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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和队长发脾气了,说那两个中流砥柱哪?可上啊,你们不是最熟悉地形吗?万树万石只好怯怯的说,少安毋躁,据我们了解,这家伙相当狡猾,不如看看再说。头头大怒,屁话,他不出来看个屁——全是饭桶。此头头的确不负众望,选他是选对了,关键的时候还能以身作则,他第一个冲了出去。但如果他一直愣冲的话,形象将会更好,可惜的是,冲出的同时他多说了一句话,妈的,老子算上贼船了。显然这句话里,有揭示官场险恶的嫌疑——傀儡,扛黑锅,让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等等。冲了几步发觉后面没人跟上。是他刚发的牢骚分了人的心,人们想:原来是只贼船,他不该上我们更不该上,他是头头上了下不来了,我们再上,还不傻出地球去了吗。此刻的头头真该说自己,哪来那么多屁话。但头头就是头头,必须反应比别人快,于是回过头来大怒,耍开了玩闹那一套,指着那几个学问人大喊,干吗了?愣什么?来灵感了?这种时候来这个,傻逼都会。谁知他这么一嚷嚷,更把人嚷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问题是人群里还有不少中头头和小头头,他们也不带头冲,索性全僵持在那里。当然心思并没有僵,小算盘都在飞快的运算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正在进行:学问人想的是,如果这次壮烈了,苦读这么些年的寒窗还有什么意义。中头头想的是,如果大头头壮烈了,国家不可一日无主,军队不可一日无帅。我可不能再冒险了,没了我地球还能转吗?小头头想的是,混了半辈子连个中层干部都不是,太冤枉了。凭什么我得壮烈?轮也轮不上我。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顶职升迁的机会,终于该着我贪了吧。相比之下,那些兵们最单纯,想的不过是些洋落。
最后,还得说头头不容易,遇到突发事件得能对付,耍不害臊也不能露出破绽,耍不要脸也要理直气壮。他大喊一声,妈的谁表现好回去就提拔谁,评先进,长一级工资。话音未落,众人哗然,开始往里冲。
多亏爬墙的比撬门的利索,借着半月之光看见了满院的工具,有人大喊一声:小心埋伏。那些学问人看着地上整齐的工具阵,真的来了灵感,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万户办事认真的态度。关键时刻方显素质本色,才能看出已往对工作的一丝不苟来,要是用到正道上该多好啊。军师看后小声说:千万不要动地上的东西,定有机关。他不可能为我们准备收拾他自己的工具。但他的声音太小了,连看热闹的那些学问人都没听到,不如说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这表明他已没了自信,唯恐担责任的心态。由于万户摆放的无比整齐,使得闯入者的潜行并不费劲,直着走就行了。一律向上的锋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假如将这个场景放大的化,简直就是一条条夜幕下的飞机跑道——闯入者非常方便的,就来到了万户的门前。然而,当要发起最后总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屋里传出一种异样的响声——某种铁器的击打声,和人数难辨的吵闹声——
外面喊话万户听到了,喊二点九五时万户愣了一下,他就站在那张发黄的窗纸后面。虽然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但是看不清。其实,要想看清也很容易,只需将舌头伸出,舌尖够到窗纸,但万户没敢那么做。如果飞过来一把刀,连最后的豪言壮语也喊不了了。如果不管不顾,只管看清楚,不必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隐秘窥视效果,现在万户两手都是汗,抬手就可以在窗上做个瞭望孔。然而万户想,看清未必比看不清强:一眼望去,一片脑袋,加一片棍子,只能影响必胜的信念。他这么一想,满手的汗又都回去了,放松了很多。透过纸糊的窗子,隐约看到了月光下跳墙的人影,他急忙拿起墙角里的那个捉鸟笼,想用它来拨打雕翎。可一不小心,一脚趟到了自己放地上的凿子,疼的万户“啊”了一声,紧接着,他还说了一句相当重要的话,正是这句话就了他的命——此处能够证明语言的力量。
疼痛中的万户什么都忘了。一旦一种小心或谨慎被打破,当事者反倒放开了。万户变着声说,好小子——操,咱还有点手足情吧?工具对一个木匠来说就是手,自己的手弄伤了自己的脚,万户完全有资格这么说。说完这话,也不害怕了,害怕也没用了,他站了起来。我好像看到,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一条汉子威武的站着,瞪着一双困兽似的眼睛,胳膊和腿上的肌肉,闪着蓝色的荧光。此时,小屋显得那么矮小单薄,周围的墙在掉土,房顶咔咔作响,马上就要爆裂。问题是,万户说的这些话,外边的人也听到了,并且把他们都给镇住了。
镇住这些闯入者的原因是个意外:首先他们不会认为万户敢出声,认为万户早被吓破胆了;即便出声也应是求饶之声。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原来屋里并不只是万户一人,好像有很多人。这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闯入者一时大乱,窃窃私语,大哥你听到了吗?屋里有旁人?大哥说,万户小子是不是找来帮忙的了?一个说,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好像还有不少武器?一个说,我听着好像还是普通话?别是集上的大兵吧——
前面说过,村里人爱在房子周围种蓖麻,是那种紫红色的蓖麻,然而万户并没有种。不过他院子周围也长了很多,其实是别家的蓖麻籽落地后,被风一刮滚到这里长的。既然在万户家的范围内,也就是万户的了,学习灯用的就是这些蓖麻。这个季节蓖麻正好一人高,叶子要比人手还大一些,正和人的脑袋一样大,一面紫红一面紫黑的伫立着,在月光里慢慢的晃动。由于这种植物太常见了,起初人们根本没有注意。这时突然刮了一阵风,蓖麻叶子之间相互撞击,发出一种沙沙的响动。闪眼看去,就像人群簇动,更像一组组埋伏了太久的伏兵,忍不住了的蠢蠢欲动。此时也不知谁踩了谁的脚一下,有人喊,我那个妈呀!然后一片大乱。就连那些始终躲在边上的学问人也乱了,按理他们不该乱,他们是有素质的人。不过他们的乱的确不是外在因素造成的,而是内在的原因:之前对万户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知道万户一般不说普通话,情报档案里更没有万户说脏话的记录。当他们听见屋里有人说普通话,并且还带脏字,学问人脑子就是快,一下子便想到,一定是有外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