

(6)甄(zhēn真):鉴别,审查。

(7)各入讨论之域:指以上列举各种文体名目,可归入本书所论及的有关文体中去,如曲、操、弄、引、吟、讽、谣、咏等,大都属于《乐府》、《明诗》两篇讨论范围。

(8)贯:通,联系。

(9)曲:详尽。

(10)前修:前贤。

(11)负:担任,这里指从事写作。

(12)靡:美,指文辞的美好。

(13)枝辞:非主要的文辞,指本篇所论各种杂文。攒(cuán窜阳):聚集。

(14)嘒(huì惠):微小。参(shēn深)昴(mǎo卯),二星名,都属二十八宿之一。这里泛指星。

(15)之心:唐写本作“之徒”,译文据“之徒”。

(16)于焉:唐写本作“心焉”,译文据“心焉”。搅(jiǎo矫):乱。《诗经?小雅?何人斯》中有“只搅我心”句,刘勰即用其意。

译文

详细考察一下汉以来的杂文,品种名号很多。或者叫典、诰、誓、问,或者叫览、略、篇、章,或者叫曲、操、弄、引,或者叫吟、讽、谣、咏等等,上述各种名称的文体总括起来,都归入杂文这个区域。但是仔细考察鉴别一下它们的意义作用,它们又可以分别归入本书所要讨论的各种文体的范围;因为它们和本书要专门讨论的文体都有其相通关联之处,这里就用不着详细论述了。

总之,多么伟大啊前代的文人,学问坚实才能饱满。用著述的剩余精力,飞舞绮丽文辞运用写作技巧,各种形式的杂文积聚相映,像那点点的星星天空闪耀。可那些羡慕西施的效颦之徒,只能使人心受搅扰。

67.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文心雕龙》之“谐讔第十五”(2)

正文及注释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但本体不雅,其流易弊。于是东方、枚皋,餔糟啜醨,无所匡正,而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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