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全记录第二卷-中原逐鹿 逐鹿中原2

第一章

1.蒋介石出手“犁庭扫穴!”

人类历程已经行至公元20世纪40年代。在中华大地的黄土高原,有一块山丘起伏、沟壑纵横、地形险要的红色区域,放射着绚丽的光彩。

陕甘宁解放区,东临黄河中流峡谷,西抵环江,南至渭北山地,北傍长城,包括陕西北部和甘肃、宁夏北部,共20余县,方圆10万平方公里,160 万勤劳、善良、正义、勇敢的赤色军民在此耕作生息。

延安,坐卧陕西北部,东临黄河,西连子午岭,南依铜川、渭南、咸阳,北接榆林,居广袤平原与浩翰沙漠戈壁之间的山重岭险地带,天赐神秘不庸之地,为陕甘宁解放区首府,炎黄子孙的精英多聚于此。

宝塔,八角形九层栋阁,高纵44米,底层北门眉书“俯视红尘”,南门横额刻“高超碧落”,座于延安东南四周群山之冠、原名嘉岭山的宝塔山上,庄严雄浑,挺拔巍巍,劈风傲霜,昂首远眺那太阳升起的地方,迎接着新中国那黎明的曙光。

她们作为中国现代史上的革命基地、革命圣地和革命的象征,引得世界瞩目、人民向往,也使得反动腐朽势力极端仇恨恐惧。

础润而雨,日晕而风。种种征候显示,一场特大暴风雨就要来临,陕北高原的黄土红地即将经受空前的战斗洗礼。

1947年2 月28日,南京。

一辆超级型林肯牌黑色轿车由远而近,缓缓驰进蟋卧于黄埔路的总统官邸院内。余怒未消的蒋介石下得车来,气鼓鼓的径直入室而去。

在上午的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会议上,蒋介石对他的麾下大动肝火,斥责将官们矜骄自大,嫌弃他,不听他的话,并将一切战场失败的总因归咎于没照他的指令行事,还郑重警告“照此下去,都要做共匪的俘虏。”

下午2 时,蒋介石亲自要通了参谋总长陈诚的电话。“辞修吗?琴斋就要到了!你叫上健生,到我这里来。”

“校长,健生那儿是我通知呢,还是校长直接唤他一声好哇?”对方说话吞吞吐吐,显出有难言之隐。

“不要总是鸡肚狗肠的,当下共匪日愈猖獗,大家要精诚团结,参谋总部和国防部的通力合作至关重要!党国利益高于一切嘛。”蒋介石又焦躁起来。他知道陈诚与白崇禧素有不和。

“是!校长,学生马上通知。”

扔下电话,蒋介石又躺人那宽大松软的沙发里。他是要国防部长白崇禧和参谋总长陈诚,来这里共同商议进攻陕甘宁解放区方案的。

自蒋介石去年6 月撕毁停战协定,开始全面内战以来,在华东、东北、华北等各个战场上连连失利,不仅没有在“三至六个月内解决关内问题”,还损失了70余万军队,使他大丢面子。

因此,蒋介石下了狠心:在实施重点进攻中,首先对陕甘宁解放区和延安实行“犁庭扫穴,切实占领”,并发誓要“活捉毛泽东”。

决心既定,蒋介石马上命令部下驱赶中共驻渝、沪。宁的代表,还准备在3 月中召开的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宣布与中共彻底决裂,并且已经指令胡宗南对陕甘宁解放区采取了一些行动。

今天,蒋介石电召胡宗南到宁,就是要听取和研讨胡秉其旨而拟就的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即“犁庭扫穴”的具体作战方案。

实际上,自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率领红一方面军经过万里长征到达陕北,与西北红军和先期到达陕北的红25军会师后,十多年来,蒋介石无时无刻不在想扑灭这簇红色的火焰,虽也曾经几次动作,但均因日倭在侵,西安事变及公众舆论等制约,未敢大操干戈,其企图也屡屡破产。这一次,对于首先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夺占延安,他已经盘算多遍,最终觉得是笔划算的大买卖:首先,陕北与延安是共产党的老根据地和指挥中心,攻取并占领之,不仅可以扭转战局,鼓舞士气,而且能够改变“国军颓势,难以挽回”的国际舆论,争取外援。其次,西北国共双方的兵力悬殊,打起来,用23万对付不足3 万,以大吃小,可一举解决问题。其三,以胡宗南为主干的西北集团,是国军最后一支强大的战略预备队,在占领延安,摧毁陕甘宁解放区,把共产党军队就地消灭或赶到黄河以东之后,就可以把这支预备队抽出来,投放到华北、东北等战场上去,对于扭转战局意义重大。

大约一刻多钟之后,白崇禧和陈诚一起赶到了。

对着白、陈二人的施礼,蒋介石只是微微颔首,缓舒一下手臂,示意二人坐下。

“一会儿琴斋到了,对于他带来的方案你们要仔细研究,多提意见。”蒋介石开始说话了。

“是!一切请委员长钦定。”白、陈二人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说。陈历来是私下叫“校长”,一在其他人面前则称“委员长”。

蒋介石拉着长音慢慢地问道:“你们看这次围剿陕北匪区。捣他毛泽东的老巢会是怎样的?”

白、陈二人一时语塞,出现了冷场。

过了一会儿,眯起眼的蒋介石点名了,“健生,你说说嘛。”

白崇禧挺挺本来已经笔直的腰板,说:“共匪在陕北的军队至多不过四五万人,据可靠情报,8 个月来,他们的武器装备无大改善,弹药也极为缺乏;我们在西北有二十几万大军,而且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加之琴斋领悟委员长教诲深透,执行委员长指令坚决,指挥有方,一举拿下延安,踏平匪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蒋介石听后,脸上掠过一丝喜容,瞄了瞄陈诚,说:“辞修,你看呢?”

陈诚往前欠欠身,两手捏在一块,若有所思地说:“健生兄言之有理。不过,毛泽东、彭德怀惯于流窜作战,那里地形复杂,百姓又久被赤化,要对付他们也并非轻而易举。还有,山西、河南刘伯承、邓小平、陈赓的股匪,随时都可能西调,这些情况也考虑到才好。当然,委员长决心一下,琴斋那里定会是竭尽全力,拿下匪巢延安是有把握的。”

蒋介石蹙着眉头,仍旧眯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没有吭声。

白崇禧眼珠一转,站起身来说:“琴斋远道而来,我代总统去门口迎一迎。”看到蒋介石未置可否,白崇禧就轻步推门而去。陈诚心里明白,白是又在耍“狐狸精气”,唯恐蒋介石又出什么难题,借故避之。

片刻,神态依旧的蒋介石不着边际地嘟哝了一句:“一个是顺耳顺情,一个是顺情顺理呀!”

胡宗南的到来,似乎给蒋介石带来了些精气。

“琴斋已经到了,在研讨剿匪方案之前,有些话还得当面交待一下。”蒋介石直了直身子,慢慢地说道。

“学生能面聆委员长训教,不甚荣幸。”胡宗南毕恭毕敬,他一身戎装,是在接到蒋介石电召后,立即乘专机飞来南京的,还带来了他的参谋长盛文。

蒋介石说:“4 天前我到济南去了一趟,见了耀武他们,对那边的事料理了一下,要他们加紧济南防备。这次山东的莱芜、吐丝口一战,我军损失非常惨重,有关情况已经通报过,琴斋你是会晓得了”。

“是的,学生几天来一直在为此而痛心。”胡宗南马上接话说。

“现在的问题是,随着收复失地的扩大,各城镇、要点和铁路沿线都需驻守,兵力越来越感不足。对此,经过几天的仔细琢磨,我觉得不但我们的战术需要变化,就是战略也应改变。这个想法,我在上午的会议上也已经讲过,。健生、辞修都听了,还要求国防部和参谋本部立即研讨,拿出新的战略方案来。”

白、陈、胡频频对蒋介石点头。

蒋介石继续说:“重点放在陕北、山东,只要把这两块的共匪消灭掉,他们就没有了中心和主力,就会很快全面失败。特别是陕北和延安,那是共匪的老巢,必须摧毁和占领,其对内对外都非常重要。下月中本党要开三中全会,会上将通过宣告同共党彻底决裂的宣言,如能在会议召开之前攻占延安,那对本党同志将是极大的振奋。”

说到此处,蒋介石看着胡问:“琴斋,攻下延安需要多久?”

“只要开始进剿,三天内保证攻取。”胡宗南把握十足地回答。

蒋介石“嗯”了两声,又瞅着白、陈,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们要全力支持,尽多地调些飞机去,再选一个得力人员,在线路架设好之前负责我与琴斋之间的联络。”

白崇禧、陈诚同声道是。

天近黄昏,蒋介石与白、陈、胡商定了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夺取延安的如下作战方案和部署:以第1 战区整编第10师的第10、第85旅,整编第76师的新1 旅,整编第17师的第84旅和整编第36师的第28旅等共5 个旅担任守备任务。

以整编第1 、第29军和整编第15、第38师各一部共15个旅14万人,由宜君、洛川、宜川之线向北担任主攻。

以西北行辕副主任马鸿奎、马步芳部的整编第18、第sl. 第82师共10个旅5.4 万余人由宁夏银川、甘苏同心、镇原地区向东,晋陕绥边区总部主任邓宝珊所属第22军两个旅共1.2 万人由榆林向南助攻配合,夺取延安。

另外,为加强攻势,调集作战飞机94架,由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指挥,分别自郑州、太原、西安等地起飞,轰炸延安、陕北,支援陆军作战。

一切安排停当,蒋介石满意地挥手送走了白、陈,又同胡个别交谈一番,方才罢休。

胡宗南对于蒋介石的召见密谈与委以重任诚惶诚恐,第二天就乘飞机返回西安,加紧调动和集结军队。

提起胡宗南,谁都知道他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和忠实爪牙。自从蒋介石背叛革命那天开始,胡宗南就一直跟着他充当打手,进行内战。抗战期间,西北、中原和华北的一些军阀,韩复渠被枪毙,阎锡山算是保了本,卫立煌被撤职,蒋鼎文被迫从商,汤恩伯失宠,唯有胡宗南官运亨通,实力骤增,成为拥有四五十万军队的西北上将司令官,还挂上了国民党中央委员的头衔。

“抗日战争养肥了胡宗南”,早已成为非黄埔系国民党军高级将领的口头禅。

这一次,胡宗南决心要在他的主子蒋介石面前露一手。

胡宗南对其部下夸下海口:“本司令已经下定决心,要一鼓作气,拿下延安,活捉共匪首脑人物,彻底消灭陕北共军主力。”

3 月6 日,胡宗南及其副司令长官裴昌会。参谋长盛文等,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策划,最终确定了进攻延安的具体作战计划,决定:“战区以一举攻略陕北敌巢,肃清黄河西岸敌军之目的,彻底集中优势之兵力,由直浴间地区直捣延安,以有力之一部突入敌后而袭击之。”其具体部署如下:以整编第1 军军长董制指挥整编第1 、第27、第90师共7 个旅,以及重迫击炮第4 团第3 营(欠1 连)、工兵第9 团第3 营等部组成右兵团,展开于平陆堡、龙泉镇间地区,于12日拂晓开始以主力由清泉沟、金盆湾、孙家、张家桥一线向延安攻击。

以整编第29军军长刘勘指挥整编第36师两个旅,第17、第15师各1 个旅共四个旅,以及炮兵第51团第4 营一个连、工兵第3 团(欠第1 营)组成左兵团,展开于洛川附近地区,于12日拂晓开始沿洛河东岸及咸榆公路向延安突击。

另以整编第10师主力,整编第76师之第24、第144 旅,整编第17师第48旅,骑兵第1 旅主力,战车第2 营,炮兵第11团(欠二连)、第9 团第3 营控置于洛川、耀县、咸阳、平凉、径川、彬县地区为预备队。

以整编第76师之新1 旅,独立第1 、第2 、第3 团,甘肃保安第贝团,陕西保安第3 、第6 团组成陇东兵团,以营为单位编组数个游击支队,于主力开始攻击前,伪装主力分别向保安、安塞、延安、甘泉附近地区袭扰,策应主力作战。同时,在洛川设立前进指挥所,由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裴昌会任主任。

随后,胡宗南向其有关各部发出密令,特别是限令整编第1 军、整编第四军,必须在3 月10日前到达指定地点,集中完毕,并完成攻击准备。

担负主攻任务的右、左两路兵团的指挥官董钊、刘戡,都是蒋介石的忠实门徒,胡宗南的得力干将。

董别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 期,孙中山到韶关督师北伐时,曾随学生第1 队担任孙中山的警卫。后来,他效命于蒋介石反共,率部参加对中央红军的第五次“围剿”,进攻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尾追红2 、6 军团到云南、西康边境,并在西安事变发生后同张学良、杨虎城部队作战。1946年5 月,国民党军队整编时,第38集团军改编为整编第1 军,董任军长,并于7 至9 月间,率部东渡黄河,进入晋南地区,同陈赓指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太岳纵队作战。

刘勘也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 期,曾参加第一次东征与平定刘杨叛乱。1933年6 月,国民党政府与日本签订“塘沽协定”后,他追随蒋介石率第83师南下江西,参加反共,并率师进人福建围攻公开反蒋抗战的国民党第19路军。“福建事变”被镇压后,又率第83师参加对中央苏区的第5 次“围剿”。西安事变发生后,积极率部围攻张学良、杨虎城部队。1946年1 月,任整编第29军军长,继续追随蒋介石进行反共反人民的内战。

驻扎在晋南三角地的董钊,在接到胡宗南命令后,便立即率领由他指挥的整编第1 军所辖的整编第1 师、第27师、第90师,共计7 个整编旅,外加迫击炮营和火炮部队,秘密从运城出发,在禹门口渡过黄河,登岸后经过韩城,集中于宜川附近。

董钊不愧是行武科班出身,深谙“出奇制胜”的奥秘,在此次秘密行动中,为了不暴露作战企图,他率所部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法,偷偷摸摸地向指定集结地域开进,到达宜川后,如白昼之鼠,悄无声息地隐蔽起来。

驻扎在陕甘宁边区“囊形地带”的刘戡,接到命令后,也不敢稍有怠慢,即率领由他指挥的整编第29军所辖的整编第位师、第36师、第76师,共计8 个旅,由三原、彬县等处出发,经成榆公路,也秘密地向富县、洛川地区集结。

财大气粗的胡宗南,在部署作战时也未忘了摆阔气。在他的严令下,满载军械、弹药、粮袜和物资的军车,从西安开出,络绎不绝地驰向洛川和宜川。数路并进,煞是威风。

在队队军车行进的公路上,还夹杂着民间的几千辆牛、马大车,吱吱呀呀地朝前缓进。这是胡宗南从关中20几个县强征而来的民差。他把无辜的关中老农也绑在了他的反共战车上。

为了驱赶这些平民百姓,国民党的地方专员和县长们,也不辞旅程劳苦亲自督导,日以继夜地运送粮草。

3 月11日上午,胡宗南在洛川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具体商讨进攻延安作战行动问题。

洛川,这座延安正北百多公里的小城,这天突然重兵降临,国民党高级将领汇聚,全城实行戒严,老百姓不得随意走动,一切为胡宗南的军事会议让路。

随同胡宗南到会的,除新兼洛川前进指挥所主任的裴昌会之外,还有西安绥靖公署副参谋长薛敏泉、参谋处处长贾贵英、第七补给区副司令狄兴宇等。

会议在城西北角的洛川学举行。此刻,学校院内往日那种孩子们蹦蹦跳跳、追逐嬉戏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持枪而站的国民党兵,以及不少的杂牌小汽车。

在一孔原为教室的较大型石窑洞里,正中间摆着一溜破旧的学生课桌,桌上蒙了国民党旗蓝底色的布。桌子右边坐着董钊与他的参谋长朱侠,及其所属的师长、旅长和参谋长;左边坐着刘敬与他的参谋长文宇一,及其所属的师长、旅长和参谋长。另外,还有空军第7 战区司令、特种部队长官等。

9 时,一个国民党兵挑开了挂在门上的布帘。随着“胡长官到”的喊声,胡宗南,第一个气宇轩昂地走人会场,裴昌会、薛敏泉等随之鱼贯而入,全场起立,啪啪地鼓掌。

胡宗南大模大样的落座在坐北朝南正对门口的正中位置上,裴昌会、薛敏泉分坐左右。

胡宗南无病呻吟地吸吁了两口长气后,又眯缝着眼逐个扫视了一遍到会者,清了清嗓子,才拉着长音说:“委员长手谕。”

一听“委员长”三字,诸军官习惯性地霍地站起,立正。

胡宗南两手微微向下按按,算是示意坐下。

“此次剿灭陕北共匪,收复延安,事关党国命运,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胡宗南一字一顿地念道。

接着,胡宗南低声说:“诸位知道吗?从现在开始,委员长就等待着我们的喜讯了!”

胡宗南历来以其正宗的浙江口音而自傲,因为这有同于蒋介石的乡音,显示着胡与蒋的不一般关系。的确,胡家的镇海距蒋家的奉化,倒也不算太远。

胡宗南早年投考黄埔军校,因为身材矮小,面试时被淘汰,只是军校国民党代表廖仲恺见他求学心切,又有一些文化,亲自签条给招考人员,才勉强准许他参加考试,成绩合格,被录取后,进人黄埔第一期。

蒋介石很善于笼络人心,对于人黄埔军校的学员,他都要亲自面谈,见胡宗南是同乡,就请他几次到家作客,有意“栽培”。加之胡宗南天性好钻营,主动攀附投靠,很快就成了蒋介石网络党羽的班底。后来,胡宗南又成为“复兴社”的秘密骨干,“十三太保”之一。

特别是在蒋介石第一次被迫下野时,胡宗南与朱绍良联络部分黄埔军校学生,极力抗拒李宗仁、白崇禧和何应钦,坚决拥戴蒋介石东山再起。

“危难之中见真情”,蒋介石发现胡宗南自己十分效忠,是个理想“人物”,便将自己发家的老本,即国民党军第一师,交由胡宗南统领,后来又提拔胡当了第一军军长。

由于有着这段历史渊源,所以,胡宗南在公开场合讲浙江话,向同僚和下属炫耀。

“下面请薛副参谋长向诸位宣读此次进攻延安的军事计划。”胡宗南致罢开场白后说。

早已准备好了的薛敏泉,急忙把计划和图表等,亲自—一发到与会的军官手上,然后快步走到墙上的挂图前。

薛敏泉手执教鞭指着地图上金盆湾、延安、绥德,说:“根据绥署掌握的情况,共匪在陕甘宁的总兵力,正规部队只有警备第1 旅、第2 旅和一个番号不明的旅,共计2 万多人,加上地方部队,最多也就是4 万余人,据判断,正规部队主力集中于临真镇、金盆湾、峻山一线,部分在延长附近。”

薛敏泉转过身来,神气十足地望了望在座的军官们,也包括胡宗南和裴昌会在内。

“我们主攻延安的总兵力分两路,右路军指挥官为整编第一军董军长,率所部7 个整编旅由宜川瓦子街线分路向北攻击前进,经过临真镇到延安东北拐赤地区待命。”

薛敏泉看看董钊,又瞧瞧刘勘,接着说:“左路军指挥官为整编第29军刘军长,率领8 个旅,由洛川以东地区,靠紧右路军向北攻击前进,经牛武镇,金盆湾,到达延安以北枣园一带地区待命。总之,各路务于规定时限进至指定地点,等候胡长官命令下达,即合力攻击延安城。”说到此,他的教鞭狠狠的落在地图的一点上,迟迟未再动弹。

薛敏泉的教鞭指着的地方,正是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居住的枣园、王家坪一带。

此刻,这帮子追随蒋介石长期反共的国民党军官,无论是胡宗南,还是裴昌会,不管是董钊,还是刘勘,都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延安,恨不得立刻进到延安城,好向他们的主子邀功请赏。

薛敏泉继续说:“董、刘两军作战的分界线为洛川东四十里铺、南泥湾一带,通延安道路之线,线上属左路军。整编第76师师长廖昂率2 个旅为总预备队,于进攻开始后策应两兵团作战;整编第17师师长何文鼎率第84旅,由洛川沿咸榆公路向北攻击,并注意公路两侧敌情,到甘泉后,担任都县至延安的护路任务,要把公路修通,以便利军用物资运抵延安,整编144 旅留驻洛川担任后方运输护送任务。”

讲到此,薛敏泉如释重负似地望望胡宗南,然后对那些军官们说:“各位,还有什么意见,请提出来。”

会场一片冷清,静得如同夜间野岗坟地。

过了一会儿,胡宗南见无人吭气,就慢腾腾地说:“这个计划已得到统帅部的批准,委员长也认为很好。裴主任,既然诸位无言,就请你讲几句吧。”

裴昌会“嗯”了两声,抬了抬屁股,并未站起来,说:“本人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想通报一下友军方面的情况。现在,整编第30师主力仍在晋南临汾、运城等处守备,并以一部在壶口、禹门渡一带担任河防,掩护侧背。另外,已向马鸿逵通报,让其向庆阳、合水进击策应;榆林邓宝珊部也向绥德出击。这样我们用于进攻的兵力合起来就是34个旅,23万多人,与共匪的可参战部队人员是十与一之比。我们应本着政府的命令,还有胡长官的意图,努力完成这一任务,以奠定西北局面。”裴昌会讲得慢条斯理。

“都说说,都讲讲,董军长、刘军长!有话就说嘛,你们可都是一路大军的指挥官呀!”胡宗南点名了。

刘戡站了起来,似有先见之明地说:“我们这么多军队行动,延安不会不知道,打仗要算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我判断,从开始进攻到抵达延安,这一段不会发生多大规模的战役行动,我众敌寡,共匪不会与我军硬顶的。堪忧的是,较大的,激烈的胁将会在越过延安之后发生,那时他们会从山西调来一两个纵队,在对他们有利的地域对我进行抗击。对此,我们应谨防中敌埋伏,万万不可大意!”

刘戡的话引起了军官们的认同,都禁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胡宗南则觉得刺耳,连忙跟话说:“刘军长言之有理,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畏首畏尾,顾虑重重,行动迟缓。要看到共匪目前处于颓势,江河日下,而国军胜利指日可待,望诸位精诚团结,一鼓作气,剿灭共匪。”

顿了顿,胡宗南抬高嗓门威严地说:“我等必须遵奉委员长训谕,此役事关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忽拉一声,众将官又习惯性地机械地起立,有气无力地喊着:“愿为党国效劳!”

胡宗南扭头与裴昌会交换了一下目光,说:“诸位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从本月12日开始攻击,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我谈点意见,”整编第27师师长王应尊,此时不识时务地站起身来,说:“我认为攻占延安没有什么问题,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共军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本人估计他们也不会死守,而这正是我们所不希望的。如果真要那样,刘军长的话倒是要好好注意。现在的问题是,准备一定要充分,匆忙应战是兵家大忌,由于我部刚从晋南移师河西,给养、弹药尚在补充中,12日发起进攻有点仓促。”

胡宗南是最容不得部下提异议的,当即打断了王应尊的话,问其他人“你们其他部队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出乎胡宗南意料的是,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王应尊的意见,说:“有”。

胡宗南很不情愿地宣布说:“那么12日再准备一天,3 月13日正式开始攻击。诸位要记住:三天之内占领延安,向委员长报喜,向本党的六届三中全会献厚礼”!

胡宗南再也不想听别的意见了,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瞥了王应尊一眼,离开座位,径直离去。

就在胡宗南调兵遣将、摆军布阵的同时,国民党国防部长白崇禧、参谋总长陈诚在蒋介石的敦促下,也按照计划,迅速向西北调动和部署空兵。

其中,最为卖力的要数被派驻西安第一线指挥国民党空军的副总司令王叔铭了。他不辞劳苦,日夜忙着调派战机和军用物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除了受命于蒋介石及其统帅部之外,王叔铭和胡宗南还有一层特殊的私人关系。他们同是黄埔一期的学生,据说王自苏联学习航空专业返回之初,为了得到蒋介石的信任,曾得到了胡宗南的很大帮助。

在1936年王叔铭任洛阳航空分校少校主任以前,还只是一个中队长。后来,他终于获得蒋介石的宠信,爬升得特别快,就是由于胡宗南、俞济时等黄埔一期同学及戴笠等人的支持。于是,胡、王二人的私人交情日深。当时,空军第3 区司令部与胡宗南长官都是平行机构,西安空军因不满胡以上级自居,工作中相互间有不少磨擦,西安空军不大听胡的话。这些,胡自然是要告诉王叔铭的。所以,这一次胡宗南主帅进攻延安,王叔铭自然就会特别卖力,不但调动了多得出人意料的空军力量,他本人还亲往西安具体指挥。

因此,国民党空军的调动及部署,在西北搞得热热闹闹。

早在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空军就参照当时共产党军队的分布情况,在1946年夏天,将整个国统区划分为5 个空军军区,将所有空军兵力分驻在南京、上海、北平、西安、汉口、徐州等6 大基地,以对付共产党的解放区。

西安为国民党空军第3 军区,共辖豫、晋、陕、甘、宁。青、新疆7 个省。归第3 军区指挥的西安空军作战部队计有:一个P -47战斗机大队,即空军第11大队所属4 个中队,其中3 个中队各有P -47飞机12架,另一个中队有P -40战斗机12架,共48架。其飞行员自中队长以下,全部是抗战期间成都空军军士学校训练的1 、2 、3 、4 期毕业生,都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期的实战。

还有一个隶属于驻汉口的轰炸第一大队的B -25轰炸机中队,即空军第9 中队,有飞机12架。抗日战争中,属于中美空军混合团的轰炸中队。

此外,为了需要而临时调来的,还有属于南京空军的第10大队,和上海空军的第20大队的C -47或C -46空运机1 至2 个中队,飞机数量为12至24架,最少时4 至6 架,最多时40至50架,轮流驻西安机场,归第3 军区指挥。

国民党第3 军区司令部,尚有“比契喀拉夫脱”型飞机大小各1 架,L -5 型飞机2 架。

奉蒋介石的旨意,3 月初,国民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特地指派他的作战参谋飞到西安,向西安空军秘密传达指示:胡宗南部在准备向延安进攻,西安空军要大力协助。

国民党西安空军作战计划科,遵旨立刻根据其所掌握的陕甘宁解放区的情报和地形,草拟了一份西安空军兵力使用计划。计划拟在此次进攻延安中,使用两个P -14战斗机中队,一个P -40战斗机中队,一个B -25轰炸机中队。

时过不久,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直飞西安,同时,从上海空军第8 大队调来8 架B -24重型轰炸机,飞抵户县机场;从南京第5 大队调来两个中队,24架P -sl战斗机,飞抵西安机场。

此时,蒋介石花巨资扩建的西安机场,派上了大用场。

西安飞机场原场地狭小、跑道窄短。1943年,美国派空军来华对日作战,北战场以西安为前线机场,为使其适应作战需要,将机场跑道扩修为1800米,并增修跑道一条和滑行。停机、疏散各道。扩修后,机场可容两个大队约100 架左右的飞机,B -24巨型飞机也勉强能够起落。

1946年4 月,蒋介石下令将西安机场再延修500 米,共为2300米,并翻修旧跑道、停机道。先后拨扩修工程费6 亿元,至10月中旬峻工。

从蒋介石不惜花费巨大财力、物力和人力扩建西安机场,人们不难看出,其进攻陕北解放区、夺占延安的预谋由来已久。

往日比较冷清的西安机场,竟然一下子容纳了C -46、C -47、P -51、B -25等型号的飞机近百架。这个数字,是国民党飞机总额数的五分之三。一个机场,停落如此庞大的机群,这在国民党空军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一时间,3 月的陕北高原,初春乍寒,风吹尘起,遮天蔽日。

国民党军的陆、空军云集陕甘宁边区,气势汹汹地向中国人民的革命圣地延安冲杀而来。蒋介石的“犁庭扫穴”开始了。

2.毛泽东要拿延安换全中国

晚上掌灯时分,新4 旅14团的几位领导正在吃饭。他们是奉命来到延安,担负防敌伞兵,控制机场,掩护党中央机关安全转移任务的。

“毛主席一定看到我们的信了,不知道能不能接见我们?”政委常祥考边往嘴里扒饭边说。

“我想昨天晚上就应该看到了,就是说不准有没有时间,主席现在一定忙得很呀!”团长袁学凯说。

他们俩说的是,由政委常祥考执笔,他二人署名的意在想见毛主席的那封信的事。信是昨天傍晚,请来这里察看敌机轰炸情形的阎长林转呈毛泽东的。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参加了议论,有的说:“我看是大有希望。”有的则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各人的看法不尽一致,但渴望见到毛主席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恰在此时,通信员报告:阎排长已经骑马到了门口。阎长林是去年6 月由他们团调任毛泽东的警卫排长的,当时他是副连长。

阎长林刚刚跨进门口,常样考就迎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能不能见?”

阎长林喘着气说:“可以见。毛主席看了你们的信,说你们很辛苦,应该见见,并要我告诉你们旅的首长,人可以多去几个,具体什么人去,请旅长、政委定。”

“什么时候去?”常祥考兴奋地问。

“现在就去。”阎长林回答。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喜气。袁学凯放下饭碗,立即要通了旅的电话,告诉程悦长副旅长这个好消息。

程悦长得知毛主席要接见,也异常兴奋,在电话里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呀!可惜旅长还没有到,4 个团有3 个团还在路上呢,可是主席不能等呀。”

程悦长告诉袁学凯,在团部等着,要一起去。

袁团长刚放下电话,屋子里就像开了锅似的热腾起来。营长们听说毛主席要接见,纷纷要求一定要去,团里的其他干部也争着要去。

直到旅的领导到达后,去见毛主席的人员名单才确定下来:旅的领导有黄振堂政委、程悦长副旅长、赵光运副政委,团的领导有袁学凯团长、常祥考政委、宋副团长、还有参谋长、高主任。他们由阎长林在前面带引,骑上十几匹快马,从机场驻地出发,朝着毛泽东住地王家坪飞驰而去。

这是一孔陕北高原最普通的分里外间的窑洞,一盏煤油灯虽不很亮,但屋里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窑洞里的陈设简单而整洁,只有一张半旧桌子,几把椅子和两个延制沙发,唯一和普通农家不同的是,墙上满匝匝地挂着军用地图,地图上标着各种各样的符号,红蓝铅笔勾划出的箭头、线条,纵横交错。平时,毛泽东就在这间窑洞里起居、待客、吃饭、工作。

阎长林把新4 旅的同志们安排在外间落坐休息后,就到里间向毛泽东报告。

毛泽东正在批阅一份紧急电报。待处理完后,毛泽东放下笔,搓着手问道:“同志们到了,几个人哪?”

“一共8 个,旅首长3 人,团首长5 人。团首长里,除了给您写信的那两个人外,还有副团长、参谋长和主任。”阎长林简短而清楚地回答。

毛泽东说了一声“好!”站起身,伸手撩起门帘,大步从里间走出来。

新4 旅的同志们“刷”地站起来,向毛泽东敬礼。程悦长副旅长逐个向毛泽东介绍每个人的姓名和职务,毛泽东一边笑盈盈地与大家握手,一边和蔼地说:“让同志们久等了。你们看,要搬家了,要给胡宗南腾延安嘛。忙一些。大家坐吧,坐吧。”

坐定后,毛泽东像待亲人一样,请大家吸烟,“两种烟随便吸吧。这一种是咱们自己造的,那一种还是日本鬼子送的呢。”

大家看着烟,欠欠身子,可没有人伸手去拿。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着,询问起西华池战斗的详细情况来,问战士们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黄振棠汇报说,在西华池战斗中,他们给了敌48旅一个重创,击毙了敌旅长何奇,缴获了不少武器和军用物资,但是没能达到预期作战国的,自己部队也有一定伤亡。总之是仗没打好,大家心里很内疚。

“打仗与其他事物的发展一样,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不必背什么包袱。告诉同志们,仗以后有的打,机会多得很。”毛泽东微笑着说。

“现在,部队的士气高昂,部队指挥员们纷纷请战,表示坚决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保卫延安。”黄振堂接着说。

毛泽东点点头,微笑着说:“这个决心很好啊!延安是革命圣地,我们在这里住了10年,挖了窑洞,种了小米,学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培养了干部,指导了全国革命。全中国、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延安。延安不能不保,但是,延安又不可保。”

说到这里,毛泽东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在座的各位同志,接着说:“据陕北目前的情况看,敌人来势很猛,兵力很集中。我们兵力没有他们多,不容易一下子消灭他们这样一个大跎跎。因此,中央决定暂时把延安让给它。”

室内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从毛泽东说的暂时放弃延安的话语里,大家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毛泽东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来,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站起身来问:“我们要暂时撤离延安,战士们有些什么想法?”

程悦长说:“主席,战士们历来坚决拥护党中央的决定,只要党中央下命令,战士们就保证绝不让敌人跨进延安一步。”

听了这话,毛泽东开心地笑了。他像是猜透了大家的心思,进一步问道:“你们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呢?”

“一枪不放,就把延安让给敌人,真是不甘心啊厂袁学凯说。他似乎在表白自己的想法,也好像是代表大家说话。

毛泽东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踱了两步,说:“你们可以放几枪呀,大家完全可以放几枪‘欢迎’胡宗南嘛!也告诉在南京的蒋委员长。我们走了,延安这个包袱,送给他们背上吧厂毛泽东说着,打了一个手势。他的诙谐和形象的比喻,把大家都说笑了。屋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停了片刻,毛泽东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说:“延安是党中央、中央军委和解放军总部的驻所,是革命的圣地,我们要主动的放弃它,战士们是会有些想法的。但是,一定要给大家讲清楚,我军作战历来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重要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是古往今来显而易见的战争规律。”

同志们望着毛泽东,频频点头。

“在五次反‘围剿’时,我们有些同志,把不放弃一寸土地的政治口号用在战术上,不看敌人进攻的势头,也不管自己的力量大小,实行分兵把口,‘御敌于国门之外’,和敌人生杀硬拼,最后被迫不得不进行二万五千里的战略大转移,损失惨重呀!实践证明那样做是错误的。”毛泽东放缓了语气,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史实为例,作着由浅人深的详细解释。

新4 旅的同志边听边快速地往本子上记录。

“我们把延安让给蒋介石,但这只是暂时的。人们将很快就会看到,蒋介石占领延安,决不是他的胜利,而是他失败的开始,我们要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你们回去问问战士们,看大家愿意不愿意这样呢?”毛泽东吐出一口烟,语调里充满着乐观和自信。

听着毛泽东那精辟人微的话语,看到毛泽东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在座者都禁不住互相交换着目光和微笑,敬佩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原来索绕于脑际的种种疑虑,以及对撤离延安的难以排解的不安和郁闷开始悄悄遁去。

“现在的关键是你们这些干部,首先要把问题想通,想明白,然后才能够给战士讲清楚。只要战士们认清了目前战争的形势,懂得了我们的战略,就一定能够打胜仗。”毛泽东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大家,轻声细语地说。

接着,毛泽东分析了各个解放区的战争形势,历数了过去8 个月中,蒋介石已经损失的60多个旅,71万人的事实。

“国民党能用于进攻解放区的机动兵力越来越少了,因此被迫放弃‘全面进攻’的做法,改向山东和陕北实行所谓的‘重点进攻’,企图以此扭转其被动失利的局面。蒋介石气急败坏的进攻延安,丝毫不能说明他的强大,恰恰证明了他已经穷途末路,离灭亡之日不远了。”毛泽东继续说着。

毛泽东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像跟大家拉家常一样,扳着指头算了一笔账:“蒋介石进攻解放区的兵力共有218 个旅,过去8 个月,平均每月歼灭它8 个旅,如果以后几个月还保持这个平均数,那末,等到歼灭它100 个旅左右,则军事形势必将发生重大的变化。”

谈到这里,毛泽东的目光瞅向黄振堂,带着询问的口气说:“政委同志,二月份中央发出的《党内指示》晓得了吧?”

黄振堂回答:“报告主席,已经传达到全体党员,旅党委正在进一步深入学习领会。”

“这就好了。蒋介石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呢,只要全国人民大众起来,中国革命新高潮就到了,他就要彻底垮台。现在的问题是要狠狠打击和消灭国民党的军事有生力量,使革命的进程按照我们的时间表加速运行。你们看,一个月歼敌8 个旅有把握吗?”毛泽东问道。

大家的情绪开始激奋起来,都信心十足地齐声答道:“完全有把握!”

毛泽东站起来,在窑洞里来回踱了几步,继续说:“蒋介石失败的命运已经注定,我们有一切把握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的面前没有困难。我们面前有困难,蒋介石面前也有困难,只不过是我们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而蒋介石的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因为他们是中国的反动势力,不看到我们的困难是不对的,要看到困难,看到了就会想办法去克服它。”

毛泽东又开始扳着手指头,分析陕北战场的情况:“一是兵力。敌人有20多万,我们只有2 万多一点,比例是10比1.在其他战场,我们要好得多,敌我力量对比不这么悬殊。因此,我们陕北要比其他解放区更艰难一些。要打败胡宗南,除了指挥得好外,部队也还要多受些辛苦。二是兵源。陕北老百姓是十分拥护和诚心诚意支持我们的。但是陕北人口毕竟有限,加上支前、生产,能补充到野战部队的更少。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敌人的主意,把他们的兵俘虏过来,通过教育让他们明白谁是真正的敌人,掉转枪口,和我们一起打胡宗南,打蒋介石。如果这样把敌人搞掉三分之一,敌人缩小了,我们壮大了,就可以改变敌我力量对比。三是装备。限于条件,边区一直没办起大的兵工厂。我们的装备不如敌人,弹药也很缺乏,解决的办法也只能是取之于前线,用之于前线。”

这时,里屋传出了电话铃声,转瞬间阎长林走出来,轻声地对毛泽东说:“主席,彭总请您听电话。”

“请大家稍等片刻,去去就来。”毛泽东说着,起身进到里屋接电话。

大家有的放下笔搓着手,有的在翻着本子补记着什么,阎长林则在抓紧时间给各位倒水。

毛泽东接完电话,兴致还是那样高。他慈祥地瞅着大家,用商量的口气问道:“你们看,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呀?”

同志们兴奋地回答:“主席说得非常明白,我们心里亮堂多了。”

毛泽东仍然坐在那架木制的软椅上,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有滋有味地吸了两口,身子微微前倾,又拉家常似的说了起来。

谈到陕北战场的作战任务和作战方针时,毛泽东说:“蒋介石要占领延安和边区的其他城市,就不得不分散兵力,我们呢?我们则要集中兵力,打运动战,打主动仗。做一切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要看菜吃饭,量体裁衣,有什么本钱打什么仗。我们的部队数量和装备都比不上人家,因此,我们采取的办法是先打弱敌,后打强敌;先打分散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强大之敌。好比你面前有三个对手,一个强手,两个弱手,你先把两个弱手—一打倒,剩下那一个强的,前后失去了照应,他就孤立了,胆怯了,强手就变成了弱手,一打就能打倒。”

稍微停顿了一下,毛泽东打着手势说:“你们不是都帮助老乡们推过磨,压过碾吗?就是那石磨,石碾子,把乡亲们打下的多少粮食都磨成了细面,碾成了细米。我们这两万多人要消灭他的20多万人,就得采取这个办法,可名其为‘磨菇’战术。充发利用陕北的地形,群众条件,把敌人牵上,在陕北这盘石磨上磨,石碾上碾,等把他磨疲劳了,磨饿渴了,再寻机会歼灭它。就这样,一个月歼灭他几个旅,过上一年光景,情况就会好转。我就不信不能把胡宗南的二十几万部队磨个稀巴烂!”

是啊,真理往往就是这样的朴素无华。这些多年跟随毛泽东南征北战,或在毛泽东指挥下东拼西搏的勇士们,今天又一次亲身领略了伟人那明察秋毫的锐利眼光,高屋建瓴的思想境界,富于哲理的分析判断和驭舵导航的领袖风范。他们为党拥有这样的领导者而庆幸,为自己能在这样的统帅指引下战斗而亢奋。

“请主席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坚决打败蒋介石、胡宗南,把他们磨垮、磨死。同时请主席答应我们一个要求,现在敌人攻势很猛,请主席早些转移,到河东去,到刘帅、邓小平那里去,这是我们全体指战员的强烈要求。”袁学凯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毛泽东则一脸平静,平缓而又诙谐地说:“是呀!敌人是来者不善,气势非常凶猛,南京的蒋介石不是发誓要消灭共产党,活提毛泽东吗,听说胡宗南还向他的委员长立了军令状呢。他们想在大举进攻延安时,空投伞兵部队,实行两面夹攻。把你们调回来就是准备打他的伞兵的。如果蒋介石的伞兵活捉了我,你们可是要检讨的哟。”

毛泽东的话,把一窑洞人都逗笑了。

然而,毛泽东自己却没有笑,他加重了语调,很认真地说:“好多地方也来电报催我过黄河。中央有个安定的环境,对指挥全国作战的确有好处。不过我也有个想法,就是撤出延安,也还要留在陕北。理由很简单:其一,我们在延安住了十多年,一直处在和平环境中,现在一有战争就走,那样我愧对陕北乡亲,日后也不好再见面了。我决定和陕北老百姓一起,不打败胡宗南绝不过黄河。其二,蒋介石进攻陕北、延安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把他在西北的这支战略预备队腾出手来,好投向华北、东北。现在,有几个解放区刚刚夺得主动,我留在陕北,蒋介石就会在这里多下些本钱。这样,咱们负担重些,就能把胡宗南的二十几万大军拖住,不让他离开西北,其他战场就可以减轻压力,发展各自的优势,对于战争全局大有好处。”

听到毛泽东也准备留在陕北,大家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又为毛泽东的安全担心起来,一致请求多派些部队来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

毛泽东说:“中央留在陕北,不能给你们增加负担。我们也要和你们一样,用战斗,用工作来打击敌人。保卫边区,再过一年到两年,重新拿回我们的延安。那时延安就永远是我们的了,全中国也将是我们的了,是人民的了。这叫作物归其主。”

程悦长又提出愿意直接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或者派一二个主力团来。

毛泽东连连摆手,说:“那可不行。陕北的主力部队本来就不多,绝不能用主力部队来保卫我们。你们不必担心,陕北地形险要,群众条件好,回旋地区大,安全方面完全有保障。”

时间已经很晚了,阎长林几次过来催促吃饭。新四旅的同志们怕影响毛泽东的工作与休息,也一再要求马上赶回部队去。

毛泽东说:“在这里大家一块吃顿饭吧,吃饭时大家还可以谈谈。”毛泽东谈话的兴趣仍然很浓。

阎长林说:“首长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这是主席的指示和事先安排,周副主席和彭总一会儿就到。”

正说话间,周恩来和彭德怀一起推门进来了。周恩来笑呵呵地说:“主席请我们赴宴,怎么还不见酒席的影啊。”

毛泽东笑着说:“就来,就来。”屋里的人都爽声地笑起来。

在周恩来、彭德怀与部队领导的相互问候中,饭菜端上来了。除了土豆、萝卜白菜几样素菜,再就是一盘腊肉,主食是小米干饭和黑面馍馍。这还是毛泽东特意嘱咐阎长林准备的。

周恩来、彭德怀的到来,使得气氛更加活跃了。大家一边吃饭一边交谈。

毛泽东夹起一口菜,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我们样样自己动手,自给自足,可是蒋介石、胡宗南还不许可,还来打我们。他要来延安,那就请他来吧!延安就是这么几孔窑洞,还是我们自己出力气打的,他又搬不走。要是他破坏了,那样也好,我们将来就盖大楼,人民永远都是我们的,我们怕什么!”

周恩来咽下一口黑馍馍,说:“蒋介石拿七千军队换我们一个城镇,还说这个买卖划算,这不又豁上种来换延安,我看他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几百万军队都换光了,他也就彻底舒服了。更何况他现在就已经是只见人去,不见城来了呢。与蒋介石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相比,我们毛主席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才叫高明哩,这一次又决心要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不要多久,全国就是我们的了,人民就当家作主了!”

听到这话,几个人情不自禁地丢下筷子,鼓起掌来。

毛泽东瞅瞅大家,笑着说:“高明倒不一定称得上,不过,你们现在连这几孔窑洞都舍不得,将来人家把上海、南京、北平、武汉、广州等那些繁华大城市都给你们,人家就舍得吗?”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当然,那些大城市是我们的,全中国都是我们的,这是中国人民给的,历史给的,因为我们是代表人民的。蒋介石他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他再心疼也没有办法!“

窑洞里又是一阵笑声。

饭间,毛泽东还反复叮嘱干部们要注意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要经常学习党的方针、政策,要教育好解放战士,要爱惜人力、物力,事事做长期打算,要准备用百折不回的毅力克服面前的困难。

彭德怀认真地说:“回去后,要把主席今天谈的话好好给干部战士传达,这对部队是个很好的、深人的动员,也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和鞭策。”

已经大半夜了。部队的领导起身告辞。毛泽东再次嘱咐大家:“回去给同志们讲清楚,延安永远是我们的。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们就会回来。”

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把部队的领导送出门口,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笑着说:“再见!向部队的同志问好,再见!”

当部队的领导跨上战马,敬礼告别时,毛泽东提高了嗓门,带着浓重的湘音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可能是在延安,也许是在南京、上海,或者是北平吧!”

这一响亮的声音,瞬间在延安的夜空里极度扩延,飞过黄土高原,飞向中华大地,飞向茫茫的穹宇,像是滚滚春雷,向全中国,全世界宣告:祖国的春天,中国的新生,就要到来。

新4 旅的同志们恋恋不舍地策马远去了,周恩来、彭德怀也谈笑着走了,毛泽东窗前的油灯又拨亮了。一切又恢复了夜间的宁静。

紧张忙碌了一天的阎长林,习惯地坐在了毛泽东窑洞前面场院里的一个石礅上。今晚的情景使他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几天来毛泽东类似的言谈话语,也一幕幕地映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两天前的一个晚上。

已是夜深人静,身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室主任的师哲,从枣园骑马飞驰几十里赶到王家坪,来到毛泽东的窑洞。正在伏案疾书的毛泽东,立时站起身来接待了他。

只见忧心忡忡的师哲,连珠炮似地向毛泽东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备战工作到底应该怎样做?一定要疏散吗?可否设法保住延安而不撤退?例如,我们集中一部分兵力,部署在大道两侧,待敌人进人边区,到达富县、甘泉一线时,予以迎头痛击,消灭他部分力量,让敌人知难而退。这样,延安不就保住了吗?

毛泽东听后转过身去,微微的无声笑了。

急急火火的师哲感觉到了毛泽东在笑,一时愣在那里,心想:大敌当前,形势严峻,主席还笑得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转过身来,微笑着轻轻地拍抚了一下师哲的肩膀,说:“你的想法不高明,不高明,不应该不让他们进延安。你知道吗?蒋介石的阿Q 精神十足,占领了延安,他就以为自己胜利了。但是,实际上只要他一占领延安,他就输掉了一切。首先,全国人民以至全世界都知道了蒋介石背信弃义,破坏和平,发动内战,不得人心,这是一个方面。”

毛泽东踱了两步,继续说道:“不过,蒋委员长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只要一占领延安,他就可以向全国、全世界宣布:”共匪巢穴‘、共产党总部已被捣毁,现在只留下股’匪‘,而他只是在’剿匪‘了。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欺骗公众舆论。不过,这只是他蒋委员长自己的想法,是他个人的打算,并非公论,但此人的特点就在这里。他只顾想他自己的,而别人在想什么,他一概不管。另外要知道,延安既然是已经世界知名,也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蒋介石既然要背这个包袱,那就让他背上吧。而且话还得说回来,你既然可以打到延安来,我也可以打到南京去,来而不往非礼也!“

“啊,原来是这样!”师暂脱口而出。

毛泽东接着说:“你懂得拳击吗?收回拳头,是为了打出去更有力量。”说着,毛泽东收拢右臂做了个拳击的架势。“陕北群众基础好,周旋余地大,他从南门进,我从东门出嘛。”毛泽东又说。

茅塞顿开的师哲,好像是明白了一切,重重的思想顾虑一扫而光,精神百倍地说:“原来主席是成竹在胸呀!不是害怕蒋介石进攻延安,而是害怕他不来进攻啊!我现在马上赶回枣园去,立即布置疏散和撤退的准备工作。”

毛泽东摆摆手,说:“莫急,稍停一下。关于撤离延安,是我们几个书记刚刚议定的,马上就要以中央的决定正式下达。现在的问题是,要使同志们和延安的百姓知道为什么让出延安,同时切实组织好撤离和腾空延安的工作。思想通了,行动才能迅速呀!”

“回去我就组织传达主席的指示,一边行动,一边作宣传工作。”师哲火急起来。

“还有,我已经和任弼时同志说过了,请他找阿洛夫谈一次话,向他解释我党中央撤离延安的原因、理由和必要性,说明由于战略上的需要,为了更便于同敌人周旋,我们必须暂时让出延安,这是主动放弃,不是败逃。至于阿洛夫是否向莫斯科汇报,那是他的事,反正这步工作是需要做的。”

顿了一下,毛泽东继续说:“对于我们让出延安,外国人如何报道,不要去管它。自己的主意自己拿,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当然,美国政府的报道是不会说我们的好话的,好在中国的历史不是由美国人来写。再就是我们撤出延安,阿洛夫和米大夫他们怎么办?”毛泽东提到的阿洛夫与米大夫,是指斯大林派来给毛泽东治病的两位苏联医生。

“这个请主席放心,我来安排。是不是可以先把他们送过河去?山西临县的天交镇那里安全一些,比较合适。”师哲说。

毛泽东微微点了点头,说:“一定要保证苏联同志的安全,必须是万无一失。”

“是,请主席放心。”师哲坚定地表示,然后说:“主席,如果没有其他指示,我就赶回去了。”

毛泽东充满感情,慈爱地说:“回去吧!一切要严密、从速。路上注意安全。”

在毛泽东的目送下,师暂跨马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一阵冷风吹来,阎长林揪了揪衣襟,抱紧了双肘,仍然坐在那里过他的“电影”。

后来,毛泽东无论是外出散步还是开会,路遇延安的老汉、婆姨们,面对那些围拢来,带着疑惑不解的人们,他总是耐心地讲解撤离延安的道理。

毛泽东对百姓说得最多的,要数这样一些浅显易懂的话语和生动形象的比喻:譬如,有一个人背个很重的包袱,包袱里尽是金银财宝,碰上了个拦路打劫的强盗,要抢他的财宝。这个人该怎么办呢?如果他舍不得暂时扔下包袱,他的手脚很不灵便,跟强盗对打起来,就会打不赢,要是被强盗打死,金银财宝也就丢了。反过来,如果他把包袱一扔,轻装上阵,那就动作灵活,能使出全身武艺跟强盗对拼,不但能把强盗打退,还可以把强盗打死,最后也就保住了金银财宝。我们暂时让出延安,就是要把包袱让给蒋介石、胡宗南背,使自己打起来更主动,更灵活,这样就能大量消灭敌人,到了一定时机,再举行反攻,延安就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手里。

毛泽东那通俗、生动的语言与那和蔼可亲的语调,使得呆坐在场院里的阎长林,仿佛又身临其境,脸上不时流露出喜幸的笑容。

“排长,天气还冷,坐久了会感冒的。”正在执勤的警卫排战士李文奎走过来说。“要不,你把我的大衣披上。”说着,李文奎就解腰间的皮带。

“不用,不用!我到其他哨位去看看。”说着,阎长林起身向东山坡下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疲乏的下弦月散射着幽光,满天的繁星困倦地眨着眼睛,刚刚解冻的延河水在轻轻溪语,不时闪动起层层白色,几声狗吠偶尔从附近的农舍传来。

夜,是那样的宁静。

毛泽东窑洞的油灯仍然亮着。远远望去,那通明的窗子,好像是一盏高高挑起的航标。

3.彭德怀布阵请缨

延安枣园后沟,毛泽东窑洞的灯光彻夜通明。

共产党的领袖们,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在商讨着粉碎蒋介石进攻的退敌之策。他们在详细分析了进攻陕甘宁边区国民党军特别是胡宗南部的情况后,坚定的认为;国民党军兵员充实、装备精良、弹药充足,并配有飞机。坦克,且经过长期反共教育与军事训练,有较强的战斗力,要战胜它是会遇到很多困难的。但是,国民党军对陕甘宁边区的重点进攻,是在向解放区全面进攻遭到严重失败后进行的,土气日益沮丧2 同时,西北地区国民党军派系复杂,矛盾重重,尤其是青、宁二马和邓宝珊部,为了保存实力,行动不会那么积极。

陕甘宁边区经过中国共产党10余年的经营,广大人民有较高的的阶级觉悟和严密的组织纪律,支援战争的积极性很高。陕甘宁边区的解放军虽然数量不多,装备较差,弹药缺乏,但经过长期革命战争的锻炼,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和良好的军事素质,在全国其他各战场胜利形势的鼓舞下,士气高涨。

同时,陕北高原的地形条件又有利于发挥运动战的特长。因此,只要利用边区内各种有利条件,实施正确的战略指导和战役指挥,必能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

据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决定:实行积极防御的方针,内外线配合作战,保卫陕甘宁边区,保卫延安,牵制胡宗南部于西北战场,以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计划。

1947年3 月6 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陕甘宁野战集团军司令张宗逊、政治委员习仲勋,明确指示:今后的任务是内外线配合,坚决保卫边区,保卫延安。要求陕甘宁野战集团军除以教导旅在延安以南富县、临真地区作纵深防御外,主力隐蔽集结在机动位置上,待机歼敌。

同日,中央军委电令晋绥军区第2 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于14日向晋南发起攻势;令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 纵队等部5 个旅于19日南渡黄河,袭占陇海路洛阳至潼关段的国民党军据点,调动胡宗南主力回援;令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第4 纵队南渡黄河的同时,对平汉铁路发动攻势,配合第4 纵队作战。

随后,中央军委在经过与刘邓、陈谢、王震等反复磋商后,认为,第4 纵队独立南渡,不一定能调动胡宗南回援,反而有被隔绝于黄河以南之虑,不如继续留在晋西南地区作战,求歼胡宗南部整编第30师等部,能对陕北解放军作战起更有力的配合作用。最后,决定第4 纵队仍留晋西南作战;调晋绥解放区第2 纵队西渡黄河,加人陕北解放军作战序列。

3 月8 日,延安各界在南门外大操场举行保卫延安动员大会。周恩来、朱德、彭德怀代表党中央和毛泽东出席。机关。工厂、学校、部队都参加了,共有1 万多人,其中有从四五十里外赶来的民兵、自卫军和老乡们,整个会场和附近的山坡上、大路上都站满了人,步枪、红缨枪林立,口号声震天动地。

会上,周恩来有力地挥动着右臂,声音宏亮地说:“蒋介石、胡宗南要来进攻我们的边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许多人以为上两次没有来,这次也许不会来。同志们,不要这样想,他是决定要来的。为什么要来?因为他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打了败仗,过去8 个月,我们消灭了他65个旅,捉了他一百多个将官。所以他要向我们边区出气。我们陕甘宁边区能让他出气吗?”

“不让!”到会军民一阵愤怒的高呼。

周恩来讲话刚刚结束,一直紧咬牙关、紧绷着嘴的彭德怀就站立起来,大步走到主席台前,高声地喊道:“11年前红军和敌人是1 与20之比,我们打了胜仗;现在我们也要打胜仗,将来还要打胜仗!胡宗南的35个旅有很大可能被消灭在这里,到时候恐怕我们要打到西安去了。”

这些极富鼓动性的话语,使军民的情绪犹如点燃的烈焰,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会后,彭德怀即赴延安南边金盆湾至富县一线的主要防御地带观察地形,检查工事,和前线指挥员研究作战部署。

3 月10日,陕北高原晴空万里,和煦的春风微微吹来,使人感到暖融融的。

时近下午2 点,一辆吉普车拖着一条长长的“黄尾”,从远处的山沟里飞驰而来,嘎然而止地停在金盆湾教导旅旅部的门口。身着一身褪色灰粗布军装,脚登一双黑布鞋,脸上浮出兴奋神色的彭德怀跳下车来,早已等候在路边的旅长兼政委罗元发、副政委饶正锡、参谋长陈海涵,恭恭敬敬地上前敬礼问候。

罗元发握着彭德怀伸过来的手说:“彭总,您好!大家都非常想念您,盼望着您的到来,希望得到您的指示。请先到旅部休息一会吧。”

彭德怀边和大家—一握手边说:“同志们都好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先争取时间,到前面阵地上看看去吧!”打起仗来,不知饥渴寒冷,不知困倦疲乏是彭德怀的老作风。

罗元发前前后后跟随彭德怀南征北战十几年,深知他的脾气,马上让人牵来几匹马,说:“前面荆棘丛生,土质松软,车开不上去。”

“车开不上去就骑马,不能骑马就步行。”彭德怀说着翻身骑到了马背上,催马向前奔去。

在麻洞川、金盆湾、南泥湾以南的大山沟里,浓密的梢林到处是棘刺。往前走不多久,便没有了路。已经进人深山,高大的树林和密布的梢林,缠绕交错在一起,绊得马连蹄子也抬不起来,人在马上也坐不住。彭德怀从马背上跳下来,用手拨开梢林,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急促而有力。

“味啦”一声,彭德怀的棉衣被划破了,本来就破的棉衣上,又添了一道口子,露出了棉花,手上脸上也留下不少血印子。

罗元发一直走在彭德怀身边,见到这情景,心想,彭总毕竟已是50岁的人了,就说:“彭总,歇歇再看吧?”

彭德怀在转脸看那棉衣上被划破的口子时,帽子又被挂掉了。他将帽子重新戴好,把露出的棉花往里塞一塞,爬上了前面的一个高地。

朝四周望了一会后,彭德怀用手指着前边,说:“这一带的地形很复杂,作指挥员的要钻到梢林里去认真地察看,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要道,每一处山口,都要看到,这样才能周密部署。现在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呀!”

“敌人用飞机、大炮从正面来攻击,没有什么可怕。但如果防范不好,走露了消息,被敌人偷袭一下那可要吃大亏!”彭德怀走了几步又说。

“还要注意对敌封锁消息,并且保持我们的通讯联络畅通无阻。”随同彭德怀而来的军委一局的王政柱插话说。

罗元发说:“我们对部队进行了教育,也请地方党组织配合。这里的人民群众政治觉悟高,会替我们保密的。”

彭德怀点点头,又向1 团1 营阵地走去。

战士们有的认识彭德怀,忙站起来立正敬礼,说:“彭总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你们!”彭德怀还礼后,笑着和战士们握手,问,“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报告彭总,准备好了。”一个战士说,“只要胡儿子敢从这里来,就狠狠地把他揍回去!”

“好!”彭德怀赞扬道,“听口音,你就是这陕北人吧?”

“是的,首长!”战士答。

彭德怀摸摸身上的棉衣,问:“家里的坛坛罐罐就要被胡宗南打烂了,你们舍得吗?”“舍不得也没有办法,等胜利了再置新的”。战士说。

“我们的战士多么懂道理!”彭德怀深深感慨道。

回到金盆湾教导旅旅部驻地时,天已经很晚了。在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后,彭德怀又就一些重要问题作了具体指示。他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话语,驱散了教导旅领导同志的心头疑虑,使得他们精神振奋,眼睛里放出异常活跃的光彩。

“你们的弹药情况怎样?”彭德怀瞅着罗元发问道。“部队子弹太少,平均每人只有10发。”罗元发脱口而出。

“子弹少没关系,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会给我们送来的。”彭总饶有风趣地说,一句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罗元发向彭德怀汇报了教导旅侦察到的敌情和我们的作战方案。当教导旅表示要以最大的决心来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任务时,彭德怀问道:“你们教导旅能在这里坚守几天?”

“可以抗击五天?”罗元发谨慎地说。

彭德怀停下他那来回踱着的脚步,背起双手,凝神静立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坚定而有力地说:“这次你们教导旅和警备7 团、延安分区独立第3 团,组成的防御兵团,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抗击一星期。你们多抗击一些时间,中央机关和延安人民就多一些转移的时间。”

停了停,彭德怀又意味深长地说:“毛主席指示我们,以运动防御为主,迟滞、消耗与疲劳敌军,伺机予以坚决打击和杀伤后,诱敌深人,再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我们有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有陕北人民的支援,群众条件,地理条件都很好,我们的战争是人民战争,你们要和地方民兵紧密配合,开展地雷战,还要加强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注意保持部队的体质。”

彭德怀走了几步,又站住说:“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死守,而是要采取运动防御,机动灵活地抗击敌人的进攻,并大量杀伤敌人,争取时间,保证中央机关和延安人民安全转移。”

“请彭总放心,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任务,我们一定保证抗击7 天7 夜。”罗元发、饶正锡、陈海涵异口同声,非常坚定地说。

时针指向门点,彭德怀在与教导旅领导一起进一步研究修订了作战方案后,又登车前去新4 旅771 团视察。

望着彭总的身影和急驰而去的汽车,教导旅的同志激动不已,心潮起伏,不禁想起了井冈山斗争时期毛泽东挥毫题赠彭总的那首诗: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

黄昏时分,一辆吉普车轰鸣着驶进延安的王家坪。彭德怀经过连续五天的奔波,在—一巡视了延安的各个防区后,回到了解放军总部。实地勘察,现场指挥,战前巡视是他的老习惯。

彭德怀还未走进窑洞,作战参谋就跑过来报告:“昨天敌机来轰炸了,今天下午4 点前后又来了一次。毛主席、周副主席都搬到这里来住了。”

“这是蒋介石、胡宗南进攻延安的信号,明天将会有大的轰炸,敌人的地面部队也可能同时发动进攻。”彭德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对王政柱说,“马上通报各部队,要注意天上和地面敌人的行动,狠狠地打击他们。”

“主席,我回来了!”彭德怀推开了毛泽东窑洞的门,像是出了趟远门,多久没见似地喊道。

正在与周恩来认真谈论着什么的毛泽东,看到风尘仆仆的彭德怀,兴奋地笑着说:“我们的总参谋长回来了,这下就好了。”

“前边的情况怎么样:”周恩来急切地问。

“部队的士气很旺盛,工事构筑得也很牢固,指战员们都决心誓死顶住敌人,按期完成任务。只是弹药太缺,罗元发那个旅人均才10发子弹。我也只能答应给他们一些手榴弹,其余的让他们向敌人去要。”彭德怀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对!还是要发挥蒋介石这位运输大队长的作用。”毛泽东点点头,幽默地说。

“宗逊和仲勋同志那里的情况怎样了?”周恩来急于了解整个情况。

彭德怀猛喝了几口水,咳嗽了一声,喘着气说:“西华池战役后,部队一到茶坊,习仲勋就召开营以上干部会,总结战斗失利的经验教训。从金盆湾回来时,我拐到那里去,他们说仗没有打好,一个劲地做检讨。我说,仗是没打好,可把胡宗南的底子摸了摸,这是敌人大举进攻延安的侦察战,对今后作战有好处。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一直在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打仗总是有胜有负嘛。”毛泽东一面示意彭德怀喝水,一面不紧不慢地说。

“主席,那我们什么时候撤呢?”彭德怀向毛泽东问道。

毛泽东仍然慢慢地说:“昨天书记处开了个会,少奇同志。总司令已经先到瓦窑堡那边办公去了。我们几个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定吧。”

彭德怀有些急了,捏着手里的茶杯说:“蒋介石飞机轰炸的势头很猛,为安全起见,你们早点走比较稳妥,我留下最后离开。”

“莫急,有些事我们还得商量商量再说。”毛泽东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

第二天,彭德怀的预料果然得到应验。上午9 时刚过,40多架国民党的飞机漫天怪吼着向延安飞来,接着就是俯冲投弹。尖厉的呼啸和爆炸声震耳欲聋。王家坪被罩在烟雾里,地上的燃烧弹在燃烧,有的窑洞里冒着火苗,近处延河滩的石块被炸得飞出好远。

在窑洞里,毛泽东一会儿站在挂图前凝视沉思,一会儿吸着烟来回踱步,对于外面的“电闪雷呜”,似乎没有什么察觉。显然,毛泽东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西北战场正处于极端困难的时刻。蒋介石起用了他的最后战略预备队,胡宗南以10倍于解放军的二十几万大军,凭仗其美式武器装备,气势汹汹,大有一口吞掉整个边区之势。现已突破我军防御部队的第一线阵地,延安处在敌人重兵压境的危急境地,让出延安,叫蒋介石背上这个包袱,固然已经不是什么问题。然而,要拖住胡宗南集团,保卫陕甘宁边区,进而解放大西北,确是需要一位有威望、强有力的指挥员来统率边区的部队。

有谁呢?刘伯承、陈毅、林彪、贺龙、徐向前、聂荣臻……都一一出现在毛泽东的脑子里。不行,他们都已在大棋局中各占一方要位。各顶一片天地,动不得。想到此,毛泽东不由的摇摇头。彭德怀倒是非常合适,可解放军不能没有参谋长啊,总部需要他,再说他又是怎么考虑的呢?想到此,毛泽东又摇了摇头,随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吸起来。

正在这时,毛泽东的警卫排长推门进来,报告说:“联防司令部一间伙房被炸,南门炸死一头毛驴,没有人员伤亡。”这是毛泽东叫他去察看蒋机轰炸情况的。

“只要群众不受多大损失就好。”毛泽东舒了口气,又说:“请周副主席、彭德怀和任弼时同志来一下。”

不一会儿,周恩来与任弼时几乎是同时来到毛泽东的窑洞。只是彭德怀国检查防空和敌机轰炸情况,走得远了些,还未到来。

当彭德怀推门而人时,周恩来与任弼时正围着火盆谈笑着,毛泽东在持着身子,借着窗口射进的亮光看《解放日报》。该报的头版头条是一篇《把卖国贼的血爪斩断在延安门外》的社论。

周恩来把坐的凳子朝后移移,腾出一个位置。任弼时提起在炭火边上冒汽的铁壶,给彭德怀倒了一杯茶。

“走了一遭,情况怎么样?”毛泽东扭过身子对着彭德怀问。

彭德怀说:“群众和部队的损失都不大,只是蒋介石的这些飞机挠心,讨嫌的很。”

突然,彭德怀望着那张报纸转了话题,说:“报纸上说,‘把卖国贼的血爪斩断在延安门外’,这社论是代表谁在说话,代表中央?中央不是要给敌人腾延安吗?况且‘御敌于国门之外’,井冈山的教训还少吗?我在金盆湾还让罗元发他们坚持一个星期,可报纸上却要叫死守。”

周恩来起身将彭德怀拉到火盆边坐下,说:“不要急,不要急,你看,主席也在研究这篇社论呢。”

彭德怀抱着茶杯坐下,朝毛泽东望去。

毛泽东抖抖报纸说:“报纸出了一点砒漏,我已经批评过了,归根结底是对中央指示精神吃得不透。我们中央的方针是不会变的。不过,有时错也有错的用处。”

“这就是说,宣传归宣传,我们可将计就计,给胡宗南一个全力保卫延安的假象。”任弼时扶扶眼镜说。

毛泽东谈话一向爱引经据典,他放下报纸说:《三国演义》中有个蒋干盗书,周郎高明就高明在发出的情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曹操猜不透,摸不准。尽讲老实话,江南二乔岂不上了铜雀台?

周恩来笑着拍拍手说:“胡宗南攻延安,给蒋介石立过军令状,他是个好大喜功的人物,恨不得一口吞下延安,我们就照主席说的,给他来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彭德怀这才吹吹茶杯里的水,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停了一会儿,彭德怀突然向着毛泽东说:“主席,我有个建议。不过,首先声明,这不是个人野心。”说着他自己先笑了笑。

彭德怀之所以如此首先声明,是他吸取了以前的“教训”。

那是在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发动了全面内战。一次在一起谈论作战,有人讲到蒋介石四百多万军队集中进攻解放区,恐怕不好对付,彭德怀听了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再跟老蒋打几年游击,我只要中央给一个团的兵力,就能跟他打到底!”结果,有人就指责彭德怀狂妄自大,耍军阀主义作风,并且还联系到他指挥的“百团大战”。对此他曾恼怒了好一阵子。

近些天来,特别是在视察前线过程中,彭德怀心里有时就在想,胡宗南出动这么多部队,在陕北必将是一次大的生死搏斗,万众瞩目中央,虽然说大家都具有必胜的信心,可具体如何打,由谁指挥,大家心里还不踏实。现时胡宗南大兵压境,这个问题如不能尽快解决,势必会影响军心,也可能贻误战机。

彭德怀接下去说:“大敌当前,现在陕北的几个旅,加上地方部队和后勤人员,不过二万多人,应该有个统一指挥。”

周恩来笑了,说:“彭总历来说话是一语破题,就快亮你的意见吧!”

毛泽东脸上露出了喜色。

“贺老总现在也是重任在身,是陕甘宁晋绥联防军的司令,而且晋绥正在整党、整军、土改,贺老总正忙那边的事,一时半会难以抽得出身来。再说,作为陕北的大后方,晋西北也需要他。”彭德怀在继续铺垫着。

任弼时听得连连点头:“对,对,贺老总是不能动。如果陕北打起来,晋绥就成了这边的根据地,贺老总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弹药、粮食、兵员,还有伤病员的转运,都要靠河东了,就靠他这个总管啦。”

“那么,在贺总未到延安之前,陕北的部队是否暂时由我指挥一下?”这时,彭德怀才亮出了他“建议‘:的底牌。

“那你这总参谋长呢?”毛泽东问。

“周副主席南京那边没事了,参谋长请周副主席兼上。”

毛泽东爽快地笑了,用征询的目光望望周恩来、任弼时,说:“很好,我赞成!”同时举起了右手。

周恩来高兴地对着彭德怀说:“指挥陕北这个仗,非你彭大将军莫属了!”

毛泽东历来说话幽默,站起身来说:“德怀呀,你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哟,不然这步棋还真不好走哇。”说着走到彭德怀跟前,提起火盆上的壶,给他添了一杯,“你这是临危请缨,为党分忧,为我毛泽东分忧,你勇挑重担,令人敬佩呀!来,敬你这杯!”

毛泽东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彭德怀临危受命不是头一次了。井冈山会师不久,湘赣两省军阀调集14个团围攻井冈山,山上粮草奇缺,为避其锋芒,毛泽东和朱德率领红四军下山开辟湘赣苏区,彭德怀率红5 军坚守井冈山,吸引14个团的敌人,掩护他们行动。

当时,红5 军只有七八百人,寡不敌众,情况十分严峻。毛泽东、朱德与彭德怀告别时,相互紧紧地握着手,感慨地说:“如果不实行战略转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这副重担够沉重的,落到你肩上,这是受命于危难之时呀!”

任弼时禁不住拿掉刁在嘴上的烟斗,大声地说:“彭大将军临危请缨,毛主席欣然授命,两全其美,胡宗南气数尽了。”

此语一出,毛、周、任、彭都开怀大笑起来。

毛泽东给胡宗南选择了个好对手。

胡宗南数年来一直是彭德怀的对手。胡考进黄埔一期时,彭时为湘军连长;胡参加北伐战争时,彭德怀是北伐军的营长;胡参加“二期北伐”,并率军进军华北后,彭率部发动“平江起义”,走上推翻南京政府之路。

后来,彭德怀协助毛泽东、周恩来等指挥长征到草地时,胡宗南率部阻击;中共中央总部定驻陕北和延安后,封锁陕甘宁边区的正是胡宗南,于此双方对峙了11年。就胡宗南来说,手下有足够的军队;就彭德怀来讲,深深得到民众的支持。总之,他们并不陌生。

1939年初,彭德怀去重庆与蒋介石会谈后路过西安,为解决国民党反共摩擦问题,曾与胡宗南有过接触。当时,胡宗南年方30出头,颇负盛名。彭德怀回到前线后,有人问他对胡宗南的印象如何?彭德怀回答:此人志大才疏。

全面内战爆发后,在彭德怀、贺龙、习仲勋的直接指挥下,王世泰、阎换要、张仲良负责的陕甘宁军区各部约2 万余人,同兵力占绝对优势的胡宗南部巧妙周旋,曾在1946年10月中旬进行过榆横战役,消灭晋陕绥边区司令邓宝珊部3600余人,以清边区北部边境。而彭德怀直接和胡宗南较量,则是在“重点进攻”阶段。

身经百战的彭德怀,尽管过去对胡宗南有“志大才疏”的四字评价,此时,他绝无轻敌之意,在枣园、王家坪日夜研究着来自前方和地下工作者发来的一切关于胡宗南的情报,分析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兵力配备和部署。

3 月16日,中央军委发布命令:边区各兵团及一切部队,“自3 月17日起,统归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指挥”。彭德怀出任西北野战兵团统帅,直接指挥西北战场上的野战部队作战。

根据军委命令,以张宗逊、廖汉生的第一纵队,王震的第二纵队和罗元发的教导旅、张贤约的新4 旅,组成西北野战兵团,并于7 月31日定名为西北野战军。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委、习仲勋任副政委。

和彭德怀一起受命的习仲勋,当时任中共西北局书记,他长期在西北地区工作,深知陕甘宁地理民情,与边区干部群众有密切关系。

随后,组成西北野战兵团指挥机构,张文舟和王政柱分别担任正副参谋长,徐立清任政治部主任,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刘景范兼野战兵团后勤司令。司令部工作人员共50多人。在广阔的西北战场上,彭德怀率领着这一支精干、高效的司令部,指挥着不到3 万人的英勇人民子弟兵,开始了万里转战的壮举。

4.从容撤离中的抗击

1947年3 月11日上午,在延安长住3 年之久的美军观察组,匆匆忙忙地坐上飞机撤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

果然,美军观察组离开不到4 个小时,几十架美制蒋机就偷偷地穿过云层,像一群群乌鸦飞到延安上空,俯冲扫射,投下一串串重磅炸弹。

隆隆的爆炸声震荡着山川、窑洞,弥漫的尘烟笼罩着山坡、沟渠。以疯狂轰炸为先声,蒋介石的“犁庭扫穴”开始了。

天上蒋机的吼叫,地上炸弹的轰响,并没能打乱主动撤离延安工作的有序进行。在解放军指战员和地方政府人员的精心组织指挥下,人们及时地疏散、卧倒,以避开蒋机的轰炸和扫射。

秩序井然的撤离人流中,大多是妇女、儿童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有的怀抱幼童婴儿,有的抱着鸡鸭兔鹅,有的牵着牛羊驴骡,有的呛赶着车辆,扶老携幼,是那样的从容自若。

有一个牵羊的硬朗老翁,被炸弹的气浪掀翻在地,羊被炸死了。当他被人救起来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一边骂着“蒋该死”,一边让人把死羊扔到一个板车上,然后拍着身上的黄土,又溶入了长长的撤离的人流。

撤退延安的工作几天前就开始了。

按照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室的计划与部署,部队抽调了专门人力,与地方的党员、民兵组成了撤离延安工作的骨干队伍。他们在认真宣传中共中央、毛泽东的指示的同时,立即组织机关、学校和群众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实施坚壁清野和彻底转移。

新华广播电台,是当时以周恩来为主任的广播委员会,于1940年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领导筹建起来的。

那时,为了防止日寇的轰炸,电台的发射机房和播音室设在距清凉山新华通讯社编辑部20公里外的偏辟小山村——王家湾附近的山上。

电台的广播发射机,是周恩来千方百计从苏联带回来的;发射天线的铁塔,是用几根木杆子连接起来的“木塔”;播音室,也只是侧山而挖的一孔普通窑洞。

就是这样一个土法上马,设备简陋的广播电台,通过无线电波,不断播送出中共中央、毛泽东的声音和指示,从空中突破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新闻封锁,发挥了特有的政治宣传作用,加强了共产党和人民群众的联系,使得蒋介石十分害怕,曾密令其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就近干扰”,甚至利用特务进行破坏活动,欲必除之而后快。

为了保证共产党喉舌的顺畅安全,不至于间断,毛泽东。周恩来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与支持。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在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太行山里,新建电台承继后,新华广播电台就较早地平安撤离。

《解放日报》,是中共中央的机关报,即后来的(人民日报)前身,自开版印发始,就及时发表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号召、指示,登载有关方面的重要新闻、消息,指导着整个解放区的作战与建设,联系着全国的民众与各个阶层,揭露和鞭答国民党反动派的种种阴谋和丑行。

早在1946年11月,该报社就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人员和机构一分为二,一部分由副总编范长江率领,到子长县史家畔开辟建立工作地点;一部由廖承志负责,坚持留在延安继续出版印刷工作,报纸也由对开四版改为对开两版。

当蒋机的炸弹在报社驻地清凉山爆炸后,几孔土窑洞坍塌了,中文译电科的门窗被土石封堵了大半,英文播音室的门窗也被气浪震碎摧毁,尘封了办公桌和打字机。

胡宗南搅乱了清凉山的清静,报社人员在出版了最后一期《解放日报》后,清理了文件资料,收拾了办公用具,拆卸了印刷机器,打起包装箱,将急用的带走,不急用、笨重的埋在后山沟,带着满腔怒火,迎风披雨,跟着廖承志下了山坡。

新华通讯社,简称新华社,是中国共产党和解放区的通讯宣传机关,其前身为红色中华通讯,简称红中社,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工农民主政府的喉舌。

新华通讯社的历史悠久,经历坎坷。1931年间月7 日始创于红都瑞金,瞿秋白曾一度担任社长。由于蒋介石的“围剿”,红中社在长征途中停止了广播,然而抄收工作却从未中断。1935年在陕北瓦窑堡恢复出版(红色中华)报。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为适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形势,中共中央决定红中社改名为新华社,《红色中华》报更名为《新中华报》,社址先后设于延安城北的清凉山、杨家岭。

当蒋介石的飞机窜犯延安上空,丢下炸弹后,新华通讯社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其工作人员在向仲华、吴文涛的组织领导下,坚壁转移了办公器材、用品,迅速做好善后事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这时,延安大学撤离前的动员大会也正在进行。

“……我们有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有解放军的英勇作战,不会需要多久,我们就能回来。跟蒋介石的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李敷仁校长边讲边有力地挥动着拳头。

顿时,会场上爆发出一阵阵“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怒吼。

“同学们,同志们,蒋介石、胡宗南不让我们在这里学习,我们就到人民中间去,到那里去办我们的野战大学,在那里向人民群众学习,向解放军学习,而且一定要学好。”李敷仁继续说道。

会场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动员大会之后,师生员工们立即行动起来,连夜进行坚壁清野。

粮食埋了,灶具埋了,公物埋了。只是在处理三窑洞图书时,大家迟迟难以下手,谁都心痛得不得了,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刚刚从中央编译室调到学校的一位老师,装了满满一箱子俄文书,说:“只要我活着,就要把这些书保存到重返延安的时候。”

最后,师生们还是狠着心,挖了一个深探的大坑,底下铺了厚厚的树枝、干草,把书整齐地摆进去,上面又盖了许多旧衣服、旧毛毡和干草木板等物,填土踩平,周围还埋下了地雷。

为了支援解放军和民兵对付胡宗南军队,在实施坚壁清野的同时,学校还抽出一部分师生,从阴暗的墙根、坡根、河边,扫来硝土,架起火来在锅里熬,利用所掌握的化学知识制造地雷。遵照中共延安市委的要求,延安大学的师生在完成坚壁任务后,由校党组织领导,自行组编成一个自卫营,于3 月14日凌晨撤离延安,稳步向广阔天地里走去。

几乎与延安大学同步,延安中学的撤离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延安中学在校生,多是共产党干部的子女和烈士的后代。上级指示,年龄大的学生,由西北医专派医务人员指导组成第四野战医院,到前线去服务;年龄小的学生,则有组织地跟随部队转移。

很快,西北医专的医务人员来到了学校,野战医院的组织建立起来了,校长担任院长,教员担任各级领导,学生担任护士和看护员。3 月14日上午,有序地离开校园,朝绥德方向撤去。

对于延安及其附近老百姓的撤离,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尤其关心重视,是他们用小米、黑豆养育了转战而来的共产党军队,为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他们的撤离似乎比机关、学校艰难得多,最为困难的是粮食的坚壁。

当时,农村已经普遍实现了‘耕二余一’,几年下来,每户人家都存有几千斤粮食,有的甚至上万斤。大国的粮食,收进时一两天就能装满,可现在要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山上运,朝沟里藏,真是太难了。运粮的棒小伙子,累得汗流侠背,一整天也只能使大粮囤里出现个小坑。

后来,人们实在搬不动了,就采取现地挖窖,挖好后,在底面铺上一层谷秆,倒满粮食,再封起来,伪装好。即使是这样,埋藏好一害粮食,也得花费好多功夫。

为了切实搞好坚壁清野,把胡宗南的军队困死、饿死在延安,边区政府规定:在延安东西南北20里范围内,所有的吃的、用的都要彻底坚壁起来,包括碾磨也要就地掩埋。现时,这些拥护共产党,痛恨蒋介石,“通情达理的延安百姓,正在为此付出忘我的牺牲。

情急之中,一些老汉含着眼泪,用斧头把架囤砍破,将那用汗水换得的粮食摊开一地,然后往里掺和黄土;有的老奶奶抽泣着,将一袋袋金黄色的小米倒出来,又端来沙土、石子,把它们拌在一起。他们嘴里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宁可把这些糟蹋了,也不能喂那些狠心狗肺的人。”

直至3 月16日下午,延安及其附近的老百姓,才在基本完成坚壁清野之后,带上东西,锁好门窗,有组织地,先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随后,边区政府、中共延安市委和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也相继撤离。至3 月18日夜,毛泽东等最后撤离,延安已经实实在在的成为一座人去物净的空城。

往日人喧马嘶、万家灯火的延安,刹时变得万籁俱寂、一片漆黑,唯有那巍巍的宝塔傲然屹立,弯弯的延河静静流淌。

延安百姓、学校和机关的从容撤离,得到了前线英勇抗击的可靠保障。

西北野战兵团教导旅、警7 团及延安分区的第3 团,由第1 纵队、新4 旅配合支持,按照毛泽东的统一部署,在彭德怀的指挥下,于富县、南泥湾、金盆湾一线,对凶猛进攻的胡宗南军队,进行了六天六夜的顽强抗击。

3 月13日8 时,国民党军整编第27师,最先与教导旅的侦察分队接火,随即与防守临镇、木瓜山腰一线的教导旅2 团主力展开了激战。国民党第1 师向南泥湾东侧进犯,第叨师对金盆湾也采取集团进攻和迂回包围。教导旅各团依据工事,坚守阵地,对疯狂进攻的敌人,予以坚决地打击。

教导旅l 团团长罗少伟、政委魏志明,冒着胡宗南部队打来的密集炮火,奔跑在前沿阵地上,英勇果敢地指挥着加强和巩固正面阵地的战斗。参谋长冯配岳和营长张顺国,则率部队坚守在陈子池东北阵地,与敌人进行着逐个山头的争夺战。

小炮班的翟连之是个山东大汉,他一手提着炮架,一手提着炮弹箱,穿梭般地在炮火中跑来跑去,这里停下来打一炮,换个地方再打一炮,发发炮弹在敌群中间开花,炸得敌人抱头鼠窜。闹得当面进攻之敌,弄不清防守部队的炮位和数量。

突然,一发炮弹打来,掉在翟连之的身旁,轰隆一声爆了。弹片击碎了他的膝盖骨,鲜血顿时浸透了他的棉裤,但翟连之仍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抓他那心爱的炮架,可是,腿上像坠了千斤巨石,他动弹不得。

翟连之紧咬牙关,抱着伤腿,狠劲地往前爬去,山坡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张营长发现他受了重伤,立即命令卫生员用担架抬他下去。翟连之流着眼泪恳求说:“营长,战斗才开始,我不能下去呀!”几次挣扎着从担架上滚下来。最后,只得把他绑在担架上,转送到了医院。

在1 团的坚决抗击下,国民党军遭到很大伤亡。时近黄昏,不得不败阵而退。

经过各团英勇激烈的战斗和反复厮杀争夺,敌人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仍被阻于西北野战兵团军的第一道防线之前,未能跨过一步。

3 月14日,胡宗南暴怒,命令其部下,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攻击前进,必须在原计划的三天之内攻占延安。

在胡宗南的威逼之下,国民党军一次又一次发起猛烈攻击。同时,蒋机也一批接一批地配合地面部队狂轰滥炸。隆隆的炮声像雨前的阵雷,在野战军坚守的山头上炸响。蒋军凭借炮火的掩护,以整营整团的兵力,向教导旅1 、2 团阵地接合部——标台、油房台、小林坪方向猛攻。

战前,教导旅领导认为,蒋军大部队携带重火器及辎重,不大可能从漫无人烟,长满梢林的这一地带进行攻击。因此,这一线只放了1 团8 连、2 团侦察排及旅直警卫连等3 个不同建制的连队防守。

国民党军采用集团式冲锋,向这一线猛攻。各连队虽英勇抵抗,但终因兵力单薄,阵地随时都有被突破的危险。就在这异常危急时刻,教导旅旅长罗元发立即果断命令旅直特务营前去增援。特务营刚上去,就连续打垮了国民党军的几次进攻,暂时稳住了阵地。

不大功夫,国民党军集中了三个团的兵力,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又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

许多战士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差不多扔完了。后方的弹药还未补充上来。只见警卫营副营长雷华堂“嚓”的一声上了刺刀,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第一个跃出了战壕,向黑压压的敌群冲了过去。战士们一个个像下山猛虎,端起明晃晃的刺刀,吼着“杀啊!”,冲出工事,乘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同敌人展开了白刃搏斗。

战士王俊才,一天之中多次冲入敌群,连续刺伤几十个蒋军,最后刺刀折断,枪托打裂,和敌人打抱在一起,滚下悬崖,壮烈地牺牲了。在英勇的解放军战士阵地前,国民党军抛下200 多具尸体后缩了回去。

15日,蒋军在屡屡遭到沉重打击后,不得不按照解放军给他安排的日程行事,滞阻在马坊、南泥湾、麻洞川一带,不敢再向前推进一步。

在茫茫夜色里,解放军前沿阵地指挥所,传来了延安毛泽东的命令。

根据三天来的战斗情况,毛主席调整了部署,区分了左。右两兵团和中央兵团的任务。要求必须坚决有效地抗击国民党军的进攻,以掩护中央机关和延安居民的安全转移。

传达毛泽东的命令后,指战员们情绪更加高涨,信心百倍,不顾疲劳,抓紧时间抢修工事,在各大小道路上布设地雷。

马坊后山,是防守前沿的要地,虽然有可利用的地形,但因山不高,敌人易于攻破,虽在峭壁的山崖上加修了工事,但仍在敌人的远程火炮射程内,直接威胁着抗击部队的安全。因此,战士们在山前一片漫漫坡地的房前屋后都埋下了地雷,并以一个排或一个班为单位,构成可以互相支援的火力点。

时至深夜,恐慌畏惧的蒋军,为了壮虚胆,在山头上点起了道道黄火。边区的小分队和民兵,不断地射击,袭扰、疲惫敌人。弄得蒋军不敢睡觉,痛苦难熬,而解放军战士则已吃饱了肚子,有的加修工事,有的正在轮流休息。

16日拂晓,胡宗南把董钊的号称“天下第一军”的36师和27师也拿了出来,在猛烈的炮火和十几架蒋机的配合下,以密集的队形分几路向麻洞川、金盆湾及马坊后山发起了强攻。

国民党军的炮火,把连阵地的战壕炸平了,工事炸塌了。连长阎得山手臂负了伤,指导员“哗”地一声撕下一块衬衣,为他的伤口作了紧急处理,急忙叫卫生员把连长背到隐蔽的地方。

阎连长一听要把自己背下去,急得连连央求说:“同志啊,你我都是共产党员,阵地就是生命!右手伤了还有左手嘛。”说完,趴在地上,左手拿着手榴弹,用嘴咬断拉火索,一颗。二颗……拼命地甩出去。

上午10时,蒋军的又一次进攻被粉碎了。

从进攻的失败中,国民党军取得了教训。他们把空中的飞机和地面的炮火集中到西北野战军防守队的前沿阵地,以小部队向正面攻进,主力则猛烈强攻。这一着使得突然,1 团2 营的阵地就在马坊后山,它是教导旅第二线防御的主要阵地之一阵急促的叮铃铃声,在罗元发的指挥所里响起来。1 团长罗少伟报告:“敌人集中兵力向我二营阵地攻击,工事被敌人摧毁了,战士们英勇地坚持战斗。4 连、6 连很多同志负伤,仍坚持着战斗。”2 营教导员朱中新也在电话里说:“”敌人已经冲进了四连阵地,伤亡不少……“忽然,电话里没声了。

情况越来越严重。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以冲锋枪、机枪猛烈扫射。另一部敌人乘机突人4 连1 排阵地。东侧6 连长谭年高立即组织用手榴弹封锁,不让蒋军扩大突破口。但蒋军并未退缩,趁势把一个营的兵力从突破口拥了进来。后面的,也哄哄嚷嚷叫着跟上来,密密麻麻直向马坊后山北南猛冲。

站在远处,手拿望远镜的国民党军第27师参谋长这时得意起来。

突然,喊杀声震天。瞬间,2 营4 连阵地上的战士们从战壕里跳出,端着枪迎面冲杀下去。5 连、6 连也同时从左右两侧出击,抄了突人阵地的蒋军后路。只看到山坡上烟尘滚滚,刀光闪闪,疯狂一时的蒋军转眼被杀得七零八落,狼狈夺路回窜。

下午3 时,彭德怀向各抗击部队,传达了毛泽东从延安打来的电话:毛主席说,“你们打得很好,打得英勇顽强,给敌人很大的杀伤,掩护了中央和延安人民的转移”,并指示要坚决完成抗击敌人7 昼夜的任务。

消息传到阵地上,顿时,战壕里沸腾起来。各级指战员庄严宣誓:决不辜负党中央、毛主席的期望,狠狠打击敌人,坚决完成抗击任务。

人夜,苦战了5 天5 夜的各抗击部队。遵命转移了阵地。战士们从阴坡山沟里搞来了冰雪就着豆面充饥,谈论起白天作战的情况,山川里回荡起笑声。

17日早晨7 时,蒋军在猛烈的炮火和十多架飞机的掩护下,以密集队形分几路发起了又一轮猛烈的进攻,妄图以优势兵力,突破松树岭及东南的防御阵地。

战斗打响了,天上的蒋机和地上的大口径的各种火炮,把炸弹、炮弹如雨点一样倾泄在各个阵地上。从前沿到纵深,整个主阵地上燃成了一片火海,接着便是整团整营的国民党军发起的冲击。

教导旅2 团2 营和1 团1 营并肩抗击,以白刃搏斗,连续击退敌人约两个团兵力的轮番冲锋。

国民党军伤亡惨重,在撂下400 多具尸体清退后,再次以重炮狂轰乱炸。阵地山头都削去好大一截子,继而又扑上来。驻守在松树岭东南的2 团2 营和3 营8 连,由于与敌人拚杀伤亡过大,国民党军趁虚突破防线,直接威胁到旅团指挥所,情况越来越严重。

2 营长任书田冒着枪林弹雨,坚定沉着地继续组织各连力量,主动灵活地迅速把3 营8 连也进行了调整,将其编人火线突击队,对于上来的敌人坚决给以反击,双方拼搏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敌人击退,夺回了阵地。

正当任书田指挥着大家抢修工事准备对付敌人新的攻击时,一发迫击炮弹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教导员齐廷章和战士们立即跑过去把他从浮上中拉出来。只见他满头是血,一块弹片打人了他的左眼。刚刚苏醒的任营长,喊叫着坚决不下火线。这时,刚赶到的王季龙团长,急忙把他按睡在担架上,激动地说:“任营长,放心吧,只要我们在,阵地就不会丢失!”

松树岭以南的磨盘山阵地陷落了。教导旅1 团防御阵地失掉了支撑点,受到严重的威胁。如果不能及时把蒋军反击下去,敌人就有可能断我侧背,对我进行迂回包围。然后,就可能畅通无阻地翻过山梁,沿着大道,迅速迫近延安。

警卫连3 班长张俊才,是旅里有名的“花机关”。副连长王克里跑过去对他说:“花机关,罗旅长命令你配合1 团战斗,把磨盘山的那群敌人坚决地消灭掉!”

张俊才趴在地上,操着一挺机枪,只听“突突,突突……”,对面峭壁上的几个敌人应声而倒。接着,他把衣袖一撸,“我叫你顽固!”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

三连战士李国玉趁势扔出两颗手榴弹,借着炸起的烟雾,一个蹦子窜到山下,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陡峭的山崖,呼呼地直往上爬。在接近山顶时,又猛地向上扔了几颗手榴弹。蹬蹬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勇猛的扑向敌人的机关枪,只见他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个射手,顺势操起那挺机枪,哗地一声来了个大扫除。

在敌人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后边的战士已经跟了上来,一阵手榴弹,敌人死尸咕碌碌地直往山坡下翻滚。一个躲在阵地工事后面的敌军官正举枪瞄准李国玉同志,6 班副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海地一枪,那家伙哇地一声栽到山沟里去了。

此刻,阵地东北角还有一挺敌机枪在响,李国玉绕到山石后面,侧身向前运动,趁敌不防,一梭子结果了那两个机枪射手,跳上去扛起那支还在冒烟的美式机枪。

磨盘山阵地终于夺回来了。

松树岭一线,是保卫延安的最后一道防线。

几天来的抗击,有的部队很少吃过一顿饱饭,这两天老乡们配合运送弹药、枪枝、伤员,还帮助弄点冰雪给战士解渴。

日夜战斗在阵地上的战士,经过战火的熏烤,口干舌燥,很多人干脆脱掉棉衣,亮着光膀子,让初春的寒意拂去这因战火和干渴而带来的燥热。他们蹲在掩体和战壕沿,随时准备着迎接那一声出击的号令,飞出战壕,打击敌人,指战员们抱定了一个共同的信念:在新的命令到来之前,决不再让敌人前进一步。

英勇的西北野战兵团抗击部队,就是这样日日夜夜地抗击着国民党军的进攻。董钊第1 军第叨师一位作战参谋的日记,也可以从反面折射出此次抗击情景的一斑。

3 月14日:昨天,我们1 军3 个师进入攻击位置,今天第1 师从瓦子街以北前进,向南泥湾进发,27师从宜川以北出来,直逼临真镇;我们90师首当其冲,直扑金盆湾。师长陈武传达了胡宗南的命令,我师以53旅和61旅两个纵队齐头并进,师部随61旅前进。像每天打恶仗一样,胡宗南最信任的第1 师,不过是我们叨师的“跟屁虫”,我们在为他们开辟前进道路!

3 月15日:我们部队在向金盘湾前进,但找不到一个老百姓,摸不到共军情况,侦察小分队派出去几次,都被边区民兵给吃掉了。搞不到情报的部队,真成了睁眼瞎子。先锋两个旅常遭共匪袭击,几次摆开阵势想打,共匪又不知去向,不想打,却处处挨打,真憋死人了!

3 月16日:共军主力撤退,部队总算到达金盆湾。金盆湾太可怕了!到处埋有土造地雷,进攻的路上,部队不断发生触雷现象,常被炸得人仰马翻。进入驻地后,房屋、窑洞、门槛、坑道、水缸、门框到处都埋有地雷。部队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死亡的威胁。

下午1 时,左路61旅攻至金盆北侧松树岭高地。遭到解放军教导旅的反击。胡宗南来电:让整个团发起集团冲锋——这种瞎指挥的人海战术,说明胡宗南的急躁和无能。结果,虽然攻占了松树岭高地,但伤亡很大。先锋团伤亡一大半。我们整个师,只前进了20华里。

右翼27师,总算到了临真镇,而左翼第1 师,才进入金盆湾川西高地。

3 月17日:董钊奉命调整部署:第一师为左纵队,从延安大道以南地区攻击前进;我90师为右纵队,沿金盆湾地区以北攻击前进。27师突然变成了预备队,由临真镇往我们金盆湾方向推进。胡宗南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师仍以53、61两个旅,分作两个纵队攻击前进。正面还是解放军的教导旅在坚守阵地,竭力阻击。两旅逐山争夺,战斗甚为激烈,伤亡400 余人,前进仍非常缓慢。

3 月18日18时,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下达了彭德怀的命令:中央机关及延安居民已安全疏散完毕,教导旅7 天7 夜的抗击任务已经完成,今晚22时,将所有部队撤至青化以东隐蔽集结,待机歼敌。

遵照命令,指战员们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走一步,回头望一望,嘴里默念着:“再见吧延安,不久,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缓缓地向预定地走去。

5.胡宗南的“赫赫战绩”

1947年3 月19日,日头已经过午。国民党军整编第叨师第53旅、第61旅的人马乱糟糟、闹哄哄地挤在宝塔脚下。

巍巍宝塔,依然屹立挺拔、翘首远眺,仿佛对这些不速之客不屑一顾。

雄雄宝塔山,怒而不语,只是默默忍受那肆意的践踏。

整编第90师代师长陈武,举起望远镜,看着西山那边的乌压压一片、混杂无序、聚集在半山腰,只是放枪,不敢前进的国民党整编第1 师第1 旅攻城部队,嘴角拉得老长老长,轻蔑地说:“瞧这副熊样,还他妈‘王牌军’呢?丢他娘的份!”

瞄了身旁的参谋长一眼后,陈武继续说:“过去有人出胡宗南的洋相,说他在玩弄诡计方面有一套,但指挥打仗只是个连长的材料。这话,现在看来一点儿不假。还有董钊,今天我看他的才能,充其量也只配当个排长,根本不是军长的料。你瞧,如果山头上人家共军有大部队,这时候来个出击,他这张‘王牌’就要完蛋。到那会儿,他俩哭爹都来不及。”陈武发泄着几天来的满腹积愤与牢骚。

直到下午3 时,在七八架低飞盘旋的蒋机掩护下,国民党军的整编第1 师才由其第1 旅打头,畏畏缩缩地进人延安城。

面对早已人去室空的街巷、窑洞,这些国民党兵如临大敌,如履薄冰。阵风吹动店铺的标牌,他们会立时一通机枪狂扫;登檐扑扑而飞的惊鸡,他们也要随即卧倒仓惶射击;就是街旁巷口的土堆柴垛,也被他们看作暗藏机关。

待到确信没有伏兵,没有雷阵后,这些洗财心切的国民党军官兵,才放肆地争先恐后地抢掠起来。

然而,当他们撞开院门,砸开门销,闯人屋内搜寻时,看到的只是整整齐齐、明亮晶光的桌椅板凳和空空的箱子缸罐。

一无所获的国民党军官兵,气急败坏地报复这座空城。他们砸破水缸、菜罐,毁坏家什,打碎窗子,拆走门板,点燃房屋,无所不用其极。

延安市府机关和群众团体的墙报,有的被揭去了,那些揭不去,刮不下的就用白粉、墨水覆盖,或被重新刷上他们的标语。

市政府机关的门额,被涂改为国民党“肤施县政府”字样;新市场大门楼上,挂起了“除匪安民”的横幅。

延安城笼罩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之中。

就在国民党军肆意作践延安时,国民党空军西安指挥所的电话铃响起来,正与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相并而坐,不知谈论着什么的范汉杰,急忙起身去接。

范汉杰时任国民党陆军部副司令,主要分管国民党军队的教育训练。3 月初,蒋介石组织国民党军陆总徐州司令部,要他兼任郑州指挥所主任。

正当范汉杰在郑州部署部队时,突于3 月10日接到胡宗南由西安派专机送去的亲笔信,告知其蒋介石要他去西安协助胡宗南进攻延安,主要任务是专任蒋与胡之间的电话的传达和联络。信上还讲,陕北战事关系重大,务要他乘原机即刻动身去西安。

几乎与此同时,南京统帅部的急电也送到了范汉杰手上,命令他马上奔赴西安尽职。

突如其来的任务,使范汉杰毫无考虑的余地,他向徐州征得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同意后,即于3 月11日晨飞往西安。

当时,西安绥署和国防部一般参谋机构的联系,是由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负责的,范汉杰的任务是,在专线电话架设好之前,只专负责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的直接联系。为力求通讯联络便捷,范汉杰和王叔铭一起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内。

“汉杰尼吗?”范汉杰抓起话筒,便听见蒋介石那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蒋介石从西安空军提供的消息中,得知延安已经到手,因此兴奋异常。

范汉杰习惯性地两脚一磕,立正回答:“卑职恭听,请委员长训示。”

“共匪首的老巢已经攻下了,你知道吗?”蒋介石还不知道范汉杰与王叔铭就同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里。

范汉杰回答:“已听到空军方面的空中观察报告了。”

“知道有哪些重要缴获吗?”蒋介石急不可耐地追问。

范汉杰说:“现时还不清楚,陆军方面的报告还没有来。”

“此事至关重大,有情况尽快告我。”蒋介石既是命令又不无责备地说。

“是,委员长,学生一定尽职。”

放下电话,范汉杰冲着王叔铭摊摊双手说:“怎么办?南京着急了。”

王叔铭却不急不忙地说:“你才晓得呀!前两天陈诚来电话,悄悄给我讲:校长现在对你们那边可是跷足以待,寝食不安,度日如年啊!”原来,自从胡宗南进攻延安打响后,坐镇南京官邸的蒋介石,就守在电话机旁,随时希望听到攻占延安的消息。

胡宗南曾几次对蒋介石大夸海口,说什么要奇兵突袭,三天拿下延安。蒋介石当时就不十分相信,曾对总统府长官吴忠信说:“三天,谈何容易?我看五天能攻下延安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蒋介石守在电话机旁,三天后接到国防部报告:“胡宗南大军遇到共军的强烈抵抗,右路军才到达临真镇。金盆湾;左路刚刚攻占甘泉县的峻山。”第五天,国防部又报告:胡部在金盆湾、南泥湾裹足不前。就这样,蒋介石耐着性子等了七天。

苦苦企盼中的蒋介石,当得到空军方面的观察结果,获悉胡宗南军队已攻人延安城内后,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又怎么能不急于知道更多的情况呢。

之后,蒋介石频频打来电话,急急催报有关情况。范汉杰连连询问胡宗南,可胡总是含含糊糊,只推说还在清查之中。这可害苦了专侍蒋胡之间传呼电话的范汉杰。

后来,范汉杰在追忆这段历史时,曾写下这样三段文字:“这时的蒋介石,犹如秀才待榜,怀着满腔希望和焦虑的心情,不断地打电话追问清查的结果。不仅向我追问,也向王叔铭追问,问题的中心集中在‘有什么重要的虏获?有中共首脑人物和重要的有关中共党政军文件没有?中共首脑人物去向如何?’所有这些,我也只能向胡宗南追问。可是天晓得,我问胡,胡也答不出。因为他们既没有虏获到什么共产党的重要文件,更没俘获到什么首脑人物。延安的空室清野很彻底,既找不到吃的,也找不到向导。不但处在第一线后方的胡宗南得不到情况,就连董钊、刘勘他们在第一线的指挥人员,同样也得不到情况。

“解放军和中共的首脑人物究竟到哪里去了?谁也无法答复。尽管胡宗南谎报俘虏5 万人,蒋自然知道是假的。蒋所要追问的是更为具体的情况。在蒋心目中的事,虽他并没有明白说出,我也知道几分。因为战事连连失败以来,多少有些顽固分子埋怨在重庆谈判时,不应该给毛主席以‘龙归大海’的机会。现在蒋之如此关心中共首脑人物,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那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蒋介石再三追问的结果,竟使他由失望而感到烦躁。为了掩饰他那种复杂的心情,他渐渐把追问的重点转移到‘虏获了什么重要文书、档案、方案、计划、命令’等等上面,再三表示‘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并着重指出‘一定要查明共军的去向。’所有这些,我和胡宗南也都是苦心追求而不能答的,只好一概往后推,事实当然还是失望。我当时被卡在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真是一问三不知,弄得非常尴尬,狼狈不堪。”

范汉杰遭枷板罪之日,也正是胡宗南大胆“创作”之时。

坐镇洛川的胡宗南,接到董钊关于第一旅已经占领延安的电报后,乐得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朝前线指挥所的作战室走去。

“薛副参谋长在哪里?”胡宗南人还在门外,其喊叫声已在屋里响起来。

国民党军西安绥靖公署副参谋长薛敏泉应声迎将上来:“胡主任有何见教?”

“马上给南京发电,向委员长报告。”胡宗南边说边背上手,仰起脸,踱着步,摆好了口授电文的架势。

薛敏泉急忙示意作战参谋和发报员,做好记录和发报准备。

稍稍停息,胡宗南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后一字一句地口述道:“蒋委员长台鉴:我军经7 昼夜的激战,第1 旅于19日晨占领延安,是役俘敌5 万余,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正在清查中。胡宗南。”

薛敏泉轻轻走近胡宗南低低耳语道:“主任,国防部、参谋总部和蒋先生似乎都知道,共军在延安的总兵力也不过三四万余人。”

“他们不会增援?”胡宗南把眼睛一瞪说:“边区还有大批民兵呢。再说,党国需要大量歼灭共匪,委员长需要大批歼匪的好消息,也让世界知道我们勇猛善战的西北军。”薛海泉不再吭声,只是心里想:增援在哪里?民兵?怕连城里的老百姓加在一起,能有1 万多人就不错了,何况连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只怕是谎撒大了,将来收不了场。

“薛副参谋长,给我要通盛参谋长的电话,我有话跟他讲。”胡宗南对着薛敏泉命令式的说。胡宗南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喜讯散播出去,速度越快、声势越大越好。

薛敏泉要通盛文后,把话筒递给胡宗南。

“盛文弟吗?延安已被我军攻占!你马上派人与电台联系,要他们立即安排播出,文稿随后电发给你。”胡宗南给留守西安的绥靖公署参谋长下达了任务。

广播电文刚拟好,盛文从西安来电话,说是经交涉后,西安电台安排明天播出,因今晚播音即要结束了。

胡宗南一听火冒三丈,大发脾气,告诉盛文:“就说我胡宗南讲的,不论多晚,今晚必须播出,稍有耽误,拿它台长军法从事”。胡宗南已经急昏了头。

西安电台终于在深夜,以《攻克赤都延安大捷》为题,播发了国民党军占领延安的消息。

几乎是与电台播出消息的同时,胡宗南发向南京的电报也送到了蒋介石手上。

尽管相对于空军方面的报告,这已经是迟到消息,但蒋介石仍然久久地盯着那两行字发痴,毕竟陆上报来的要比空中观察来的实际的多。

好大一会儿,蒋介石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恢复了常态。

多少年来,延安一直是蒋介石的心头大患。自1935年10月19日,中央红军冲破蒋介石百万大兵的围追堵截,行程二万五千里到达吴起镇始,陕北革命根据地就成为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其首府延安,从抗日战争以来,一直是中共中央、毛泽东和解放军总部领导机关的所在地,是共产党指挥中枢,也是全国各根据地、解放区的政治中心。

为了消灭边区和夺取延安,蒋介石费尽了心机,还曾因为亲督张学良、杨虎城进攻边区被扣押,险些丢了性命。今天,胡宗南率部占领了延安,不论歼俘获取多少,终是一解心头之恨,也给消灭共产党带来了一丝希望。

想到此,蒋介石提起笔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样几行清秀的字迹:宗南:将士用命,一举功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尚,希即使谕嘉勉,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勘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中正。“

写完后,蒋介石细细看了一遍,把它交到一直侍立于旁的委员长待从室第二主任陈布雷的手里,说:“明早用电报发出去,不得耽误。”

“是,请委座放心。”陈布雷毕恭毕敬地轻声说道。

从蒋介石的神态和亲自拟写电文,以及蒋介石几天前的“陕北那边的情况,要随到随报”的交待,陈布雷依据多年的经验,感受到了蒋此刻的异常心情,也悟出了胡宗南及其西北战事在蒋介石心目中的位置。

3 月20日上午,胡宗南正为收到蒋介石的御笔嘉勉电而狂喜时,忽然董钊来电话,说是因为赏金问题,他的第1 旅和第78旅争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特别是78旅旅长沈策,更是软硬不吃,嚷着“非要告到南京去,让国人都知道赏罚不明的事实真相”,请示如何处理。

胡宗南接完电话,就像吃了苍蝇,激情急落。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实现“三天占领延安”的计划,胡宗南在下达进攻命令的同时,也许下了“先人延安者,行赏法币1000万元”的诺言,以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效。

不想阴差阳错,弄得赏金三易其主,部队里个个怒气冲天,怨声载道。

最先是第90师及其代师长陈武。

进攻延安打响后,编人后兵团的第叨师,在董别的指挥下,由清泉沟、金盆湾、孙家一线向延安发起攻击。该师在代师长陈武的率领下,比较卖力,一路领先于其他部队,18日进至延安东的宝塔山附近。

傍晚,师部宿营在杨家畔,刚刚驻扎完毕,61旅参谋长就匆匆赶来报告:他们窃听到延安解放军指挥员给南线守备部队下达了命令,要他们迅速撤离战场,到延安待命。

陈武听后,兴高采烈地说:“这下子,我们可以得到占领延安的首功了!”当时,陈武与他的几个部下,分析了一军一师的情况,说他们已比90师落后了15华里,明天若要按规定前进,他们到达90师位置时,90师早已占领延安了!那1000万赏金就到手了。他的90师可以名利双收了。

可是,陈武高兴得太早了,深夜12点,正当陈武作着一手搂抱巨额赏金,一手接过去“代”字委任状的美梦时,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董钊传下了胡宗南的又一道命令:令90师于明天上午9 时开始攻击,攻击目标改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一线的以东地区。这道命令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不让90师进入延安;二、让落在后边的第一师赶到前边去,抢摘延安这颗胜利果实。

这个命令,给陈武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接完电话,他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紫,愤怒至极,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武对着送来电报的参谋长,恼怒愤恨地嚷道:“为将帅者要取信于人,最宝贵的是待下公平,其次是赏罚严明。如果存私心、图私利,必然招致上下不和、士不用命的恶果。我们90师从17日起连续担任强攻,牺牲这般大,而第一师不过是‘跟屁虫’,既不强攻又行动缓慢。现在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让我们90师上宝塔山,偏袒第一师,让它去夺进攻延安的首功,欺人太甚!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陈武越想越气,越气越骂,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位于整编第90师左翼的整编第一师,便争先恐后地插进第90师的攻击正面,强占了他们在杨家畔村边的前进道路。

陈武发现后,怒冲冲地派了他的一个老参谋,领人前去阻挡。谁料想,盛气凌人的1 师部队,不仅不让道,反而将整个道路都挤占过去。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团长竟然撞上来,揪住这个参谋胸前的衣服,蛮横地骂道:“我们奉胡先生的命令攻占延安,你小子挡什么道?90师算个鸟,贻误了军机,不光你的脑袋搬家,我看你们师长陈武的脑袋也保不牢!”

这个参谋回来,将情况向陈武一说,陈武气得发抖,手几次摸到手枪,又放了下去。军机关系重大,他不愿拿脑袋去和石头碰,只好作罢。

不过,忍耐是有限度的。9 点钟时,第一师的辎重行李也挤上来了。陈武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派师部警卫连,全副武装上去拦堵一师的行李辎重。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差一点开枪火拚。最后双方勉强让步,共同挤在一条路上,磕磕碰碰,缓慢地行进。

直到下午2 时,第90师才挤上宝塔山。不然,陈武怎么会在宝塔脚下发那样的牢骚,诅咒胡宗南和董钊呢。

就在陈武火气未减,第90师怨气未消的时候,整编第78旅也火起来了。

本来,陈武的第90师开道,第1 师进延安领赏,不应该有问题,谁知第1 师内部又出现了“窝里反”。

按照第1 师的部署,沈策率领的第78旅是主攻,担负对延安的正面进攻,应该先进延安城。可是,胡宗南指令必须该师的第一旅第一个入城。

沈策曾担任过西安绥靖公署参谋长,此人可不是善茬,让他像陈武那样当别人的垫脚石根本不成。

就在占领延安的第二天早上,沈策找到他的第一师师长罗列,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吵大闹:“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本该我们78旅首先进入延安,为啥偏偏1 旅第一个进入,便宜为什么应该让他占?这是搞他妈什么名堂,同一个师的部队还有先生后生之分,亲爹后妈之别。我就是要告到南京去,叫国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罗列对于沈策,说不服,劝不住,也自觉上面处理欠妥,来硬的气又不壮。加之第一旅也毫不示弱,说什么:“我们先进了延安,头功就是我们的。谁想抢去,没门!”

罗列被折腾的没了招,只得将此事面陈董钊。董钊也觉得棘手难办,故而才打电话直接向胡宗南报告。

那么,胡宗南为什么如此不公,偏要让第二师第一旅先进延安呢?这其中自有他难言的苦衷:因为整编1 旅,即原来的第1 师在以前进犯陇东时,被一锅端掉了。胡宗南为掩盖事实真相,立即从其他部队抽调精锐,重新把它建立起来。加之一师是他当师长时的老部队,本来他就偏护。这次由第1 师第1 旅进入延安,可向南京和中外表明:l 师1 旅不仅没被歼灭,而且还是支“天下第一”的王牌军。

胡宗南为了息事宁人,免于出丑,分别给予第1 旅和第78旅赏金1000万法币,此事才算了结,只是委屈了陈武和他的第90师。

继嘉奖电之后的第二天,国防部又颁发了蒋介石亲自署名的授予胡宗南河图大勋章一枚、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的命令,这更使得胡宗南激动不已。

胡宗南部队占领延安的消息在西安电台播出后,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随即大肆渲染,各电台广播,大报小报刊登,国防部出书助兴,简直把“延安大捷”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就在南京的奖金、慰劳品、勋章、升官状等频频飞到西安、延安的同时,国民党西北地区党、政、军、社、团的慰问团体,也数路并进,齐向延安涌来,四方人马云集延安,折折腾腾,热闹非凡。

在一片纷杂的作揖打躬和“胡长官劳苦功高”的喧闹声中,身着陆军一级上将呢服,胸佩“河图大勋章”的胡宗南,俨然成了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延安专设的招待所里,胡宗南正与慰问团人员频频举杯时,他的参谋长盛文走进了大厅。

盛文与胡宗南咬了几句耳朵后,胡宗南提着嗓门说:“诸位,下面由薛副参谋长陪大家,本职军务在身,失陪,失陪了。”就与盛文一起走到院中,登车向机场急驰而去。

盛文是奉统帅部指令,专程从西安赶来,接胡宗南去见一位美国驻华使馆武官的。

胡宗南坐在剧烈颠簸的车上,心里老大不高兴。心里想:国防部这帮人怎么搞的,一个美国区区校官,也得让我赶远路去见。

来到西安新城饭店,范汉杰急忙迎上来,轻声对胡宗南说:“美国武官这次来,主要是和你具体协商,如何安排美联社、合众社等,前来西安和延安参观战绩,采写战地新闻的。”

胡宗南“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说要参观战绩,心里更别扭。

“不知特使叫我有何公干?”走进大厅,通过翻译相互介绍,落坐后,胡宗南不紧不慢地问那位美国上校军官。

“胡先生,我们美国人,很多都知道您这位中国西北的胡宗南将军!这次新闻记者们要来,就是要宣传您的功劳,要让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都知道,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事情倒没太多,只是请先生提供方便。”上校用生硬的汉语说。

“感谢特使,感谢美国朋友!”胡宗南心情十分复杂,对于中外记者来参观战绩,他说不出是喜是悲?是乐还是愁?除一座延安空城外,至今连共军的影子也找不到,参观什么呢?他只得推辞说:“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共匪尚待戡灭,大批中外记者此时前来,恐怕不大好办!”

美军上校耸耸肩膀说:“对于胡先生的谦虚,鄙人深感钦佩,但这事已经商定,司徒雷登大使已经亲自和蒋总统说好了,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你作好准备而已。”

美国上校的口气,连范汉杰也感到愕然,他连忙劝慰道:“琴斋兄,这毕竟是件好事,既然蒋先生都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准备准备吧!”

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竟被一名美国上校这样抢白,胡宗南觉得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他正欲反唇相讥,可一转念,感到面前的盟国武官不同于自己的部下,还是忍一忍为好,就没再说什么。

看来,中外记者参观“战绩”,已经是势在必行的。第二天,胡宗南就在他的东仓门私人官邸,召开了绥署处长以上有关人员的紧急会议,宣读国防部的电令和商讨如何对付记者问题。

“诸位均知,我们拿下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实际上是座空城,为了诸位的利益,也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们作了一些扩大的宣传。这一次中外记者来参观采访,我们一定要慎重准备,不得有误。绝对不允许泄露真情,违者军法论处。现在,请诸位发表高见。”胡宗南在宣读国防部电令后说。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次记者来,是到实地去呢,还是让他们在西安活动?”盛文马上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我认为到延安实地参观有利。第一,让这批记者到延安,本身就说明共匪的老巢被我们端了;第二,有些事情在前方易于处理。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好,就不会露出破绽。”胡宗南的“智囊团”团长、绥署秘书长赵龙文点子多,他首先发言说。

“我比较赞同赵秘书长的意见,让记者们到延安去好一些。我们既然把中共的首脑机关给打垮了,扩大点战绩又算什么?也是出于党国利益的考虑吗!而且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将士是战无不胜的。”小住西安的第27军军长周冕,态度明朗地说。

“同意”,“让他们到延安去”,在座的人随声附和。

“还有,就是给这些记者们看些什么?我们应该从哪几个方面作准备?也就是我们准备的内容包括哪些?”盛文看了看胡宗南后说。他深知此时此事此种场合,胡是不宜过细指示交待的,所以自觉地冲在前边。

这时,绥署第一处处长刘庆曾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扫了一下会场,慢悠悠地说:“我看搞一个战绩陈列室非常必要,这样才能显出我们的重视和气派。究竟如何,还请胡主任和盛参谋长裁定。”

最后,胡宗南再次强调:“这次接待任务责任重大,关系到我们绥署的声誉,关系到党国的脸面,只能是百分之百的成功,不许有百分之一的失误!”

于是,一场历史上罕有的“战绩”造假闹剧开始了。

由刘庆曾、王超凡两人负责,连夜筹备,成立起了一个“战绩陈列室”。他们还绞尽脑汁,在延安周围20华里内设“战俘管理处”10个。

弄虚作假,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外国记者,参观的时候问,这些新式轻重机枪、中正式步枪,共产党军队是由哪里得来的?作解说的参谋膛目结舌支支吾吾。

在参观“战俘营”时,有的记者问“俘虏”说:“我不是昨天在第三战俘管理处见过你吗?”被问的“俘虏”,只好挺起胸脯,规规矩矩的立正,因为事前没有教育他们回答这样的问题,因而当场出丑。

这就是胡宗南的“赫赫战绩”,恐怕在世界也属绝无仅有,堪称一绝。

第二章 陕北高原挫袅锐

6.捷报飞向任家山

一座延安空城,使蒋介石如获至宝,得意忘形。

蒋介石对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夸口:“到8 月底或9 月初,共产党人不是被消灭,就是将被驱往僻远的内地去。”他频频电令胡宗南立即查明毛泽东的去向和陕北共军主力的所在。

然而,几天来,飞机侦察,电台追踪,胡宗南用尽浑身解数,依旧一无所获。

毛泽东是最后撤离延安的。

国民党军已经进到金盆湾、南泥湾一带。前方西北野战部队为抗击国民党军进攻,正在激烈战斗,枪炮声终日清晰可闻。

敌人离得越来越近了,毛主席还是泰然自若,安安稳稳,丝毫看不出要转移的意思。

毛泽东或是看战报,批电报,发指示,给前线部队写慰问信,或是对着地图抽烟沉思,有时走出来散步,也偶尔看两眼窑洞前那棵被蒋机弹片削去一大块皮的树干,可就是不说什么时候离开。

3 月18日清晨,阎长林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洗漱,就被彭德怀找到了他的住处。

“你们警卫排的人都打过仗没有?”彭德怀神情严肃地问道。

‘哦们排大多是从前方调来的,都经过几年战斗锻炼,在最近的防空中,大家都表现得很勇敢、沉着。“阎长林简捷地回答,同时,望了望站在那里的毛泽东的生活秘书龙飞虎。

“你们都有些什么武器?”彭德怀继续问。

阎长林说:“都是20响的驳壳枪,还有苏式冲锋枪。”

“人勇敢,有好枪,毛主席的安全就有保证了。”彭德怀这才满意地说。他那严肃而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阎长林表决心似地说:“请彭总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主席的安全!”

彭总微微点了一下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延安已经腾空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全部撤离,可是,主席历来不顾自己,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彭德怀背着手踱了两步,瞅瞅龙飞虎,看看阎长林,继续说:“在紧急情况下,主席不走也得劝他走,必要时抬也要把他抬走,只要安全就行,总之,你们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一定保证主席的绝对安全。”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一定绝对保证主席的安全!”龙飞虎、阎长林说着,敬礼向彭德怀告辞。

匆匆吃过早饭,龙、阎二人立即召集警卫排全体人员开会。

龙飞虎在传达彭德怀的指示,说:“彭总讲了,现在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都很关心毛主席的安全,很多同志希望毛主席早点过河去。可是主席不同意,不愿在敌人打来的时候离开陕北人民,一定要坚持留在陕北指挥作战。当然,这个问题中央还没有最后决定,彭总要求我们做好留在陕北的准备。我们是代表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的意志,直接保卫毛主席安全的,我们一定要完成这个光荣任务。”

说到这里,龙飞虎扫视了一下战士们,提高嗓门问道:“同志们,有没有这个决心?”

“有。”三十几个人同时发出坚定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显示了这些数年接受党的教育,几经革命斗争锻炼的钢铁战士,立誓为党献出一切,任凭刀山火海,也要勇往直前的决心和信心。

会后,警卫排的同志迅速检查了装备,擦了枪,装满了子弹。秘书也把文件整理了一遍,该带的带上,该烧的烧了,一切收拾停当,静候出发命令。

下午1 点多钟,王震司令员来了。他率领的第二纵队原在山西吕梁地区,刚由河东调到河西,已隐蔽在指定地区,准备打好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给胡宗南一点颜色看看。

身着灰棉军衣,风尘仆仆的王震跳下卡车就走进了毛泽东的窑洞。

这时,有情报说,敌人主力部队已经过了劳山,正逼近三十里铺。远处枪炮声已经响成一片。

毛泽东、周恩来、王震三人,在窑洞里整整商谈了一个下午。

黄昏时分,东南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国民党的先头部队已经进至吴家枣园一带,离王家坪很近了。

彭德怀急匆匆地跑步前来,焦急地说:“主席怎么还不走?快走快走,一分钟也不要呆了。”

龙飞虎说:“我们已经催了几次,主席他们就是不动,还是彭总亲自去催一催吧!”

彭德怀大步跨进窑洞,对着毛泽东大声地说:“主席快走,敌人就到眼前了。”

周恩来看着彭德怀那着急的样子,笑着对毛泽东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也确是该起程了。”

王震问:“主席在延安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毛泽东笑了笑说:“没有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反正到哪个地方都有电台联络,天下的大事我们都是可以知道的。”

王震听了,也劝说:“主席,还是早一点出发吧!”

“我本来还想看看胡宗南的兵是什么样子,看来今天是看不成了,彭总不许可哟!”毛泽东瞅瞅彭德怀,微笑着慢慢地说。他完全理解彭德怀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暗暗为他们二十多年来的革命友情而感动。

天已经黑下来了,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王震边吃饭,边继续谈论着。

趁着毛泽东他们吃饭的时间,秘书们把办公桌清理好了,警卫战士把毛泽东、周恩来的东西装上汽车,又将房内外检查一遍,该埋的埋了,该烧的烧了。

彭德怀最先吃完饭,扔下碗筷就急火火地走了。这位临危受命的西北野战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时时有着许多的战事需要他去处理。

看着满头是汗的阎长林,毛泽东和蔼地问:“同志们都吃过饭没有?”“我们早就吃过了,就等主席指示了。”阎长林感到毛泽东终于要动身了,便忽忙接话答道。

毛泽东说:“要把房子打扫干净,文件要收好。带不了的书籍可以留下,摆放整齐,让胡宗南的兵读一点马列主义,也有好处。”可仍旧没有出发的意思。

枪声一阵紧拟一阵,中间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

毛泽东缓缓地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屋子,不声不响地走出窑洞,来到早已列队等候的警卫人员面前。打量着每个满身披挂,昂首待发的战士,毛泽东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深情。

“怎么样,咱们走吧?”半晌,毛泽东才像征求意见似地说。

汽车发动了,马达轰鸣起来。毛泽东背着手,依然站着不动,久久遥视着延安的天地山岭,向那宝塔山方向注视着,显示出了无限的眷恋。

也许是受到毛泽东的感染,在所有人员的眼睛里,此刻的延安,比平日更加柔情美丽,蓝色的天空,静静的群山,清清的延河,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挽留着他们。

忽然,毛泽东猛地转过身,坚毅地挥动了一下右臂,大声地说了一句:“同志们上车,我们出发!”汽车轮子辗着延安的黄土转动了。

将近晚上7 点钟,汽车缓缓穿过无语的清凉山和静静的延河,朝着飞机场方向驰去。层层叠叠的窑洞,株株片片的树木,默默地目送着它们最后一批离去的主人。那无声的送别,更是对迎来的深深企盼。

过了拐印,汽车停下来。王震要回他的部队,毛泽东和周恩来都下车来,同王震告别。

“主席不要下车了,赶快往前走吧。”王震上前扶住毛泽东的手说。

毛泽东让人给王震倒了一杯茶,亲自递了过去,说:“过了危险的关口,我们也要休息休息了。”“主席还有什么指示没有?”王震喝着茶问。毛泽东笑笑说:“没有什么了,就按我们商定的办吧,只是初战胜否,意义重大。”

“请主席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让胡宗南感受到第一巴掌的份量。”

向毛泽东和周恩来敬过军礼,王震翻身上战马,顺着公路往东朝甘谷驿方向奔驰而去。他的队伍就在那里隐蔽待命。

汽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行驶,进入青化。

迎面撞人眼帘的是,两面高山耸立,中间河谷深幽,公路沿河谷婉蜒,道道梁子,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山洪暴雨冲蚀而成的土包、山崖和沟壑,在朦胧夜色里隐约可见。

毛泽东告诉司机老周,把车开得慢一点,他则凝神仔细看着外边那连连掠过的河川山崖,情不自禁地点着头。原来,这是毛泽东在精心为国民党军物色着出师挨打的场地。

时过子夜,毛泽东一行人宿营于刘家渠。

天亮后,延安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胡军第一师第一旅昨“天下午,在40多架飞机掩护下,战战兢兢的第一拨进入延安。这帮号称”天下第一旅“的武夫,直怕得骨酥腿软,一步三停,看到鸡飞狗跳也要卧倒射击,见到风吹纸飘也会乱放排子枪。

警卫战士正议论着,毛泽东微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大家睡好了没有?房子太挤了吧?”毛泽东边走边问。

战士们都说:“主席一定没有睡好吧!”

“我睡得特别好,赶一天路虽然累些,睡起来可真香呢!”毛泽东说。

停了一下,毛泽东忽然又笑着问:“你们从延安出来,都带了些什么贵重物品?”

见毛泽东问得蹊跷,阎长林感到有些奇怪,便照实回答说:“除了个人的衣被,就是一些打扫卫生的用具,扫帚、簸箕之类,还有火盆和木炭,以防天冷取暖。”

“还有几张狐狸皮。”其他几个战士补充回答。一个冬天,他们捉了d 多只狐狸。当时毛主席还称赞他们做得好呢,既改善生活,又为民除害。大部分狐皮交了生产任务,换了些肥皂给大家洗衣服用。剩下几张,丢了可惜,他们就围在脖子上带来了。

毛泽东见警卫战士们都非常认真,不禁放声笑了,说“早晨听到蒋介石的中央社播发消息,说是胡宗南占领了延安,毛泽东带领少数警卫人员,乘两辆卡车,满载金银财宝,向延安东北逃窜而去。”

听到这话,警卫战士们也都止不住地跟着笑起来,纷纷诅咒国民党的无耻宣传。

“说我们人少是对的,你们一共才几十个人嘛。去向也对,逃窜未必。满载金银财宝,纯系造谣!我们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也不可能从延安带出金银财宝来。”毛泽东不无幽默地说。

“是啊,谁像他们,光认得金银财宝!”警卫战士马翰荣咕嘟着嘴说。

战士朱劳土接上话茬,说:“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金银财宝。木炭可以生火,能使主席不受冻;扫帚能帮老乡打扫卫生,搞好群众关系,比那些金银财宝还有用呢!”

毛主席称赞说:“说得有理!蒋介石反动派是不会要这些打扫卫生的家伙。我们带着它,搞好群众关系,广大群众就会和我们站在一起,同心协力消灭敌人。”

“国民党的军队就知道作贱老百姓”,“胡宗南的兵让陕北群众都恨死了!”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毛泽东听着战士们的议论,心里很高兴,‘就继续说:“现在他们的宣传机关不断猜测中共中央机关哪里去了,其实是枉费心机。我们就在陕北,看他能怎么样?他要打击中共中央首脑机关,可惜兵还太少一点!”

“蒋介石有本事就再调些兵来!”一个大个子警卫战士嗡声嗡气地说。

毛泽东笑了笑,说:“可惜哟,他蒋委员长已经无兵可派了,他还指望着这些胡宗南的兵去救火呢。我们就是要拖住胡宗南,让他蒋介石在南京等着干着急!”

上午9 点多钟,突然从南边飞来4 架蒋机,低空盘旋、俯冲扫射一阵子后,嘶叫着飞走了。

这时,看守汽车的警卫战士张林和、岳成邦,神色紧张地跑来报告,说毛泽东乘坐的汽车挡风玻璃被打碎了,座位上还穿了两个窟窿。那是辆深蓝色的美式吉普车,是美军观察组留在延安的,当时正停放在一棵大树下面。

急忙凑上来的司机周西林和颜再生,听后急忙跑去检查。还好,汽车油箱和发动机都没损坏。于是,周、颜二人就把车开到另外的地方隐蔽起来。

周恩来对阎长林说:“这是侦察机,回头一定要来轰炸机,主席住的窑洞土层薄,不安全,应该换个地方。”

周恩来说着,就领阎长林和两个警卫战士到后沟,选择了一个土层较厚的石窑作防空地点,并嘱咐他们注意伪装,并要求马上去请毛泽东搬到这里来。

阎长林走进毛泽东的屋里,看到毛泽东已经坐在那张破凳上,正在凝神思考着什么,那张置于菜缸之上的门板上,摊放着一些已经写好的电报稿。

“主席,这个窑洞土层太薄,请您换个地方住,搬到后沟去吧。”阎长林说。

“怕什么,它没丢炸弹吗,机枪还能把这窑洞打透?”毛泽东似乎不愿意让别人打断他的思绪,一动未动地说。

这时,周恩来走进来说:“看样子敌人飞机还可能来,搬到后边睡觉也放心些。”

在周恩来的劝说下,毛泽东搬到了新的窑洞。

大约过了半小时,五六架蒋介石的轰炸机果然来了。它们像乌鸦一样,在天上盘旋了很久,没有找到目标,摇摇摆摆地飞走了。

黄昏时候,又开始行军了。

毛泽东上了汽车,看着破碎的挡风玻璃,便问司机:“老周,你害怕吗?”

周西林笑着说:“怕啥!反正是美国飞机打美国人送的汽车,打坏了旧的,胡宗南再送新的来。”

毛泽东也笑了,说:“说得对,敌人不过就是这两下子。几架飞机折腾了半天,只打坏了一块玻璃,十几万大兵,也不过占了个延安空城,实际上什么也没得到!将来,他们不仅要把汽车留下,恐怕命也难保!”

当夜,毛泽东等一行人宿于清涧的高家。随后,为了安全起见,又搬到高家南边的徐家沟村。住了两天,就离开那里前往瓦窑堡。在路上,毛泽东说:“到那里就能听到捷报了。”

胡宗南占领延安空城后,始终侦察不出解放军主力的去向,而他自己10多万军队的粮食、弹药补给却成了大问题。这使得胡宗南很是着急。

国民党军在延安等候了4 天,补充了粮食以后,胡宗南从主观臆断出发,想在安塞以东、蟠龙以西地区寻找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决战。为了实现他的意图,胡宗南作出如下部署:令董别率领整编第1 军的整1 师、第叨师共5 个旅先向安塞“扫荡”,尔后由安塞以北地区向东旋回,协同刘戡整第29军,捕捉解放军主力于幡龙以西、延安以北地区,聚而歼灭之。

令刘敬率整编第29军的第36师、第76师共4 个旅向延安东北,蟠尤以西地区“扫荡”,协同董钊兵团在幡龙以西地区歼灭解放军主力。

同时,令整编第27师戍守延安,建立秩序,并维护后方交通。

为了切实查明西北野战兵团部队的所在,胡宗南命令派出小股侦察人员,或捕捉解放军的“舌头”,或诱惑知情老百姓,进行多方侦探,并指令盛文请求西安空军进行飞行侦察。

可是,派出的陆军小股侦察分队,不管是一个班、一个排或一个连,都一去无回,杏无信讯;空军的轮番侦察,看到的西安方圆数百里,不是黄土就是沙丘,西风阵阵,狼烟四起。

无可奈何的胡宗南,回到洛川前线指挥所,常常站在延安地区敌情图面前发呆,三天吸掉五听“三炮台”,弄得指挥所里遍地都是烟头。

第五天,即3 月23日,绥靖公署总算从空军方面得到了一点情报:前几天,在安塞公路上发现解放军小股力量在撤退;今天,发现黑压压的一大批,最少也有一个旅的兵力,朝安塞方向撤退。

得到这些情报,胡宗南如获至宝,急忙把西安绥靖公署的副主任裴昌会、副参谋长薛敏泉召集到指挥所来,一起研究下一步作战方案。

在研究中,裴昌会与薛敏泉觉得具体情况不明,还需要进一步侦察,而胡宗南则依据空军提供的情报,推测延安周围的方圆40里内已无敌情,他认为,共军显然已被国军的强大声势吓退。既然空军连续发现共军踪影,说明共军确已撤至安塞一带或安塞以北。

尽管裴、薛二人还有不同意见,胡宗南却武断地下达了第二号作战命令:董约之第1 军于24日晨向安塞方向搜索出击,如无情况,即于次日返回延安;31旅李纪云所部,经姚店子到青化进行警戒,掩护刘勘所部。

在胡宗南严令之下,3 月24日董钊率5 旅之众由延安出发,分兵两路,直扑安塞。整第1 师为左纵队,沿延安、安塞大道前进;整第90师为有纵队,在大道以北的山梁上运动。

董钊两路大军,扛枪拉炮,浩浩荡荡,煞是神气。然而由于道路狭窄,骡马过多,运动极为笨拙缓慢。尤其整第90师在山梁上行动,爬上来,爬下去,有时还要开辟道路,行动更慢。直到黄昏时分,先头部队才到达真武洞以北地区,后尾于深夜赶到。

当晚,胡宗南得到董钊报告:除遇小股共军袭扰外,两路纵队都未发现共军的主力部队,这5 个旅的大“扫荡”,显然扑了空。

3 月25日上午,胡宗南带领裴昌会、薛敏泉,由洛川出发赶到延安。中午时分,董钊率领部队也由安塞返回。

查钊未停息,就赶到胡宗南的指挥部,报告安塞搜索出击的情况。

“董军长,你们这次去安塞,没能找到共军主力,扑了一个大空,辛苦了。”胡宗南像是安慰,更似责备地说。

“可以说是扑空,更应该说是全军到安塞去进行一次武装大游行。”董钊满腹牢骚,又继续说:“共军主力没找到,但收获还不小,那就是满脸黄土,一身疲劳。”

“都什么时候了,上头催命似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胡宗南苦笑一声,伸手朝自己的口袋摸去。

董钊知道胡宗南的老习惯,只要心里一起躁,就想吸烟,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递上去。接着又发牢骚说:“什么时候?盲人瞎马,将要挨打的时候。共军安逸,我们疲劳,这不是个好兆头。”

这时,坐在旁边一直未吭声的薛敏泉,越听越恼火,憋着气插话:“阁下身为一军之长,带着这种消极情绪作战,还有不失败的。”

董钊根本不买薛敏泉的账,反唇相讥道:“失败的原因,不是我的情绪如何,而是行动的盲目,是战场上主动权的丧失。我有一种预感,共军并非溃散逃窜,而是正在或者已经设下圈套叫我们钻。”

董、薛二人素有过隙,此时,薛敏泉挨了几句抢白,正欲说些什么,突然他身旁的电话铃响了。薛敏泉抓起话筒,没好气地喊道:“我是副参谋长薛敏泉,你是哪里?”

“我是27师师长王应尊,有急事向胡长官、参谋长和董军长报告。”话筒里传来对方慌乱的声音。“刚才,我们的电台收到李纪云旅长的紧急呼叫,只几分钟就消失了!”

听着薛、王二人的电话对白,胡宗南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陡然大变,声音带些颤抖地对薛敏泉说:“叫他说清楚一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我估计31旅已经完蛋了!”王应尊哭腔似地在电话里喊着“从李纪云电台的报告中,我们起码得知了两个情况:一。他们说四面山上都是共军,仿佛是天兵天将;二、刘勘兵团就在延东和拐印镇一带,但他们对李纪云的求救置之不理。李纪云只能求告于我,让我报告董军长,请董军长赶紧救援,并报告胡长官,要制裁那些见死不救的家伙。”

薛政泉放下话筒,把王应尊所报情况复述了一遍。一时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刘勘是胡宗南的心腹,只要胡宗南不发话,谁敢说他半个“不”字!再说当时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胡宗南站起来,用命令的口语对董钊说:“董军长,你率所部马上出发,全力火速去青化,救援31旅,不得有误。”接着转向薛敏泉,说:“你立刻下令给刘军长,要他传令拐印镇的36师和延东的76师,要他们保持机动待发状态,随时准备策应1 军主力作战。”

胡宗南他们哪里知道,此时他们的31旅已经成了解放军西北野战部队的笼中之鸡。

原来,早在撤离延安的时候,毛泽东就预计到,胡宗南军队占领延安立足未稳,在北上追我主力的同时,必然要派出警戒部队,向延安东北的幡龙一带伸展,以确保外围,造成“攻守自如”的态势。按照一般的作战规律,胡宗南会把装备好。战斗力强的部队用来对付我军主力,而用战斗力较弱的部队担负警戒。这样,西北野战兵团正好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击其弱小分散孤立一部。

为了迎合胡宗南的这种骄横心理,毛泽东指示西北野战兵团,派出一定数量的部队,佯装我军主力,向延安西北方向的安塞撤退,诱敌追击。而将主力隐蔽集结在延安东北的青化、甘谷驿等地,等待战机。

青化是去蟠龙的必经之路。毛泽东在撤离延安路过此地时,就看到这里地形险要,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所以,撤离延安后的第一仗,就选定在青化地区进行。

自3 月22日开始,西北野战兵团的独立第1 旅1 部,佯装主力部队,故意摆开阵势,漫山撒开,大摇大摆地向西北方向的安塞转移。

胡宗南果然以为是解放军的大兵团行动,遂以主力整编第1 师、第90师5 个旅的兵力,由董约带领,向安塞急进追击。另以整编第27师的第31旅,由临真镇经拐斌向青化前进,担任侧翼掩护。

国民党军完全按照毛泽东的预先安排行动了。

3 月22日9 时,身临前线的彭德怀、习仲勋,依据胡军动向,向毛泽东致电请示:“我拟以伏击或乘敌立足未稳围歼31旅,”并具体部署:以第2 纵队及教导旅,隐蔽集结于青化东南之阎罗寺、胡家河一线;第1 纵队隐蔽于青化西南的梁村、冯庄一线;新4 旅埋伏于青化东北的二崩渠、常家塔,担负正面攻击任务;独互旅为预备队,隐蔽集结于青化西南地区,对安塞、延安之敌进行警戒。

3 月23日,彭、习便收到了毛泽东的复电。电报明示:“同意你们的作战部署。”

同日,彭德怀下达命令,规定各兵团务于3 月24日6 时30分以前部署完毕。

按彭德怀的作战部署,西北野战兵团第2 纵队、第二纵队第358 旅、教导旅和新编第4 旅共5 个旅的兵力,在敌人的大部队死死咬住我“主力”于安塞城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蔽集结于青化周围,利用公路两侧山地,布成袋形阵地设伏,张开“口袋”,单等敌31旅的到来。

24日拂晓,早就憋着一股劲的西北野战兵团各旅指战员,迅速进入设付阵地。战士们趴在工事中,把子弹推上膛,把手榴弹的保险盖都打开了,一个个摆在工事边。大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沟口。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从早上整整趴到傍晚,战士们的眼晴都望酸痛了,手脚都发麻了,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见。
解放战争全记录第二卷-中原逐鹿 逐鹿中原2

许多人因此沉不住气了,纷纷从阵地上探头张望。

有的说:“敌人的主力已被我1 纵队牵到安塞,不会到这里来了。”

有的猜测:“恐怕是走漏了风声,敌人折回去了。”

也有的说:“不要急,彭总的指示决不会出错。”

总之,说到底大家就是怕国民党军第31旅不来。

此时,毛泽东没有收到前线的捷报,不免也有些焦急。他坚信自己原来的判断,认为胡宗南不是说我们已经‘不堪一击’了吗?那他还有不去的道理!“再一次分析了敌情后,他与周恩来说:”彭总的部署完全正确。只要没暴露目标,敌人一定是会进来的。“

恰在这时,机要人员送来一份彭德怀、习仲勋发来的电报。

毛泽东、周思来看后,脸上都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原来,第31旅行至拐镇要补给粮食,强迫当地老百姓做于粮,而老百姓故意跟他们“蘑菇”,直到第二天早上,连一半也没有做出来。已经饱尝过边区人民坚壁清野苦头的胡军,不带干粮根本不敢走路,不得已,只好把行期推迟一天。

这期间,还有一段插曲。敌31旅进至拐镇后,探知在青化附近有不少解放军,感到情况异常,即电告胡宗南。但刚愎自用的胡宗南根本不相信在青化地区会有解放军主力,不仅对来电不以为然,还电斥31旅旅长李纪云等是贪生怕死,畏缩不前,非军人气魄,要其绝对按规定北进,迅速占领青化B. 25 日天刚明,两架蒋机飞到青化上空。盘旋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便朝南飞走了。

此时,已于天亮前再次进入阵地的西北野战兵团指战员,头戴干篙子扎的防空圈,身上插满伪装,跟西北高原的颜色一样,蒋机的侦察只能是徒劳。8 点刚过,第31旅的一个连搜索部队在沟口出现了。这些家伙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咋咋唬唬的叫喊着,沿着公路两侧的山地搜索前进,走几步打一阵排子枪,一片片的黄尘在伏击战士的掩体前腾起。折腾一阵子后,搜索队什么情况也没发现,才放心地背上检,撤下了山梁。

过了一会儿,第31旅的大部队便沿着公路,大摇大摆地由南向北涌进了沟口。扛枪的,挑担的,骑马的,拉炮的,七歪八扭、沸沸扬扬,整整过了一个多小时。

上午10时,第31旅的全部兵马,便整个儿钻进了西北野战部队的“口袋”。

随着三颗信号弹的升空爆响,王震指挥的第二纵队首先在尾部打响。接着,担任正面主攻和两翼夹击的部队一齐开火,整个青化道顿时沸腾了。

枪声、炮声、喊声、号声像狂风惊雷骤起,搅得山摇地动。各种火力,雨点似地浇到国民党军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的国民党军官兵,一会儿拥到东边山根下,一会儿拥到西侧山梁,刚刚爬到山腰,即被猛烈的火力驱回山沟。

伏击战士犹如凌空而降的天兵天将,迅猛地冲人敌群,分割穿插,将敌军斩成数截。山高沟深,首尾被断,敌人躲无处躲,逃无处逃,只能干等挨打,束手就擒。

战斗仅仅进行了1 小时47分钟。

第31旅旅部及第92团共2900余人全部被歼,无一漏网。缴获的枪械子弹不计其数,崭新的重机枪、美式发报机连着驮骡牵了过来。

混在俘虏群里的第31旅旅长李纪云,很快被清查出来,只见他像一根木桩似地呆呆立在公路边,嘴里不住声地嘟哝着:“就这么完了……真想不到!想不到!”

李纪云是怎么也无法理解,我军上万人的大部队在青化地区隐蔽集结数日,消息会被当地老百姓封锁得那样严密,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军却能了如指掌。

当董制带领全军人马赶到青化时,他要救援的第31旅早已踪影皆无,解放军早已打扫完战场,撤到几十里外休整去了。

捷报传到任家山,毛泽东欣慰地笑了。他是昨天从徐家沟出发,途经杨家园时,乘车到达这个位于陕北子长县王家坪附近的小山村的。

毛泽东瞅了瞅同样几乎一夜未睡,聚集在他窑洞里的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慢悠悠地说:“这一下子,看胡宗南怎么向他的委员长交待。”大家都会意地开心笑了。

随之,几行“庆祝你们歼灭31旅主力之胜利。此战意义甚大,望对全体指战员传令嘉奖”的毛泽东亲笔电文,随着电波向彭德怀、习仲勋的前线指挥所飞去。

7.羊马高地虎口夺食

当“第31旅的歼灭,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走下坡路”的播音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在陕北子长县王家坪附近的任家山,在毛泽东居住的窑洞里,中共中央的5 位书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正在热烈讨论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置于何处的问题。

这确是一件亟待决定的大事。革命圣地延安已落入敌手,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中国人民解放军战争的最高统帅部,到底设在哪里?朱、刘、周、任从关心毛泽东的安全出发,建议毛泽东率领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到黄河以东的解放区去。

朱德根据他掌握的情况。进一步分析道:“胡宗南占领延安后,一方面驱兵北犯,与西线的马鸿逵、马步芳和北线的邓宝珊配合,形成了三面包围;一方面散布谣言,说什么中共中央已经渡河迁往佳木斯,甚至还说是已经潜逃到了国外,他们的企图非常明显,就是要以此混淆视听,扰乱我们的军心民心。”

周恩来十分认真地说:“现在全党同志和人民群众对中央的处境十分关切,许多解放区的领导纷纷致电中央,一致强烈要求请主席和党中央迁往晋西北或太行解放区的安全地域,我看这自有道理,值得大家考虑,也请主席权衡。”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也频频点头,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毛泽东。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对于大家的心情,他非常理解,但此刻他考虑的更深更远。

“根据当前中国革命的发展和我们所处的形势,我还是认为不走为好。其一,党中央留在陕北,可以拖住胡宗南集团,使他蒋介石对这个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派不上其他用场,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配合即将开始的战略反攻;其二,党中央留在陕北,虽然是被国民党的优势兵力所包围,但陕北地形复杂,群众基础好,回旋余地大,安全方面还是有保障的。”毛泽东说着又坐在了原来的位子上。

没等大家再说什么,毛泽东又深情地说:“同志们啊,长征后,我们党像小孩子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是陕北的小米和延河的清水,滋养我们恢复了元气。在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么能离开他们呢?陕北问题不解决,我是决不过黄河的,至于国民党搞的造谣惑众那一套,只能说明他蒋介石心里发虚,我们暂且可不去理它。”

经过3 月26日整整一天的研究讨论,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都同意了毛泽东的意见。决定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不走,留在陕北指挥全国的革命和战争。

会议结束时,毛泽东提出请周恩来专程去黄河东边一趟,以商定中央直属机关人员在晋西北的去留问题。

原来,就在这时,傅作义、阎锡山为配合胡宗南集团对陕北的进攻,分别向晋西北和晋西攻击,并已占领了左云、孝义、兑九峪等地。直接威胁到已经转移到晋西北的中央和军委机关干部、家属,包括董必武、谢觉哉、吴玉章等的安全。

由于事关重大,大家都赞成毛泽东的提议,请周恩来亲自到河东去一趟,直接同贺龙司令员和先期抵达晋绥的叶剑英。杨尚昆等商量,并转达中央对晋绥军区兵力使用方向的意见。

3 月27日,毛泽东以中共中央名义连发数电,向各战略区通报:“冲央决定在陕北不走。”为了消除各战略区对党中央安全的担心,尤其是对陕甘宁边区的担扰,毛泽东在给贺龙、李井泉并告彭德怀、习仲勋的电报中,特意强调:中央率数百人留在陕北不走,这里人民、地势均好,甚为安全。

周恩来离开王家坪赴河东后,毛泽东和朱德、刘少奇、任弼时又就中央书记处的分工进行了讨论,主要是谁代表中央留在陕北的问题。

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仍是出于对毛泽东安全的考虑,摆出了种种理由,都表示要把自己留下来,请毛泽东和其他人到河东去。

毛泽东则仍然坚持他一定要留下来,和陕北人民一起打败胡宗南。

四位书记都执意自己留在炮火连天的前线,谁也不愿意到后方去。毛泽东留在陕北的决心已定不可更改,而朱、刘、任则坚持毛泽东的安危事关重大,不容轻率。两种意见相持不下,直至3 月28日深夜,中央机关转移到清涧县石嘴驿以北的枣林沟以后,才在毛泽东的主持下作出了三项决定:一、中央书记处的多数同志,即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代表党中央、中央军委和人民解放军总部留在陕北,领导全国并直接指挥西北战场的人民解放战争。

二、中央书记处书记刘少奇、朱德和中央政治局委员董必武等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前往晋察冀解放区,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

三、将已进入晋西北的中央和军委大部分工作机构,组成以叶剑英为书记、杨尚昆为司令员的中央后方工作委员会和后方支队,统筹后方工作。

3 月30日,毛泽东发电报给贺龙,请他直接转告周恩来:朱、刘明晚动身去临县与董必武、叶剑英会合。请周速返陕北,与毛、任主持中央工作。

的确,毛泽东历来是不顾及自己的。就在中共中央的决定开始实施,中央工委的领导人即将离开陕北,中央警卫团为此进行着警卫力量安排的时候,毛泽东接见了警卫团长刘辉山。毛泽东对刘说:“你们给我留一个班就行了,其余的都随总司令和少奇过河,保卫总司令和少奇同志要紧。”

“主席,您这个命令我们很难执行呀!”刘辉山为难地说。“朱总司令早已交待过,要把身强力壮、有战斗经验的战士留在陕北,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总司令还专门指示,留在陕北的警卫部队,要我和张庭贞政委、古远兴参谋长亲自带领。既然总司令已经要求得这样具体,我就不能另搞一套了。”

最终,还是按照朱德的指示,中央警卫团将警卫力量重新作了调整,留一个手枪连、一个骑兵连和两个步兵连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其余部队跟随刘少奇、朱德、叶剑英、杨尚昆等东渡黄河。

3 月31日下午,中央机关就要离开枣林沟分路行进,一路随朱德、刘少奇乘车东渡黄河,一路由毛泽东、任弼时带领奔向绥德方向。

在山坡下的岔路口,两路人马都已列队待发,毛、朱。刘、任相互—一握手道别。毛泽东与朱德的两双巨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都以深情的目光瞅着对方。毛泽东说:“朱总,请您多多保重。”朱德道:“主席,一定注意安全呀!”在场的人们不禁由此想到了井冈山的朱毛会师,都坚信这次两位伟人道别后的更大胜利的到来。

为了适应战争需要,留在陕北的中共中央机关和解放军总部机关工作人员,按照战时军事编制组织起来,分编为4 个大队。

为了便于统一指挥,按照毛泽东的意图,还成立了一个司令部,由任弼时任司令员,陆定一任政治委员,叶子龙任参谋长,汪东兴任副参谋长,廖志高任政治部主任,这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一支特殊的部队。

根据新任司令任弼时的建议,这支部队的番号暂时称“3 支队”,下辖的中央警卫团暂时叫“9 团”。为了保密,任弼时还要求中央和支队领导都必须使用代号。

在周恩来返回陕北,与毛泽东等会合后的一天,几位领导人在一起议论起各自的代号。

毛泽东首先风趣地说:“真理一定得胜利,我叫李得胜。”

“革命事业必定成功,我叫胡必成。”周恩来紧接着脱口而出。

任弼时一时失去了主意,笑着说:“我叫个什么好呢?”

毛泽东说:“你是支队司令官,就叫史林;定一同志是政委,就叫郑位吧!”

就在大家的笑声中,这些代号连同以后他们传奇的故事,便随着那艰难而又雄壮的转战岁月,写进了中国革命斗争的光辉史册。

自此开始,这支队伍就在毛泽东的率领下,坚强地战斗在陕北黄土高原的山山岭岭,直到1948年3 月23日,胡宗南被打得东躲西藏,蒋介石对陕北重点成为泡影,延安的收复在即,整个西北的解放指日可待,毛泽东率领中央机关东渡黄河,她才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使命。

解放军撤离延安仅6 天的青化伏击战,干净利落地歼灭了国民党军第31旅,给了正在起劲吹嘘攻占延安“大胜利”的胡宗南当头重重一个问棍。

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的胡宗南,挨了打也不敢吭声。他从中得出的教训是:因为兵力分散,才被共军所歼。

西安绥署在其“得失检讨”中也认为:31旅之所以被歼,一因兵力单薄,再因疏于搜索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专走川道,遇伏击不能立即占领高地作坚强之抵抗而使全军覆没,是为前车之鉴。

于是,胡宗南令其部队,采取国防部制定的“方形战术”,实行党正面集团式的“滚筒”前进战法。队伍开进时,集结几个旅为一路,数路并列,缩小间隔,互相策应。并且要求白天走山窜岭,不轻易下山沟,夜间露宿山头,构筑工事,稳扎稳进。胡宗南暗自得意地认为,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分散孤立而被歼,又可以找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进行决战。

由于蒋介石频频来电催要西北解放军主力去向的报告,督促胡军尽快寻歼西北野战兵团,使得胡宗南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根据飞机空中侦察的情报,胡宗南推断,青化战役后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很大可能就在延安东北地区,即于3 月25日令其整编第1 军、第四军共*个旅,由安塞、延安、临真镇地区,兵分3 路,经延长向延川、清涧地区前进,企图在这一线寻歼野战军主力。

与此同时,西安绥署也发出命令:要求胡军各部“以主力由延川、清涧地区先切断黄河各渡口,尔后向左旋回包围匪军于瓦窑堡附近而歼灭之”。

彭德怀对于胡宗南的“新战术”,一眼就看出并无新意,只不过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蒋介石“堡垒战法”的翻版。随即采取了与之针锋相对策略,组织小部队在胡军重兵团的前后左右不断进行袭扰,以此长时间的疲惫消耗胡军。野战兵团主力则选择有利于机动的地点隐蔽,以静对动,以逸待劳,耐心等待胡军弱点暴露和兵力分散时再行聚歼。

在前线指挥所里,彭德怀对习仲勋和张文舟说:“你胡宗南的大部队,滚筒式地一跃再跃,我就让你在滚动中推磨转圈,把你当小毛驴那样牵着走。”

习仲勋笑了,说:“彭总高见,看他胡宗南的滚筒,在那高高的山梁上能滚多久。”

“等他的‘滚筒’散了架,我们再一点一点地收拾他。”张文舟接着补上了一句。

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话,屋子里正在忙碌的参谋们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根据国民党军的新动向,3 月26日,彭德怀向毛泽东报告:胡宗南寻我主力决战心切,目前他已兵分3 路向延川、清涧地区进犯。我们拟顺应敌人企图,诱敌向东。以新4 旅之两个营,宽正面置于青化东及其东南,节节向延川方面抗击,引其就范。

国民党军的大部队,摆着十数里的方阵,从3 月四日至4 月3 日,先后占领了延川、清涧、子长三城。但连连扑空,未找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却被拖得疲惫不堪,给养严重困难,官兵怨声载道。

彭德怀以少量兵力同敌人纠缠周旋,使胡宗南的数万军队,在延长、延川、清涧、子长一带兜了一个大圈,处处扑空,连西北野战兵团大部队的影子也未寻见。

国民党军在陕北的千山万壑之间转了12天,“武装大游行”400 余里,也不知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何处。国民党军士兵在无数山梁之间爬上爬下,睡野地、啃干粮,还经常挨游击队袭击,筋疲力尽,士气沮丧。

4 月5 日,毛泽东在青阳岔给彭德怀、习仲勋发电,提出:“我军歼击敌军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打31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意在寻机聚歼分散弱小之敌。”

接到毛泽东的来电,彭德怀即召集习仲勋、张文舟、王政柱、徐立清等西北野战兵团的领导进行研究。经过认真分析讨论,他们认为,国民党军已经改变战法,十几天来,他们一直重兵集团密集行动,要以不足3 万人的兵力,对付挤成一团的10旅国民党军,既难包围,也难分割,因而我方也需随之改变战术,主动创造战机。

彭德怀不无歉疚地说:“这也怪我们只顾忙于指挥部队与敌周旋,没能及时将这里的情况向主席详细汇报,以后你们要多提醒啊!”

随后,彭德怀亲自拟写了电报文稿,向毛泽东报告,说明自青化战斗后,敌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道山梁,不就房屋设营多在山头露营,不单独一路前进,而是数路并列,纵横三四十里以10个旅布成方阵,以致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会变成正面攻击。敌人此种小米碾子式的战法,减少了我各个歼敌的机会,须耐心长期地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歼灭之。并表示一定要更加主动地去创造战机。

毛泽东对彭德怀的回电十分满意,并连连赞许说:“作为一个指挥员,就是要像彭德怀这样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独立地作出决断。”并当即给彭德怀、习仲勋发电:“敌10个旅密集不好打,你们避免作战很对,数日内仍以隐蔽待机为宜。”

后来,毛泽东在提出解放军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时,还非常认真地考虑和吸收了彭德怀的有关作战指导思想。这也正是毛泽东的伟大之处。

就在国民党军急于寻找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决战,到处瞎扑乱问的时候,解放军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 纵队,在陈赓、谢富治率领下,向晋南展开强大攻势,横扫汾河两岸,直捣秦晋天险禹门口;关中军分区游击兵团也主动出击,先后解放了土桥、梁庄等地区,直接威胁胡宗南老巢的安全。

晋南告急,西安危急,胡宗南的后院起火了。他不敢再北进转圈,便慌忙命令整编第76师守备延川、清涧;第135 旅留守瓦窑堡,要董钊、刘戡率主力于4 月5 日南下幡龙、青化集结。尔后,视情况变化再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彭德怀及时抓住这一战机,乘胡军主力南撤之时,于4 月6 日,在永坪地区对刘戡的整编第29军打了一次伏击。由于部队组织的匆忙,加之胡军前后靠接紧密,就在歼击其600 多人后,主动地撤出了战斗。

这时,胡宗南又判断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已转移到牡丹I ;D (延安市)、李家川(子长县)地区,遂决定置晋南存亡和西安险情于不顾,决计要彻底“扫荡”牡丹川以北,并摧毁解放军的游击根据地。

于是,胡宗南集中主力8 个旅,分别由幡龙、青化向西北方向移动,并命令整编135 旅南下策应,意欲“逐次扫荡牡丹川以北各山沟并向右回旋,会同瓦窑堡南下之一部包围匪军而歼灭之。”‘毛泽东在指挥整个解放区战场作战的同时,始终关注着西北战场的局势。4 月11日,他收到西安地下党组织发来的情报:清涧敌第24旅一个团于本日调赴瓦窑堡。该团到后,135 旅可能调动。毛泽东意识到这一情况反映了胡军的动向,当即将此情报电告彭德怀,并明示要彭德怀特别注意135 旅,如可能就坚决在其南下之时寻机将其歼灭。

整编第135 旅的前身是国民党第135 师,1945年抗战胜利后由鄂西进入江陵、沙市一带接受日军投降,曾一度执行蒋介石驱逐大洪山区人民地方武装的任务,归国民党第6 战区指挥,以后编为第15军建制。1946年夏,八路军抗日纵队中原突围时,该旅追击八路军中原突围部队至陕南。1947年1 月,胡宗南将该旅由商县调到咸阳,后又开赴洛川集结,3 月中旬编人第29军建制,归刘戡指挥,从此便执行胡宗南进犯陕甘宁边区的任务。

在进攻延安和对西北野战部队作战中,135 旅一直比较卖力。胡宗南于3 月下旬至4 月上旬组织的两次“大扫荡”中,第135 旅就紧随在刘戡兵团的侧翼行进,以掩护该兵团左翼的安全。当时,整编第135 旅旅长祝夏年因腿部骨折在西安住院,由麦宗禹任少将代旅长职务。

4 月4 日,该旅接到胡宗南的指令,要他们承担守备瓦窑堡的任务。4 月5 日,到达瓦窑堡后,麦宗禹立即召集团长陈简、成耀煌等人在瓦窑堡附近侦察地形,并布置守备瓦窑堡的任务,立即加强寨内外工事,采取深沟高垒,严防西北野战兵团部队的进攻。

因此,歼灭第135 旅不仅对胡宗南是个打击,也是对那些长期为蒋介石卖命,积极反共反人民的反动军队的一个教训。

彭德怀接到毛泽东关于西安情报的电报后,立即组织力量进行快速侦察。4 月12日,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在查明董刽。刘勘两个整编军的主力,正由蟠龙、青化向西北方向移动的同时,经对胡军调动情况的综合分析,也判断出第i35 旅可能南下向其整编第四军靠拢。

事实正与中共西安地下党组织提供的情报,与毛泽东的意料和彭德怀的分析判断相符,胡军确实在进行着如此的调动。具体情况为:4 月11日,第24旅第72团由清涧开抵瓦窑堡,接替了第135 旅的守备任务。13日他们双方交接完毕。下午,麦宗禹即召集第404 团团长成曙煌、第405 团团长陈简、参谋处主任朱祖舒等人,研究翌日行军部署。

歼灭胡军、再敲胡宗南的机会终于到来了。西北野战兵团的领导们异常兴奋,彭德怀决心来一个“虎口夺食”,在第135 旅与第29军会合前,坚决干净地把它消灭掉。

在西北野战兵团前线指挥所里,彭德怀久久地站在挂图前面,脑子里反复考虑着歼灭第135 旅的作战方案。他判断这个旅沿瓦窑堡至蟠龙大道而行动的可能性很大,因其路程短,且距敌主力近。最后决意在羊马河高地一带将其歼灭。

决心已定,彭德怀马上作出作战部署;以第1 纵队于幡龙西北牡丹川、云山寺一线,坚决阻击敌8 个旅,迟滞其北进;以第2 纵队、教导旅、新4 旅设伏于瓦窑堡以南,准备伏击。

为此,4 月13日,彭德怀在后四湾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驻地召开了旅以上干部会议。

会上彭德怀分析敌军态势及其企图,具体提出歼灭135 旅的作战方案。他说:“敌人游行了十多天,寻找我军主力,到处扑空。他们认为这次找到了,急匆匆扑了过来。好吧,这次我们就答复他们的要求,就在这个地方来个虎口夺食。”边说边在地图上的羊马河一带划了一个圈。

紧接着,彭德怀又进一步解释说:“昨天敌军主力的前进态势,显示了135 旅必经瓦窑堡、蟠龙大道南下。”他决定,要将南面进攻之敌主力吸引到蟠龙西北,把135 旅歼灭于瓦窑堡以南。为了不暴露意图,他命令伏击部队让出135 旅可能经过的高地,务必诱其就范。

彭德怀在讲完他的种种分析判断和作战部署后,几乎是逐个地看了一遍他心爱的部下之后,说:“请各位尽多地发表意见。”

顿时,整个屋子里热闹起来。各纵队、旅的领导热烈讨论,各抒己见,说起话来毫不遮掩,因为他们太熟悉彭德怀的军事民主作风了。大家比较普遍地担心:因为野战兵团的兵力有限,并且将要两面作战,弄不好会遭到敌人的夹击。

彭德怀一面细心地听取大家的意见,一面深入地思考,他反复指出:这次羊马河战役必须将敌主力吸引于西,歼灭135 旅于东。

最后,彭德怀站起来,针对指挥员的种种担心,特别着重强调了两点。他说:“第一要坚决阻住南线敌军主力的进攻,不让它同135 旅会合;第二是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否则敌人增援上来,不但不能歼灭135 旅,我们自己还会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所以各部队都要好好配合,坚决打好这一仗。”

在一切研究部署妥当以后,已是深夜2 点多钟了。

外面的冷风呼啸着卷起沙土,不时地钻进窑洞。彭德怀半躺在炕上,反复琢磨:全歼第135 旅,关键在于能不能把敌军北上的8 个旅拖住,不使其增援,他觉得有必要具体了解一下阻击阵地的情况。

凡是重要战役战斗前,必须要实地勘察,实地部署,实地检查,这已经成为彭德怀多年的习惯。

彭德怀想到第二纵队独1 旅负责阻击胡军的地段非常关键,必须在那里亲自查看。于是他走出窑洞,翻身上马,由副参谋长王政柱陪同,带着随行人员,直奔独1 旅旅部而去。

独立第1 旅(欠35团,警7 团临时配属)和第358 旅,并肩担负牵制和阻击敌人援军的任务,旅部设在王家。

天将拂晓,彭德怀一行来到了独1 旅旅部驻地。闻听彭德怀的到来,独1 旅旅长王尚荣快步走出窑洞举手向彭德怀敬礼。彭德怀微微笑着与王尚荣热情握手。

“尚荣同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彭德怀走进窑洞首先发问。还未等王尚荣回答,他又说:“看来,这次要打他一下了。”

“报告彭总,会议的精神我们已经传达,各项部署正在落实,您的亲自到来,一定还有具体指示。”王尚荣非常熟悉彭德怀的作风和习惯,知道他还会有具体的要求,所以才这样正正规规地报告。

彭德怀似乎并不急于说什么,笑了笑走近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不紧不慢地说:“胡宗南令驻瓦窑堡的135 旅南下,这给了我打歼灭战的好机会!”

王尚荣等站在彭总的旁边,静静地听着。

彭德怀继续说:“青化战斗后,胡宗南连续搞武装大游行,结果是到处补空,董钊、刘戡更是急于要和我们决战。”停了一下,彭德怀又说:“好吧!这次就答复他这个要求。”

这时,彭德怀的话语突然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悄然逝去。他瞅了瞅王尚荣,加重了语气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一纵必须摆足一个决战的架势。”

彭德怀说着用手指了指挂图上幡龙西北的榆树子。云山寺、元子沟一线,“要坚决地把他吸引过来。这样才能使我们集中力量歼灭他的135 旅。”彭德怀用右手按住图上的羊马河。显示出他绝不让敌人逃掉的决心。

王尚荣不时地点着头,表示他已领会彭德怀的意图。

王尚荣、王政柱俯在图上,详细地观察着榆树子、云山寺、元子沟一带的地形,不时以他惯有的测图方法,用手量着图上的距离。

彭德怀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靠近王尚荣低声地说:“今天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你们能不能把他的9 个旅拖住,只要你们把他们拖到下午两点钟,问题就解决了,就算你们完成了任务。”

“请彭总放心,我们一定把他们拖到下午两点钟,保证完成任务!”王尚荣转过身来,坚定地回答。

彭德怀笑了,亲切地说:“尚荣同志,你们的担子很重啊!要告诉各级指挥员,要和同志们讲清楚:你们把董钊、刘戡的鼻牵得越长越死,我们胜利的把握就越大!你们如果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把29军阻击在羊马河以南,这次歼灭他135 旅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尚荣回答:“请彭总尽管放心!”

“好!”彭德怀说:“那就准备战斗吧!”

太阳爬上了东山头,曙光照射到窑洞的窗户上,映得窑洞里通亮。彭德怀谢绝了留下吃早饭的请求,又带领一行人急急离去。

果然,在彭德怀离去后不到两个小时,敌整编第1 军、整编第29军等部9 个旅八九万人,就在董创的指挥下,沿牡丹川、云山寺一线的黄土山,从东南向西北,顺着山梁和沟渠铺天盖地的扑上来。

战场上独一旅的兵力部署是:2 团位于云山寺、安家嘴一线;警7 团位于元子沟一线;714 团旅预备队。一线各团部队都以班排为单位占据着有利山头,控制着每条沟渠和道路。在独1 旅的右翼是同一纵队的358 旅。他们共同担负牵引、阻击胡军第29军4 个旅和第1 军5 个旅,共9 个旅的作战任务。

当漫野的国民党军进至射击范围,在长达几十里的宽大正面,几乎同时响起了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看似气势汹汹的胡军,丢下具具尸体,掉头就往山下滚爬。

此时的董钊、刘戡,真的以为找到了西北野战部队的主力,他们立即调整部署,组织火力,拉开了决战的架势。

一场大规模阻击战开始了。

随着国民党军的隆隆炮声,无数的炮弹在绵延漫长的山顶上爆炸了,掀起的尘土弥漫了山头,炸飞的上石不时砸在战士们的身上,然而他们动也不动,仍旧死死盯着山下进攻的敌人。

连续30多分钟的炮轰刚刚停息,敌人在董钊、刘戡的严令下,被指挥官和督战队驱赶着,像蝗虫一样又满山遍野地涌了上来。

战斗,更加猛烈。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边区人民的光荣任务,鼓舞着解放军战士们杀敌的勇气和决心。他们个个如铁浇钢铸似的,奋不顾身,勇敢杀敌,坚守着阵地。

为了迷惑敌人,他们同敌人争夺着每一个山头,常常是一个山头敌人三番五次的冲击,付出一定的代价后,他们才转移到新阵地。

由于独1 旅、358 旅指战员坚决执行彭德怀和野司的命令,灵活的以运动防御进行顽强阻击,董钊、刘戡更加认为是找到了我军主力,因而缠住死死不放,一轮比一轮的攻击更加猛烈。

战斗进行到上午10时,东北方向传来沉闷的炮声,用望远镜望去,远方浓烟滚滚上升。

在独1 旅的阻击阵地上,王尚荣对身旁的参谋长李书茂说:“大概135 旅已经进入我们的伏击圈了!”接着轻松愉快地笑着说:“哈哈!现在敌人完全按照彭总的计划行动了。”

“是的,敌人执行彭总命令的准确性并不比我们差,我们还应该向他们学习哩。”李书茂幽默地说。

坐在电话机旁的几个参谋,也禁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不出所料,坐镇延安指挥所的胡宗南,依据抗击部队的坚强阵势,断定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蟠龙以西地区,命令整编第1 军和第29军加速攻击前进,同时命令第135 旅加速南下,以便围歼野战兵团主力。

此时已被围攻的第135 旅,是奉命于14日清晨在瓦窑堡南郊集合完毕的,随即便在少将代旅长麦宗禹的率领下,采取战备行军方式沿预定路线向南开进。

135 旅当日上午8 时离开瓦窑堡,沿瓦窑堡至蟠龙的大道两侧高地逐山跃进。9 时,先头部队进玉羊马河以北的三郎岔、石家坪地区。上午9 时半左右,同西北野战兵团担任阻敌之小部队接上了火。

由于有胡宗南的军令,麦守禹无法他顾,只得强令其部队继续南进。135 旅且战且进,10时许全部进入羊马河以北高地,被预先埋伏在这一地区的第2 纵队和教导旅、新4 旅包围。西北野战兵团部队形成了以4 个旅围歼敌人1 个旅的绝对优势。第135 旅已是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只能急电胡宗南速派援兵解围。

此时,在彭德怀的前线指挥所里,通信参谋向正在面对地图沉思的彭德怀报告:“从无线电台监听到西安、延安和董钊、刘戡指挥所的相互联络,十分忙乱。”

彭德怀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是否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彭德怀抓起电话,要通了第1 纵队司令员张宗逊,让他注意当面进攻敌军的动向,防止他们向羊马河方向靠拢。如发现,要坚决堵住,并可组织小部队出击,把国民党军死死拖住9 接着,彭德怀又分别要通了第2 纵司令员王震、教导旅旅长罗元发、新4 旅旅长张贤约,让他们指挥部队加紧围歼第135 旅。

下午两点左右,彭德怀来到前线的一个团指挥所,具体观察围歼战斗的进展情况。当他看到359 旅和独、4 旅打出去的炮弹,颗颗都在胡军人群中爆炸开花,国民党军像丧家犬一样乱跑瞎撞时,高兴得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好!”

至下午4 时,在解放军4 旅之众的猛打猛冲、分头截击下,国民党军第135 旅4700余人,悉数被歼,少将代旅长麦宗禹被俘,并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

彭德怀得知敌代旅长麦宗禹被生俘后,哈哈笑着说:“从今往后,就不需要他代理了!”。当第135 旅被歼之际,国民党军主力才进到瓦窑堡西南的南山、高山。南北对进的两路胡军,相距不及20余里,却再也“会合”不上了。而胡军第29军主力被阻于云山寺、元子沟一线地区,只有一部进玉羊马河以南,与被围之135 旅仅相隔一道山梁,但也不能挽救其覆没的命运!

太阳已落西山,根据彭总的命令,西北野战兵团第一纵队除留一些侦察部队把敌人缠住外,主力已经秘密与之脱离,载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向安定以北地区转移而去。

部队经过一天的战斗,虽然比较疲劳,但士气非常高涨。指战员交口称赞着彭德怀的英明指挥,有的说:“彭总指挥羊马河战斗可真是虎口拔牙!”有的说:“我看是调虎捉子吧!”“不管怎么说,我看胡宗南没有多久的神气啦!”

新华社为此发表了题为《战局的转折点》的社论。

中共中央军委在接到彭德怀、习仲勋全歼135 旅的报告后,向各战区发出通报说:这一胜利证明,仅用边区现有兵力,不借任何外援,即可逐步解决胡军;证明忍耐等候,不骄不躁,可以寻得歼敌机会。望对全军将士传令嘉奖,并通令全边区军民开庆祝会J 鼓励民心士气,继续歼敌。

针对彭德怀、习仲勋报告中“我们贯彻了毛主席的方针,采取不即不离,把敌人缠住,找准机会消灭它”的文字,4 月15日,毛泽东致电彭德怀、习仲勋指出:我之方针是继续过去办法,使敌十分疲劳和十分缺粮之程度,“将敌磨得精疲力竭,然后消灭之。”“应向指战员和人民群众说明,我军此种办法是最后战胜敌之必经之路。”

有趣的是,数年之后,麦宗禹在回忆羊马河之战时,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西山最后的阵地也被攻占,我被迫退人沟内。没想到这里正集合着大部解放军。在沟内我遇到一个战士,我随这战士到他的部队,就这样被俘了。在路边没停多久,就见到王震司令员、王恩茂副政委,互通姓名,一如朋友相见。随即他们率部队向东行进,我也跟着同行。傍晚,到达一个小村庄的一间民房内,和他们一起吃晚饭,当晚我被安排在一个土炕上与王司令员、王政委睡在一起。当时我在想:在前数小时,双方以步、炮兵战斗厮杀,现在像朋友一样,共产党人的伟大胸怀真令人非常敬佩。这戏剧性的故事,可能有人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在我的一生中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露珠对江河湖海的折射,它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的伟大,显示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正义性,也揭示了蒋介石反动派必败、人民必胜的深层原因。

8.蟠龙镇瓮中捉鳖

1947年4 月下旬,在陕北绥德、米脂以东的黄河各渡口,集中了一批大大小小的船只,一些边区干部、民兵和部队人员,也去两岸紧张的忙碌着。同时,在公路、在川道、在山岭,多路的解放军小部队朝着绥德方向行进。

难道是解放军真的要东渡黄河了?

非也!这只是一场激烈战斗序幕的启始。

原来,羊马河之战后,毛泽东又在王家湾运谋于窑洞,筹划着蟠龙之战。

毛泽东走出两步高棋:一是命令黄河两岸的守备部队煞有介事地调集船只,做出大军东渡的姿态,诱敌出动;二是命令西北野战兵团以少部兵力佯装主力北上,扩大敌人判断上的错误,使其北进绥德地区。

西北野战兵团在取得了羊马河伏击战的胜利之后,将部队迅速拉到了瓦窑堡西北和瓦窑堡至清涧以南地区休整待命。

国民党军先于青化遭歼,又于羊马河被击,胡宗南受到蒋介石严厉训斥后羞恼难耐,更加急于寻找西北野战兵团决战。

当发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瓦窑堡以南地区,并未远去时,胡宗南命令刘戡率整编第29军迅速从羊马河东进,命令董钊率整编第1 军从安定东进到瓦窑堡时再南拐,以实行南北夹击,企图将西北野战兵团消灭在瓦窑堡以南的山地里。

这次董、刘两部进展倒很迅速,4 月15日两路胡军即在瓦窑堡地区会合。但是,与往常一样又扑了个空,而且9 个旅的兵力集中在该地,粮食补给困难,既饥饿又疲劳,士气急剧降低。

这时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 纵队在陈赓、谢富治率领下,横扫晋南,先后夺取了曲沃、价氏、荣河、万泉等县镇,并攻取秦晋咽喉禹门口,直逼潼关,威胁西安。

后院起火,胡宗南惊恐不安。为防万一,他立即电令董。刘,调整编第一军和整编第29军回返,集结在蟠龙一带,随时准备救援后方。

董钊、刘戡奉命,即率所部从东西两线急忙南下,于4 月20日返抵蟠龙镇地区。

蟠龙镇,位于延安东北45公里处,是胡宗南军队在陕北的重要补给基地,存有大量的军用物资。敌人每次重大行动后,都要到这里补给。打下蟠龙,不仅可以歼敌之一部,而且可使胡军粮食和军用品供应发生困难,动摇其军心,使胡宗南更深地陷在陕北,无暇他顾。正是基于此种考虑,羊马河胜利后,毛泽东、彭德怀便把蟠龙作为下一个必得的目标。

国民党军董、刘两部回返,驻于蟠龙地区。无疑是解放军夺得此镇的重大障碍。因此,要打蟠龙,必须首先把蟠龙周围这10多万胡军主力引开。

毛泽东经过缜密思考,并征得彭德怀的意见,决定迎合胡宗南急于寻找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决战的心理,派出少量部队,故意摆出一种姿态,让胡军发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的去向,造成胡宗南及其上司的错觉,来个“调虎离山”,然后再解决蟠龙问题。由此,才上演了本节开头的一幕。

当时,由于陕北极好的群众条件和复杂的地形。胡军进入边区后,便成了聋子和瞎子,很难搞到西北野兵团行动的情报,其部队行动主要根据空中侦察,这往往靠不住。

国民党军空中侦察,发现绥德、米脂以东黄河各渡口船只集中,解放军多路部队向绥德方向前进后,立即报往南京统帅部。蒋介石、白崇禧和陈诚三人根据所获情报,断定共军主力正向绥德附近集结,准备东渡黄河。

于是,蒋介石亲自打电话给胡宗南,要胡部迅速沿咸榆公路北进,又令驻榆林的邓宝珊部22军南下米脂、蔑(佳)县策应,合力进行南北夹击,将西北野战兵团一举歼灭于首县、吴堡地区,或逼其东渡黄河。

胡宗南对蒋的指令立即照办。国民党军除以167 旅旅部一个团加一个保安总队,加强蟠龙守备外,刘敬、董约率9 个旅于4 月26日从幡龙、永坪出发,分左右两路向北开进。

毛泽东下出的第一步棋见效了,整个棋局在起变化。为了稳固和扩大对手在判断上的错误,毛泽东及时下出了第二步。

经毛泽东与彭德怀商定后,西野司令部调整了作战部署:以第359 旅一部,并从每个主力旅中抽出一个排,配合绥德军分区部队及晋绥独立第五旅,佯装我军主力,节节抗击,诱敌北进。然后,集中第1 纵队、第2 纵队的独4 旅和新编第4 旅共4 个旅,攻歼蟠龙守敌。

解放军统帅的又一颗“棋子”已经投下,“棋势”如何发展,唯有静观战场的变化了。

4 月27日深液,瓢泼般的大雨下个不停。359 旅旅长郭鹏刚准备就寝,警卫员忽然在窗外连声报告,说是纵队的几位首长来了!

郭鹏急忙披上衣服走出窑门。一道闪电划破了锅底般的夜空,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见有几个浑身湿透的人从马上一跃而下。

瞬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透过哗哗的雨声和隆隆的阵雷,熟悉的哈哈大笑,郭鹏立即得知,是自己纵队的司令员王震和副政委王恩茂来了。

这个时候,又是这般天气,司令员和副政委突然到来,且如此兴奋,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消息。郭鹏边搀扶他们边想。

果然,进得窑洞来王震一开口就是:“郭鹏啊!快把地图拿来,有好仗给你打啦!”

原来,王震与王恩茂是从野司开完会,直接赶奔359 旅旅部而来的。

王恩茂用毛巾擦着头上的雨水,对郭鹏说:“毛主席命令我西北野战军,利用敌人心理,以少部兵力将敌主力诱往绥德地区,使之不上不下,孤悬于榆林、延安之间;尔后,继续扩大敌人的错误;集中主力,夺取蟠龙”。

郭鹏立时兴奋起来。

“你们359 旅的任务是:要让敌人以为你们就是西北野战兵团的全部,做出一副给养困难,不堪其扰,准备东渡黄河退人晋绥的样子给敌人瞧,把敌人牵着走,一直牵到绥德去,好让主力痛痛快快地打个漂亮仗,敲掉他167 旅及及驻守的这个兵站”。王震用手指在地图的蟠龙与绥德之间划了一下,说道。

郭鹏拍着手说:“好!这才磨得痛快!”

郭鹏和旅的其他领导同志商议后、马上召集党委扩大会议,吸收营以上全体指挥员参加。

王震看出郭鹏内心过于兴奋,有意地抑制住笑容,压低声音说:“全部计划的成败,你们占了一半,行动以前要考虑周到一点才好”!

“同志!知道么?为了提防敌人的飞机识破你们的机关,中央军委已经命令黄河两岸的守备部队在制造渡河的假象了!这一点,我原来也是没有想到的呢!”王震接着轻声地说。

一听此话,郭鹏不由心里一热:是啊!一天之中,我们党的领袖们不知要考虑多少件关乎全国革命的大事,可是,就连这样的细节问题,也替我们安排好了。想到这里,感动的眼泪在他的眼眶里转了几转。

王恩茂沉吟了片刻,笑了笑,也说:“以我看。这和演戏差不多,一个‘像’字顶重要。演像了,观众就信以为真;演不像,观众就要回家睡觉。”他历来说话轻声慢语,生动、幽默。

“在南泥湾搞生产的时候,我问过边区的著名演员王大化,据他讲,要演像一个角色,一定要设身处地从这个角色的角度考虑问题:该急则急。该跑则跑,该从容则从容,该拼命则拼命;同时,道具、效果、服装、布景,也要配合得合适,给人以逼真的感觉。”王恩茂继续说着。

郭鹏连连点头,神情专注。

“但是,只做到逼真还不够”,王恩茂继续说:“还要注意掌握节奏,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太快太慢敌人都可能提前返回头来支援,反而陷我们于被动。我们已经决定5 月5 日之前解决胡军的167 旅,这样,你们最好让敌人在5 月1 日或2 日进到绥德。”

王恩茂一席话,既细致又明确,使得郭鹏既感到任务艰巨又信心百倍。一各团的干部到齐后,_经过充分讨论,按照王震、王恩茂的要求,359 旅拟定了一个详细的诱敌作战计划。并决定全旅临时分为大小不等、配有电台的几个支队。各支队的任务和分工:两个支队扮演1 纵队、新4 旅,共同负责对付右路的敌军;两个支队扮演2 纵队、教导旅,共同对付左路的敌军;一个支队留在敌军的背后,扮演以迟滞敌人为任务的359 旅;而旅部,则扮演野战军首脑机关,与“2 纵队”一道行动。

全部布置停当后,东方已经发白了。

天气未见好转,雨仍在哗哗啦啦的下着,为了争取时间,扮演“教导旅”的同志们,在贺劲南同志的率领下,冒着大雨出发了。王震亲自赋予他们支队的使命是:赶到瓦窑堡以东的魏家寨,坚决抗击敌人一天,黄昏以后,把报了废的物资扔下一批,作好“清退”现场后,立刻向北转移。

王恩茂担心贺劲南害怕部队受损失,送他走时,又特地对他叮咛:“千万不要把敌人当成傻子!你一定要咬着牙坚持,不管有多大的危险,你们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上午10时光景,雨终于停了。于是,其他各支队也陆续踏上了征程“郭鹏在送去最后一支队伍后,带了三个警卫人员,跨上坐骑,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只见他们一行4 人,飞马来到瓦堡北面的一个区委所在地,找到郭鹏原在绥德驻防时的一位老相识。此人姓马,50多岁年纪,是绥德郊区的一个乡长郭鹏找他的意图。是请他动员几位老大娘,用巧妙的办法,故意向胡军泄露郭鹏想要敌人知道的假番号。

初夜,眨着眼睛的繁星洒满天空。在那沟壑纵横的群山中,359 旅的各支队,已经按计划点起了无数堆熊熊篝火,东西宽达10余华里。

绕路赶回预定“总指挥部”所在地的郭鹏,此时正在怀着舞台监督们才有的心情,欣慰地检阅着他和战友们精心设计的杰作。

风后的夜空是明亮的,雨后的视野是宽广的。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星天罩着红焰,火苗撑着碧空,天蓝地红团团簇簇,极像个大兵团集结的样子,轮廓之阔,蔚为壮观,真切切一幅千军万马安营扎寨的场面。

望着这一切,郭鹏心潮起伏,激动不已,他感慨地想着:火堆越多,表示我们的兵力越雄厚;敌人把我们看得越雄厚,它出动的部队就越多;它来的越多,就挨磨挨的越重,我们的胜利也就来的越早、越大。这无数堆熊熊的篝火,明明白白地显现着指战员们那颗颗火热的心。毛主席啊!彭总和纵队的首长,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稳稳当当地把胡军牵到绥德去。

“报告旅长”,值班参谋响亮的声音把郭鹏从甜美的意境中唤醒。

值班参谋报告:他们已经和贺劲南支队取得了联系,他们今天打得很好,前前后后打退了敌人10次猛扑,虽然俘获不多,却给了敌人巨大的杀伤,半小时之前才把部队拉下来,现在正在吃饭。

看样子,贺劲南支队确实“惊动”了胡军。

想到明天胡宗南就可以从老大娘们口中得到这支“野战大军”的消息,郭鹏心里暗暗高兴。

当郭鹏从一个痛恨国民党,主动逃离胡军,持枪投诚且表现很好,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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