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嬢嬢的悲喜人生
都说男孩像舅,女孩像姑,不假。我长得挺像小嬢嬢(小姑妈)。只是性格不同,她温顺,我任性。
小嬢嬢矮小瘦弱,据说生下来可放在我爷爷的鞋子里。爷爷四十多岁去世,奶奶五十多岁归天,我大伯二十多岁早逝,能依靠的亲人只有姐姐和二哥(大姑妈和我爸)。不久,大姑妈嫁入一大户人家,无法带上她。我爸常年在外,且已入赘我外公外婆家。走投无路,只有和二嫂(我妈)生活在一起,帮我妈带孩子,主要是带我。虽说姑嫂关系不错,但究竟是寄人篱下,心中肯定不爽。
小嬢嬢结婚较晚,且是填房。所幸前妻留下的两个女儿,由无子嗣的孩子舅父母领养。小姑爹是独子,长得一表人才,上海一私立大学毕业。由于有房有田,家境殷实,不事理财,整天晃晃悠悠。没等第二个女儿入学,他即因病去世。不久,他们的大女儿邹娟患肺结核,因无特效药雷米封,也过早地失去生命。
这一连串的打击,对小嬢嬢真够悲催的,可婆家却不待见,不仅不同情她的多舛命运,还整天指桑骂槐,咬定她是克星,说她不仅克死丈夫,还尽生女儿,让他邹家断子绝孙。
当我爸爸得知小嬢嬢的困难处境后,鼓励她走出这个封建家门,资助她买了一台缝纫机,学习裁剪,带着小女儿,自力更生过日子。
解放后,小嬢嬢苦尽甜来。先是女儿被南京汽车制造厂招工,端上了铁饭碗。后是女儿和南京炼油厂一车间主任结了婚,把她接来同住。女婿是个孤儿,待她如亲妈。再后来,女儿生了聪明漂亮的一男一女。她不仅成了外婆,并成了这个家的实际主人。
小嬢嬢扬眉吐气,我们也都沾了光。南京和我爸妈住地镇江只一站路。炼油厂福利待遇好。冬天,他们常给我家送来柑橘和其他副食。我大弟错划为右派后,落难安徽。每次回家必须经过南京,为此,他常到小嬢嬢家歇个脚、蹭个饭。我远在新疆,她老人家健在时,我只去过她家两次。第二次是回家兼复查癌症。为等回新疆的卧铺票,小嬢嬢侍候我们两口子整整一星期,尽做我喜欢吃的菜,像什么虾仁烩豆腐、炒鱼片、鲫鱼汤、五香素鸡等等。一天,她听人说,得癌症的人要吃甲鱼,就让我表妹下班带回两只,养在一个盆子里。第二天一早,她准备给我做甲鱼汤,发现甲鱼跑掉了一只,把她急的顾不上腿疼,艰难地跑下一楼满处寻找。看她急成那样,我就骗她,说医生讲了,甲鱼,我只能喝一点点汤,吃一点点肉,多了不行。她这才停止寻找,又艰难地爬上五楼做饭。
小嬢嬢是上世纪1995年去世。瘦弱的她,竟活了八十多岁,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我二哥和大弟在她病重和去世后,代表我们全家两次去看望她,说她去世时,似面带微笑,很是安详。
小嬢嬢的悲喜人生,诠释了一个简单的人生哲学:悲喜,是人生不可或缺的调料。绝大多数人的一生,有悲也有喜。有人先悲后喜,有人先喜后悲;有人悲多喜少,有人悲少喜多;有人平分秋色,有人悲喜交错。因此,悲也好,喜也罢,你碰上了,只有坦然面对。悲时,不要哭天喊地,悲痛欲绝;喜时,不要像“范进中举”,喜极而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