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踪识傅山--兼记崛围山三寺窦大夫祠、净因寺、多福寺 窦大夫祠

【引言】

『“我是如来最小之弟”傅山制印 』

傅山,四百年来,第一杂家。生在三晋,历经六朝(明万历、泰昌、天启、崇祯,清顺治、康熙)。学贯儒释道,才通诗书画。无硕儒之迂腐,有经世之实学。少书生之柔肠,多游侠之胆气。伏阙讼冤,徒行千里,公义当先;反清入狱,绝食九日,节操不坠。

可叹,傅山之名少录于鉴书,多传于野史。梁启超《清代学术史》记:相传傅山与顾炎武共创首家山西票号;梁羽生《七剑下天山》记:“无极剑”傅山名列三大剑术名家。

二梁之记,虽不足为凭,然可佐证傅山一生传奇。诸如徐文长、郑板桥之流,其才情不甘依附于正史,必然荡溢于传奇

【窦大夫祠――虹巢治学】

明万历三十四年,傅山生于太原阳曲县西村。西村比邻汾河,与崛围山隔河相望。青年傅山求学于三立书院,其师袁继咸突遭宦官一党无端构陷,被捕送京问罪。傅山发起同学一道,徒步千里,随囚车,赴京畿。入京,发揭帖,投公衙;拦首辅,鸣冤情。史称“伏阙讼冤”,开后世“公车上书”之先河。待袁师昭雪,傅山之名遂声闻天下。

崇祯十年,傅山赴京归来,于村西数里之外窦大夫祠,研读经史。

『八卦藻井』

窦大夫,春秋晋人,开渠利民,颇有德政。邑人钦敬馨德,不吝褒词,祠中遍悬“灵济汾源”、“泽被苍生”、“仁周三晋”诸匾;感念恩泽,建祠不惜工本,元代遗珍犹存山门琉璃团龙、献殿八卦藻井、正殿沥金板门。

相形之下,傅山书斋“虹巢”偏居祠隅,甚是简陋。屋前“一株老杏如虹”,书斋由此得名。

窦大夫与傅山千年相隔,见解相殊。窦大夫,在春秋百家争鸣之际,尤重儒学,所崇礼法为君主所不容;傅山,在明末理学独尊之时,力推诸子学说,所倡“经子平等”被视为异端。

二人生前“固执己见”,数百年后才为世人认同。何为巨眼伟人?何为“知其不可而为之”?见解异而德操同,方有今日二位先贤共聚一堂。

【晋祠――道人反清】

傅山居“虹巢”不过数年,已然巢倾卵毁、国破家亡。明亡,傅山拒不剃头,束发为道,道号“真山”,自号“朱衣道人”,奔走于太原,蓄力以抗清。“首创山西票号”云云,不过是其密筹军饷之讹传;“无极剑”云云,不过是其仗剑举事之敷衍。此段秘史如晦,故生演义诸多。

顺治三年,傅山匿居晋祠云陶洞,筹谋义举。闻其友薛宗周、王如金抗清捐躯于晋祠堡一役,傅山泣不成声,痛作《汾二子传》。

晋祠难老泉边,傅山题匾落款道号“真山”,或为此间所书。常言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于此山河沦亡、挚友赴难之际,留题“难老”二字,可谓痴心不悔,壮心不已!

【净因寺――土堂研书】

顺治十年,衣履全无,行囊唯余一卷《南华经》,傅山移寓土堂。

此去窦大夫祠不远,跨过汾河桥,便见土堂村。村中二柏,虬枝高拔,逾出古寺红墙。

汉时,寺后山崩成洞,洞内土丘高十丈而形似佛。此即“山崩佛现,净土因缘”,寺名“净因”由此得来。

『傅山画《土堂怪柏》』

傅山寄居村南土窑,攻习书法,曾书《曾子问》、《庄子逍遥游》诸篇颜体小楷。傅山真草篆隶,无一不精,尤推崇颜体,贬斥赵字(赵孟頫)。除却书家风骨节操之论外,其要旨在于傅山所言书论:“写字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毋安排”。

故,今观傅山法帖,无元明姿媚甜熟之书风,多晋唐遒劲郁勃之高韵,被后世喻为“清初第一书家”。

土堂寄居,未及两年,河南宋谦起义败露,牵连傅山疑为同谋。傅山入狱,抗词不屈,绝粒九日,终得好友搭救获释,世称“朱衣道人案”。

【多福寺――画宗医仙】

踏雪寻踪识傅山--兼记崛围山三寺(窦大夫祠、净因寺、多福寺) 窦大夫祠

“朱衣道人案”后,傅山飘零南国,接识反清义士,伺机东山再起。顺治十七年,傅山见复明无望,遂隐居太原松庄,为避尘俗,时来崛围山霜红龛小住。

暮冬时分,我今来登崛围山,恰雪霁天高。冬山如睡,人鸟无声,唯余雪岭万叠,山道千梯。抬头望山巅舍利塔,塔小如针。缘阶而攀,过半山,山风狂至,卷雪扑面,只得背风倒行以避风雪。行不久,气喘如牛,几欲席地不前,忽闻塔上铎铃,不啻迦陵仙音。复奋起余力,一鼓而上。登顶塔前,眺山间多松、柏、芦、枫。须待明秋霜下,松青柏翠,幡然如醒,芦黄枫红,赫然如醉,方知江山多娇。

傅山曾作《崛围红叶图》,画中丹枫古柏、青峦秀峰,卓然尘表。傅山笔底山水,无“娉娉婷婷”之态,多“觚觚拐拐”之姿,貌不在美,胜在骨力。其画功直追八大山人,故清初画史,有“四僧一道”之说。

傅山书画早年便名动三晋,虽晚年窘迫,然不屑以此谋生,遂悬壶济世,行医糊口。傅山医术高妙,其传世医典《傅青主女科》便著于崛围山中,所研“生化汤”至今犹为妇科常用方剂。

傅山国手仁心,扶贫除患,不求回报,邑人尊其“医仙”。崛围山多福寺中红叶洞,今遗傅山读书处,内悬乡民所赠锦旗,“神医显灵”四字赫然。

【双塔寺――古稀进京】

傅山晚居双塔寺下松庄,别号“松侨”,意为无家无国、旅寓为侨。偶与乡宦名儒往来,见于友人所述之《双塔寺雅集记》。

康熙十七年,诏开博学鸿词科。傅山年逾古稀,称病力辞。阳曲知县奉命促驾,强挟傅山登程。······

若以双塔寺比作太原之门脸,则晋汾之畔历代不乏高山做其脊梁。商周有箕子之棋子山,春秋有介子推之绵山、赵氏孤儿之藏山,而今又出朱衣道人之崛围山。

也罢!不入京师,帝都焉能一见三晋脊梁!

【后记】

傅山高论,其书有“四宁四毋”;以我浅见,其人有“四须四勿”:

须由自主,勿做人奴。傅山一不依附权贵,二不盲从圣贤。题诗“号今自我发,文章自我开”,自号“青主”,以明心志。

须出公义,勿为私情。傅山上京请愿归来,山西提学欲为其插花披红,以彰“千古师生之义”。傅山力辞,言其举乃为“山西通省公义”,远非限于师生私谊。

须尊本性,勿囿礼法。傅山反对程朱理学“以理杀人”,著述“反常之论”,驳斥“三纲五常”。

须兼大爱,勿分差等。傅山译述墨家经典之时言及:“世谓众之在此世,我俱爱之,不见多与寡之在此世。”故而,视患如亲,视贫如友,无愧“医仙”之誉。

人谓傅山:“学不如书,书不如画,画不如医,医不如人。”

我言傅山:“人如山,艺如棱。山傲然,则侧峰竖岭,四面俱立也。”

2012.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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