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文
太子李重俊被杀,魏元忠贬死,相王李旦不敢预政,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中宗依然过着游乐享受的生活。任凭韦后和安乐公主更加放肆起来,再加上宗楚客、纪处讷等人溜须拍马为他们奔走效力,因此后宫成为了韦后主宰的朝廷。
她们母女二人及韦后的妹妹郧国夫人、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的母亲沛国夫人郑氏,全都仗势去插手朝政,大肆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不管是流氓地痞无赖,还是社会上的散烂杂人,只要向这些人行贿三十万钱,就能得到由皇帝亲自用敕书任命的官职。
她们受贿之后所任命的各级别官员达千人之多,员外散官,数倍于正职官员,这样,真正的正职官员就受到这些人的牵制,无法正常处理公务。同时,国库开支大大增加,国库的储备金,全部用来支付俸禄都不够。
韦后没有了武三思,又勾搭上了崔湜,崔湜进士出身,年少英俊,善于文辞。桓彦范任宰相时,提升他为考功员外郎。当时桓彦范与武三思斗争激烈,怕武三思暗中陷害,便派崔湜打入武三思内部,以便于随时了解武三思的动向。后来,他看到中宗对张柬之、桓彦范这些功臣日益疏远,武三思正在走红,便卖身投靠武三思,出卖了桓彦范,把桓彦范的计划告诉了武三思,因而被提拔为中书舍人。桓彦范被流放后,崔湜又落井下石,劝武三思杀掉桓彦范以绝后患。崔湜还推荐了自己的大舅哥做杀手除掉了桓彦范,因此事武三思赏他为御史中丞。崔湜也因此被武三思器重,经常跟随左右。
而崔湜也学武三思的手段,极力讨好上官婉儿,背着韦后,和上官婉儿在宫外乱淫。有了韦后、上官婉儿这两棵大树的庇护,崔湜肆无忌惮地贪赃受贿,滥授官职,搞得朝廷官吏任用制度废弃。
侍御史靳恒和监察御史李尚隐对崔湜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便在朝廷上弹劾了崔湜,以及与他一齐掌握选任官吏的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郑愔。中宗便将二人下狱,派监察御史裴漼审理这个案子。安乐公主暗示裴漼对崔湜二人从宽治罪,裴漼不为所动,请求中宗革除崔湜官职罢官回家,将郑愔处死。中宗也知道这二人是韦后、安乐公主的亲信,便从轻发落,将郑愔免去死刑,流放到吉州,将崔湜贬为江州司马。
韦后、上官婉儿知道后,一齐向中宗哭诉,变法说情。中宗无奈,第二天又改任崔湜为襄州刺史,任命郑愔为江州司马。景龙三年(709),上官婉儿又恳请中宗将崔湜召回都城,委以重任。
景龙三年(709)八月,中宗准备到京城南郊祭祀天地。韦后认为这是她立威于天下的大好机会,便指使亲信祝钦明向中宗建议:“古时候帝王举行大祭祀时,王后应当用盛酒献祭。陛下祭祀天地,应仿古制,以韦皇后辅助陛下祭祀。”
古人对天地是非常崇敬的,祭祀的时候都有规定的礼仪,不能僭越。因此,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对此事加以反驳,并认为:“郑玄在其所注的《周礼·内司服》中只提到王后辅助帝王祭祀先王先公,而没有说王后应当辅助帝王祭祀天地。所以,臣以为皇后不能到南郊辅助陛下祭祀天地。”
韦巨源是制定祭天地礼仪的总管,他请求中宗按照祝钦明的意见去办。中宗听从了他的意见,决定由韦后主持第二次献爵,并且仍然以宰相女为斋娘来帮助端起盛放酒和食品的祭器。祝钦明还想让安乐公主来主持第三次献爵,由于唐绍和蒋钦绪的坚决反对才作罢,最后中宗决定由韦巨源代理太尉职务来主持第三次献爵仪式。
这次关于皇后能否辅助祭天地的争论,决不是一般的祭祀礼仪的辩论,实质是关系到韦后能否以最高统治者的身份参加重大国事活动的斗争。当然,韦后是这场斗争的胜利者。
八月十三日,中宗率文武百官正式到南郊祭祀天地。韦后的仪仗随在中宗之后,分外引人注目,京城的人们听说这件事都出来观看热闹,韦后出尽了风头。正当韦后与其党羽踌躇满志,大乱朝纲之时,边疆地区烽烟突起。
景龙二年(708年),突厥酋长沙葛自立为可汗,杀死了朝廷使者、御史中丞冯嘉宾,举兵反叛。同时,派他的弟弟遮奴等人率领兵马攻打唐朝的边塞城镇。
突厥是隋末唐初兴起在中国西北的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突厥人最早居住在新疆阿尔泰山南部一带,是随水草迁徙,以畜牧、射猎为生的游牧民族,同时又会炼铁。公元5世纪初,臣属于柔然,做柔然的铁工,被称为“锻奴”。公元6世纪初,在酋长土门的领导下,势力逐步扩大,开始和西魏通商、互通使节。公元552年,土门率兵破柔然,自称伊利可汗,建立了突厥汗国。三世传至木杆可汗就更加强盛了,北灭柔然,东破契丹,控制了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里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贝加尔湖)五六千里的广大地区,并创造了突厥文字,这也是中国游牧部族有自己文字的开始。
由于突厥汗国建立在军事征服的基础上,没有共同的经济基础,汗位继承问题没有一定制度,内部斗争激烈,因此立国不久,分裂为东西两部分。
其中,东突厥也称北突厥,是突厥的主要部分。隋朝时期,突厥首领经常派兵南下,掠夺人口和财物,还扶植一些割据势力。如封隋将梁师都为“解事天子”,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阻挠国家统一。李渊起兵反隋时也向突厥遣使求援。唐朝建立后,突厥可汗自以为帮助唐朝有功,对唐朝的态度傲慢无礼,经常来索要财物,还不断侵扰,破坏农作物,威胁了唐都长安和整个唐朝的安全。李渊采取退让防守政策,公元624年,他甚至想迁都樊、邓(湖北、河南交界)一带以避而远之。
唐太宗李世民继位后,对突厥采取积极抵抗的政策。公元629年,唐太宗利用突厥内乱之机,派李靖统率十余万军队,分兵六路,大破突厥,俘颉利可汗入长安,封为右卫大将军。把投降的十多万突厥人安置在幽、灵二州,此后,唐朝北方安宁了近三十年。
到高宗调露元年(679),突厥阿史那骨咄禄等部势力再起,又来攻打唐朝。至天授年间(690—691),默啜立为突厥可汗后,兵力更加强大,经常攻唐,成为北方严重的边患。默啜可汗实际上是亲唐的,曾经帮助唐朝平定过契丹,武则天将原来突厥的降户数千家交给默啜可汗。默啜可汗凭借这一基础,团结部众,势力逐渐强大。圣历元年(698),武则天派侄孙儿武延秀纳默啜可汗的女儿为妃,与突厥和亲,以减少边患问题。
但武延秀行至黑沙南庭,默啜可汗不仅不把女儿送来,反而扣留了武延秀。随后率兵十余万,骚扰河北一带。武则天大怒,发兵四十五万进击。但面对默啜可汗强盛的兵力,唐朝军士众将都持观望状态不敢战,眼睁睁地看着突厥抢掠定、赵二州而去。从此以后,默啜可汗连年派兵攻打唐朝,武则天只好屯驻重兵于河北一带防御,但边患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中宗景龙二年(708),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率朔方军与突厥军隔黄河对峙。张仁愿乘默啜南下后方空虚之机,挥军渡过黄河,夺取了沙漠以南的大片土地,并在黄河北岸修筑中、东、西三座首尾呼应的受降城,以便断绝默啜南下进犯的通道。这三城都是建在地理位置险要的地方,拓展边境达三百余里。此外,张仁愿又在位于牛头山的朝那山以北修筑了一千八百个烽火台,任命左王钤卫将军沦弓仁为朔方军前锋游弋使,驻扎在渃真水巡逻戍卫。从此之后,突厥人再不敢越过朝那山到南边来打猎放牧,朔方军也再没有受到突厥骑兵的侵犯和掳掠,因此而减少在这一带戍边的兵士达数万人之多。张仁愿因此得到同中书门下三品官职的奖赏。
北部边界刚安定下来,西部边境又发生了问题。
安西都护府辖的西突厥突骑施部发生了内乱。首领乌质勒病死,他的儿子娑葛代替父亲统突骑施各部落。但他父亲的部将阙啜忠节拒不服从调遣,并与娑葛多次兴兵交战。由于阙啜忠节兵少,屡战皆败,在穷途末路之中,他向朝廷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请求帮助。郭元振为弥息突骑施部落的内争,安定西部边防,向中宗建议征诏阙啜忠节入朝,到都城长安来充当宿卫,中宗答应了。
当阙啜忠节奉诏走到播仙城时,朝廷派驻的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在经略府设宴款待阙啜忠节。周以悌是宗楚客、纪处讷的党羽。周以悌想继续扩大突骑施部落的内争,以使自己在乱中立功,封侯拜爵。于是在席间他给阙啜忠节出主意说:“朝廷之所以不惜用高官显爵来对您优待有加,是因为您掌握着自己部落的全部人马。现在如果您离开自己的部落只身入朝,那您只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胡人罢了。不但无法保住皇帝对您的恩宠和自己的官爵俸禄,恐怕就连生死也操之于他人之手了。”
“可现在朝廷召我入朝,我不去便是欺君之罪,娑葛那毛头小奴正好借口消灭我,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您不必着急,我有一计,既可使您性命无忧,又可以报仇雪恨。”周以悌对阙啜忠节说。“当朝的宰相中,宗楚客和纪处讷是韦皇后的近臣,二人执掌朝政,皇上对他们言听计从。您可以派心腹之人多带些金银财宝潜赴京城贿赂他们,请他们让皇帝同意您留在西域,不去入朝。同时请求朝廷调派安西都护府所辖军队以及用吐蕃兵来打击娑葛,再请求册封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附十姓人马,另外派郭虞调集拔汗那兵相助。这样做既不会失去对各部落的控制,又可以报娑葛相欺之仇,比您单身入朝受制于人,岂不胜似百倍!”
阙啜忠节认为周以悌的话很对,便暗地里派遣使者向宗楚客、纪处讷二人行贿,请求他俩同意自己按照周以悌的计策行事。
郭元振得知阙啜忠节的计划后,大吃一惊,他认为这个计划如果付诸实施,西域将战争不断,边祸不已。为此,他给中宗写了一个长长的奏章:“往年吐蕃之所以屡次兴兵入侵,不过是由于他们想要占有突厥十姓和安西四镇罢了。最近几年息兵停战,又入贡以求和亲,也并不是因为吐蕃真心向往中国的礼义教经之道,只不过是由于吐蕃自己国内多难,人口与牲畜染上了瘟疫,担心朝廷乘其国贫民弱之机大举进攻而已,所以他们不得不暂且委曲求全,向大唐献媚求和,以使其国内稍稍安定一些,这怎么能够说吐蕃放弃了攻取突厥十姓和安西四镇的企图呢?现在阙啜忠节不为国家大计着想,只是想做吐蕃军队的向导,恐怕安西四镇的危机将会从现在开始出现。
以前由于突厥默啜可汗的侵凌进逼,依附默啜可汗的部落较多,再加上安西四镇兵马疲弱,当时的形势使阙啜忠节不能过多谋划,并不是他爱护突骑施部落。现在阙啜忠节不设身处地为朝廷经营中外的大业着想,却反而向吐蕃求助,一旦吐蕃在西域志得意满,就必然控制阙啜忠节,到那时阙啜忠节又哪里能够事奉朝廷呢?以前吐蕃无恩于大唐时,尚且想索取突厥十姓和安西四镇之地,如果现在帮助大唐攻破娑葛部有功,吐蕃就会请求朝廷将于阗、疏勒二镇割让给他,到那时不知朝廷能以什么理由压制这一要求?此外,吐蕃统治下的各个蛮族部落以及婆罗门不服从赞普的号令,如果吐蕃请求借唐兵前往征讨,也不知道朝廷又能以哪种借口拒绝它的要求?所以,自古以来聪明的帝王都不愿意接受夷狄之君的恩惠,大概是由于担心他们日后的求告请托没有止境,终究会铸成大患的缘故吧。“再说,阙啜忠节请出阿史那献来,还不就是因为阿史那献是突厥可汗的孙子,想靠他招附十姓吗?不过阿史那献的父亲阿史那元庆、叔父阿史那仆罗、哥哥阿史那俀子等人都是可汗的子孙,过去大唐朝廷以及吐蕃赞普曾将他们一个个册封为可汗,都希望他们能招附十姓,但均未能达到目的,这些人在位不久便纷纷破族灭家,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都不具备超乎常人的才能,恩德与威名也不足以影响部众。
所以,虽然他们仍然是可汗的嫡系子孙,各部落还是不能对他们亲近和依附,何况阿史那献与可汗的血统比他的父兄还要疏远一些呢?倘若阙啜忠节自己的兵力就足以使西突厥十姓归附的话,那么他就没有必要请求可汗的子孙阿史那献出来做可汗了。还有,阙啜忠节想派郭虔晰前往征调拔汗那的兵马,但在此之前他们二人曾擅自进入拔汗那调集人马,却未能得一兵一卒的援助,反而使拔汗那部落不胜侵扰而从南方引来吐蕃军队自卫,并拥戴吐蕃所册立的可汗阿史那俀子,回军进犯安西四镇。现在郭虔晰像以前那样往拔汗那调兵,只能是内外交困,自陷危亡,白白地与各部结仇,从而使安西四镇永无宁日。依臣之见,万万不能这样做。”
宗楚客、纪处讷收了阙啜忠节的钱财,当然要为他们尽力,所以对郭元振的意见置之不理。他们向中宗建议:“当今之务,在于选派大臣前往安西,一面安抚阙啜忠节,一面督军进剿娑葛。请陛下派御史中丞冯嘉宾带着符节前往安抚阙啜忠节,派御史吕守素去处理安西四镇的军政事务,任命牛师奖担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调集甘、凉二州以西各处兵马,同时争调吐蕃军队,共同讨伐娑葛。”
唐中宗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就准了宗楚客的奏折。
恰巧娑葛派来向朝廷贡献马匹的使者娑腊正在京师,他打探到宗楚客即将发兵讨伐娑葛的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奔回西域,向娑葛报告。娑葛大怒,立刻发兵攻打唐朝。当时郭振元正好诸节疏勒镇,闻听娑葛发兵,便在河口扎下栅垒固守。
中宗景龙二年(708)十一月初,阙啜忠节到计舒河口迎接冯嘉宾,娑葛派兵突袭他们,混战中阙啜忠节被擒,冯嘉宾被杀。接着,娑葛又派兵在僻城捉住了吕守素,把他绑在驿站的廊柱上一刀一刀地剐死。
隔日,牛师奖在火烧城与娑葛交战,唐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经受不住娑葛铁骑的冲杀,大败而溃,牛师奖也战死。娑葛乘胜攻陷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切断了四镇之间的联系。然后派遣使者入朝上表,向中宗索要宗楚客的人头。宗楚客却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郭元振,奏请任命周以悌取代郭元振统领安西各路兵马,征召郭元振入朝,同时册立阿史那献为可汗,在焉耆部署军队以讨伐娑葛。
娑葛见唐军云集,便写信给郭元振,信中说:“我本来与大唐朝廷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我的仇敌只有阙啜忠节一个人。但兵部尚书宗楚客接受了阙啜忠节的重金贿赂,就昧着良心想发兵攻破我的部落,并且御史中丞冯嘉宾和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牛师奖相继领兵而来,我岂能坐以待毙!另外我又听说阿史那献也将来到此地,他的到来只会使安西四镇冲突增多,恐怕今后大家都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了,请大人商量解决的办法吧。”
郭元振明白娑葛想和解的意思,便将娑葛的信上奏给中宗。宗楚客见信中揭露了他受贿的事,不由大怒,奏称郭元振有不臣之心,要中宗将他征召入朝治罪。郭元振早就料到宗楚客会来这一手,派他儿子郭鸿走小路将真实情况报告中宗,请求留在西域,稳定局势,没有回到朝中。为了解决西域问题,中宗只好把周以悌当替罪羊,流放到白州,对宗楚客却没有治罪。同时又命郭元振代替周以悌,下诏赦免娑葛的罪行,并册立为十四姓可汗。
其实中宗对宗楚客的所作行为早就知道了,只是忌讳他是韦后宠信的人而不加追究,宗楚客胆大妄为引起的这场突厥叛乱,就这样悄然而过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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