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8到14岁的这段人生岁月里,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迷,飞碟迷,左派爱国愤青,以及中国武术爱好者。
A.
我小学数学老师比较幸运,摊上了我这个奥赛拿奖如公务员领工资一般雷打不动的学生。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比较可怜,摊上了我这个问的古怪问题发表的古怪见解比全校其他学生加起来还多一倍的学生。
我对我的语文老师说,老师,我觉得课本上说得不对,我在边防学校的表哥告诉我,AK47步枪打中人后,前面的窟窿有杯口大,后面的窟窿有碗口大,所以,老师,黄继光不可能堵机枪,以机枪的威力,几发子弹他就会被打出个大窟窿了,我觉得他是搬了块大石头去堵的;邱少云我觉得他不可能是被活活烧死的,那样太痛苦了,再忍也会抽几下,老师,我觉得他肯定是在被烧死前就已经冻死了,或者是在烧死前自杀死了。
语文老师说,那你说邱少云是如何做到一动不动自杀死的?
我想了想,说,咬舌自尽的吧。
语文老师把一坨作业摔一旁,骂道,胡说八道,我教了那么多年书,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变态的学生,你小小年纪,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
当然这点小挫折不足以影响我对军事和武器的狂热。我的卧室里堆满了各种军事杂志。墙上除了大幅的苏27战机,M1A2坦克,尼米兹航母的海报,还有一张一米多宽的世界地图。嗯没错,就和最近那个流行的段子里说的居住在北京地下室里被查暂住证的爱国青年一样,一张超大的世界地图。我会对着那张地图研究世界局势研究上大半天,在上面标出了美军在日本,韩国,菲律宾的军事基地地点,然后把这些军事基地连同台湾岛都连起来,认定这是美帝对我们伟大祖国布下的军事包围圈。96年我上小学,台海导弹危机,大陆向台海打了两个导弹,我看完新闻,记下电视里演习导弹落点,回到卧室的地图前看了几分钟,得出结论:那两个导弹落点分别是基隆和高雄这两个港口附近,这两次演习充分体现了我军具有封锁台湾港口进出的能力。然后为自己的洞察力沾沾自喜。
初中学校搞科技节,我好高骛远,写了篇《海峡两岸主力战机性能对比》。当然最后名落孙山,最后科技节论文一等奖是一个女生用拟人口吻写的介绍树木对人类的好处的走卖萌路线的文章。我的论文只是被老师小小修改了一小下:将苏27战机的作战半径数据修改为了300千米。我搞不懂这个老师为什么如此鄙视苏27乃至要通过数据修改器让其作战半径缩小到连一个海南岛都保卫不了才罢休。但我还是安慰自己,我一定是曲高和寡。
我还和当时的班长为了应不应该造航母武力攻台争得面红耳赤,我当然是主战派。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内心坚信我们国家的军力在世界上排名数二数三,我们的子弟兵打起仗来英勇威武。这是在部队长大的孩子不可避免会拥有的一种情结。直到阅历逐渐增加,听多了一些老爸的战友讲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亲身经历,才逐渐明白一些道理。
B.
而除了痴迷军事,我还一度痴迷武术。
这一点其实很好解释,只要你也从小在军队里长大,你就立刻可以明白,为什么部队里的小男孩成为武术爱好者简直就是一种必然:每逢军事成果汇报大会,用一堆豆腐渣工程材料展示头顶砖手劈木棒胸口碎大石的江湖卖艺绝活性质的演出基本上是这类汇报大会中秀给首长们看的固定保留节目。作为一个雄性的祖国花朵,现场观摩一次这类表演,其幼小心灵的震撼程度不亚于连看3部李连杰成龙李小龙的功夫电影。
而我至少看过不下5次这种汇报大会演出。
因此,我在14岁以前都在苦练各种民间武术绝学。幻想自己有一日能神功护体刀枪不入。我在10岁以前拍的照片,除了小时候还在地上爬的照片和合照以外,其余的每一张单人照里,熊一般小胖墩的我都要摆个武术POSE,腰马合一,平沙落雁,白鹤亮翅,双峰贯耳。
18岁以后我才全部放弃修炼中国传统武术的念头。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其中还有视频网站的功劳。
但即便没有视频网站,活了10多年的愣小子如我也逐渐意识到,真实生活中所见到的各种善于打架的高手,要么是胳膊更粗,小腿和胸肌更壮,要么是更随机应变,在不利情况下跑得更快,以及在开始打架后更善于抢先从身边抄起一个最具有杀伤力的器械照对手的头部猛敲,以及赤手单挑的时候挥王八拳蹬兔子腿的频率远高于对手的缘故。但和他们是否练习了八卦拳长拳形意拳太极拳少林拳咏春拳,毫无关系。甚至是在各种国内擂台赛上,我也没见过哪怕一个所谓的气功大师或武术大师出现,用硬气功或铁砂掌击倒对手。当年在部队汇报演出中看到的,一个班一个班拉出来个个都能头顶砖头拳劈石块的兵哥哥们,全都无影无终了。
C.
我在12岁以前还看过不少关于飞碟的书籍,其中有一本以详细的数据论证了月球其实是外星人监控地球人的基地的书让我爱不释手。里面有一段提到说,月球的质量只有地球的8分之一,这样庞大的卫星地球不可能凭借自身质量俘获,一定是有阴谋。于是我深信不疑。
直到12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了一套百科全书给我做礼物。我每天都翻那套百科全书。有天翻到介绍月球的资料,里面写道,月球的质量,约为地球的81分之1。
那一时刻,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手指,在我的那个由几十本八卦书籍构建起来的飞碟和外星人幻想世界的多米诺骨牌阵的第一张牌前,轻轻地推了一下。
哗啦啦啦啦啦,哗啦啦啦啦啦~
D.
我最终没有成为一个决绝坚定爱国者的转折点出现在初中,从学校增设了一门叫“思想政治”的课程开始。
我在儿童时代算是个奇葩级别的人物。大约从小学3年级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要守在电视前一分钟不漏地看完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晚上10点至10点半的晚间新闻。嗯。我可以不看动画片,但我每天会闹着一定要看晚间新闻。在没有凤凰中文台之前,我只看焦点访谈与晚间10点档的新闻,我不会去看晚上7点的新闻联播,因为我再爱国,我也无法理解一个30分钟新闻节目用25分钟来报道几个领导人会见了什么外国友人,召开了什么工作会议,发表了什么重要讲话,视察了哪些农村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同理,我也不看人民日报,人民日报的内容都很虚。老子是有品位的人,老子只看参考消息。虽然有两年的时间老子一直以为这份报纸叫参政消息。
然后就这么一个儿童界的政治控如我,信心满满地上了中学,听说中学有门新开的课程叫政治课,12岁的我信心爆棚暗爽心说这门课我还不是随便就年级课代表级别的水平么。
我错了。
三年初中,我政治考试就基本没考过80分以上。唯一一次政治拿了80分以上是初中升高中考试。不过,那次考试的满分是150。我其余三门主课英语数学都140以上,语文130,差点没因为政治这一科的分数而上不了重点高中。
我的政治成绩差和授课老师关系不大。事实上我初中的政治老师其实还算是所有科目中最好的老师。年轻,爱讲笑,课堂气氛活跃,下课会和学生打成一片。当然,这个敬爱的政治老师在早晨全校会操时恶作剧拍我后脑勺被我当众条件反射一个回手肘击打飞他眼镜和我不喜欢政治课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这名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直接进行满堂灌输的坚定的革命理论教育,我可能会被成功洗脑,但是他可能骨子里的理想主义使得他尝试要把书里面的理论给说得更合理一些,或者可能是他真心相信了课本上说的马克思的理论是与时俱进的于是打算让这个理论“与时俱进”一下。他在课堂上说,马克思的理论是,共产主义将会在资本主义的高级阶段后出现,但是老毛跳过了资本主义,直接“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说,所以,我们现在搞改革开放,是在补资本主义的课。
有同学问说老师你相信我们未来能实现GC主义吗?他努力地说,会实现的,但是……会是很遥远的将来,我们这一代是看不到啦。一边说一边做轻松状。
这种场面可能会发生在其他的初中课堂上,譬如物理课上同学问老师一个相对论的问题,数学课上问了老师一个非欧几何的问题一样。但是物理和数学的问题很好回答,只要实验结果吻合,理论就管用。上世纪初,爱丁顿的探险队跑到非洲和巴西,测量出的光线被太阳的引力场所影响而导致传播路径弯曲的偏角基本符合爱因斯坦的预测,于是广义相对论得到承认。嗯,这个典故我初中就知道。我初二就看了时间简史的。
但政治课本里的理论却似乎无法印证。我仍旧记得我小时候的某天,在部队的老爸如临大敌去开会,家里的木头沙发上放着一张报纸,头版头条是苏联解体;90年代中期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前全民皆商,我老爸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饭馆,我老妈第一次投资股票。我在灯红酒绿的特区饭馆和歌舞厅里听到的一切大人的世界的对话,和我日后在政治课本上看到的理论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的第一位政治老师在课堂上有意无意的一些阐述更是让我的疑问无法散去。如果把我的亲身经历做比较,政治课本上的所有理论基本不靠谱得和科幻小说一样。当然,仔细读起来,邓爷爷的科幻小说要比马恩列毛的要稍微硬核一点。
政治考试的试题更是令我匪夷所思。每做政治考试试题,我都感觉到自己要天人交战一番,这种感觉无法停止。我甚至刚刚上了人教网站的高中政治课网站找了些政治题来做,欣喜地发现这种纠结的感觉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在。譬如这一道题:
我的内心告诉我,这题我太TM想选A了,A答案太霸气了,况且自清朝以来的中央政府不都这么干的么选这个又如何嘛。但是我的心里知道我应该选B才能考试过关。而且我还隐约感觉到了如果选C未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选D就会显得马屁拍得太过分了。
我翻了翻该题的正确答案,果然是B。
我的胡思乱想断送了我可能成为一名政治课代表的伟大前途。很多时候,我觉得出题人一定是个隐藏很深的反动分子,不然怎么会给出那么多具有诱惑性的,钓我上钩的错误答案供我选择呢?许多政治选择题都会有一个神吐槽级别的选项让我爱不释手。我快要分裂了,因为我内心想选的答案都是看上去很鬼马很反动的那个答案,但是我还可以看出这个出题者背后狡黠的目光,以及他内心希望我去选的那个正确答案。
我甚至觉得,可以依据那种测性格类型测试的心理试题,对所有政治考试进行改革,每道题的ABCD4个选项都隐藏着四种类型的答案,A类答案为正确答案,B类答案为反动分子吐槽答案,C类此地无银三百低智商的部下选的答案,D类为过度拍马屁低情商的部下选的答案。然后,选A类答案的重用提拔;选B类的列入重点监控名单;选C类的需要加强智商方面的培训;选D类的需要加强情商方面的培训。
但是这又有个问题,如果有高智商反动分子混入爱国者的阵营每道题都识破了选了A该怎么办呢?这样的奸细如何提防?中国顶尖大学有那么多的毕业生,他们的青春小鸟都一去国外不回来,他们能战胜众多同龄人进入这些大学,政治考试成绩一定都很优异,这当中是否有不少和我一样,内心其实都想选反动答案,但同时还洞察到了题目背后的出题老师的狡黠目光而选了那个正确答案的呢?
想多了我会开始惭愧,我觉得我的思想仿佛更适合做一个反动派。我不适合做政治课代表,我不适合做祖国的栋梁。
E.
到了高中后,我对于政治考试的成绩就基本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了。彼时拨号上网已经普及,我可以通过网络了解到各种左派右派的见解,其中有一种见解是,其实所有的人都误解了马克思,列宁已经篡改了马克思,斯大林篡改了列宁,毛的完全是自己简单粗暴地在胡搞,邓则是完全在搞资本主义。其实马克思的理论是很牛的,只是被歪嘴和尚念砸了。
我相信的确歪嘴和尚念错经的情况。但问题是,一个理论,从诞生至今,所有声称信奉这个理论的政府都没能把事情办好,只是因为他们全都是歪嘴和尚,这毕竟有点说不过去。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老祖宗的武术是很牛的,那些铁砂掌,金刚腿,无影脚,都是有的,只是现在已经失传了,那些打擂台输了出丑的人的练的都不是正宗的中国功夫。
好吧,姑且相信这一条。但是,为了活命,我觉得我还是先找点能派上用场的搏击术练练吧。我们来练练现代搏击术吧,你不要着急指责我是洋奴嘛,我没有全盘西化,我们走的是有中国特色的道路,我们把我们的搏击术叫做中国武术散打好吗?
E.
吾友亢,热爱科技热爱摇滚热爱反动书籍如我,但他有一个我学不来的本事:他在高三的下半学期还剩两个月的时候,跑来把我的Pink Floyd 的《the wall》 CD给借走,接着消失了一个月,在大毒草摇滚乐的伴奏下以神鬼出窍灵魂分裂的状态闭关背诵完所有政治复习材料然后高考时王者归来政治科拿高分上重本线飞跃疯人院推倒柏林墙。
我常说亢哥,你就是the king of doublethink。
但即便doublethink如亢,在考研时候还是差点在政治一科败走麦城。我问他原因,亢说,妈的,马哲毛概邓论一路过来,老子都可以看明白,圆得通,讲得透。但是,三个代表?见鬼啊。
我说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亢说,以前的政治考试,好歹还有个体系和理论架构,你了解了理论架构,顺着答就没错。但是,三个代表?见鬼啊。
亢继续说,理论对错都不说,这个政党已经不是在代表这一种意识形态了,世界其他国家都有马克思学者,但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马克思学者都不会学三个代表。这不过就是个官僚机器在运作的庞大利益群体而已。这个群体的利益和面子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可以瞎扯。
我知道,几乎没有人去关心这个理论体系的对与错,我们关心的是对错之外的东西,学生们不会去关心政治课的理论是否符合逻辑,他们只是想着飞快地答完卷子,拿到分数,挣够GPA,毕业,升官,发财,出国,等等。
但是我仍旧在心里默默惊诧,连亢这个级别的神仙都顶不顺的政治考试还可以高分通过的人,该是什么样的思想境界和层次。
F.
初中时候,南联盟大使馆被炸。我午饭时间抱着一个大饭碗,站在学校食堂旁看帖在玻璃橱窗的中国青年报,头版是愤怒大学生围在美国使馆示威的报道。我挤在人群后面,凭借身高优势努力看清橱窗里的报纸上的每一行字,热泪盈眶,觉得尽管改革开放了那么多年,国人血仍未冷,仍旧有那么多的热血爱国年轻人自发走上街头,真好。
若干年后,我看到一名政法大学学生的回忆文章。他说,99年5月8日凌晨,大使馆被炸,8日下午,全国各地便同时爆发了大批学生游行。这中间也才经过了12小时。
但是,在89年通过的游行集会示威法第八条明文规定,“依照本法规定需要申请的集会、游行、示威,其负责人必须在举行日期的五日前向主管机关递交书面申请。”
所以这些游行集会其实程序都不合法。
如果说为顾爱国大局,法外开恩一下其实也是情有可原。但那个作者又回忆,他是3日清晨一早就叫了几个同学去游行的。不过没走多远就被学校抓回来了。然后下午才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的。似乎法外是否可以开恩,也是组织,领导,上面,点头定夺的。
如今的我在深圳。老爸打电话来聊天,说最近钓鱼岛啥的,听说你们深圳游行了?我说是啊,怎么。老爸说哦,海口这边政府过两天也要组织一次游行,唉,没意思,我们公安系统的还要配合去维持秩序。
隔两三天,人人网就有人分享了海口游行的图片,新闻报道说,这些游行民众称,他们通过一些网站、论坛等联系,并无统一组织者,完全发自爱国之心。
我关掉网页。一个很长的从多年以前就开始崩塌的多米诺骨牌阵列的最后一块终于倒下,心安了。
你怎么证明人家背后有统一组织?你完全不能证明。
爱国情感的水龙头在老大哥手上。如果爱国是一种道德资源,那么这种道德资源在中国是被一个垄断的托拉斯企业在经营着。只此一号,别无他家。
貌似现在有民营的爱国团体了吧,反CNN网,四月网,这些网站没有接受过任何政府的财务资助,应该是独立的,自发的,草根的吧,我想。
然后我看到一篇凤凰周刊专访,四月网的创始人饶谨说,政府主管官员找他聊天,问他“需要什么?”饶谨的回答是:“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政策上支持就行了。”
凡是了解中国政治语境的人,都会明白“政策”这个词背后的含义。这是一个可以通过任何规章制度或红头文件或领导讲话来体现,或者不需要任何规章制度和红头文件和领导公开讲话就可以体现出来的,政府对某个人物或事物的支持或反对力度的东西。
政策就好比是一个无形的,握在党手上的,给你的爱国申请书上盖一下,你就可以领着这个审批去游街砸美国大使馆的公章。如同一百年前,义和拳拳民拿到了就可以去打砸抢洋人教堂的太后旨意,如同三十年前,红卫兵得到了就可以去打砸抢学校和公检法单位的最高指示。
F.
伟大的祖国如女神,我等爱国者皆屌丝。
入门级别的爱国屌丝如13岁以前的我,在卧室贴世界地图,买兵器杂志,看参考消息和央视新闻,看奥运会升五星红旗时心潮澎湃。
初级爱国屌丝在网上发帖转帖,传谣辟谣,奔走呼号,和其他不同观点的爱国屌丝厮打缠咬,其乐无穷。
中级爱国屌丝已经开始将爱国情怀付诸于实际行动,国内中级爱国屌丝的行为艺术表现形式为,在寒风凛冽的清晨,跑到便衣警察密集的广场看升国旗仪式并热泪盈眶;国外爱国屌丝的表现形式为,当党和国家领导人出访经过该城市的时候,站在道路两旁高举国旗欢迎或抗议,并热泪盈眶。
成为高级的爱国屌丝的必要但不充分条件是,在国内要违反游行集会示威法的规定,进行未经许可的散步活动,并形成规模。
譬如有一种类型独特的高级爱国屌丝,就会不定时出现在市委或省委门口整齐列队走正步,他们的对面,站着的是已经晋升局级处级或团级的当年的老战友,带领着几百军警严阵以待。
再高级一点的达到脑残粉级别的爱国屌丝不会纠结在各地的省委市委门口,而是直接聚集在北京的东庄,一手捧着上访材料,一手拉起向外国记者下跪的同伴,说,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一定要靠我们中国人自己解决,不要接受外国记者的采访。
再再高级一点的有技术含量的爱国屌丝会集齐10名以上有效联名推荐人,并宣布独立参选人大代表。爱国屌丝做到这个级别的,已经基本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女神的“呵呵”了。
顶级爱国屌丝的大部分的名字都因违反了爱国的政策而无法搜索或显示。
最顶级的爱国屌丝的归宿,一般是在满城维稳力量的追杀当中,悄悄潜入驻华美领馆或大使馆的大门,完成逆袭。
请在万人前将我斩首示众
以爱国或叛国的名义将我传颂
请将我的双眼灌满青铜
在日落前凝望我爱人隆起的大胸
……
今夜我要潜渡辽阔的伏尔加河
实在要换气就伸出头歌唱祖国
我要死在去找你的路上
彼得堡那只鞋留给你吧好好收藏
---- 《彼得堡遗书》词曲:高晓松
H.
我有好几本“伟人辩论故事100则”这样的书籍,里面充满了我们国家的开国功臣们在各种外交场合义正言辞钢牙利嘴的故事。“有,在中国的台湾省!”周总理真是幽默风趣,谈吐自如,看得我五体投地。很难说这种故事对我的影响有多深,可能到现在影响都没有消除。在体制内长大后反对体制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受到体制本身的影响,如同当年在广场抗议的人们,他们唱着的歌曲也是《团结就是力量》这种红歌。因为他们知道了反抗,但他们的许多口号和语言也来自体制本身。这个事实又会让我们在反抗体制的时候不断质疑自己的反抗行为,然后我们开始动摇或变得犬儒。真令人沮丧。
高中时候,看金凯瑞的电影《月亮上的人》,看到主角安迪患癌症后,远赴亚洲某地寻找他仰慕的一个神医求医,那个神医假模三道地给病人治病,仿佛每次都可以从病人的体内隔空掏出血肉模糊的“病体”,但轮到安迪的时候,安迪却发现,医生不过是在伸手去掏那坨血肉前,偷偷捏了一个在手里。
如此残酷一幕我却看得毫无反应。
不过是“天啊圣诞老人居然不存在”类型的故事而已嘛。西人真是多愁善感。
作为一个中国人,这类型的故事一辈子经历个几十来次的很正常,我们不仅学会了坦然接受,我们还可以和你们的许多小孩子一样,继续假装圣诞老人存在,并教会我们的下一代继续假装圣诞老人存在。
可惜这不是一个动听的童话。可惜如此三十年,大厦终究会崩塌。
体制的谎言与反体制的谣言都会破灭,但一切都破灭后,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依旧还有信仰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