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千年的尘埃之四十七：郭圣通下

郭圣通：红药将离，知为阿谁生？

3．

如果把一生都富贵而圆满的阴丽华非要比作一朵花的话，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愿意将之比作一朵牡丹。众芳国中，牡丹最具国色天香，牡丹雍容，华贵，芬芳，大气。

可是，如果阴丽华已比作牡丹了，那么废后邓圣通就只能算作开在牡丹身边的那朵红药了。红药虽美，艳而接近牡丹，然而，红药不是牡丹，终究不是。说实话，这红药的命运，多么象极了郭圣通尴尬的一生。据说在我国南方的一些水乡，红药还有一个悲婉而凄绝的名字，叫做将离。而我之所以会想到红药这种花，确实是因为金庸先生的那部《碧血剑》。

多情自古空余恨！

从某种意义上去看，历史上的郭圣通与《碧血剑》里的何红药，二人在各自的感情经历上确实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人家利用你，然后伤害了你，最终令你毁灭，可人家连背信弃义都算不上，因为人家一开始就没有对你用心，人家甚至都算不得无情无义，非但算不得无情无义，人家多情，痴情，更称得上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群中的大情圣。这样的人他就有这样的伟岸，即使伤了人，毁了人，一样并不有损他的宽厚柔道的圣德名声。


很多时候人类就是这么矛盾着，在对待伪君子，对待真小人这方面，永远都不可能拥有最标准的价值评判。

熟悉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邓圣通之所以会出现在刘秀的生活中，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象阴丽华一样的好名声，也不是因为什么一见倾心的爱情。而是她的价值，她的可利用价值，因为就在刘秀的前途一片迷茫的时候，郭圣通的舅父手头竟握有十万大军。

公元9年，伪善残暴的王莽同学代汉建新，然后更是一意孤行，托古改制，施行新政，结果非但未能改良天下，反而加剧了社会的动荡不堪。一些刘氏的宗室子弟们趁此乱世，打着“光复汉室”的旗子，纷纷在各地举兵起事。其中，就包括一直蠢蠢欲动的刘縯兄弟。

公元22年10月，刘縯率部众七千余人在荆州南阳郡舂陵县起兵造反。同月，邓晨在新野，刘秀在宛城举兵响应。时年，刘秀28岁。起义不久，刘秀派人说动在南阳一带活动的新市、平林义军，与其合兵一处。

刘氏兄弟的声势迅速壮大起来，接连打败王莽军队，发展到十几万人。第二年，原平林军头目、与刘秀兄弟同出一支的汉宗室刘玄被拥戴为汉皇帝，称更始帝。由于大哥刘縯为更始皇帝猜忌，终被设计谋害。刘秀虽然悲愤不平，但因羽翼未丰，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好隐忍不发，一面仍尽力为刘玄效命，一面避地新野。也就是避居新野这一时期，在姐姐的搓合下，刘秀在宛城迎娶了思慕多年的豪门千金——阴丽华。

后，更始帝移都洛阳，命刘秀北渡黄河，镇慰河北。恰这时，河北邯郸出了个叫“王郎”的伪政权，王朗上台以后，立刻对效力于更始政权的刘秀实施围捕。刘秀不敢入城，只好在外往返奔波、风餐露宿，处境极为艰难。所幸信都太守任光，上谷太守耿况之子耿弇等河北英杰均仰慕刘秀威名，愿追随刘秀，成就大业。

刘秀在他们的支持下扩充军马，在河北逐渐有了立足之地。可是，就在刘秀与诸将准备征讨王郎之时，真定王刘扬起兵十万拟归附邯郸政权。这位刘扬，正是郭圣通女士的舅父。为了争取到刘扬的十万大军，同时减轻征讨王郎的军事压力，刘秀主动以隆重的礼仪做了真定王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家的上门女婿。两家联姻之后，刘扬率大军跟随刘秀进击邯郸，平定河北，为刘秀日后涤荡凶秽，问鼎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刘秀前途迷茫的那个时期，无疑，郭圣通帮助了他，不管最初是不是她的主观意愿，有她的存在，毕竟给予了刘秀以绝处逢生的机会。我相信，这也是东汉开国以后，阴丽华能够“主动让贤”心知肚明的道理。何况，那时候，郭圣通给刘秀生了儿子。阴丽华结婚在前，却并没有生出儿子。

说到底，感情和婚姻，多多少少总是自利而排他的，所以，于今时今日的我们，我本无心窃以狭隘之心去妄断古人用意，但我就是不信，阴丽华真有那么崇高，那么深明大义，与世无争。

4。

历史不能假设，假设了，便不成其为历史，这正如同命运，命运不能刷新，否则，命运也就不成其为命运。说来说去，所谓宫庭斗争，不过是女人与女人的情商对决。

霸业成立以后，老公刘秀确实给了郭大小姐一顶后冠。当后冠落下来的时候，郭圣通当仁不让的把头伸了进去，然后，她瞬间立即明白，后冠里除了空空虚名，只得嗖嗖冷风。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后冠明明是郭圣通应得的，因为她郭杨两家为了老刘的天下战功彪炳，功不可没，然而，她却需要多谢一个人，那就是通理贤达的阴丽华夫人。虽然朝庭没这么想，可宫里谁不是这么想呢？至少在刘秀的心里，一直都在因阴丽华的错失后位而内疚。于是，莫明其妙的，后位成了阴贵人的施舍。

阴丽华错失后位，但她成了品行高尚的女神，从此，她理所当然的拥有了后位之外的全部，比如光武皇帝的心，以及一个对自己完全心悦诚服的丈夫。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可怜的郭圣通女士。人家阴丽华有童话般的爱情传奇，有良好的感情基础，有仁孝的品德，又有宽厚无争的社会舆论，赢尽那个男人心根本就是迟早的事情。而她郭圣通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不利之位，而不自知。她对他有恩，殊不知男人们最难消受也最不愿消受的就是这种美人恩，人都是有尊严的，更何况光武这样的开天辟地的盖世英雄。

于是，与长门阿娇姑娘一样，郭刘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染上了阴谋的色彩，虽然不是政治的牺牲品，却是政治的附属品，尽管也曾相濡以沫，可感情这东西，虽不是什么真的阳春白雪，也实在容不得太多的其它东西。

男人不仅在朝堂上对阴氏大传爱意，在回宫之后更是一夜夜的守着那个女人，即使偶尔来皇后宫一趟，也是对自己虚情胜过真意。。。

不难想象，郭圣通做了皇后的日子有多枯燥。每天守着爱儿太子，生活在空荡荡的金粉世界，渐渐的，郭圣通也开始藏不住愤怒，其实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可当皇后的藏不住愤怒，也就穷途而末路了。几年以后，郭圣通正式被废，祸及太子，所幸，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郭圣通成了历史上唯一被废，却并未打入冷宫的女人，包括他的儿子都得到了人家恩赐的善终。

我认为，正是这最后的一招才叫惊绝——打翻了你，再伸手扶起你，让你非但百口莫辩，甚至还得心怀感恩。。。。呵呵，其实这样的桥断一点不陌生，赵本山大叔的大忽悠就是这么练成的，做个圈套套住你，完了，完了，完事以后，您把您的钱掏尽，把单车留下，把拐及忽悠带走，回头还得抱拳连道三声：“谢谢，谢谢啊，谢谢”。

假若郭圣通即是东汉版的范厨师，那么阴丽华则是比本山大叔精明一万倍的大忽悠。美名天了传，不仅抢了尊严，同时，赢尽天下人心。

整个故事，站在郭圣通的立场，如此让人伤心。

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说阴丽华与刘秀的故事，一如西方童话世界的王子与公主，那么郭圣通又算什么呢？算东汉版的小人鱼？小人鱼救了王子，更为了他争到最终，游到最终，无论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最后天亮了，王子与公子去享受幸福了，而人鱼却只能变成泡沫，化成海面上瞬间消失的空气？！

6。

感情的斗争，没有对错，只有得失。这就是光武帝刘秀身边的两个非凡的女人。红的成了胸口的朱砂痣，白的成了窗前的明月光。

读这段历史，经常让我想起张爱玲。爱玲语录里有这样一段话，一曰：“人世间最好的爱情，莫过于，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你与你所衷爱的那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这段句子送给绝世聪明又绝顶幸福的阴丽华，显然最合适不过。可是，同样是爱玲语录，同样是爱情，张爱玲还写过这样的一段句子：“世上最凄绝的距离是两个人本来距离很远，互不相识，忽然有一天，他们相识，相爱，距离变得很近。然后有一天，不再相爱了，本来很近的两个人，变得很远，甚至比以前更远。”不用去想，一语中的，道尽郭皇后一生的苍凉意。

既生瑜，何生亮？是因为两个男人避不开那乱世。可在我看来，阴丽华与郭圣通之间的那场双星对决，却少不了有光武同学的背信弃义。读阴丽华始信这世界，确实有那么一些女人天生御姐，魔力无穷，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兵不血刃，遇佛杀佛，见神杀神。

你们的幸福，与我无关，你们的爱情，却由我来陪衬。只是对于郭圣通皇后，实在不知道应该写下怎样的同情。二人是缘，三人是孽，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是你不幸，而你最大的不幸还在于，你错误并天真的遭遇上了两个智商都接近爱因斯坦，演技水平远超葛优林青霞的这么一对，男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