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欣赏--我与《吉尔·布拉斯》/杨降 布拉斯岛

片断欣赏--我与《吉尔·布拉斯》/杨降 布拉斯岛
《吉尔·布拉斯》是 1956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至今已有几十年了。可是翻译这本书的前前后后,一直难以忘怀。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解放之前,我们的女儿得了指骨节结核症,当时还没有对症的药。医嘱补养休息,尽量减少体力消耗。我们就哄女儿只在大床上玩,不下床。
  
  钟书的工作很忙,但他每天抽空为女儿讲故事。他拿了一本法文小说《吉尔·布拉斯》,对着书和女儿讲书上的故事。女儿乖乖地听爸爸讲,听得直咽口水。
  
  我业余还兼管全部家务,也很忙,看到钟书讲得眉飞色舞,女儿听得直咽日水,深恨没有功夫旁听。我记起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里曾提到这本书,料想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书。
  
  钟书讲了一程,实在没功夫讲,就此停下了。女儿是个乖孩子,并不吵闹着要求爸爸讲故事,只把这本书珍惜地放在床头,寄予无限的期待与希望。
  
  我译完《小癫子》,怕荒疏了法文,就决心翻译《吉尔·布拉斯》。我并未从头到尾读一遍,开头读就着手翻译。
  
  我的翻译原是私下里干的,没想到文学所成立会上,领导同志问我正在干什么,我老实说正在翻译《吉尔·布拉斯》。我的“私货”就出了官。
  
  我应该研究英国文学,却在翻译法文小说,而研究所的任务不是翻译。我很心虚,加把劲将这部长达四十七万字的小说赶快译完。
  
  1954年1月起,在《世界文学》分期发表,还受到主编陈冰夷同志的表扬。但是我自己觉得翻译得很糟,从头到尾,没有译出能让读者流日水的段落。
  
  我求钟书为我校对一遍,他答应了。他拿了一枝铅笔,使劲在我稿纸上打杠子。我急得求他轻点轻点,划破了纸我得重抄。他不理,他成了名符其实的“校仇”,把我的稿子划得满纸杠子。他说:“我不懂。”我说:“书上这样说的”。他强调说:“我不懂。”这就是说,我没把原文译过来。我领悟了他的意思,又再译。他看了几页改稿,点头了,我也摸索到了一个较高的翻译水准。我的全部稿子,1955年才交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法文责编是赵少候。一般译者和责编往往因提意见而闹别扭.我和赵少候却成了朋友。因为他的修改未必可取可是读来不顺,必有问题,得再酌改。《吉尔·布拉斯》是1956年1月出版的。1962年我又重新校对修改一次。我现在看了还恨不能再加修改。译本里有好多有关哲学和文艺理论的注是钟书帮我做的。很好的注,不知读者是否注意到。
  
  多年后,我的女儿对我说:“妈妈,你的《吉尔·布拉斯》我读过了,和爸爸讲的完全不一样。”原来钟书讲的故事,全是他随题创造,即兴发挥的。假如我把这部小说先读一遍。未必选中这本势来翻译。这部小说写世态人情,能刻画入微;故事曲折惊险,获得部分读者的喜爱。但不是我最欣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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