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钱买不到爱情”早已成为人们的共识,但古往今来,仍有无数的男人坚信,如果自己有财富和地位就能得到自己最爱慕的女人的芳心。他们所以这样想,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在美国著名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痴情的盖茨比就试图通过财富来夺回昔日情人。他还差一点儿就成功了。这部小说揭示出财富和爱情之间的微妙关系和某种必然结局。
首先,我们看到财富足以摧毁一个美好的爱情。或者说,财富可以成为对爱情的考验。盖茨比原是美国中西部某城的一个穷孩子。在十八岁时他和富家美女黛西相爱。那时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尉,但黛西在众多追求她的年轻军官中选中了他。不久盖茨比被派往海外的战场参战。黛西瞒着父母,偷偷收拾行装,准备千里迢迢地去纽约和盖茨比告别。可见那时黛西对盖茨比一往情深。家人发现了她的企图后及时阻止了她的行动。为此她好几个星期不和家人讲话。那是在一九一八年,她不可能马上和恋人用手机或电脑联系。可以想像她错失了和盖茨比最后见面的机会是多么痛苦。从那以后她不再跟年轻军官来往。这表明她决定一心一意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可是在停战以后,她的心上人却没有立即飞奔回来娶她。不久,黛西在一个上流社会的社交舞会上结识了超级富豪的儿子汤姆。他们很快就订婚了。汤姆家准备了豪华隆重、在当地前所未闻的婚礼。婚礼前一天,汤姆还送黛西一串昂贵的珍珠项链。可就在这时,黛西收到了盖茨比的来信。(读者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但从后面叙述知道盖茨比在停战后没能回国而被送往英国。他很可能是让她等着他。)读完信黛西哭得像泪人,还喝了大量酒。她哭着叫她的女友把珍珠项链还给汤姆,还表示她改变主意了,也就是说不打算结婚了。她的女友强迫她洗了个冷水澡,为的是让她清醒清醒。经过思想斗争之后黛西还是戴上了珍珠项链去参加婚礼了。
这一场景很有象征意义。一边是初恋情人的信,一边是未婚夫的贵重项链。最后她选中了项链,让恋人的信在洗澡水里毁掉了。这似乎说明她在财富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但事情也不是如此简单。黛西并不急需钱,也不是仰慕上流社会生活的贫家女。汤姆在黛西眼里也并非毫无魅力。他身材魁梧,是橄榄球明星,又是名牌大学毕业。虽然在小说叙述者尼可的眼里,汤姆高傲自负,还是个白人至上种族主义者,但黛西未必有如此的见识。从黛西女友的叙述中,我们还得知黛西在婚后有一段时间很依恋自己的丈夫。所以,黛西实际上并不是在爱情和财富两者之间做选择,而是在两个婚姻对象之间做选择。从感情上说,她倾向于盖茨比。可从实际考虑,她倾向于已经富有、不需等待、又会得到家庭认可的汤姆。黛西并不是一个超凡脱俗的理想主义者或浪漫主义者。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在富裕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儿。虽然在那时,她的心还没有完全被财富所腐蚀,但在她心中的天平上,有钱有地位肯定是一个不小的砝码。汤姆有了这个砝码,其综合魅力就超过了盖茨比。就这样,黛西对盖茨比的纯洁美好爱情遭到财富的破坏。或者说,她的爱情没有经受住财富的考验。
正因为黛西是个普通的世俗女子,盖茨比试图通过比汤姆更成功更有财富来夺回黛西的梦想就不显得怎么可笑和愚蠢。更何况他还差点儿得逞了。盖茨比对黛西的痴情,甚至让人有几分感动。虽然经过仔细分析,我们会发现他对黛西的爱有很多虚幻的成份。
黛西结婚五年后,盖茨比经过冒险、打拼终于实现了成为富豪的梦想。这时黛西一家已搬来纽约附近的长岛定居。盖茨比也就特地搬到她家附近居住。盖茨比和汤姆的财富比拼是通过两栋超级豪宅来体现的。两栋豪宅分别建在两个形如鸡蛋的半岛上。汤姆的豪宅在东卵,盖茨比的豪宅在西卵。两座豪宅隔着一条小海湾遥遥相望。这场景也很具有象征意义。大多女性都对房子有强烈的兴趣。房子的豪华程度又体现出物质享受的水平。少数高尚女性可能会喜欢有了钱自己不享受、乐善好施的男人。但大多世俗女性更喜欢有钱又会享受的男人。黛西就是这类女性中的一员。所以,盖茨比夺回黛西的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设法让她来参观自己的豪宅。
小说对两座豪宅都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汤姆的豪宅是座红白二色的、英国古典式大楼房,面临着海湾。大片草地一直延伸到海滩。门前有好几个美丽的花园。房子正面有一溜法国式的落地长窗。小说叙述者尼克是黛西的远房表哥。他到纽约后先去了汤姆家。见到他的房子感到比预想的还要讲究。他随汤姆进门后先穿过高高的走廊,然后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玫瑰色的屋子。那屋子两头都是落地长窗,展现出窗外嫩绿的草地。屋子的地上铺着葡萄酒色的地毯。上面摆着一张庞大的沙发椅。这房子无疑非常舒适和让人有极大的享受感。可是房子里的黛西却显得闲极无聊,了无生趣。尼克的描述透露出黛西在这豪宅中的生活并不幸福。汤姆有时候对她动粗。他不仅在外面有女人,而且还不在乎让大家知道。黛西总结说女孩儿在世上最好的出路就是当个美丽的小傻瓜。
盖茨比所住的城堡式豪宅更加气派非凡。除了规模宏大之外,大楼的一边还有一座高高的塔楼。草坪和花园有四十多亩。外加一个大理石游泳池。私人的海岸边停着两艘汽艇和一驾水上飞机。楼内有图书室、音乐室、大小客厅和数不清的仿古卧室等等。尼克新租住的小房子就在这豪宅的隔壁。最初映入他眼帘的豪宅主人的形象,是一个在暮色中、站在草坪上遥望对岸码头上绿色灯光的孤独人影。每个周末,盖茨比都大宴宾客。被邀请的名人和没被邀请混进来的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在盖茨比的大花园里彻夜狂欢。可盖茨比不参加任何群体的谈话,唱歌或跳舞。他单独一人站在台阶上,默默地眺望人群。
从小说一开始,我们便看到两个让人羡慕的超级豪宅。可是马上我们又看到一个豪宅里住着婚姻生活不幸福的黛西,另一个豪宅中住着心灵孤独的盖茨比。而五年前他们曾是一对深深相爱的恋人。如果那时他们不在乎财富地位,不顾一切地结合了。他们很可能过着清贫的或小康的日子,这辈子也住不上超级豪宅。但他们会不会因为有了爱情而感到生活得很幸福呢?当我们看完全部的故事再加以分析,我们会发现答案是“不会”。
盖茨比所以被称为“了不起”(或译“伟大”)可能就是因为他对黛西的痴情和他对追梦的执着吧。他发财致富不是为了花天酒地、玩弄美女,而是为了和初恋情人重温旧梦,并最终娶她为妻。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已苦苦奋斗和等待了五年。以致于当他终于要实现自己的梦想,马上要见到分别五年的黛西时,他的神经都紧张地要崩溃了。可其实这时黛西对他的感情早已淡漠了。她从女友口里已经知道盖茨比住在西卵,可并没有激动万分地主动去找他。盖茨比所以每周末举行大型晚会为的是吸引黛西来参加,可她一直没出现。盖茨比只好拐弯抹角地先找到她那位女友,又托女友转告尼克,希望后者请他表妹黛西来家里喝茶,好碰到盖茨比。这样盖茨比就可趁机邀请黛西参观隔壁那所他的超级豪宅。他夺回黛西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黛西知道,他的财富和地位已经超过了汤姆。
在此我们看到盖茨比实际上很了解财富在黛西心目中的份量。他的计划果真十分奏效。黛西最初见到盖茨比时只是用做作的声音表示又见到他很高兴。而盖茨比却精确地说出五年前他们二人分别的那个月份。两人的感情差距非常明显。尼克让他们二人私自相处一段之后再回来时,见到黛西流了眼泪,盖茨比脸上则充满幸福感。大约是黛西为盖茨比的痴情所感动,对后者又表示出情意了吧。随即,在参观盖茨比豪宅时,黛西对见到的一切都赞不绝口。当盖茨比向她展示他那一堆堆的高级衬衫时,她竟激动地哭起来了,说她从来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衬衫。她对盖茨比也越来越亲热,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了。可是后来,在盖茨比给她看他多年来积攒的、报纸上对她的每一条报道的剪报时,她到没怎么激动。从这些细微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出来,财富在她心中天平上的重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感情。她已经不可能有当初收到盖茨比的信时那种激烈的感情冲动了。不过盖茨比很成功地用眼前的超级物质享受把黛西又迎回到自己的怀抱之中。因为现在,在黛西心中,仍然痴情而有更多财富的盖茨比的综合魅力又超过汤姆了。之后他们开始频频约会。盖茨比的希望是:黛西对汤姆说她从没爱过他,然后宣布和他离婚。那样盖茨比和黛西就可以回到她的家乡去举行婚礼,就好像回到五年前。尼克觉得那不太可能,可是盖茨比认为他一定能办到。实际他也感到黛西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像以前那么理解他,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和他长时间倾心交谈。但他好像主要变成是在追梦,无论如何一定要实现在心中存了五年的梦想。
盖茨比向汤姆摊牌的时机终于来了。可能因为汤姆不大掩饰他在外面有女人吧(他并不阻止他情人威尔逊太太把电话打到家里来),黛西也开始当着汤姆面跟盖茨比亲热。于是汤姆开始暗中调查盖茨比。之后在一次小型外出聚会时,汤姆当着黛西和其他人的面指责盖茨比和黛西调情。盖茨比于是毫不客气地告诉汤姆:“你妻子不爱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爱我。”可是无比自负的汤姆坚信黛西爱他,而且表示他也爱黛西,虽然他有时犯糊涂,做些愚蠢的事。开始黛西的态度还向盖茨比倾斜,还不十分坚定地表示要离开汤姆,可在汤姆举出他们以前恩爱的例子后,黛西又动摇了,又承认爱过汤姆了。随后,汤姆揭露盖茨比做不法生意发财,还暗示有更多可怕内幕。黛西对盖茨比的态度马上变疏远了。汤姆知道他这一着已经彻底粉碎了盖茨比的美梦,所以非常自信地叫黛西还坐盖茨比的车回去。在这阶段,我们已经可以看出来,即使后面的人命案没发生,黛西也绝不会再和盖茨比发展二人的关系了。接下去发生的人命案,只是进一步证明盖茨比对黛西的一片痴情只不过是单相思。他想像的黛西对他的“爱”只不过是幻觉。人命案也揭示出黛西的自私和无情。
那天,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黛西开着盖茨比的车压死了正好冲到车前的威尔逊太太。黛西也没停下车看看威尔逊太太的死活就仓惶开车逃走了。旁人只看到车没看到司机。盖茨比就打算替她顶罪。那晚盖茨比怕汤姆找黛西的麻烦,还一直守在她家院子的树丛里。尼克看到汤姆和黛西毫无吵架迹象,反而好像挺亲密地在策划什么阴谋。尼克告诉盖茨比黛西没事儿,可后者还坚持要在院子内守候。他直等到清晨四点,看见黛西关了卧室的灯才走开。早上尼克来劝盖茨比到外地去避一避,可盖茨比还惦记着黛西对未来的打算。他以为至少会接到她的电话。实际黛西已经在准备和汤姆一起出远门了。汤姆还恶毒地告诉了威尔逊先生,肇事的车是盖茨比的。结果威尔逊先生开枪打死了盖茨比。尼克给黛西打电话报告死讯时,他们夫妇已经远走高飞了。尼克后来再也没接到过黛西的电话。总之,黛西对盖茨比的死没有任何表示。
盖茨比的悲剧并不在于心上人对他两次背叛,而是他自己没选对人,是他自己把财富和爱情搅在了一起。从一开始,他对黛西就不是单纯的心的选择,而是搀杂了物质的成份。他所以受到黛西吸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黛西头上的财富光环。小说给我们提供的第一个盖茨比和黛西交往的画面,就是盖茨比和黛西并肩坐在黛西的白色跑车里。后来盖茨比告诉尼克他爱上黛西的过程。开始他只是对黛西产生了欲望,并不是爱情。他觉得黛西有种让人兴奋的吸引力。她所住的豪华、漂亮的房子也让他赞叹不已。黛西有很多爱慕者这点也增加了她在他眼中的价值。他和她单独来往一阵后就和她发生了一次性关系。那只是及时行乐的意思。可两天之后他再次见到她时就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了。因为她显得更有魅力了。而他也更加深切地意识到财富如何使青春焕发出神秘的光彩。比如那一套套的高档服装能使美人永远保持鲜亮。他深深陷入情网的另一原因是黛西也爱他。但他内心里知道自己的背景和她相差太大,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摸她的手。这就是为什么日后他会想通过发财致富来夺回黛西。从盖茨比的恋爱过程我们看到,财富在他心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如果说黛西是一个重物质的女人,他也是个重物质的男人。他们俩所以能成为情人,大概也是情趣相投吧。比如黛西看到盖茨比的美丽衬衫就激动地哭了,这和盖茨比赞赏黛西有一套套的衣服装裹是一样性质。
盖茨比也深知黛西是个重物质的女人。尼克多次形容黛西的声音如何独特,有音乐感,充满魅力,特别能让男人陶醉。盖茨比有一次却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尼克恍然大悟。他领悟到,她声音里抑扬起伏的无穷无尽魅力正是源于此。那声音让人联想到“高高在上的白色宫殿里的国王的女儿”以及“黄金女孩儿”,也就是价值昂贵的女孩儿。说白了就是她的声音即性感又高贵,让男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盖茨比对黛西声音发表的论断是在黛西当着尼克、汤姆等人面向盖茨比表示爱意之后。当时,尼克评论说黛西的声音轻浮。盖茨比就说她声音里充满金钱。这说明他知道黛西不是真爱他本人而是冲着他的钱才说爱他的。可在这之后他还想娶她,还甘愿为她担当车祸罪名,还痴情地为她守夜,等她电话。这不分明是脑子糊涂了吗?这不分明是犯傻吗?更何况他还见过自己以前的老板,一个做铜矿生意的大富翁如何被假装爱他的女人谋财害命。可世上就有无数男人喜欢黛西这样的黄金女孩儿,不惜为她们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犯法、犯罪。盖茨比不就为了黛西挺而走险,做非法生意吗?实际盖茨比对黛西的感情并不完全是真正的爱情,更多的是一种迷恋,有点儿像酒徒对于酒,吸毒者对于海络因的迷恋。而黛西也是一个善于迷惑男人,让男人为她大把花钱的女人。除了迷恋和物质的考量之外,盖茨比对黛西的爱中的虚幻成份还体现在他对黛西的孩子的态度。他从来都没想到过黛西结婚五年,应当有孩子了。他看到她的女儿时一直处于惊讶状态。在他要黛西离婚嫁他的计划中也毫无对那孩子的考虑。与其说盖茨比仍爱现在的黛西,还不如说他爱夺回黛西的那个梦。
以前的黛西,也就是少女时代的黛西对盖茨比的爱还基本是真诚美好的。她并没追究盖茨比的家庭背景和财产。盖茨比也没送过她任何贵重礼物。盖茨比没有车,他们出门都是开黛西的车。这都没影响黛西对他的感情。在他要上战场时,她不远千里要赶到纽约去送他。那时她对他的爱确实是真心的,单纯的。这可能也是盖茨比在她结婚后还对她恋恋难舍,下决心一定要把她夺回来的原因之一。我们知道黛西后来的婚姻并不幸福。在她结婚后不久,汤姆就闹出了和饭店服务员的诽闻。到纽约后汤姆马上又有了情人,也就是威尔逊太太。他给情人租了个公寓,常在那儿和情人幽会,还骗情人说因为黛西信天主教所以他们不能离婚,致使情人对黛西怀恨在心。如果当初盖茨比在停战后立即奔回来娶黛西,黛西也不在乎财富地位和父母反对,不顾一切地嫁给她了。他们会不会生活得很幸福呢?我们知道盖茨比那时没有钱。如果他和黛西结婚了,他也不会去做非法生意发财。他们很可能过着清贫的日子。那他们的爱情能长久吗?很难想像,像黛西那样看重物质享受的富家女能长期过节俭的日子。也很难想像,如果她又遇到像汤姆那样的富豪追求者,她不会动心。从盖茨比那方面来说,如果黛西变成了一个衣着简陋,整天刷锅洗碗、操持家务的劳动妇女,我们也很难想像他还会那么迷恋她。
如果汤姆没揭露盖茨比做非法生意,后来也没发生黛西压死威尔逊太太的事,反而是威尔逊太太出来搅局,破坏汤姆和黛西的关系(她冲到汽车前便有此意),黛西可能一气之下和汤姆离婚,嫁给盖茨比。这个故事好像就有了完美结局了。可是,在盖茨比实现了自己的美梦之后,他还会那么珍惜黛西吗?将来在黛西人老色衰之后,他还会那么迷恋她吗?再说,以他的富有,不知又有多少个威尔逊太太一类的下层社会女人来追他。他也有可能又看上哪个富家的黄金少女。当黛西参加盖茨比的晚会,看到那么多浪漫的人在狂欢时,就曾担心会有某个光彩夺目的女郎突然光临,和盖茨比发生魔术般的目光对视,从而一下子钩销盖茨比对黛西坚守了五年的恋情。如果黛西在和盖茨比结婚后时时有如此的担心,那日子还能幸福吗?
总之,小说揭示出在商业社会、金钱世界里,要想有纯真爱情,真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把爱情和财富搅到一起,也就是在感情中搀入物质的成份,那就更难得到什么真正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