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的男人》电影剧本_ 严肃的男人 电影



《严肃的男人》电影剧本
文/(美国)乔尔·科恩,伊桑·科恩译/曹轶
黑底白字:简单接受所遇之事。———拉西
渐隐:雪花自黑暗中飘落。雪花缓缓地飘向我们,我们的视角垂直向上。接着是一个陡直朝下的视角:飘零的雪花尚未融尽,就在一个前景处的烟囱管帽和在我们俯瞰中交织如地图的细窄街道上铺积起来。这是寂静的深夜,街道空旷,只见一个男人朝远处走去,他的羊毛靴踩在新鲜的积雪上咯吱作响。他赶着一辆马车。镜头切换到街道上,男人面向我们走来,他满脸胡子,身体因为寒冷而紧缩着。他面带笑意,嘴里用意第绪语念念有词———英文字幕如下。男人: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房屋内门开了,男人走进来。男人:多拉!一个声音回答:在这儿……男人拎起一捆木头走向壁炉。多拉的声音继续说:……你能帮我弄这些冰吗?男人把木头放进壁炉旁的一个盒子里,他的妻子拿着一只碎冰锤走进来。妻子:……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男人:你猜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回来经过卢布林路的时候,马车的轮子掉了下来———谢天谢地那是在我回来的路上,而且我已经卖完了所有的鹅!妻子:卖了多少钱?男人:15格罗申,这不是我要说的。我正在拼命保持马车的平衡,突然从利沃夫那边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你能想象我有多幸运,这么晚还有人在外面。妻子:是啊,的确非常幸运。男人:这还不算什么!他停下来帮我,我们随便聊了聊———原来我们认识他!特雷特尔·格罗希科夫!他愉快地笑了,妻子盯着他。他以为她是因为一时没想起这个名字。男人:……你知道的,格罗希科夫先生!佩谢尔·布尼姆的叔叔!从罗兹来,他精通犹太法律,在克拉科夫学习过佐哈尔(注1)。她还是瞪着他,然后她很平静地说道。妻子:上帝诅咒了我们。男人:什么?妻子:特雷特尔·格罗希科夫已经死了三年了。男人笑起来,但是他妻子依然瞪着他,他把笑声咽了下去。一阵沉默。屋檐下风声呼啸。男人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看见这个人了!我还跟他说话了!妻子:和你说话的是恶灵。特雷特尔·格罗希科夫在佩谢尔·布尼姆的家里患斑疹伤寒而死。佩谢尔告诉我的———她还为他守丧了。然后他们面面相觑。外面风声更紧了。有人敲门。丈夫和妻子都没有立即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妻子问丈夫。妻子:……是谁?男人:我……邀请他来这儿,喝点汤,暖和暖和。风声哀泣着。男人:……他帮助了我,多拉!
门口我们在外面看见门闩被拉开,丈夫从内侧把门打开,他站在前景处,脸上是调整好的打招呼的表情。后景处的妻子依旧瞪着空洞的双眼。男人:格罗希科夫先生!欢迎您!镜头反转成格罗希科夫的近景,这是一个表情愉悦,长着八字胡的男人。他欢快地打了一声招呼。格罗希科夫先生:你太热情了,韦尔维!太热情了!他走进房屋后看见瞪着他的女人。格罗希科夫先生:……你一定是多拉!我常听大家说起你!是的,你的两颊粉红,双腿结实!你有一位多好的妻子啊!丈夫紧张地笑了笑。男人:是啊!是我的太阳,是个乐天的人!请坐!妻子:我丈夫说他请你来喝汤。格罗希科夫先生:是的,但我这么晚不能吃东西了,否则我会做噩梦的。不,不,我不喝汤了!妻子:我早就知道。格罗希科夫先生笑了。格罗希科夫先生:我知道!你觉得我已经很胖了!他咯咯笑着坐下,但是多拉依旧脸色阴沉。妻子:不,恶灵是不会吃东西的。格罗希科夫先生震惊地看着她。多拉毫不退让地迎视他的目光。丈夫害怕地看看妻子,又看看格罗希科夫先生。一阵难堪的沉默。格罗希科夫先生爆出响亮的笑声。格罗希科夫先生:你的妻子真有意思!他把笑出来的眼泪抹去,丈夫松了口气,甚至还露出了微笑。男人:我向您保证,格罗希科夫先生,这不是针对您的;她听说您三年前去世了,就在佩谢尔·布尼姆的家里。所以她才会以为您是恶灵;当然,我是不信这些的。我是一个理智的男人。格罗希科夫先生一直在轻声地笑。格罗希科夫先生:哦,天啊!当然,那还用说。就算世界上有恶灵……他捶打自己的胸口。格罗希科夫先生:……我也肯定不是!妻子:佩谢尔—直都很担心。他父亲守灵的时候离开了,你的尸体有好几分钟没人照看—一一定是在那个时候魔鬼—一—她顿了顿,冲着“魔鬼”这个字眼啐了一口。妻子:———附在了你的尸体上!格罗希科夫先生觉得非常好笑。格罗希科夫先生:“我的尸体!”说老实话,你妻子太有意思了!妻子:是吗?你看,老公……她向老人走去,老人疑惑地抬头看着她。妻子:……他们在整理遗容时,佩谢尔的父亲只刮了他一边的胡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指着他光滑的右颊。妻子:……然后他离开了房间。他回来以后才刮了另一边……她的手滑向另一边,格罗希科夫先生看着她的手———妻子:……那时候你的魂魄已经离开了!然后,她的手指滑过他的脸,有吱吱拉拉的拨动胡茬的声音。格罗希科夫先生笑了。格罗希科夫先生:今天早上我刮胡子太匆忙,漏了一点……就因为这个你认为我是恶灵?他转向丈夫。格罗希科夫先生:……的确,我在佩谢尔家的时候患了斑疹伤寒,但是后来康复了,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现在我———啊!妻子退回原位。格罗希科夫先生慢慢地低头向自己的胸口望去,多拉刚刚把碎冰锤插进了他的胸脯。格罗希科夫先生看着那只碎冰锤。妻子盯着他。丈夫也盯着他。格罗希科夫先生笑起来。格罗希科夫先生:……你妻子真有意思!丈夫震惊而不知所措,只小声地说———丈夫:老婆,你做了什么?格罗希科夫先生再次低头看了看那只碎冰锤,又笑了笑。他摇摇头。格罗希科夫先生:是啊,你做了什么?他看着男人。格罗希科夫先生:……我问你,韦尔维,以你一个理性男人的眼光来看,我们俩究竟是谁着了魔?妻子:你现在还说没有恶灵?他根本没有受伤!格罗希科夫先生:正相反!我感到很不舒服。的确,血从他的胸口浸出来。他的笑声变得很虚弱。格罗希科夫先生:……这就是行善的人应有的下场?男人:多拉!哇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格罗希科夫先生:也许我需要喝点汤,我感到很虚弱……他摇晃着站起来。格罗希科夫先生:……或者我应该走了……他虚弱地朝多拉笑笑。格罗希科夫先生:……不受欢迎的人有自知之明。他步履不稳地向门口走去,费劲地把门打开,蹒跚地走进了哀号的风雪中,身影随即被黑夜吞没。妻子和丈夫看着被风摔打着的门。好一会儿后———男人:亲爱的老婆,我们完了。明天尸体就会被发现。一切都完了。妻子:蠢话,韦尔维。她向门口走去……妻子:主保佑,谢天谢地总算摆脱了魔鬼。然后顶风关上了门。
黑色屏幕黑暗中有鼓声跃动。音乐:杰斐逊星船乐队。格雷斯·斯利克的声音唱起———
当发现真相变成谎言你内心的喜悦全都不见你难道不想爱上谁……
影像渐显,但始终是模糊的: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圆圈,中间是一个黑色小孔。这个白色半球是插在某个肉质空间里的一只耳机,肉色的环形从背后被照亮,放出半透明的微光。我们朝着白色耳机拉近距离的同时,音乐声更加响。
一只耳机镜头后拉———将前推的镜头反转———从一个晶体管收音机的白色塑料耳机上拉开。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歌声在镜头剪切后并未中断,但是听上去非常低沉。后拉的镜头显示出耳机插在一个人的耳朵里,还拖着白色的线。镜头沿着白色的耳机线移到它的另一端。与此同时,我们听见房间里许多声音在齐声说着一门外语。看来这是一间教室。桌上一本翻开的书挡在收音机前面。书上写的并非是罗马文字。这是一所希伯来语学校。听晶体管收音机的男孩———丹尼·高普尼克———坐在一间煤渣砖墙教室里的一张课桌前,其他座位上全都坐着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和女孩。正值黄昏时分,教室里亮着荧光灯。讲台上一位上了年纪的教师正在用令人昏昏欲睡的语调讲解动词变位。丹尼的一只手伸进裤兜里,他留意着老师,以防被发现,他拿出一件东西———一张二十元的纸币。教师:Meeyodayah?Reuven?Rifkah?Mahzeh,“anakim”?(希伯来语)
刺眼的光光线移开,露出一只眨动的眼睛。镜头反打:人耳的内部———一个布满了螺旋纹纤细血管,通向黑暗的肉质孔洞。医生诊所的客观镜头:医生正通过一个光镜窥视一位中青年男人的耳朵内部,此人是拉里·高普尼克。医生:啊哈。
希伯来语学校希伯来文字的近景,教师一面说话一面在黑板上写字。一个无聊的学生正望向别处,他的视线:一个铺着沥青路面的停车场上停着几辆橙色的小车;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地和郊区住房。另一个无精打采的学生的近景,他的视线:教室里一个挂钟的正面特写。我们能听见它的电子嗡鸣声。红色的秒针在钟面上很慢、很慢地走动着。丹尼·高普尼克小声叫:费戈!教师继续写板书的同时还在单调地讲着课。丹尼的眼睛从教师那儿溜到前面斜对角的一个学生那儿———一名头发蓬乱的高大年轻人。丹尼:……费戈!面向黑板的教师转过身来,丹尼把身体缩回来,在书后折起那张二十元钱。没有找到噪音来源的教师又转向黑板,继续他枯燥的授课。看着挂钟的学生眼皮耷拉着,口水就快从嘴边流出来了。
医生诊所光线又一次闪烁。反打镜头:看见一只瞳孔。客观镜头:医生通过他的光镜查看拉里的眼睛。医生:嗯……嗯。
希伯来语学校教师还在讲授乏味的课程。一个光头男孩掏着鼻屎。丹尼:费戈!教师停下来清了两下嗓子,继续讲课。
医生诊所医生触摸拉里的上腹部,他的手指伸进拉里松弛皮肤上的浓密汗毛里。医生说话的声音:呃。我们要做一些常规X光检查。
希伯来语学校一个女孩抓住一撮刘海,在眼前检查末端是否分叉。教师转过身,在座位间的走道上踱着步子,他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的学生,提出课堂问题。挖鼻孔的学生成功地掏出一块鼻屎,也不知是何用意,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抹到铅笔的尖头上。丹尼胆怯地留意着老师,将二十元钱塞进了收音机的封套里。
X光探照灯一个巨大的白色橡胶皮探照灯径直冲着我们。我们听见一阵静电噪音,医生的声音从对话机里传来。医生的声音:别动。镜头稍远:拉里穿着短裤仰面躺在一张铺了一层白色布单的检查台上。X光探照灯对准他的身体中央部位。机器在一阵短促的嗡鸣声后咔嗒一声关闭。
希伯来语学校守望挂钟的学生,他的脑袋慢慢地朝着胸前耷拉下来。在教室里巡视的教师来到丹尼身后。丹尼的书扣在课桌上,盖住了收音机,但是白色的耳机线从里面蔓延出来连到他的耳朵上。教师发现耳机线后立即停止了走动以及提问。教师:Mahzeh?他使劲拉耳机线。耳机线从插口里脱落出来,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歌声从《教谕故事》这本书下隐约传出。教师拿起《教谕故事》,发出声响的收音机暴露出来。听见音乐的教师狂怒道:……Mahzeh?!Mahzeh?!一些学生跟着音乐唱起来:另一些学生在桌子上敲打节奏。教师:Sheket,almidim!Sheketbivakasha!三个学生齐声喊道:Sheket!Sheketbivakasha!低头打瞌睡的那名学生,头埋得更深了。其他学生也加入到起哄中来:Shah!Shah!Sheketbivakasha!打瞌睡的学生,下巴终于撞到了胸口上,并停靠在那儿,他最终向瞌睡虫缴械投降。
医生诊所穿戴整齐的拉里和医生面对面坐在桌前。医生翻看着他的资料,心不在焉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香烟,并将它点燃。他一面抽烟,一面看着资料点头。医生:哦,我———抱歉。他将烟盒递给拉里。拉里:不,谢谢。医生:你身体不错。朱迪思和孩子们好吗?拉里:很好。一切都好。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医生:很好。丹尼应该———快要行受戒礼(注2)了吧?拉里:再过两周。医生:祝一切顺利。他们长得真快,不是吗?
染色的肖像照这是一张放在镀金像框里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中年拉比(注3),他蓄着整洁的小八字胡,戴着圆框眼镜。一条像风帽的披巾搭在他肩上,额头上还用带子系着一个经文护符匣(注4)。照片上的一个牌子标注了此人的身份,他是拉比马沙克。镜头稍稍拉远,我们看见肖像被挂在希伯来语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这是一间白色的煤渣砖墙房间。四周很安静,惟一能听见的是电子噪音。校长办公桌上放了一小摞书和标注了马尔·图尔奇克名字的铭牌,桌后刚好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圆顶小帽没有遮住的地方有些许的白发。丹尼坐在桌子后面,他的身子尽量挺直,以便能更好地看到对面。镜头上移,使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校长。他身材矮小,穿了一件白衬衣和一条背带裤,裤子拉到腋下。他戴着镜片很厚的眼镜,拨弄着那台收音机,并嘟囔着———校长:嗯……呃……喏?他尝试着拨弄收音机上不同的旋钮。丹尼:你把———老人举起一只手。校长:B'ivrit。丹尼:呃……老人低头看着被他夹在手指间的耳机。他查看这个装置的神情就像一个迷信的土著人面对一件陌生的神物。镜头切换到电子噪声的源头:一个挂钟上红色的秒针正绕着钟面很慢、很慢地爬行。老先生依旧眯缝着眼打量这个耳机。丹尼叹气,意欲告诉他如何使用。丹尼:是的,你———校长的口气强硬了一些。校长:B'ivrit!这次,他一直冷冷地看着丹尼,直到确信自己的训诫生效。他继续看着耳机。门打开了,校长没有在意,一位老太太缓慢地走进来,她端的茶杯在茶托上颤抖着。她戴着厚镜片的眼镜,穿着厚厚的肉色弹力丝袜,迈着极其碎小的步伐缓慢地朝桌子走来。校长还在研究收音机。校长:唔。老妇人的步伐很慢,杯子也一直嗒嗒作响。她向校长走去的场景就像是一件行为艺术品。她到了桌前,将茶杯放下,发出几声刺耳的清嗓子的声音,然后转过身。她又迈着缓慢而短小的步伐向门口走去。校长实验性地将耳机放到耳边。他颤抖的手指将耳机凑到他多毛且布满褶皱的耳朵边,手指轻推耳机,然后颤动地将它塞入耳中,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轻推,颤动着将耳机塞好。校长瞪着丹尼令他不敢擅动,他的手犹豫地离开耳朵,随时准备好在耳机发出奇怪动静的时候回归原位。校长:唔……学生和耳机都很安静,他很满意,他看着收音机,拨了一下旋钮。并未佩戴妥当的耳机里传出微弱的金属摇滚乐,拉比两眼无神地听着。丹尼等待着。拉比嘴唇微张,面无表隋地听着音乐。这幅画面便是:焦急的学生和戴着耳机的精神领袖。办公室外传来低沉的咳痰声。
教室镜头在一个男人背后,他正在一面黑板上写等式,他的肩膀耸动着,手不断地挥舞。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们便能短暂地看到他的脸,这是拉里·高普尼克。拉里:你们听懂了吗?明白?……所以……嘿嘿……这部分非常有意思……学生们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拉里:……所以,这样,所以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对吗?对不对?是不是这样?这是薛定谔的猫悖论,明白吗?猫死了还是没死?明白吗?
布利根大厅拉里走进物理系办公室。秘书坐在她的转椅上,从打字机前转过身来。秘书:有你的留言,高普尼克教授。他拿起三张电话留言条。拉里:谢谢你,娜塔莉。哦———克莱夫,请进。一个韩国研究生从办公室外的椅子上站起来。
拉里的办公室他草草地阅读着留言条,漫不经心地说:……呃,你找我什么事?留言条上写着———
您不在时,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的迪克·达顿打来电话,备注:“请回电话。”您不在时,西·埃布尔曼打来电话,备注:“想跟你谈谈。”您不在时,克莱夫·帕克打来电话,备注:“不公正的考试成绩。”
他把最后一张揉皱。克莱夫:呃,高普尼克教授,我认为期中物理考试成绩是不公正的。拉里:为什么?克莱夫:我得到了一个令人不满意的分数。就是———F,不及格。拉里:哦,是的。你期中考试不及格,没错。克莱夫:是的,但这是不公平的。我不知道还会考数学。拉里:当然———学物理是离不开数学的,真的,你能吗?克莱夫:如果我考试不及格,我就会失去奖学金,我感到耻辱。我懂物理,我懂“死猫”。拉里(惊讶):你明白“死猫”的道理?克莱夫很郑重地点头。拉里:但是……你……你不可能在不懂数学的情况下学好物理。数学教给你其中的逻辑。这才是真实的,我在课上给你们讲的故事只是虚构的;它们就好比寓言,更形象地讲述,是不完美的范例,我的意思是———就连我都不明白“死猫”的道理。数学是事情发生的真实方式。克莱夫含糊地摇着头。克莱夫:太难了……太难……拉里:我……对不起,但是我……你想要什么?克莱夫:及格的分数。拉里:不,不,我———克莱夫:要不然我重新参加期中考试。现在我知道了它还包括数学。拉里:那其他同学会有意见,不是吗。如果一个同学可以重新考试直到拿到满意的分数。克莱夫对于这个说法无动于衷。克莱夫:秘密的考试。拉里:不,我恐怕———克莱夫:极秘密的。拉里:不,这是行不通的。恐怕我们得接受这个事实,克莱夫,并且———克莱夫:非常麻烦。他站起来。克莱夫:非常麻烦……他摇着头向门口走去,拉里惊讶地看着他不辞而别。拉里看着敞开的门,秘书在外面背对着镜头打字。拉里愚钝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摇了摇头。他拿起西·埃布尔曼的留言条———“想跟你谈谈”———然后拨打电话。他拨电话的时候,另一只手在桌上的纸张里翻动。桌上有一个空白的白色信封。拉里拿起信封时,电话接通了。信号声刚响,一个温暖的男中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电话中的声音:西·埃布尔曼。拉里:你好,西,是拉里·高普尼克。西(哀婉的声音):拉里,你好,我的朋友。拉里不经意地拿起信封。拉里:很好,你呢,西?信封里有一叠百元大钞。西:哦,我很好。我们能谈谈吗,拉里?拉里的注意力转移到钱上。拉里(对电话里说):什么?!哦!对不起!我,呃———回头再打给你!他放下话筒。拉里:克莱夫!他冲出门去,从秘书办公区来到门厅。外面空无一人。他看着还拿在手上的胀鼓鼓的信封。他走回办公室。秘书还坐在那儿打字。她看了他一眼,接着打字。秘书:西·埃布尔曼刚打过来,说电话断了。
浴室门一只手入画,敲门。男人的声音:马上就出来!刚才敲门的是十六岁女孩萨拉,她转动着眼珠。萨拉:我得洗头!我今晚要出去!男人的声音:马上就出来!萨拉:天呐!她怒气冲冲地来到厅里。
厨房中青年妇女朱迪思站在炉子旁。萨拉走了进来。萨拉:为什么亚瑟叔叔总在浴室里?朱迪思:他得给他的皮脂囊肿作引流。你能不能摆一下桌子?萨拉:他为什么不能在地下室做这个?或者去车库!
大巴车镜头在一辆嘡啷开走的校车外飞快跟拍。车身一侧的希伯来语字样表明该车的身份。
车内镜头锁定丹尼,校车像破旧的箱子一样向前晃动,摩擦的排档和疲惫的排气管嘎吱作响。丹尼和他身边的小孩随着校车上下颠簸,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以为然。他们提高音量,好压过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从汽车底盘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噪音,以及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收音机播放的杰斐逊星船乐队歌声。丹尼:里面还有我二十块钱。在皮套里。龙尼·努德尔:二十块钱!怎么回事?丹尼:几星期前我从迈克尔·费戈那儿买了一小包大麻。我还欠他二十块钱。龙尼·努德尔:他把烟给你了吗?丹尼:给了,但是几星期前我的资金来源断了。费戈说我如果不把钱付清就打死我。霍华德·阿尔塔:什么资金来源断了?你的钱是哪儿来的?马克·萨勒森:发生什么事了?龙尼·努德尔:拉比图尔奇克拿走了他的收音机,里面有钱。马克·萨勒森:那个混蛋!丹尼:没错。他好像说他没收了。马克·萨勒森:他是个混蛋!你的钱从哪儿来的?龙尼·努德尔:迈克尔·费戈会收拾他的。上星期他把塞思·塞德梅韦尔揍得半死。马克·萨勒森:他是个混蛋!龙尼·努德尔:费戈?还是塞思·塞德梅韦尔?马克·萨勒森:饱们都是!
浴室门一只手入画,敲门。亚瑟叔叔的声音:马上就出来!萨拉:你还在里面?!亚瑟叔叔:我,呃……等一下!萨拉:我得洗头!我今晚要出去!亚瑟叔叔:知道了!马上就出来!
屋外拉里把车开进私家车道,然后从车里出来。割草机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望了过去。拉里的视角:他的邻居勃兰特先生正在割草。他剃着平板头,穿着白色T恤。另一个噪音与割草机的不相上下:吱吱作响、摇摇晃晃的校车,排档摩擦声纠缠不休。写着希伯来语的桔黄色校车从街对面开来。丹尼出现了。
餐桌拉里坐到餐桌旁。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已经就位。还有一个座位空着。拉里:亚瑟!亚瑟低沉的声音:在这儿!拉里:吃饭了!亚瑟:知道了!马上就来!拉里:我们等等他。萨拉:你在开玩笑!他们开始吃饭。拉里:勃兰特先生一直在为我们的一块草坪割草。朱迪思:那有什么关系?拉里:什么?朱迪思:这重要吗?拉里耸耸肩。拉里:就是奇怪。朱迪思:关于你继续留任的事情,有什么消息吗?拉里:我想他们会让我留任的。朱迪思:你这么想。拉里(平静地):是的,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不是那么的,你知道……朱迪思:不,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拉里:这个嘛———萨拉:妈妈,亚瑟叔叔要在我们这儿住多久?朱迪思:问你爸。
后院,薄暮时分拉里把水管从一个移动洒水器的转轮上卸下来,拉着它横跨过后院。邻居的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拍打声。平头的、依旧穿着白色T恤的勃兰特先生和他的儿子在来回扔一个棒球。勃兰特先生狠狠地把球扔过去,球撞进男孩的棒球手套里。米奇:啊唷。拉里向刚刚割完草后形成的分界线走去。他弯腰看着那条线。勃兰特先生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一眼拉里。他继续扔他的球。米奇:啊唷。
屋里夜晚。屋里亮着灯,拉里坐在餐桌旁,他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文件包。蓝色的书本———考试小册子———在他面前的桌上摊开。他批阅那些试卷,偶尔在边缘做潦草的批注或者写上分数。画外依稀传来被墙壁弱化了的摇滚乐声:丹尼正在某间屋子里听着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歌曲。有茶匙碰撞瓷器的声音响起,那是拉里在搅拌他的茶。朱迪思走了进来。朱迪思:亲爱的。拉里(心不在焉地):亲爰的。朱迪思:你和西谈过了吗?拉里(依然心不在焉):西?西·埃布尔曼!———没错,他打电话了,但是我———朱迪思:你没和他谈。拉里:没有,我———朱迪思:你知道你和我一直以来的问题。拉里(表示理解,但始终心不在焉):唔。朱迪思:西和我变得很亲密。这句话让拉里抬起头来。他看着朱迪思。她进一步详细说道。朱迪思:……简单地说———我想现在是时候谈一谈离婚的事了。拉里盯着她,愣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试着去消化她这番话。拉里:西·埃布尔曼!朱迪思:不是关于西。拉里:你提到西了!朱迪思:别歪曲我的意思。我们———拉里:离婚———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我做什么了!朱迪思:拉里,别像个孩子。你什么也没“做”。我也什么都没“做”。拉里:是的!是的!我们什么也没做!而且我———我还很有可能就要被留任!朱迪思:尽管如此,我们之间还是有问题。你知道的。拉里:好吧———朱迪思:有些事情变了。而这时,西·埃布尔曼,西走进了我的生活。现在———拉里:走进你的———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你,你都不怎么了解他!朱迪思:我们和埃布尔曼家都认识十五年了。拉里:是的,但是你———你说我们什么也没做!朱迪思忽然间变得很冷酷。朱迪思:我什么也没做。这不是什么一夜风流,也不是一时冲动。拉里盯着她看。拉里:……西·埃布尔曼!客厅里传来敲门声和—个低沉的声音。亚瑟:马上就出来!朱迪思:是这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你知道这件事,除了亲口告诉你,把你当作一个成年人对待。这样做错了吗?拉里不像是在倾听。他思考着,眼神在屋子里打转。拉里:我睡哪儿?朱迪思瞪起眼睛:什么?拉里:亚瑟在睡沙发!朱迪思:是这样,西认为我们应该———拉里:埃斯特还尸骨未寒!朱迪思:埃斯特三年前就死了。而且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西想要一个离婚仪式。拉里:……什么?朱迪思:一个离婚仪式。他说这很重要,否则我虽然离了婚也没有结婚的资格。拉里:什么?你在说什么?她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走。朱迪思:你总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她一边走一边说:……我曾经求你去找拉比谈谈。
渐显拉里在餐桌上睡着了,他脸朝下埋在一堆蓝色小本子申。冷冷的蓝光扫过去,他抬起头来。一个矮小的、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穿着法兰绒睡衣,手里拿着一罐开了盖的桔子汁站在敞着门的冰箱前。他歪着罐子喝果汁。另一只空着的手拽着绕在脖子上的毛巾。拉里盯着他。渐隐
布利根大厅拉里走进办公室。他的眼圈很红,挂着黑黑的眼袋。胡茬子也长了出来。秘书坐在转椅上,从打字机前移开。秘书:有留言,高普尼克教授。他拿起两张电话留言条。
他的办公室拉里读着留言条。
您不在时,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的迪克·达顿打来电话。备注:“第二次找您,请回电话。”您不在时,西·埃布尔曼打来电话。备注:“让我们好好谈谈。”
敲门声让他抬起头来。拉里:请进———谢谢你能来,克莱夫。克莱夫·帕克走进办公室。拉里:请坐。拉里用一把钥匙打开桌旁最高一格抽屉。他拿出装着现金的信封。拉里:我觉得,我们那天谈得很好,但是你落下一些东西———克莱夫:我没有落下这个。拉里:———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克莱夫:我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我没有丢任何东西。我知道每件东西都在哪儿。拉里看着他,想要简明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拉里:那好……那么,克莱夫,这是哪儿来的?他挥动那个信封。拉里:它就在这儿,不是吗?克莱夫凝重地看着他。克莱夫:是的,教授,它在这儿。拉里: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它是件东西。克莱夫:是的,教授。这是件东西。过了一会儿。克莱夫:这是什么?拉里:你知道这是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而且你知道我不能拿这个,克莱夫。克莱夫:当然可以,教授。拉里:我得把这个交给芬克勒教授,并且告诉他我对此来历的推测。一切行为都要承担后果。克莱夫:是的,通常是。拉里:总是!行为总是要承担后果!他捶击桌子来强调。拉里:在这个办公室,行为是要承担后果的!克莱夫:是的,教授。拉里:不只是行为上的,还有道德上的。克莱夫:是的。拉里:我们都知道你的行为。克莱夫:不,教授。我知道我的行为。拉里: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莱夫,我知道你想要暗示我什么。克莱夫:这仅仅是您的拆测,教授。拉里歪过他的脑袋。拉里:拆测?克莱夫(仔细地发音):仅仅是……猜测,教授。他郑重地摇头:非常不确定。
唱片机唱臂的近景一只手把它放在一个缓慢转动的乙烯基唱片上。伴随着刮擦声和噼啪声,一个无伴奏的男高音唱起哀伤的希伯来语圣歌。唱片封套的近景:拉比尤塞尔·罗森布拉特领唱哈夫塔拉(注5)。第十二卷。拉比尤塞尔穿着一件带袖长袍,戴着一顶毛毡帽,他的眼神忧郁,像藏在树叶间隙的猫头鹰一样,透过遮住了大部分脸庞的黑胡子向外凝视。中景。傍晚,丹尼呆在自己的卧室里。他抬起唱盘上的唱臂。他咏唱刚才那段圣歌。他把唱臂放回刚才的位置;拉比尤塞尔又唱了一遍。丹尼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抬起唱臂又跟着唱了一遍。他又放了一遍歌曲,但是还没来得及抬起唱臂跟唱,他的门就被猛然推开了。拉比尤塞尔接着唱下去。萨拉:你这个小混蛋!你从我的抽屉里偷了二十块钱!丹尼:我在学圣歌!笨蛋!萨拉:你这个贼!我要告诉爸爸!丹尼:是吗?你要告诉他这钱是你从他钱包里偷的?萨拉:好吧,你要是不把它还给我,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你这个小混蛋?我们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丹尼站起来叫道。丹尼:爸爸?
门厅拉里拎着他的文件包走进来。他把它放在门厅的壁柜上,而丹尼的声音还在画外继续。丹尼:爸爸,你该修一修天线了。朱迪思从厨房里走出来。朱迪思:你好,拉里,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个律师?拉里:亲爱的,求你了!丹尼从厅里出来。丹尼:我们完全收不到四台了。拉里(对朱迪思):我们能稍后再说这个吗?丹尼:我看不了《F军团》(注6)。朱迪思:拉里,孩子们明白。你认为这是个秘密吗?你觉得这件事我们能悄悄地解决?萨拉走过来。萨拉:爸爸,亚瑟叔叔又在浴室里了!我八点就要出去!她敲了一下丹尼的后脑勺。丹尼:住手!拉里:萨拉!怎么回事!丹尼:她老是这样!
稍后拉里坐在一把躺椅里,脑袋向后仰,聆听着从音箱里传来的西多尔·贝拉斯基的歌声。某处传来吸水的咝咝声,还有铅笔飞快地在纸上写字的声音。镜头切换到纸上,亚瑟叔叔坐在那儿,正在一本螺旋芯活页本上潦草地写着什么,他的另一只手将一根外科手术胶管的一段摁在脖子后面。管子另一段连接着一个像喷水洁牙器的装置,就放在他面前的边桌上,这就是吸水声音的来源。拉里听了好一会儿音乐,然后冲着空气说道。拉里:亚瑟?亚瑟叔叔头也不抬继续写写画画。亚瑟叔叔:嗯。拉里继续盯着天花板。拉里:你在做什么?亚瑟(依旧没有抬头):在研究“宇宙概率”(注7)。长时间的静默。只听见音乐声,还有写字的声音。拉里:……找房子有进展吗?还在乱涂乱写的亚瑟叔叔:没有。门铃响了。
前门拉里走进画面,他透过门上与头部等高的窗口向外看———他呆住了,他伸向门把手的手停了下来。他的视角:以窗口为框,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人的脑袋。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比拉里年长几岁。一张肥胖的脸上带着低落和罪疚的情绪,他有一个五点钟方向的影子和一双哈罗德·布鲁姆(注8)式悲伤的眼睛。拉里打开门。拉里:西。西走进屋来,伸出一只手。他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温柔而悲伤的同情。西:很高兴见到你,拉里。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腆着大肚子,左手拿着一瓶酒。拉里(局促地):我去叫朱迪思。西:不,事实上,拉里,我是来找你的,可以吗?西摇头。西:……这种事儿,这种事儿。拉里:我们进去……拉里领着西向厨房走去,但是西毫不顾忌周围环境,他继续说着,两个男人都站在了厨房水池和炉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挤迫得拉里无路可退。西:你知道的,拉里———我们该怎么在这种情形下控制自己———这很重要。拉里:啊呃。西:绝对的。朱迪思对我说她已经告诉你实情。她说你表现得很成熟。拉里:是吗。西:绝对的。她很尊重你。拉里:真的?西:绝对!但是孩子们,拉里。孩子们。他又摇头。西:是最重要的。拉里:嗯,我想是吧……西:当然,朱迪思说她会处理得很好。这是给你的礼物。你喝酒吗?这是一瓶极品。不是什么摩根·大卫红酒。这是波尔多红酒,拉里。拉里:你知道的,西———西:打开它———让它呼吸。十分钟。让它呼吸,这很重要。拉里:谢谢,西,但是我不———西:一定要!别让我难堪!如果你不接受我会难堪的。这些是我的心意,拉里。拉里:我只是———我不是不领情,我只是不太懂红酒,而且我们,你知道———西突如其来的—个拥抱令他大吃—惊。西:没关系。他用拳头捶了拉里后背几下才结束拥抱。西:……没关系。我们都会没事儿的。
停车场的倾斜视角我们透过一个向上微微开启的窗户向外看去:这是希伯来语学校的停车场。最后几辆坐满了学生的校车鱼贯开出。这是傍晚时分。反打镜头,丹尼在一个厕所隔间里,他站在马桶上,伸着脖子向高处一扇打开的窗户外看去。厕所间外的洗手池边:龙尼·努德尔靠在一个洗手池边等待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丹尼从厕所隔间里出来,龙尼·努德尔把烟递给他。龙尼·努德尔:要不要来一口?
走廊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丹尼向外窥视。他的视角:空空的走廊尽头是另一条横着的走廊。一名门房推着一把笤帚穿过远处那条走廊。他的身影消失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丹尼和龙尼从卫生间走出来。
拉比马沙克马尔·图尔奇克办公室墙上的肖像被傍晚的余晖映照着。我们听见一阵刮擦声。镜头稍远:丹尼正躬着背站在马尔·图尔奇克的桌前,用一段弯曲的衣架铁丝捅着最高一层中间那个抽屉的锁孔。铁丝转动了锁孔。两个男孩打开抽屉。里面有:水枪,随着抽屉的开启就滚动起来的玻璃弹珠,一本漫画书,一本《花花公子》杂志,一个弹弓,一小串鞭炮。两双手在这堆小玩意儿里搜索,却没有找到收音机。龙尼·努德尔:妈的。
教堂两个男孩背对镜头,肩并肩呆坐在一所空教堂的最后一排座椅上。染了色的玻璃窗令暗淡的余晖更加昏黄。出于对这里的尊重,两个男孩都戴了无边圆帽。静止不动的背拍长镜头。很长一段时间后,丹尼终于有了动作,他的头低下去,我们听见他抽烟的声音。他拿着烟,吐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烟递给龙尼·努德尔。
《严肃的男人》电影剧本_ 严肃的男人 电影
郊区街道镜头后拉,眼圈红红的丹尼还戴着他的无边圆帽在路上走着。这是黄昏时分。丹尼身后一栋房屋的大门打开。一个高大强壮、头发蓬乱的年轻人跑了出来。声音使丹尼警醒起来:看见迈克尔·费戈后,他也跑起来。他伸手拽下帽子然后把它攥在上下舞动的拳头里。追赶的人和被追的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喘着气,脚步隆隆地跑着。迈克尔·费戈越来越近,但是丹尼已经穿过勃兰特的院子,朝自己家跑去。他冲进房子,使劲关上门。迈克尔·费戈停下,喘气,恶狠狠地盯着房子。
饱满的白云令人惊艳的蓝天上飘着画卷般完美的白云。一把铝制梯子的上端由画面底部面向镜头入画。梯子哐当一声搭在屋檐上的同时,镜头切换到侧面。它随着某人攀住它向上爬的节奏而晃动。一双手入画,随后,拉里的脑袋入画。他爬上屋顶。他从屋檐边缘处躬着身体向里走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地径直向前走去,站稳后,向四处张望。拉里向前看的视角:从高处对街道和周围房屋俯瞰,这是不常有的视角,几乎像看地图一样。一切都很平静,风缓缓地吹过树梢。拉里缓慢地向屋顶的天线走去。他两腿叉开站住,一阵有节奏的击打声引着他向后方看去。个子被缩小的勃兰特先生和米奇在院子里练习接球。每扔一次都伴随着一声撞击,球交替着撞进爸爸和儿子的棒球手套里。米奇:噢。拉里小心翼翼地去够天线。他试着摸到了天线,抓住它,然后拧动它。有一件奇怪的事:天线被他拧出了吱吱声———仿佛玻璃酒杯边缘受到震动时发出的高频率的声音。米奇:噢。在玻璃酒杯声和静电噪音之外,隐约传来一个不太熟悉的男高音歌手的歌声。这是领唱圣歌的曲目。拉里的手垂下来。天线扭动的声音消失,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拉里接着伸出手去拧天线。同样的玻璃嗡鸣声响起……圣歌领唱……现在又加上了屋里传来的《F军团》的主题曲。音乐、玻璃嗡鸣声、风声。米奇:噢。拉里的视线游动起来:他的视角慢慢从邻居的接球游戏上移开,穿越自己的后院,落到另一边邻居露台的白色栅栏里。勃兰特先生(画外):扔得好,米奇。在栅栏围起来的露台上,一个女人仰卧在一把铝制框架的尼龙带草地躺椅上。她仰面朝天,全身赤裸,闭着眼睛晒太阳。米奇(画外):噢。拉里看见赤裸的女人后先是吃了一惊,他想在屋顶最高处后面躲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刺眼的阳光使女人的眼睛牢牢闭紧,随后他放松下来,继续窥探。她很迷人。不是青涩的年纪,也并不老迈:与拉里年纪相仿。一切很平静。她静躺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向旁边摸索。她在旁边的桌上摸到一个烟灰缸,又从上面拿起一支紫红色的香烟。她吸了一口,随后把它搁了回去。米奇(画外);噢。《F军团》主题曲,圣歌领唱曲。蓝色的天空和饱满的白云。铅笔在纸上匆匆划过的嚓嚓声。
笔记本一支铅笔正在一本被灯光照亮的螺旋活页笔记本上写方程式。镜头切换,西多尔·贝拉斯基的声音响起。亚瑟叔叔引流器发出的嘶嘶的吸吮声也同时响起。镜头稍远,我们看见亚瑟叔叔穿着睡衣,坐在窄窄的折叠沙发上,一只手在写字,另一只手把引流器的胶管摁在脖子后面。和折叠沙发一起挤在卧室里的还有一张格子花纹尼龙布的轻便折叠床。拉里躺在上面,半露半藏在一个凌乱的睡袋里。他盯着天花板,一块湿毛巾压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面色通红。亚瑟一边写一边心不在焉的说话。亚瑟:你能不能看看这个?告诉我你的看法?拉里依然注视着天花板。拉里:行。亚瑟叔叔抬起头看着拉里。亚瑟:孩子。你该戴顶帽子。
稍后灯熄灭了,四周很安静。亚瑟叔叔在轻轻打鼾。拉里还在看天花板。他稍稍动了动,床架子吱嘎响了几声。他又动了一下,又是几下吱嘎声。拉里从地上乱衣服堆里摸出了手表:四点五十。
厨房拉里只穿着内衣,他正用勺子将磨好的咖啡舀进咖啡壶。亚瑟叔叔的鼾声从隔壁屋传来。外面隐约传来当啷一声。拉里掀开一扇窗帘。隔壁的勃兰特先生正走下楼梯,他穿着一件迷彩服,戴着一顶迷彩帽,肩上挎着一个来福枪套。他搬着一个冰柜,里面装的东西在晃动。男孩米奇也穿了一件迷彩服,戴着迷彩帽,挎着来福枪套,他刚刚关上大门。纱门在他身后合上,他跟着父亲走上步行道,朝路边的车走去。清晨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勃兰特先生的声音尽管不大,却也在宁静的黎明时分显得格外清晰。勃兰特先生:快一点,米奇。
笔记本的近景笔记本的第一页被密密麻麻的方程式所覆盖,标题写着:
宇宙概率作者亚瑟·高普尼克
片刻之后,拉里的手进入画面,翻页。第二页同样被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占据。一个声音:拉里?拉里的视线从“宇宙概率”上抬起。这是拉里的办公室。阿伦·芬克勒站在办公室门口。拉里:嗨,阿伦。阿伦·芬克勒:拉里,我想,作为留任委员会负责人,我应该告诉你这个,尽管这并不太紧要,而你也无需为此担心。拉里等着他的下文。阿伦看上去却是在等拉里说些什么。拉里:好的。阿伦·芬克勒:我想我得告知你,虽然我们在考虑是否让你继续留任的时候并没有以比为依据,我再说一次———无需担心。拉里:好的,阿伦。没有以什么为依据?阿伦·芬克勒:我们收到一些信,呃,呃……诋毁你的,而且,挑唆我们终止你的留任。拉里:谁写的?阿伦·芬克勒:都是匿名信。当然,我们压根儿不会相信它们。拉里:那么……那……它们写什么了?阿伦·芬克勒:全都是针对你而提出的指控,也不算指控,是申诉,但是我并没有……我们并不相信这些,拉里,我不应该干涉委员会的任何具体意向。拉里:但是……你刚才说这个不会影响你们的意见。阿伦·芬克勒:绝对不会。拉里:嗯,那信里怎么说……阿伦·芬克勒:道德败坏,差不多是这个。拉里:呃。我能不能问,这些信,是不是———地道的英语?阿伦·芬克勒:我,呃……拉里: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有一个韩国学生,心存不满的韩国学生,我本来打算跟你谈谈这事,是这样,他———阿伦·芬克勒:不,不,这些信写得很流畅———甚至还有些文采。是地道的英语。这一点毫无疑问。拉里:哦。阿伦·芬克勒:我再重申一遍,拉里,这些信无关紧要。我说出来是因为不想向你隐瞒什么。拉里:好的,谢谢你,阿伦。阿伦·芬克勒:向朱迪思问好。拉里以微笑回应。他低头看着“宇宙概率”。
希伯来语学校外白天。学校里铃声响起。学校的大门打开,学生们一拥而出。镜头下移,一排校车等着送学生们回家,每一辆校车上都印着一模一样的希伯来文字。镜头向校车推进。孩子们分别登上自己该上的车,随着镜头前推,一辆最近的校车进入画面前景。随之听见校车引擎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几分钟后行驶中的校车内。引擎的噪声更响,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车里播放着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歌曲。画面里是驾驶员,这是一位皮肤蜡黄的男人,穿着短袖白衬衫,留着鬓发,戴着无边圆帽。随着车子的颠簸,他也晃动着,并像摔跤一样坚忍地把控着方向盘和变速杆。镜头转向颠簸中的孩子们。丹尼:我得把我的收音机弄回来。马克·萨勒森:也许那个老家伙把它藏起来了。丹尼:我得把它弄回来,不然迈克尔·费戈会给我颜色看的。马克·萨勒森:他妈的,被他藏起来了。丹尼:我还得把我姐姐的钱还给她,不然她要砸了我四张唱片。二十块钱,四张唱片。霍华德·阿尔塔:你怎么买那么多唱片,你哪儿来的钱?
拉里的近景拉里眼圈黑黑的,他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表情痛苦地在盯着什么看。一阵拍打空气的声音传来。他的视角:勃兰特家的院子里竖起许多桩子,红色的绳子把桩子连接起来,在房屋一侧围出一块凸出的领地。丝带末端在冷风中飘扬。汽车引擎声吸引拉里扭过头去。一辆车开来。这是勃兰特家的车,车顶载着奇怪的东西。当它驶进私家车道时,我们看见一头成年雄鹿被绑在车顶,鹿头耷拉在前窗玻璃上方。勃兰特先生和米奇带着打猎后的疲惫从车里出来。勃兰特先生的衬衫上有血污。勃兰特先生:去擦洗一下,米奇。拉里:下午好。勃兰特先生闻声扭过头来。很显然他不是很习惯和邻居说话。过了一会儿。勃兰特先生:下午好。他身后是那只死鹿,双眼无神地张着。拉里(心虚地):……打猎了?勃兰特先生:是啊。拉里:那是个,呃……他指着被桩子围起来的区域。勃兰特先生看了一眼那边,又把视线转回来。勃兰特先生:那是个活动场所。拉里:呃,那很好,勃兰特先生———米奇磨蹭着不走,要听大人们讲话,勃兰特先生冲他吼叫。勃兰特先生:我叫你去洗洗,米奇!男孩马上走开了,拉里皱起眉。拉里:今天他不上学吗?勃兰特先生:我把他从学校接出来,让他跟我去打猎。拉里:哦!他点头。拉里:……那很……好。勃兰特先生用纽扣般的小眼睛盯着他。他很不擅长这种随意的谈话。拉里清了清嗓子:……呃,勃兰特先生,是关于这条分界线。我想我们不应该超过,这个,十英尺———勃兰特先生:分界线是这棵杨树。拉里:什么……?勃兰特先生:杨树!拉里:好吧……就算是这样,你也超过了———勃兰特先生:量一下。我们听见街上传来两个响亮的脚步声。拉里:我不需要量,你能看出来———勃兰特先生:分界线就是杨树。他比划着。勃兰特先生:……就是角度问题。勃兰特先生转身走了。拉里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其中一个脚步声是丹尼的,他挎着一个书包跑过来,然后放慢了速度走上一条步行道。半个街区后面是追着他跑的男孩,他也停止了奔跑。身材健硕,头发蓬乱的男孩怒气冲冲地看着丹尼走上通往自家房屋的步行道。拉里冲着丹尼的后背大声说:怎么回事?丹尼:没什么。
屋里拉里走进来。朱迪思(画外):拉里?拉里(探探身):嗯?朱迪思(画外):你去西格勒斯坦—施吕兹律师事务所了吗?拉里:没,我———还没去。朱迪思(画外):拉里。拉里:约了星期一。门外传来关车门的声音,萨拉出现在厅里,她朝门口走来,一边走一边穿上一件夹克。拉里有些惊讶。拉里:……你去哪儿?萨拉:我出去。拉里:才五点就出去?他从门上的窗口望出去。四个女孩从一辆车里出来,向步行道走来。她们都和萨拉同龄,并且都长着深色的头发和大鼻子。萨拉:我们顺道去劳里·基佩尔斯坦家,我去把头发洗了。拉里把门拉开。四个女孩的声音:你好,高普尼克先生。拉里:不能在这儿洗?屋里传来了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歌声。萨拉匆匆从拉里身边走过。萨拉:亚瑟叔叔在卫生间里。一个声音:马上就出来!朱迪思走进画面。朱迪思:你准备好了吗?拉里:啊?朱迪思:我们约了西在余烬餐厅(注9)见面。拉里:我约了?朱迪思:我们俩,我告诉你了。
余烬餐厅在西·埃布尔曼的拥抱下,拉里的两只胳膊被禁锢在身体两侧。西:拉里,你好吗?拉里:西。西:你好,朱迪思。朱迪思:你好,西。西放开拉里,他们都坐下来———朱迪思坐在西身边,拉里坐在对面。西:谢谢你能来,拉里。这太重要了,我们终于能谈谈了。拉里:我很高兴来余烬餐厅,西,但是,我在想,真的,也许这些事让律师来说更好。西:当然!法律的事宜,让律师们去讨论!别把苹果和梨混为一谈!朱迪思:我请求过你找律师谈了。拉里(咬着牙):我告诉你了,我星期一去。西:星期一是很及时的!这里不是———拜托!余烬餐厅不是法律论坛,你说得很对!朱迪思:唔。西:是这样,朱迪思和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谈一些具体事宜,一些生活上的安排,使大家都能各得其所。这个问题应该没人有异议。拉里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拉里:……生活上的安排。西:正是。我想我们都同意,孩子们不应该感受到紧张的气氛———这是最重要的。朱迪思:我们不应该把孩子牵扯进来,拉里。拉里:孩子们没有———朱迪思:我说的是“我们”,我没有指向谁。西:没人在追究责任,拉里。拉里:我没说谁追究了!朱迪思:那也不要再追究他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拉里:我没有!西:那好吧,现在退回未一步,让气氛缓和一点,拉里。拉里盯着西。西略带悲凉地冲他微笑。他伸出一只手扶在拉里的手上。西:我发现,有时候,如果我数到十。顿了一会儿。西:一……二……三……四……或者是默默地数……过了很久。朱迪思:的确,为了使事态平稳,尤其是现在,一直到丹尼的受戒礼———西:一个孩子的受戒礼,拉里!朱迪思:西和我认为你最好能搬出去。拉里:搬出去?!西:这个意义很重大。朱迪思: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因为他们———拉里:搬出去!我去哪儿住?!西:嗯,比如说,海盗旗旅馆就不错。不贵,房间也非常适宜居住。朱迪思:这样你还可以过来看孩子。西:那里很方便。有一个泳池———拉里:你和西—起搬过去不是更好吗?朱迪思和西目瞪口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朱迪思:拉里!西:拉里,你真会开玩笑!朱迪思:拉里,这么做很麻烦。西难过地摇了摇头。西:拉里,拉里,拉里。我认为,真的,海盗旗旅馆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他耸了耸肩。西:那里还有泳池。
黑白画面:一个大脑它被泡在一个巨型玻璃鱼缸里的清澈液体中。大脑活跃地跳动着。它和鱼缸外的几枚齿轮被导线连在一起。大脑和这些装置被放在一个桌台上。奇怪的是,这个场景被圣歌领唱的歌声衬托着。大脑好像在向那些穿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未来制服的人下指令。接到指令后,这些爪牙向大脑鞠躬然后离开。接着来了两个戴着头盔的恶棍,虽然没有显露肌肉,但依然显得高大健硕,他们将一个还在不断反抗的英俊男人押送到大脑面前。英俊男人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蔑视地盯着那个也许正看着他的大脑。我们听见圣歌之外还有击打声和说话声。丹尼:住手!萨拉:混蛋!丹尼:住手!我会把它拿回来的!我马上就拿回来了!镜头稍远,显示出“大脑”是在电视画面上,丹尼已将电视调成静音,一边放着他的尤塞尔·罗森布拉特的唱片,一边跟着练唱。他和萨拉站在那儿,两人都伸着手,一个拍打对方,一个抵挡招架。萨拉:小混蛋!拉里走进房间。拉里:什么事?萨拉(离开):没事。拉里:那是在干什么?丹尼:没干什么。拉里:哈夫塔拉学得怎么样了?你能不能用音响放?丹尼:什么?我们听见画外门铃响起。拉里指了指便携式唱片机。拉里:我可以借走这个吗?我得带一些东西去,你知道,海盗旗旅馆。丹尼:当然可以,爸爸。电视上的英俊男人不屈服地向大脑叫喊着。画外,萨拉说话的声音:爸爸,有个中国人找你。
亚洲男人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韩国人,他的西装裁剪考究,还戴着镶有珠宝的领带夹。男人:文发(化)冲突。他两只手握拳互击。男人:……文发(化)冲突。他和拉里面对面站在私人车道上。拉里的车上装了一些盒子,盒子敞开,里面凌乱地塞着衣物。拉里双手叉腰靠在车门旁,盯着这个毫无印象的男人。突然,他反应过来。拉里:恕我直言,帕克先生,我不这样认为。帕克先生:就是这样。拉里:不,如果说在你们国家靠行贿来提高分数是惯例,那才是文化冲突。帕克先生:是的。拉里:那么———你的意思是这是惯例?帕克先生:不,这是诽谤,我可以起诉你。拉里:你—一—让我直截了当地说———你想威胁我,控告我诽谤你的儿子?帕克先生:是的。拉里:但是———勃兰特先生:这个男人在找你麻烦吗?拉里:他找我麻烦?不,我们没事。谢谢你,勃兰特先生。勃兰特先生半信半疑地走开,眼睛还盯着那个韩国人。拉里重新转过身来面对帕克先生。拉里:……我,呃……你看,如果这是诽谤,那就得有这么一个人,我向他诽谤你的儿子,或者我……好吧,简单地说,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那些钱。这样就不是诽谤任何人。帕克先生:是的,然后给及格的分数。拉里:及格。帕克:是的。拉里:否则你就告我。帕克先生:告你收受贿赂。拉里:所以……他留下钱了。帕克先生:这是诽谤。拉里:这么说不通。要么他留下钱了,要么他没有———帕克先生:求你了,秘密地收下。拉里:这不可能同时发生!如果———帕克先生:为什么不能。拉里直瞪瞪看着他。我们听见西多尔·贝拉斯基的歌声。
唱片机西多尔·贝拉斯基的歌声延续到下一个剪切镜头。丹尼的便携式唱片机的唱臂下面是一张转动的密纹唱片。镜头稍远,拉里批改过的蓝色考试册子放在一张汽车旅馆房间角落里的小桌上。这是一个令人压抑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普通汽车旅馆,房间里有着廉价装修过的墙面,薄薄的地毯,福米卡牌床头柜,塑料台灯和两张铺着带污渍床单的床。电话铃声响了。拉里:你好……他振作起来。拉里:……我很好,米米,你好吗?呃,呃……不,没那么糟……没那么糟,这里……有一个泳池。亚瑟出现在房间深处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里,那儿有一面穿衣镜,看起来浴室也在那边。他用一只手把一条毛巾按在脖子后面。拉里:哦,好的,那很好……太好了,那我带上丹尼……
洛克密斯湖一片拥挤的沙滩———孩子们活蹦乱跳,大人们都很休闲,阳光充足,有几把太阳伞撑开。红色的尼龙绳穿着红色的浮标划定出一个游泳区域;人们从一个固定的筏子上跳下水去。湖面上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
树丛边湖边地势稍高的地方。沙滩上的嘈杂声在这儿显得有些遥远,有点儿像是山谷回音。相应的,近在咫尺的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里光线稍暗,炽热的阳光从树冠缝隙间洒下点点光斑。丹尼的近景,他靠坐在一棵树旁。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慢慢吐出一口气,随之喷出一股烟雾。一个声音:给我。丹尼把烟递给坐在对面的龙尼·努德尔。
野餐区湖边一片没有树的空地上散落着几张红色木质野餐桌,每张桌子旁有一个生火用的坑。阳光下,拉里大汗涔涔,梅尔·努德尔也是如此,这是一位与拉里年纪相仿的男人,他正将一个袋子里的碳棒倾倒进后景处的生火坑里。拉里和米米·努德尔坐在前景处的臬旁,米米是惟一看上去不受高温———或任何环境因素影响的人。她苍白而庄重的加柯梅蒂(注10)式脸庞借一顶阔边帽遮蔽阳光。拉里:不,罗斯事务所已经开除他差不多一年半了。他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我认为是他的社交能力拖了他的后腿。米米:是一个可爱的人。拉里:亚瑟很善良。他从不抱怨,不像我。有时候我不够信任他。米米:他想告诉我他正在研究的这个……拉里:“宇宙概率”?他说这是一个,呃……概率图,关于宇宙的。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发表。唔,我很难评估这个。过了一会儿。米米:他从不走出去与人交往吗?拉里:他试了。他一直都在参加希勒尔会所的单身聚会。我应该跟他谈谈,我做得不够。米米:朱迪思怎么样了?拉里:很好,她很好。我是一个不正常的男人。米米微笑。米米:有时候一些事情原本不该这样。花上一段时间你就会感到有些事是永远不变的,无论好坏。拉里: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那真是个晴天霹雳!这是什么意思!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出乎我的意料!米米:那么———这是一个去发现事实真相的机会。拉里沉思,米米态度更温和一些。米米:对不起———我不想油嘴滑舌。要读懂上帝想传达给你的讯息并不容易。但是这件事并不是非要你独自完成。我们是犹太人,我们拥有那些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天意的传统。当我们迷惑时,我们有遇到了同样问题的祖辈留下来的先例。拉里:我想是吧。米米:你和拉比纳赫特纳尔谈过吗?拉里沉默。亚瑟从湖里走上岸来,身上滴着水。亚瑟:老弟!这儿的空气太棒了!米米看着拉里,回应他的沉默。米米:为什么不去找他?拉里:拉比会跟我说什么?米米:如果我知道,我就能做拉比了。他闷闷不乐地看着她,她笑了。米米:生活是美好的,拉里。没人生病,没人去世。你只是需要有人帮你想起怎样享受人生。梅尔·努德尔已经铺好并点燃了木碳。他走过来坐在米米身边,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她轻抚他的手。米米:孩子们在哪儿?梅尔:树林里。在探险。亚瑟叔叔走过来,泳裤贴在大腿上,头发在滴水,一只手把毛巾按在脖子后面。亚瑟:如果有人能把这儿的空气装进瓶子,他肯定会发大财!
白字标题第一位拉比
犹太会堂办公室的接待室白天。拉里坐在那儿等待,一扇门打开,他站起来。拉里:哦———拉比斯科特。拉比斯科特·金茨勒是一位格外年轻的初级拉比。拉比斯科特:你好,拉里。拉里:我以为能见到拉比纳赫特纳尔。拉比斯科特:他被别人叫去主持一个招魂仪式,露丝·布林的妈妈住院了,她情况不太好。拉比纳赫特纳尔叫我替他———请进。
拉比斯科特的办公室几分钟之后,拉里躬着身体紧张地坐着。拉里:她想要离婚仪式。一阵长久的沉默。只听见通风设备的嗡嗡声。终于———拉比斯科特:什么?拉里:她想要一个———拉比斯科特:哦,一个离婚仪式。呃,明白。拉里:我感到像是脚下的地毯被猛然抽掉了。我丝毫不知所措;我太困惑了。拉比斯科特:她的理由是什么?离婚的理由?拉里:她没有说———理由。也就是,你知道,过得不那么舒心。拉比斯科特:是真的吗?拉里:我想是吧,我不知道。在这些事情上,她往往是对的。拉比斯科特:嗯。拉里:我感到特别……昏乱。拉比斯科特:是的,我能看出来。拉里:我之前还希望……拉比纳赫特纳尔……拉比斯科特:希望他可以……什么?拉里:我希望能以他丰富的人生经验……无意冒犯———拉比斯科特轻笑:不,当然没有。我是初级拉比。的确,长者或者有过相同经历的人的观点会更有价值。不管怎样,你应该见见高级拉比。甚至是马沙克,如果有机会的话,因为他相当忙。但是也许———我能跟你分享一些看法吗?因为我也曾经很糟糕地感觉到我找寻不到哈希姆(注11),这是一个问题。我也忘记了怎么才能在世间看到他。当这种情况出现,当我看不到他,他就不在,他就离开了。但其实不是这样。你只需要记住怎样才能看到他。我说的对吗?他站起来向窗口走去。拉比斯科特:我的意思是,看那边的停车场,其实没什么可看的。这是我们之前看到的希伯来语学校停车场的另一个视角。拉比斯科特:但是如果你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访客,一个对这些……汽车之类的东西……并不那么熟悉的人……还有好奇的能力……一个具有新视角的人。这就是我想说的,拉里。拉里:呃……拉比斯科特:因为具有正确的视角你才能看见哈希姆,你才能触碰到世界。他在世间,而不只在教堂里。在我听来你正用疲惫的眼光看着世界,着着你的妻子。就好像她是某种……东西……一个麻烦……东西……拉里:她在约会西·埃布尔曼。拉比斯科特:噢。拉里:她,他们在计划婚事,所以他们想要离婚仪式。拉比斯科特:我很抱歉。拉里:这是他的主意。拉比斯科特:为了尊重信仰,他们要再婚的确需要离婚仪式。但是———这就是生活。对你而言也是如此。你无法摆脱宗教的奥义,否则你将会———你将继续地———彻底迷失。你应该看到这些都是上帝的意愿。当然你不需要喜欢这些事情。拉里:老板不一定总是正确,但他却一直是老板。拉比斯科特:哈哈哈!没错,事情没有那么糟。你看停车场,拉里。拉比斯科特向外看去,假装感到神奇新鲜。拉比斯科特:……看停车场。
高普尼克家房屋外镜头视角很低,越过草坪看到房屋的正面。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双脚从画外进入镜头,然后一个人飞快地远去,他全速向房子跑去———是丹尼。过了一会儿,两只脚随后赶到,因为丹尼已经走上了门前阶梯,所以放慢了速度。追赶丹尼的人并没有完全走进画面,但是从他11码的球鞋和翻边的牛仔裤可以看出这是身材庞大的迈克尔·费戈。
高普尼克家厨房我们听见前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丹尼出现在后景处的门厅里,喘着粗气。他的妈妈和姐姐正在前景处喝汤,他姐姐头上像戴头巾一样缠着一条毛巾,低头喝汤的时候,她用一只手扶住毛巾。丹尼:我们已经开饭了?萨拉:我要出去。丹尼坐在姐姐对面,他拿起汤匙。萨拉的身体动了一下,丹尼被踢了一脚,赶紧缩了回来。丹尼:噢!别这样!朱迪思:怎么回事?姐弟俩咕嘟咕嘟地喝汤,都不回答。过了一会儿:丹尼:爸爸不吃饭吗?朱迪思:他在海盗旗旅馆。丹尼:哦,对。咕嘟咕嘟喝汤的声音继续。渐隐
西格勒斯坦—施吕兹律师事务所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会议室,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法律方面的文献,拉里站起身来和走进来的唐·米尔格朗打招呼。拉里:唐。唐:你好,拉里,天哪,我很抱歉在这样的情形下见你。拉里:哦,这个……唐:我一直认为你和朱迪的感情坚如磐石。这太可怕了,拉里。这实在是意外。拉里:我把这件事情看成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坐下好好思考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而且,重新审视这个世界,而不是因循守旧,用疲惫和老旧的眼光来看待事情。唐米尔格朗盯着他。唐:当真?拉里(泄气):我不知道,也许不是。唐:好的,在法律上,我需要警告你,离婚对丈夫而言都不简单。当然,除非有妻子违反婚姻协定的问题。拉里:哦,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她在计划嫁给西·埃布尔曼,但是他们———唐:西·埃布尔曼!拉里:是的,但是他们———唐:埃斯特还尸骨未寒!拉里:她去世三年了。唐:好吧,但是———那情况就不同了,拉里!西·埃布尔曼!拉里:但其实不是的……他们没有偷情。据我所知。唐:哦。拉里:是的,我比较肯定这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呃,朱迪思想要一个再婚资格。好半天,唐只是茫然地看着拉里。拉里清了清喉咙。拉里:……一个离婚仪式。唐:哦。拉里:这样他们就能根据所奉的教义再婚———唐:呃,明白,那不是法律事宜。好吧。我的天。孩子们怎么看?拉里:哦,他们非常……他思索如何遣词。拉里:……适应力很强。唐:好吧。还有一件事,关于邻居的地界线,我派所罗门·施吕兹去看了一下。这跟房地产专项法律业务的关系不大。拉里:那好吧。你们怎么———我有些担心,你们怎么,我有一些经济压力……唐:我们的收费标准?我们按小时收费。戴夫·西格勒斯坦和所罗门·施吕兹每小时一百一十,合伙人,比如我,每小时……一个秘书探进头来。秘书:有电话找高普尼克先生。是丹尼从家打来的。拉里:丹尼?!唐:你可以在这儿接。秘书:0809。拉里摁了一下会议室电话按键盘上的键钮。拉里:丹尼?!电话里的声音:爸爸?!拉里:你们都好吗?你们……一切……电话里的声音:《F军团》看不清楚。拉里:……什么?电话里的声音:《F军团》还是看不清。拉里愣住。唐:没事吧?
黎明,海盗旗旅馆汽车旅馆房间的全景,微弱的曙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拉里躺在并排的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亚瑟叔叔在另一张床上打鼾。亚瑟叔叔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哽住使他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双腿伸出被子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房间。他僵硬地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拉里轻轻动了一下.也迷迷糊糊向四周看。他也僵硬地站起来,两步穿过房间来到摊放着试卷的桌子前。我们听见卫生间里响起了引流器的吸吮声。拉里把试卷集拢来,然后机械地塞进他的文件包里。
车里拉里眼神空洞地开车去上班。他的眼神直愣愣地,好一会儿后,自行车叮铃铃的铃声响起。拉里的眼前一亮,他从自行车旁经过,他向后扭过头去。骑自行车的是一个戴着白口罩的亚洲青年。拉里通过后视镜观看他。拉里:克莱夫!他发狂似地摇下车窗玻璃,大喊:克莱夫!你下次该叫你妈来了吧?!你这个混蛋!我要找你!我要———撞车声。—辆停下来等待信号灯的车被他追尾。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之后,紧接着便是猛扳方向盘和玻璃破碎的第二次撞车声———他又被后车追尾。自行车铃声。克莱夫·帕克从他身边骑过。
布利根大厅拉里抱着塞满试卷的文件包向办公室走去。秘书把电话筒夹在肩上。秘书:噢———高普尼克教授。迪克·达顿又打来了。拉里(呆呆地):迪克·达顿。
拉里办公室他坐下后拿起电话。拉里:你好?电话里的声音:你好,高普尼克先生,我是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的迪克·达顿,我打来电话是因为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我们还没有收到您的第一笔付款。拉里:我———肯定是搞错了。我不是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的会员。电话里的声音:先生,您是住在弗兰格南街1425号的劳伦斯·高普尼克吗?拉里:不是,我住在海盗旗旅馆。电话里的声音:什么?拉里:不,我———哦,是的。电话里的声音:你是劳伦斯·高普尼克吗?拉里:好。电话里的声音:好的意思是……拉里:好,我是,劳伦斯·高普尼克,我是。电话里的声音:那好,您现在已经收到了十二张介绍专辑和连续四个月的每月精选———拉里:“每月精选”?那是一张唱片吗?我没有要任何唱片。电话里的声音:您不用做任何事就会收到每月精选,你———拉里:这就对了!我什么也没干!电话里的声音:对,所以您收到了每月精选辑。上一张———拉里:但是我———电话里的声音:上一张是《桑塔纳·阿布拉西斯》。您———拉里:我没有要《桑塔纳·阿布拉西斯》!电话里的声音:您如果没有任何行动,每月精选辑就会以零售价格自动寄给您。加上运输和送货的费用,您差不多———拉里:我买不起每月一张唱片。我没有买———电话里的声音:您将会收到《科兹莫工厂》,先生。六月的精选辑。您还没有———拉里:听着,肯定是弄错了!我不想要《桑塔纳·阿布拉西斯》!我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车祸!过了一会儿。电话里的声音:很抱歉,先生。拉里:嗯———谢谢你。但是我———电话里的声音:您没事吧?拉里:没事,没事,没人受伤。电话里的声音:那好,那么,您还有十四天的时间听《桑塔纳·阿布拉西斯》,如果不是很满意的话,可以在那之前寄回。您什么也不用做。现在您———拉里:我没有要《桑塔纳·阿布拉西斯》!我没有听《桑塔纳·阿布拉西斯》!我什么也没干!秘书探进头来。秘书:先生……电话里的声音:先生,我们不能强迫您听唱片。我们———秘书:高普尼克教授,您儿子。他说是急事。拉里:好的,听着,我再打给你,这实在是,实在是———我很抱歉。他生气地按了一下按键。拉里:丹尼?丹尼:爸爸!拉里:你是不是加入了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沉默。拉里:丹尼?丹尼:唔。拉里:丹尼,这绝对太过分了。我买不起———丹尼:好的,爸爸,但是你得回家一趟。拉里:是《F军团》的事?丹尼:啊?不是,不是,妈妈非常难过。
高普尼克家拉里走进来。我们听见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从屋里某处传来。萨拉的声音:……爸爸?拉里:怎么了?她走进画面。萨拉:是不是意味着我今晚不能出去了?拉里:什么意味着———发生什么事了?萨拉:西·埃布尔曼在车祸中去世了。丹尼的声音:嗨,爸爸!拉里:什么?!丹尼走进画面。丹尼:你会回家吗?你能不能修一下天线?画外的哭泣声变得更加响亮,更加歇斯底里。拉里:什么?!丹尼:它还是那样,你知道的……巨大的恸哭声。黑色画面。过了一会儿,黑色背景上出现白色标题———
第二位拉比
拉比的办公室拉里的近景。他身体向前躬坐着,两手在身前交握,目视地面,难过地摇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拉里:好像她的要求太过分了。但是,我不知道。总得有人为西的葬礼出钱。坐在他对面的拉比纳赫特纳尔点头。拉比纳赫特纳尔:嗯、嗯。拉里:他自己的财产在做遗嘱认证。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不该抱怨?朱迪思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现在也深陷撞车的麻烦中———还得支付海盗旗旅馆的房费,我的车坏了,丹尼的成人典礼……我……拉比纳赫特纳尔:像这种事情———永远发生得不合时宜。拉里:我不知道自己被置于了什么境地。西的死,很显然事情无法回到原来了。拉比纳赫特纳尔:嗯,你希望回到过去吗,拉里?拉里:不,我———好吧,是的!有时候!或者说———我不知道,我想诚实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它意味着什么?哈希姆让我负担西·埃布尔曼的葬礼费用是想让我明白什么?拉比纳赫特纳尔:嗯。拉里:而且———我有没有告诉你他出车祸的时候我也出车祸了?据我所知是同时的。哈希姆是想告诉我西·埃布尔曼就是我,还是说我们都是一样的,还是什么?拉比纳赫特纳尔:上帝如何跟我们对话———这是一个好问题。你知道李·萨斯曼?拉里:萨斯曼医生?我想我———知道?拉比纳赫特纳尔: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异教徒的牙齿?拉里:没有,我———什么异教徒?拉比纳赫特纳尔:李有一天在工作;你知道他在德克萨—唐卡商务中心那边做畸齿矫正。拉里:呃。拉比纳赫特纳尔:就在“金鹰清洁公司”旁边。
镜头剪切到———“金鹰清洁公司”的标示牌。它坐落在一个狭长的郊区商业中心。拉比纳赫特纳尔在画外音中继续叙述,镜头剪切到一个写着“莱昂·萨斯曼,DDS”的磨砂玻璃门上。拉比纳赫特纳尔:他做了一个石膏模型———为矫正牙齿做准备———放进一个病人的嘴里……一个男人嘴巴的近景,他把两个马蹄铁型的模具———上下各一,填满了粘性的东西———咬住。拉比纳赫特纳尔:卢塞尔·克劳斯。他是《星星论坛报》的送报员,患有慢性上颚溃烂症。伴随着叙述的背景音乐是杰斐逊星船乐队《Bear Melt》那刺耳的吉他独奏。病人张开嘴,一只手伸进去拿出上面的模具。反打镜头,我们看见萨斯曼医生,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口腔外科医生的高领宽松白大褂。他把模具拿到一张桌子上晾干。克劳斯侧身向椅子一侧的水池里吐漱口水。拉比纳赫特纳尔:然后,模具干了,李有一天查看这个模具,以便制作一个牙具……另一天,萨斯曼医生生在工作台旁检查下面的模具。他注意到一些不平常的事情。拉比纳赫特纳尔:他注意到一些不平常的事情。萨斯曼医生抬起夹在他眼镜上的高倍放大镜。拉比纳赫特纳尔:病人下门齿的内侧好像刻着什么字……萨斯曼医生把高倍放大镜放下来。他瞪着眼睛,放大镜后面的那一只显得更加巨大。拉比纳赫特纳尔:……再清楚不过了,上面有字。萨斯曼眯缝起眼。他的视角,很小的希伯来文字———
הושיעני
镜头回到拉比纳赫特纳尔这儿———他点点头。拉比纳赫特纳尔:这是一个异教徒的嘴,拉里。镜头又回到李·萨斯曼那儿———拉比继续叙述。拉比纳赫特纳尔:Hey vav shin yud ayin nunyud。“Hoshiyani”。“帮帮我”。“救救我”。萨斯曼把高倍放大镜移开,透出焦虑的神情。他站起来。拉比纳赫特纳尔:他检查了模具,以确保无误。噢,字还在那儿……萨斯曼直起身,他在思考。拉比纳赫特纳尔:他借口制作牙具需要进一步测量,打电话把那个异教徒叫了回来。克劳斯的近景,他在接待区里和萨斯曼握手,一边咧着嘴笑。萨斯曼把克劳斯请进了检查室。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他闲聊。在检查室里,克劳斯坐在椅子上,萨斯曼俯身向他,假装轻松地和他说着话。萨斯曼:你的牙齿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觉得奇怪之类的?萨斯曼从一个口袋里拿出牙科镜。拉比纳赫特纳尔:没有,那么最近有没有看别的牙医?也没有。他把牙科镜伸进克劳斯的嘴里。萨斯曼皱起眉头。字就在那儿。“帮帮我”。他直起身子。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回家。萨斯曼能吃得下饭吗?萨斯曼不能。萨斯曼坐在厨房餐桌前,面前是丝毫未动的食物。他的妻子坐在对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而他则双目茫然。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能睡得着觉吗?萨斯曼不能。萨斯曼躺在床上,睡衣纽扣一直系到脖子,他盯着天花板。拉比纳赫特纳尔: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信息吗,传达给萨斯曼的?如果是这样,那是谁发出的?萨斯曼知道吗?萨斯曼不知道。在办公室后的一排架子前,萨斯曼从上面拿下来许多装着其他模具的盒子。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看着其他病人的模具,有异教徒的也有犹太人的,他找寻着其他信息。一无所获。他查看自己的嘴里……萨斯曼穿着睡衣站在一个壁挂药柜的镜子前,一个牙科镜子伸进自己的嘴里,努力地去看镜子里另一个镜子的映像。拉比纳赫特纳尔:……什么也没有。他妻子的嘴里……萨斯曼的妻子仰面躺着睡觉,她的嘴张着,轻轻地打鼾。萨斯曼还是穿着睡衣,只不过戴上了夹着高倍放大镜的眼镜,俯在妻子上方,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自己。他笨拙地向前靠去,小心翼翼唯恐惊醒了妻子,他把牙科镜放进她的嘴里。拉比纳赫特纳尔:……什么也没有。这是一起单独事件。一个谜。杰斐逊星船乐队的吉他独奏又开始狂热起来。拉比纳赫特纳尔:但是萨斯曼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也许他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圣贤,像拉比马沙克那样,但是他对佐哈尔和喀巴拉(注12)也略知一二。他知道每一个希伯来文字都对应一个数字。依旧穿着睡衣的萨斯曼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在一张纸上写字。那张纸的近景,希伯来文字被转译成相应的数字———
הושיעני374—4548
纳赫特纳尔的声音在画外继续:七个数字———难道是一个电话号码?萨斯曼向电话走去。他稍作迟疑,然后拨了号码。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拨了电话。接通了。一个杂货铺的柜台里,一位穿着短袖白衬衫的男人接听电话。拉比纳赫特纳尔:这里是伯明顿的红色猫头鹰杂货铺。你好?你认不认识一个异教徒名叫克劳斯?卢塞尔·克劳斯?杂货铺经理摇头。拉比纳赫特纳尔:你们那儿是?红色猫头鹰,在伯明顿。谢谢。迷惑不解的杂货铺经理挂上电话。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想,我是不是应该去一趟红色猫头鹰,去看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暗示?他去了……在红色猫头鹰的停车场上,萨斯曼戴着一顶浅顶软昵帽从自己的车里走出来。这是一间位于郊外购物区不起眼的杂货铺。拉比纳赫特纳尔:这就是红色猫头鹰。戴着软呢帽的萨斯曼在杂货铺里四处张望。拉比纳赫特纳尔:杂货铺,究竟有什么?铺子后面是一条小巷,大型垃圾桶和被风吹得四散的垃圾,萨斯曼看见杂货铺后面的墙上有一块污渍。这是一块陈旧的,似乎是由什么液体泼上去而形成的无法描述的污渍,已经干涸了很久。拉比纳赫特纳尔:也许是“nun sofit”(注13),也许不是……镜头回到停车场,萨斯曼坐在车上。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开车回家。这是什么意思?他必须得找到答案,否则他别想睡得着。萨斯曼又穿上了扣子系到脖子上的睡衣,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拉比纳赫特纳尔:他去见拉比纳赫特纳尔。他走进来,然后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上。画面里萨斯曼正坐在拉比纳赫特纳尔对面,就是刚才我们看见拉里坐着的地方。拉比纳赫特纳尔:这是什么意思,拉比?是哈希姆的旨意?“帮帮我”。我,萨斯曼该不该做些什么去帮助这个异教徒?做什么呢?牙齿没有说。我不该问,自己就能明白吗?还是我应该帮助的是所有人———做一个更正直的人?答案是不是在喀巴拉里?在托拉(注14)里?到底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拉比———这个指示到底是什么意思?纳赫特纳尔———不是在讲述的纳赫特纳尔,而是彼时现场的纳赫特纳尔———点头并思索着。现在的拉比办公室里:拉里看着拉比。他等了好一会儿。他追问:那您是怎么跟他说的?拉比听见这个问题似乎很惊讶。拉比纳赫特纳尔:萨斯曼?拉里:是的!拉比纳赫特纳尔:这个……有关系吗?拉里:这———难道不是您跟我讲这个故事的原因?拉比纳赫特纳尔:嗯。好吧。纳赫特纳尔说,听着……上一个对话镜头又出现,拉比讲述的声音又以画外音的形式发出。拉比纳赫特纳尔:……牙齿,我们不知道。哈希姆的指示,不知道。帮助别人,没有坏处。回到现在的拉比办公室。拉里拼命地想领会故事的含义。拉里:但是———这是对他说的,对萨斯曼?还是———拉比纳赫特纳尔:我们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拉里:听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介故事?拉比纳赫特纳尔(被逗乐):刚开始我应该告诉你,然后我就不应该了。拉里有些气恼,他换了个问题:萨斯曼后来怎么样了?萨斯曼回到办公室,给不同的病人诊治,拉比的画外叙述继续。拉比纳赫特纳尔:会怎么样?没什么事儿。他回去继续工作。有一阵,他检查每一个病人的牙齿,并找寻新的信息,可是却一无所获;他很快便停止了找寻。他回到正常的生活。萨斯曼在家和妻子在餐桌上聊天。拉比纳赫特纳尔:……这些困扰着你的问题,拉里———也许它们就像牙疼一样。我们忍受一阵子,然后它们就消失了。萨斯曼躺在床上睡觉,微笑着,一只手搂着妻子。镜头回到拉比的办公室,拉里不甚满意。拉里:我不想它们就这么消失!我想要一个答案!拉比纳赫特纳尔:答案!当然!我们都想要答案!但是哈希姆并不欠我们答案,拉里。哈希姆不欠我们任何东西。这个责任关系正好相反。拉里:为什么他不打算给出答案却又让我感到问题的存在?拉比纳赫特纳尔对拉里微笑。拉比纳赫特纳尔:他没有告诉我。拉里沮丧地搓了搓脸。他想起最后一个问题:异教徒后来怎么样了?拉比纳赫特纳尔先前的微笑幻化成迷惑。拉比纳赫特纳尔:异教徒?谁在意?
外景,犹太教堂现代风格的犹太教堂矗立在一片草坪上。一个空灵的声音传出:西·埃布尔曼是一个严肃的男人!
拉比纳赫特纳尔近景,他四处打量,衡量着他刚才说的话所带来的反响。他试图与尽可能多的会众用目光交流,随后———拉比纳赫特纳尔:西·埃布尔曼是一个热爱自己社团的男人……稍远镜头展示拉比纳赫特纳尔和他的会众们面对面,一口棺材停放在讲经台脚下。拉比纳赫特纳尔:热爱托拉的学习……拉里坐在会众中,他的眼神停留在画外某处。拉比纳赫特纳尔:……忠于他心爱的妻子埃斯特,直到三年前她去世……拉里的视角:朱迪思的四分之三背面镜头。她坐在前几排的位置,正抬头哀怨地看着拉比。拉比纳赫特纳尔:……忠于他的责任,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责任。这样一个男人去哪儿了?一位圣贤———谁知道,没准儿还是一位拉米德·沃夫尼克(注15)一个被大家拥戴的人,一个藐视轻率浮躁的人?这样一个严肃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他的话音回荡着。拉比又开始环顾,仿佛在等待一个回答。接下来———拉比纳赫特纳尔:我们相信Olamha-ba(注16),生后的世界,不是天堂。不是外族人所谓的来世。“Olamha-ba”。什么是Olamha-ba?哪儿是Olamha-ba?其实,这不是一个地理位置,肯定的。就像———加拿大。会众里传来轻笑。拉比纳赫特纳尔:也不是eretz zavat chalavood'vash———流淌着牛奶和蜜汁的土地,因为我们无法得到这样一项个人奖赏,一颗金星或是一个VIP头等休息室,能永远享用牛奶和曲奇饼!更多的笑声。拉b匕纳赫特纳尔:Olam ha-ba……是在亚伯拉罕(注17)的胸怀里。Olamha-ba是在养育了西·埃布尔曼的这个社区的灵魂里,现在西·埃布尔曼回来了。是的,他回来了。因为它让我们感觉到西·埃布尔曼回来了。因为它的记忆告诉我们西·埃布尔曼回来了。因为它的思想照亮了西·埃布尔曼回来的日子和道路。轻浮的人消失了不会激起一丝涟漪,但是西·埃布尔曼呢?西·埃布尔曼是一个严肃的人……教堂里有啜泣声此起彼伏。拉里看着朱迪思,她拿着一张手帕掩面哭泣。拉比纳赫特纳尔:……你们都知道,哀悼者的祈祷没有提到死亡。它向哈希姆祷告,它祷告的是那些继续存在的事物。西·埃布尔曼,他的灵魂会继续帮助我们恢复世界原本的美好(注18),此时,他就和我们同在,此刻,一个严肃的男人会和我们一样说———Yiskadalv'viskadash sh'mayrabah……会众纷纷起身齐声合唱,直到朱迪思的哭泣声成为剪切镜头的画外音。
一只手轻敲门高普尼克家前门。拉里还穿着教堂那身西服,戴着圆顶小帽,他打开门。他吃惊地退了一步,同时感到一丝恐惧。反打镜头: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警察甲:亚瑟·高普尼克?拉里一下愣住了。他身后的客厅里,我们看见牌桌的一角,上面摆好了食物。萨拉背对我们坐着,头上缠着一块头巾。亚瑟坐在桌子较远的那一端,他的光头上戴着无边圆帽,半遮半露,他既能偷偷地看向这边的人,又能一定程度地隐藏起来。门厅某处传来朱迪思的啜泣声。警察甲:你是亚瑟·高普尼克吗?拉里:我是……劳伦斯·高普尼克。警察甲:你用过亚瑟·高普尼克这个名字吗?拉里:没有。警察甲:那是亚瑟·高普尼克吗?亚瑟悄悄溜掉。从客厅里传来丹尼的声音(画外):爸爸?发生什么事了?拉里:你能不能告诉找是什么事。我们正在七日服丧期。警察甲:你们在什么?拉里:一种宗教仪式。我们……刚失去一位亲友。至今没有说话的另一个警察越过他搭档的肩看着拉里。警察乙:谁死了?拉里:我妻子的,唔……说来话长。警察甲:是这样。告诉高普尼克———亚瑟·高普尼克———他违法了。这次我们不逮捕他,但是下次一定会。在这个州赌博是犯法的。就是这么规定的。好吧,回去继续你们的……警察乙:打扰了,先生。
客厅一分钟后,全家人———除了朱迪思,她的哭泣声还在画外继续———围坐在牌桌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丹尼:爸爸,我们现在收到四台了,但是七台没有了。拉里:亚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家人。在西的……西的———亚瑟:这是没有人受害的罪行。拉里:那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对的!而且你———丹尼:他赢了好多钱,爸爸!“宇宙概率”真的管用!拉里瞟了儿子一眼。拉里:你知道这件事?!丹尼:这个,唔……亚瑟:他们一定出卖了我。他们知道我会一直赢钱,所以几星期前他们排挤我,现在他们又———拉里:你赢的钱用来做什么?亚瑟沉默,他心虚地看了一眼丹尼。拉里看看他,又看看丹尼。拉里:怎么回事?亚瑟耸了耸肩。亚瑟:我不需要这些钱。丹尼说他可以用来———萨拉:不公平!亚瑟:不公平的是这些家伙不让我跟他们玩扑克!萨拉:为什么把钱给他?!你知道他用来做什么吗?拉里(点头):我知道唱片的事。萨拉:唱片?!你以为他从迈克尔·费戈那儿买唱片?丹尼动了一下;萨拉后退,躲开他踢来的一脚。萨拉:嗷!小混蛋!拉里:嗨!怎么回事!丹尼:我至少没有攒钱去做整鼻子的手术!拉里:什么?!萨拉:混蛋!拉里:这个家里谁都不许做整鼻手术!你听到了吗?!丹尼:啊!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跃而起跑出了房间。拉里:丹尼!你的事儿还没完!我们正在谈话!萨拉:真是个混蛋。拉里:什么扑克游戏,亚瑟?亚瑟:一些异教徒私底下玩的一种游戏。我们听见一间卧室里响起电视的声音,那是《F军团》的主题曲。亚瑟:我看他们是意大利人。拉里:丹尼,怎么回事!
卧室拉里走进卧室看见丹尼的后背。他面前的电视荧幕上正在播出《F军团》。拉星:丹尼!我们正在服丧期!
唐·米尔格朗的办公室拉里,头枕着胳膊趴在唐的办公桌上。唐:她把巴尼·西尔弗留在了塔奇曼—马尔什事务所。这是一家,呃———这是一家咄咄逼人的事务所,拉里。拉里(声音低沉地):啊呃。唐:这些人不招人喜欢。朱迪思当然有权留下无论是谁,她……你不跟她谈了?拉里抬起头,眯缝着眼。拉里:很难。她把我们账户里的钱都取走了。我试过问她这件事,很客气地。唐:嗯。拉里:她,呃……唐:你最好用你的名字单独开一个账户,把你的薪津直接存进去。直到我们搞清楚自己的境地。拉里:我可以吗?唐:噢,当然可以!拉里:那不是,呃,不诚实?唐:哦,绝对不是!你,嗯———拉里:我不愿这么说,但是我认为她一直在从我钱包里偷走现金。唐:哦,孩子。这个,是的,这明摆了是,呃,敌对关系。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你还好吗?拉里摇头。他的双眼紧闭在一起,嘴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唐:拉里!现在有声音发出:哭泣的声音,还有拉里想努力抑制哭泣而发出的间歇的哽咽声。唐:拉里!没事的!没必要这样!拉里一边哽咽一边点头,一只手在空气中挥动,表示自己没事,一顺过气就会说话。唐:拉里,我们会渡过难关的!
办公室几分钟后。拉里喘着气坐着,所幸已经平静下来,一杯水摆在他面前。过了好一会儿。唐:你跟拉比谈过了吗?拉里(伴着他的喘息):我见过纳赫特纳尔。唐:有帮助吗?拉里无助地耸耸肩。唐眼珠一转。唐:什么———他有没有跟你讲异教徒的牙齿?你应该和马沙克谈。拉里:他们跟我说了……马沙克……不再做……精神辅导工作了。他只———每周去祝贺那些受戒礼的男孩儿们。唐:那太糟了。他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人,马沙克。拉里悲伤地摇头。拉里:他老了。唐:很老。拉里:不,我说的是我。唐:拉里,你没事。这只是一些坎坷。
布利根大厅拉里拎着文件包朝办公室走去。秘书坐在打字机前,手上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捂着话筒。秘书:迪克·达顿,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拉里:现在不接。
拉里的办公室拉里把电话放在耳边,他听了—会儿。拉里:他从不接电话吗?如果,如果我过去———在拉比马沙克有空的时候可以吗?啊……啊……那么,我能不能给你我在海盗旗旅馆的电话?
教室拉里肩部的近景,他在黑板上写着数学符号。拉里:这就是说……那么……由此可得……他回头看学生的时候露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和憔悴的面容。他的姿势也有些奇怪。他的字越写越小,以便能在触到黑板右侧边缘之前写完。拉里:同样……这使我们……并且……镜头稍远,他半蹲着在黑板的最下端写完板书。方程式覆盖了与教室等宽的三块并列黑板的每一寸空隙。拉里以一个不平衡的姿势站在黑板的最右端。反打镜头:同学们都盯着黑板。拉里:明白吗?拉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拉里:测不准原理。它证明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事情的究竟。铃声响了。学生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统统站了起来。拉里冲着他们继续说道。拉里:……但是就算你们什么也没明白,你们也得在期中考试对此负责。学生们纷纷散去,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那儿———西·埃布尔曼。他戴着祷告披肩和一顶圆帽。拉里看见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拉里:你听懂了吗?西·埃布尔曼:当然。只不过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解释。拉里:好吧,这也有可能,你知道,在olam ha-ba———西·埃布尔曼:对不起,不是的,我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拉里。他对着黑板点头。西·埃布尔曼:我承认它是微妙的,智慧的。但是,事到如今,它还有说服力吗?拉里:这个———是的,有说服力。它是一个证明,是数学。西·埃布尔曼:对不起,拉里。数学,是一门关于可能性的艺术。拉里皱起眉头。拉里:我不同意。关于可能性的艺术,那是……我不记得了……另一个东西……西·埃布尔曼:我是一个严肃的男人,拉里。拉里:我知道。那如果我的理解错了,我该怎么———西·埃布尔曼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别说了。西·埃布尔曼:很简单,拉里。去见马沙克。拉里:我知道,我想去找马沙克!我想去找马沙克!他们告诉我了———哦!我们没有看见西·埃布尔曼如何站起来,又如何走过教室,贝见他使劲把拉里的身体推向黑板。现在他抓住拉里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方程式上摔打。他一次又一次地摔打他,黑板颤抖着,他披巾上的流苏也舞动起来。西·埃布尔曼:去见马沙克!去见马沙克!我睡了你老婆,拉里!我严肃地睡了你老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去见马沙克!
拉里近景,他的双眼睁开。他的头睡在枕头上。晨曦的微光照进来。有嘶嘶声传来。拉里睡眼惺忪地望着汽车旅馆房间。卫生间外的桌上放着亚瑟的引流器,它正在嘶嘶鸣响。摇摆的胶管穿过微隙的门缝。
门柱圣卷(注19)一扇门前。一只手进入画面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敲门的人放弃了,脚步声远去的同时,门打开,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出现在门后———这是晒太阳浴的邻居,现在她穿着花格子短裤和白衬衫。反打镜头:拉里停下脚步,朝门这边扭过头来。女人:高普尼克先生。拉里:噢,你好,萨姆斯基太太。我刚才敲门,以为你不在。我,呃……萨姆斯基太太的音色温柔,并带着微微的喘息声。萨姆斯基太太:我走到门这儿花了一些时间。我刚从外面回来。拉里站着点头。他好像需要一点提醒。萨姆斯基太太提供了一个……萨姆斯基太太:我能帮你吗?想进来吗?拉里:不,我———她后退了一步。萨姆斯基太太:里面凉快些。拉里:哦,好的。我只是想告诉你……
屋里拉里走进房间,这里暗淡的光线的确让人感到凉爽。拉里打量着客厅。一副闭合的垂直窗帘轻拍着落地空调,在窗帘飘动的时候,阳光便摇曳着洒落进来。萨姆斯基太太关上门,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拉里:我……发现萨姆斯基先生不在,我……萨姆斯基太太:他喜欢旅游。拉里:啊呃。是的,我好像从没看见过他,所以我觉得应该跟你打声招呼,因为你还算是这儿的新住户,如果你有什么杂事,不管是什么,或者,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决定要帮助别人———你知道,作为一个邻居……她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帘轻轻拍动的声音,她则纹丝未动。最后,只见她朱唇轻启———萨姆斯基太太:多么周到。拉里耸耸肩回应她的恭维。拉里:噢,这没什么。了解邻居,并给予他们帮助,这是件好事儿。帮助他人。虽然我不太关心住在我另一边的邻居。萨姆斯基太太花了更久的时间才作出回应。萨姆斯基太太:他们是异教徒吧,不是吗?拉里:唔,说得太对了。也许不该有偏见,但是我必须得承认我———萨姆斯基太太:你不想坐下吗?拉里:噢!嗯,好的,谢谢。萨姆斯基太太:喝冰茶吗?我有一些。她已经朝厨房走去。拉里:好的。他盯着她,并注意到她的大腿后侧。她的皮肤上还印着草坪躺椅那宽宽的条纹。她走进厨房,随即说道:我也没怎么见过你。拉里:是的。其实我只是最近才不怎么回家。我,呃,我妻子和我,呃,是这样,她让我去住海盗旗旅馆,那个小汽车旅馆……萨姆斯基太太走回来,手上拿着两个装着冰茶的高杯子,杯子外壁结满了小水珠。冰块的撞击声和窗帘的拍打声呼应起来。萨姆斯基太太:你失宠了,是吗?她递给他一个杯子,然后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并没有靠得太近,一只腿弯曲着。拉里:是,比这还糟,我———谢谢—一—我,呃———萨姆斯基太太:你没好好享受你新的自由吗?拉里看着她,萨姆斯基太太也看着他。她的眼神显得镇定;他的却不是。终于———拉里:……你的意思是?她的凝视又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转身拉开一个边桌的抽屉。她拿着一支烟转回身来。萨姆斯基太太:这是我做的事情。算是消遣。她点燃烟。拉里:这是……大麻?萨姆斯基太太:嗯,是。她把烟递过去。萨姆斯基太太:……你会发现需要冰茶。拉里惴惴不安地接过烟。拉里:这是不是……好吧……
垂直窗帘几分钟后。空调扇吹出的风让窗帘不停地舞动着,轻拍着。拉里盯着窗帘。过了很久———拉里:也许拉比斯科特是对的。萨姆斯基太太:谁是拉比斯科特?拉里:一个初级拉比。萨姆斯基太太:初级拉比。又过了很久。没有人觉得有说话的必要。大麻烟把他们带进奇幻的旅行中。然后———萨姆斯基太太:他说什么了?拉里:他提到了……视角。我的所有问题就在于……只不过……仅仅是……他没说下去,而是听见了什么声音。拉里:那是警笛的声音吗?萨姆斯基太太:不是,有些人会有一点儿妄想症,当他们……妈的……是警笛。
屋外萨姆斯基家的门猛然打开,拉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他向外看去。警车停在他家门前,顶灯还在闪烁。两个警察押送着戴着手铐的亚瑟叔叔向门口走去。震惊的拉里僵硬地向自己家走去。拉里:嘿!警察和亚瑟叔叔都没有听见。他们摁响门铃,然后消失在屋里。拉里更加大声地喊叫———拉里:嘿!然后全速冲刺过去。在他身后,萨姆斯基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拉里三步并作两步跨上自家门前的台阶。门依旧开着,《F军团》的主题曲从屋里传出。两个警察背对镜头站在屋里,亚瑟叔叔站在两人中间。三个男人的对面是丹尼,他抬高嗓门跟他们交谈着,试图盖过电视音乐的声音。丹尼:差不多。他睡沙发。拉里:这简直是疯了!两个警察闻声转过头来。亚瑟叔叔也转过来面对拉里,面有愧色。警察:这个男人是住这儿吗?亚瑟: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他们问我的住址———拉里:这只是数学而已!你们不能因为数学而逮捕一个人!亚瑟:我不知道该说我住这儿还是住在海盗旗旅馆。警察:你认识这个男人吗?亚瑟:我想这个地方听起来会更合适……我不知道……萨姆斯基太太出现在拉里身后。丹尼:爸爸,为什么?亚瑟叔叔戴着手铐?拉里:这是个错误。我的意思是,不是错误,是———亚瑟:你好,萨姆斯基太太。拉里:误判———警察:这个人住这儿吗?丹尼:他睡沙发。拉里:他做了什么!亚瑟: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乜没做!丹尼:沙发床可以展开。爸爸睡帆布床。拉里:你不能就这么———警察:先生,我们在北达科他州抓到这个男人。拉里:北达科他州!亚瑟: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丹尼:爸爸,什么是北达科他?警察:拉客,鸡奸,非常严重。拉里:北达科他州!丹尼:什么是鸡奸,爸爸?
法律事务所会议室唐·米尔格朗坐在那儿思索着,指尖在鼻子上轻敲。拉里等着他的分析。终于———唐:亚瑟怎么说?拉里:他说他什么也没做。唐:啊哈。拉里:他说……他只是进去喝一杯。唐:啊哈。过了良久。唐:亚瑟喝酒吗?拉里:不喝。唐:啊哈。拉里:他说他没搞清。唐:啊哈,啊哈。那么,北达科他州。那么,你需要一位刑事辩护律师。拉里:好。谁能……唐:罗恩·梅西贝舍尔。拉里:他可以吗?唐:罗恩非常出色。拉里的眼神游移着,他显得有些惆怅。拉里:我不明白。他是去参加希勒尔会所的交际会。唐:嗯。过了一会儿。唐:我打电话给罗恩·梅西贝舍尔。拉里:他收费高吗?唐:不便宜。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敲门声响起。唐:请进?门开了,一个烟斗伸进来,然后是一张脸———所罗门·施吕兹。唐:噢,太好了!索尔,进来,我们可以说一些好消息。所罗门·施吕兹,一位穿着衬衣和背带裤的大胖子。他长着一张斯芬克斯式的没有表情的脸,嘴里叼着一支烟斗。他慢慢走进房间,胳膊下夹着一叠文件。唐:索尔一直在调查地界线的案子……所罗门·施吕兹坐在会议桌边,开始把文件分类并摆放成三摞。唐:他不肯告诉我细节,但是他认为这件事似乎有个巧妙的解决方式。他说,他能发现这一点纯粹是出于好运。所罗门·施吕兹哼了一声,似乎是表示同意。他继续整理文件,眼神偶尔在某页上停留片刻。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是好搭档,是不是.索尔?这句俏皮话甚至没能让所罗门·施吕兹吭一声,他继续把文件排列起来,时不时地眯缝起眼看一看。唐冲着拉里微笑,打断了他的沉默:丹尼的受戒礼是……?拉里:这周。唐:这个安息日!太好了!所罗门·施吕兹清了清喉咙,两个男人立即把注意力转了过去。他仔细地把文件码放整齐,从嘴里拿出烟斗,冲拉里费劲地笑了笑,然后在一个大玻璃烟灰缸上敲了敲烟斗。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拉里,这一次非常惊诧。他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拉里好一会儿。拉里也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所罗门·施吕兹看着拉里,就像在看一个魔鬼,随后发出一声嚎叫———所罗门·施吕兹:嘎!他的眼睛还在瞪着拉里,脸已经涨得通红了。唐:索尔?所罗门·施吕兹的脸由红转紫。所罗门·施吕兹:嗯———嗯———呼!烟斗从他手中跌落。另一只手抓住他自己的衬衣前襟。所罗门·施吕兹:格路夫……现在他的头向后仰。他后移的重心和扭曲的身体使椅子翘了起来,一只手还拽着胸口前的衣襟,另一只手则疯狂地舞动着。他的身体消失在会议桌之后,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般的坠地声。我们还能听见他扭动和呻吟的声音。唐:索尔!索尔!唐·米尔格朗站起来察看他摔倒的同事;然后他打开会议室的门,冲着办公室大喊。唐:叫救护车来!快!谁叫辆救护车来!找医生!一个秘书向里看了一眼,然后尖叫起来。所罗门·施吕兹:嘎呼!……嗯唔……
布利根大厅拉里拎着文件包向办公室走去,两眼大睁,看上去筋疲力尽。秘书的眼神从电话上移到他这儿。秘书:迪克·达顿,哥伦比亚唱片俱乐部。拉里:现在心脏不舒服,—会儿打回去。
他的办公室拉里重重地坐在桌子前。过了一会儿。他打开左边最上面一格抽屉,拿出那个胀鼓鼓的白色信封,打开信封口。他的一根手指在那叠钱币上摩挲着。一个声音:拉里?他惊讶地抬起头。阿伦·芬克勒站在门口。阿伦·芬克勒:嗯,你知道……留任委员会———你还好吗?拉里呆呆地坐着,手上拿着信封。拉里:我……很好。阿伦·芬克勒:很抱歉,我知道你正在经历一个不愉快的时期。拉里:谢谢你,我没事。他把信封放回原处,然后关上抽屉。阿伦·芬克勒:啊呃。是这样。依知道,留任委员会下个星期三将开会决定你最终的去留。如果———拉里:阿伦,我不是一个坏人。阿伦吃惊地看着他。阿伦·芬克勒:拉里!你当然不是!拉里:我不是———阿伦·芬克勒:我们不做道德评判!拉里:我去过一次阿斯特艺术馆。我看过《瑞典遐想》。阿伦·芬克勒:这没关系,拉里,我们不需要知道!留任委员会———拉里:那算不上色情!尽管从某方面来说它是。阿伦·芬克勒:没关系,拉里。相信我。拉里平静了一些。拉里:……好吧。阿伦·芬克勒:好的,好的。我们,呃,我们周三就会做出决定,如果你要递交任何支持你留任申请的东西,现在就给我们。拉里:递交?什么,你说什么———阿伦·芬克勒:随便什么。出版作品。一些你在学院外的作品。任何我们可能没有留意到的作品。拉里:我什么都没做。阿伦·芬克勒:嗯。拉里:我没有出版什么。阿伦·芬克勒:嗯。拉里:你还收到那些信吗?阿伦·芬克勒:嗯。拉里:那些匿名的———阿伦·芬克勒:是的,我知道,是的。过了一会儿,拉里点头。拉里:好吧,好吧,周三。阿伦·芬克勒:就这样,别担心。什么也没做并不是坏事。实事求是。这没关系,放松。尽量放松。
萨姆斯基太太的卧室拉里正在卖命地和萨基姆太太交欢。萨姆斯基太太:很好……很好……她翻身把拉里压在身下,然后点燃了一支薄荷香烟。拉里呻吟着。拉里:噢,我的上帝,萨姆斯基太太你……他脑袋上方是卧室那鲜乳酪色的天花板。屋外传来勃兰特先生除草的声音。我们听见屋门打开了。拉里嘘声问:是谁?脚步声从门厅越走越近。萨姆斯基太太没有反应;她用置身事外的眼神看着拉里,她身后的门开了,克莱夫·帕克戴着口罩走进来。拉里有些羞愧:克莱夫!请你在外面等等!萨姆斯基太太把烟喷向拉里的眼睛。近景,拉里被烟熏得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一个影子掠过他的脸。他的视角:一个长条木板被放在他脑袋上方,遮住了光线。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响起。黑暗中———西·埃布尔曼的声音:把它钉牢了,这很重要。我们听见祷告声和泥土落到棺材上的声音。声音伴有固定的节奏。格雷斯·斯利克的《Somebody toLove》响起。另一个声音在合唱之前说道———萨姆斯基太太:这是我们做的事情,当作消遣。随着合唱声减弱,一轮新月出现在黑暗中。勃兰特先生推着割草机越过天空。一只牛反向飞过。星星闪烁着。西·埃布尔曼走过天空,他穿得像个二战前犹太小村庄里的老者,肩上扛着一根流浪汉挑铺盖卷用的杆子。拉里从床上弹坐起来。刹那间的寂静。亚瑟叔叔睡在这个邋遢旅店房间内的另一张床上。
字幕:马沙克
拉里———镜头从低处仰拍,他站立着向下看。头上方是强生—阿姆斯壮厂家的廉价吊顶天花板。拉里:求你了,我需要帮助。我已经和其他拉比谈过了。拜托了。反打镜头,一个年迈的东欧女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抬头看着拉里。拉里:我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我需要帮助。我需要马沙克。不是关于丹尼受戒礼的事。我的儿子丹尼。下一个安息日。非常令人愉悦的事。那很好。这是许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我最近有很多麻烦事。婚姻问题,职业问题,各种问题。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要求,这是一个严肃的———我是一个严肃的———我是,呃,我尽力去做一个严肃的人。你知道,尽力去做正确的事,成为社团的一员。抚养,抚养丹尼,萨拉,他们都上学了,希伯来语学校,有不错的早餐。好吧,丹尼上了希伯来语学校,萨拉没有时间,她基本上……都在洗头。看上去似乎是一团乱麻。但是你不需要告诉马沙克这些。就跟他说我需要帮助,拜托了,我需要帮助。他陷入沉默,只是看着那个秘书。她神秘莫测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向身后的门走去,她打开门,走进里间黯淡的光线之中———这是一个充满了犹太文化神秘装饰风格的办公室。拉里伸长脖子,越过她的身影往里望。她的身体,以及微弱的光线,让房间深处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躬着身子的老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空无一物的桌子后面。希伯来语的窃窃私语声。窃窃私语结束。老妇人转身,摇晃着走回来。她关上门,把面无表情的拉比留在了里面,然后嘎吱一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秘书:拉比很忙。拉里:他看起来不忙!秘书:他在思考。
夜晚拉里躺在床上睡觉。有轻轻的、压抑的哭泣声。拉里微微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他虚弱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找寻哭泣声的来源。拉里:亚瑟……?亚瑟……?隐约中看见亚瑟身躯庞大地躺在隔壁床上。他继续哭泣着。不知何故,拉里依旧压低声音说道:亚瑟。怎么了?没有回答。拉里:……亚瑟。会没事的。亚瑟。罗恩·梅西贝舍尔会帮我们的。会没事的———亚瑟:啊啊啊啊!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难以打断。亚瑟掀掉被子,跳下床来,向门口跑去。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他打开门,跑了出去。拉里:亚瑟!拉里也穿着内衣从床上跳下来。他向门口走去,随即停下,小心翼翼地向外面窥探了一番。好在院子里空无一人,他走了过去。
庭院兼做停车场的这片院子被苍白的汞气灯惨淡地照着。汽车旅店干涸的游泳池被铁栅栏围着。白色的内壁已经开裂。亚瑟叔叔躬着身子坐在池边角落里哭泣。拉里:亚瑟!他打开吱呀作响的铁栅栏,小步跑向亚瑟。拉里:你得坚强起来!亚瑟突然间发火。他的声音冲击着泳池池壁。亚瑟:全是放屁,拉里!全是放屁!拉里:亚瑟,别用那个词。亚瑟:全是他妈的臭屁!拉里:亚瑟!别这样!亚瑟:看看哈希姆给你的一切!而我有什么!我就只有臭狗屁!拉里:亚瑟,我有什么?我住在海盗旗旅馆。亚瑟:你有一个家庭。你有一份工作。哈希姆什么都没给我。拉里:抱怨哈希姆是不公平的,亚瑟。别这样。有时候———请平静下来———有时候你得帮助自己。亚瑟:别说我!你混蛋!拉里:亚瑟,别这样。亚瑟:哈希姆连屁都没给我。现在我连扑克都不能玩。他又接着哭。拉里:亚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求你了。别在泳池边这样。亚瑟哭着。拉里:亚瑟……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早晨拉里和亚瑟在开车。他们面前的挡风玻璃上,高大的针叶树倒影逐一划过。这似乎是美好的一天。拉里:是这儿吗?两个男人都向外看去。亚瑟:我想是的……对……没错,就是这儿……他冲着前方的道路点头。一个老式的路牌上有木质的手指形状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中一只手指指向“加拿大”。拉里的车经过路牌,然后远去,车顶上绑着一艘独木舟。
边界水域美丽,树木繁茂,视野辽阔。车停在岸边,拉里和亚瑟把独木舟卸下来,推到水里。拉里:好了……他站直身体,亚瑟也站直了。拉里拥抱了他。拉里:给你……他们分开,拉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亚瑟。拉里:这个可以帮你站稳脚跟。亚瑟看了看信封里面。亚瑟:哦,天呐,你从哪儿弄来的?拉里:那不重要。当你———亚瑟:这可是一大笔钱!拉里:应该能够让你重新开始。亚瑟:这可是一大笔钱!你确定自己不需要?拉里:亚瑟,我很好。走吧,上船。等你安定下来后……亚瑟登上独木舟。拉里:……就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他把船推了出去。亚瑟扭过头来看他。船漂走了。亚瑟:你确定没事?拉里:没事,没事。拉里挥手。亚瑟也使劲挥手,然后转过身去拿船桨。他划了几下后转过身来。亚瑟:拉里,对不起。我昨天晚上说了那些话。拉里:我明白。没关系。亚瑟的目光流连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身接着划船。枪声。血从亚瑟的脖子后喷出。他向前倒去,死了。一个声音:打得准!拉里疯了似地向周围看去,他看见———勃兰特先生和米奇穿着他们的迷彩服,极好地隐蔽在树林中。他们看着独木舟,米奇刚刚放下他的来福枪。勃兰特先生的目光扫视过来。他指着镜头———勃兰特先生:那儿还有一个犹太人,儿子。米奇举起他的来福枪对准镜头。他开枪射击。
拉里喘着粗气在汽车旅馆房间醒来。他环顾四周。已是黎明。亚瑟穿着内衣坐在床沿上,无精打采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拉里环顾房间,等着自己回过神来。终于,他睡眼惺忪地问道:我们……昨晚去泳池那儿了吗?亚瑟用平淡而空洞的声音回答:是的,对不起。拉里眨着眼睛想赶走睡意。过了一会儿。拉里:今天是安息日。又过了一会儿。亚瑟深深地叹了口气。亚瑟:我去给我的囊肿做引流。
休息室白天。一个贴着旧瓷砖,装着黄色洁具的男厕。这里有两个便盆,两个隔间。镜头很低。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关着。门下可以看见穿着正装鞋和正装裤的两个男孩站在里面。我们听见吸气的声音。龙尼·努德尔的声音:把那玩意儿给我。一个男性响亮的声音回荡着:Ya'amod habrayshit。
教堂和父母以及亚瑟叔叔一起坐在第一排的丹尼站起未,沿着教堂高座边缘走去。他的双眼大睁,眼圈红红的。之前的男性声音是召唤他去受礼。整个教堂坐满了会众,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响亮的回音下是一片静寂,丹尼走上教堂读经台右侧的台阶。右侧的讲经桌被一群犹太老人围着。他们忙碌地摆弄着讲经桌上的两根卷轴,滚动卷轴,停下,再滚动一下,念叨着祷词。全然无视丹尼的存在。丹尼站在讲经桌的正后方。他抬起下颌注视着讲经桌下端。男人继续在他周围嘟嚷着祷文。一双手从后面搭到他的肩上。丹尼低头看着这双奇怪的手。他被人向后拉去。一只脚从讲经桌下拖出一个小小的垫高板。那双手又把丹尼推上那个垫高板。镜头迅速升高到经卷的位置,人们还在繁忙地摊开经卷。经卷的那一边,是人脸的海洋。指经标———一个由锡浇铸而成的指物棒———被塞到丹尼手里。指物棒的另一端系着柔软光洁的红色流苏。丹尼看看跃动的流苏,又看看指经标那细小的指物头。人们还在他身边念经,每个人的祷词各不相同。他们浏览并祈祷着。丹尼看着自己的手拿着指经标指向经卷。经卷上是密密麻麻的希伯来文字。丹尼眯缝起眼睛。一个有别于身边念经声的声音用假嗓子男高音低沉而迫切地领唱圣歌。声音:Vayidaber adonai al Moshe b'har Sinai laymor……丹尼盯着落在羊皮纸经卷上的指经标末端。一个人的手进入画面,将指经标移到文中正确的位置。领唱的声音接着唱道:……Vayidaber al Moshe b'har Sinai laymor……丹尼的视线从卷轴上抬起。会众之中,龙尼·努德尔挤坐在父母中间。他红着眼圈,投给丹尼一个懒散的回视。急迫的声音:……Vayidaber adonai al Moshe b'har Sinai laymor……丹尼四下里看看。那个领唱者在他身边的人堆里冲他点头。他看上去有点儿像领唱尤塞尔·罗森布拉特。急迫的声音:……Vayidaber adonai al Moshe b'har Sinai laymor……丹尼又低头看着卷轴。一只手伸进画面指向指经标指着的地方。领唱者:Vayidaber adonai al Moshe b'har Si———丹尼突然唱起:Vayidaber adonai al Moshe b'har Sinai laymor……领唱者:嗯。丹尼继续低沉地唱着教律,一边在文字间移动指经标。拉里和朱迪思在会众里看着他。我们听见丹尼很流畅地唱着,拉里握住朱迪思那只拉着他胳膊的手。朱迪思小声说:我很抱歉……之前那些事情对我们而言真是太艰难了……拉里:没关系。朱迪思:西非常尊重你,拉里。他拍拍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朱迪思:……他还给留任委员会写过信。
稍后会众们大声高唱V'Zos Hatorah(注20)。现在,教堂读经台上的丹尼坐在一把高背椅里。他的视角:一个戴着祷告披巾的中老年男人把摊开的经卷从讲经桌上高高举起,向会众展示。这个男人流着汗,沉重的经卷在他高举的手中颤抖。会众还在唱圣歌,我们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男人:耶稣基督……
稍后讲经桌旁,丹尼同拉比纳赫特纳尔对面而立,拉比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祈福杯。看上去,拉比纳赫特纳尔似乎是在和丹尼说话,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响亮。纳赫特纳尔:……把你自己当作宗族的一员。你会在仪式之后见到拉比马沙克。接着你将在尚菲尔德大厅楼下参加一个庆祝会。然后你便成为B'NaiAbraham(注21)和以色列民族的一员。丹尼·高普尼克,姐妹会把这个祈福杯送给你,这样你便能在下一个安息日以及未来每一个安息日都能想起今天这个被祈福的日子,直到你站在婚礼华盖(注22)下那美好的一天,我们说……会众:阿门。丹尼依旧眼眶通红,努力集中精神———他的视角:祈福杯被微笑的拉比举到前景处,显得很庞大。丹尼的手伸进画面,接过杯子。会众开始唱Adon Olam(注23)。
一扇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剪切镜头将Adon Olam气势如虹的歌声切断,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丹尼,攥着他的祈福杯,犹豫地走进了光线暗淡的房间。那位年迈的东欧老太太在他身后关上门。马沙克是一位老者,他坐在一张空桌子后面看着丹尼。厚厚的眼镜遮蔽了他的双眼,以至于我们无法读透他的眼神。丹尼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的椅子旁,然后坐到窸窣作响的皮椅套上,他意识到马沙克正盯着自己。房间里惟一能听见的是马沙克从嘴里发出来的,缓慢而规律,并且带着痰的呼吸声。两人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马沙克咂了几下嘴,润湿嘴唇为讲话做准备。又过了一会儿。终于———马沙克:当真理被证明……是谎言。他停下,清了清喉咙。最终———马沙克:……你内心所有的希望,都将毁灭。又过了一会儿,丹尼等待着,马沙克盯着他。马沙克又咂了咂嘴。他在思考。马沙克:……然后会怎样?丹尼没有回答,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在等他回答。静寂无声。马沙克大声而彻底地清了清嗓子。喉咙顺畅些了,马沙克改用鼻子吸气。马沙克:……格雷斯·斯利克,马蒂·巴林,保罗·坎塔,朱马……等等。他们是杰斐逊星船乐队的成员。他点了好几次头。马沙克:……有趣。他伸出手打开桌子抽屉,拿出了什么东西。他把它放在空空的桌子上然后推过来。马沙克:……给你。这是丹尼的收音机。马沙克:……做个好孩子。
拉里的办公室拉里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信件。阿伦·芬克勒(画外音):丹尼非常出色。拉里抬头看去,阿伦习惯性地斜倚在办公室门口。拉里:噢,谢谢你,阿伦。阿伦·芬克勒:恭喜。真是太好了。拉里:是的。谢谢你。阿伦·芬克勒:真是该自豪一番,拉里。他是你最小的孩子。你得珍惜这一刻。拉里:是的,我会的。阿伦·芬克勒:餐厅见。拉里:好的。阿伦正欲走开,忽而迟疑了。阿伦·芬克勒:我……我不该告诉你。我不是正式通知你。留任申请人都要等到周一才会接到通知。拉里:……什么?阿伦点头。阿伦·芬克勒:你会很开心的。拉里盯着他。拉里:谢谢你,阿伦。阿伦离开了,头也不回地大声说:我什么也没说,祝你好运。
希伯来语学校的走廊剪切镜头,远处传来雷鸣声。镜头跟随之前给马沙克端茶的那位老太太,她手上拿着一叠纸,蹒跚地向大厅走来。
拉里办公室他面前的信件。他打开一枚来自罗纳德·梅西贝舍尔先生的信封。里面有一封题为《律师聘用协议》的信。下面有一张发票.数额为3000美元。雨滴开始敲打窗户。
希伯来语学校课堂教师领着学生们做课堂练习。丹尼的桌上竖着一本书,他又把收音机藏在书后,耳塞戴在耳朵里。门开了,端茶老太太晃晃悠悠地向教师走去。她将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他。教师戴上眼镜阅读这张纸。此时此刻,雷声越来越近。
拉里的办公室他用手指拿着那张发票。特写,票据上的文字细节:应支付;下面还印着:收到即生效。风把雨滴刮向窗户。
希伯来语学校课堂教师敲打桌面以提醒大家注意。教师:Chaverim,气象台今天发布了龙卷风警报。拉比马沙克决定把我们转移到教会地下室……教室里开始骚动。教师:……Sheket,Sheket。我们排成两队,有秩序地走。Hakol b'seder。
拉里的办公室他低头看着桌面。雷声大作。他举起手挠挠鼻子,盯着前面。桌上:一张写有学生名字的分类表格。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个分数。拉里活动了一下手指。他拿起一支铅笔。他找到帕克·克莱夫这一栏,后面有一个F。他用铅笔顶端的橡皮擦去了F,写上一个C。铅笔被搁到画面外,镜头定格在新的分数上。过了一会儿,拉里的手伸进去在C后面添上一个减号。手缩回去。电话铃声尖厉地响起。拉里僵直地看着电话。他听着电话响了几声。他伸出手迟疑地接起电话。拉里:……你好?电话里声音:……拉里?拉里:……是我?电话里声音:嗨,我是莱恩·夏皮罗。拉里:哦,你好,夏皮罗医生。夏皮罗医生:祝贺丹尼。拉里:谢谢你。夏皮罗医生:你能过来一趟,说说X光检查报告的事吗?拉里,电话紧贴着耳朵,僵直地坐着。夏皮罗医生:……喂?拉里:是的?夏皮罗医生:你能过来谈谈关于X光的检查结果吗?你还记得你做过X光检查吗?拉里:……我们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雷声和急促的雨滴声。夏皮罗医生:我觉得当面说更合适。你能来吗?过了一会儿。拉里:什么时候?夏皮罗医生:现在,现在很合适。我现在有时间。
学校停车场乌云密布,天色昏暗,狂风大作。衣领翻飞的学生们四处乱转,丹尼的耳塞还戴在耳朵上。一个教师正摸索着用钥匙打开教堂的门锁。马克·萨勒森顶风大吼:那个破旗子就快要被风从旗杆上吹掉了!
车内透过一扇被雨水冲刷的挡风玻璃,我们看着拉里。他双手紧握方向盘开着车。雨刷器快速地刮掉雨水。后面的车子都开着大灯。天很快就要黑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光线有节奏地扫过拉里的脸,玻璃上的雨水将灯光散射得星星点点。
学校停车场丹尼的脑袋随着音乐有节奏的晃动。风吹起他的头发。我们依稀听见《Somebody to love》的歌声唱起。丹尼在四处乱转的人群里看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丹尼:嘿,费戈!越过费戈的身影,丹尼看到了什么———稍远处的漏斗云。隆隆的雷声更加响亮,龙卷风正在靠拢。杰斐逊星船乐队歌曲的第一强拍清晰地唱起。镜头剪切,黑场,演职员表开始滚动。
(全剧终)
注释:注1:Zohar,希伯来语意为“光辉”,是犹太教喀巴拉密教文献,犹太教神秘主义对摩西五经的注疏。注2:Bar Mitzvah,为年满13岁的犹太男孩举行的成人仪式。注3:Rabbi,犹太教负责执行教规、律法并主持宗教仪式的人员或犹太教会众领袖。注4:Phylactery,(犹太教)经文护符匣,指两个成对的,装有书写着经文的羊皮纸条的小匣,由犹太男子佩带,一个在左臂,另一个在额部,用以提醒佩带者递守律法。注5:Haftora,犹太教堂在安息日或节日中从《先知书》中选出诵读的部分。注6:1965年至1967年在ABC台播放的美国情景喜剧。注7:The Mentaculus,是科恩兄弟的一个朋友为自己的概率研究的命名,被借用到影片中。注8:HaroldBloom,1930~:当代美国著名文学教授、批评家,主要研究领域包括诗歌批评、理论批评和宗教批评三大方面。他以其独特的理论建构和批评实践被誉为“西方传统中最有天赋、最有原创性和最有煽动性的一位文学批评家”。注9:Embers,也有逐渐淡薄的感情之意。注10:Giacometti,1901-1966,瑞士雕刻家和画家,受立体主义雕刻以及非洲、大洋洲艺术的影响,作品以人物细如豆茎的骨架式风格著称。注11:Hashem,犹太人对上帝隐晦的称谓。注12:Caballah,犹太教神秘哲学,由中世纪一些犹太教士发展而成的对《圣经》作神秘解释的学说。注13:希伯来语第十四个字母写在词尾时的一种形式。注14:Torah,犹太教教律。希伯来文意为“教谕”。狭义特指《圣经·旧约》前五卷的律法。注15:犹太教传统中正直的人。注16:犹太教中生后的世界。注17:Abraham,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先知。注18:TikkunOlam是犹太教的教义,指使世界恢复上帝创造它时的本来面目,它认为世界被打碎成一块块碎片,犹太人有责任帮助人恢复世界的和平、美好,人与神、人与人的和谐关系,使TikkunOlam早日到来。注19:Mezuza,一面记有《圣经》文字一面写着神的名字的羊皮纸卷:一些犹太家庭将其卷在盒内,挂于右门柱上,以示信仰。注20:犹太礼拜式乐曲,直译为“这就是托拉”。注21:美国最大的独立犹太组织。注22:Chupa,犹太教婚礼的传统仪式,结婚双方站在一个由四个犹太男子抬起的华盖下。注23:直译为“世界的主宰”,是犹太礼拜仪式的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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