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笫之言不逾阈
夏志清先生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江西人民出版社版)中,反复用到“床第”一词,如:“床第之外的道德准则已被忘得一干二净。”(189页)“即使是在床第之事上。”(197页)“床第之事以外,她什么都看不见。”(202页)接连四五次使用“床第”一语,令人愕然。
“笫”和“第”是不同的,况且只有“床笫”一说,没有“床第”一词,或可以称作“门第”。
笫,读如姊,即床,或云床版。《方言》卷五:“床,陈楚之间,或谓之笫。”《集韵》卷五:“笫,床也。”(《春秋左传正义》引孙炎说:“床也。”亦同。)这是第一说。《说文解字》:“笫,床箦也。”《尔雅·释器》:“箦谓之笫。”郭璞注:“笫,床版。”《荀子·礼论篇》杨倞注:“笫,床栈也。”这是第二说。
《左传·襄公二十七所》:“床笫之言不逾阈。”秦·孔鲋《孔丛子·答问》:“凡若晋侯骊姬床笫之欢,房中之事,不得掩焉。”
笫,竹编的席子。床笫连用,在《周礼》中就出现了。《周礼》规定,“玉府”除了掌管国王的金玉玩好兵器,还“掌王之燕衣服,衽席床笫,凡亵器。”你看“玉府”这个单位的工作职责,不光管玉器,连床上枕席床下尿盆都管。至于“床笫”指代男女之事,则出现在《左传》。《左传/襄公二十七年》有曰:“床笫之言不逾阈。”阈,音玉,门坎,意思就是说,床上那点事,只能在卧室里说说。
那何为“门第”?
先从“门户”说起。“門”其实就是两个“户”,所以古语有“双扇为门,单扇为户”之说。“户”字上面的一点,古体是一横,写作“戸”,这一横就是门额,古时候叫“衡”,用它来平衡挂在它上面的一块木板。《诗经/陈风》有“衡门之下,可以栖迟”的诗句,意思就是说拿根木头往那儿一横,上面挂块板当门,就是家了,虽是寒舍,却可以栖息。“户”字那一撇,应是一竖,拿根木头往那儿一竖,就是门框。中间那个“口”字,就是那块木板,可见这“户”字,完全是个象形字。
两个“户”字一并,就成一扇门了,所以像“两扇门”这样的说法,从文字学的意义上来说是欠妥的。
白居易有诗曰:“谁家起第宅,朱门大道边。”讲“门第”之前,先来弄清楚“朱门”。按照古理,门上安钉的,才有资格把门漆成红色,曰“朱门”。这门钉其实很有讲究,古代皇宫门,九九八十一颗钉,王府六十三颗,公侯四十九颗,官员二十五颗,百姓门上没钉,所以叫“白钉”。刘禹锡《陋室铭》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这个意思。朱门是天子“九锡”之一,是身份的象征。
说点题外话,其实还有一个字,全中国都念错了,那就是刘禹锡的“锡”,应该念“次”而不念“西”。古代“锡”和“赐”同音同意,根本不是什么金属。天子“九锡”就是皇上赐的9种东西,包括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
什么叫“禹锡”?当然是指“大禹所赐”。刘禹锡字梦得,名和字都是有关联的,有赐才有得嘛!
再来看“门第”,这“第”到底是什么呢?古人为了管理,一般都集中居住,有叫“里”的,有叫“闾”的,等等。比如这闾,25家为一闾,里面的两个口,就是一户户人家,画25个口在里面不现实,就画两个做代表吧。这25户都由一个大门出入,叫闾门。如果某一家直接对着街道开一扇门而不用出入闾门,那面子可大了,或祖上积荫,或现世建勋,总之小老百姓是得不到此殊荣的。所以古语说:“出不由闾门而面大道者名曰第。”
虽然大家都生活在一个闾里,高低贵贱还是很清楚的,一般来说,住在左边一排的,穷;住在右边一排的,富。《史记》里记大泽乡起义,就表现了这一内容,原文如下:“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因为穷,所以闾左的都被发配去打仗。
除了门第之外,还有一个门阀,所谓阀,就是在门前立一个碑石或柱子,将祖宗的功业罗列其上,以耀门楣。阀上写的越多,越证明这家有来头,所以门前立阀的,沿街开第的,都是世家。
我们现在清楚了,“第”是临大街开的门,那么“床第之欢”岂不就成了把床搬到临街大门口,然后热烈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