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五溪秋水
湘西龙舟最为动人。湘西血性依然涂抹在龙舟上。
昨天，是很奇怪的日子，十四日，即使石牌龙舟赛如火如荼的第二天，又是城郊大冶山能仁寺三大佛上座的法会举办日。上午八点，就带了老婆孩子们，去石牌锦江岸边看龙舟赛。车子只开到枫香冲村，离竞赛场地，还有三四里地，怕堵车，回来身不由自，干脆离石牌远些。宁愿多走一些路。
因为昨天，熠儿大姨到看龙舟赛只说人山人海，路上堵车，进不了，出不来。我们是记住这教训了。枫香冲的歇凉老人，建议我们开到石牌小学去，那里离石牌码头只有一里路。但我们还是宁愿多走一段路。
南庄坪，枫香冲，石牌几个大队，都在平衍开阔的锦江冲击平原上，国民政府在抗日时，准备在此修建飞机场。一片肥沃的田畴，一望无际都是大棚西瓜。清一色的麒麟瓜。大棚中冲出的温室热力，扑面而来。打开的大棚中，藤蔓青翠，而成熟的西瓜，就窝在西瓜藤蔓枝叶间。特别迷人。这是规模种植，似乎是外地人，在当地承包土地，专业种植西瓜。摘下的西瓜，堆在临时搭建的窝棚前，坪子里。薄膜大棚的白色，淹没了整个田畴。少见有青青禾苗。
远远听得见，龙舟的鼓点声，与划船人的呐喊声。河岸冲天而起的鞭炮声与硝烟云。但石牌小学门前，大门是紧闭着，似乎没有组织好，既然是石牌承办的赛事，当然要考虑看龙舟的顾客来去的方便，与停车的场地。但从小学不远处，就在路边竖立的彩旗，夹道欢迎。彩旗飘飘，红旗不倒，引起我们这样的快意的联想。
我们从小巷子，走到抽水泵旁的河岸边。下游就是张世奇的别墅。石牌应该是大姓张氏的天下，可是这些主办人，确实石牌的唐老三包头。村民不会说开发商，只认准有钱人，都是建房子的包头。这次唐老三出资二十万，举办第二届石牌龙舟赛，算是出尽了风头，也争足了面子。因唐老三是石牌人，且是石牌村书记，出了资金，龙舟赛，就定在石牌。
参加的龙舟有四十余只，麻阳县出了三只龙舟队，毛家滩，与太平溪龙舟队，是其中的强队。但县体育局，竟然没有参与此事，纯粹寺民间形式的自由自发状况。但政府不放心，派出了一些公安干警，参与到赛场维护秩序。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潮水般涌来。一里路的河岸两旁，都是层层叠叠，依岸依树而站，靠山靠石而坐的看龙舟者。八百米长的赛道。逆流而上。终点在码头古桥处，古桥旁的古树，数百年之物，郁郁苍苍，荫蔽了河岸。而观战太裁判所，就设于古树下，搭建了临时亭子。
河岸的竹林，白杨树下，是最好的看龙舟赛位置。此岸与彼岸可以隔河相望。龙舟竞渡时，为鼓劲而起的呐喊，为助威而燃的鞭炮，渲染了一河的热闹与激烈。大人小孩，妇女老人，都倾村而出。各具情态。孩子们尤其快乐。熠儿与茜茜，在河边打转，时而看河里的龙舟，离弦之箭般飞渡。时而在岸边扯树叶玩着。妈妈们打了伞，席地而坐，一边照看孩子，一边检阅龙舟队。
一个肥硕的中年汉子，似乎是酷爱龙舟，居然涉水到江中，水淹没到膝盖，独自站立在水中央，兀立其中，每当下游的比赛龙舟，迎浪而上，经过身边时，他就握拳挥臂，大声呐喊加油！一直到龙舟走进继而走远，他才松弛下来，等待下一轮的龙舟驶过，再一次握拳挥臂，再一次大声呐喊。这正合了辰溪的俗话“船上人不攒劲，岸上人攒死劲。”说的就是这类人吧。一些撑伞戴墨镜，穿短裙子，手臂大腿雪白的女子，似乎既是为了看龙舟，也是为了让人欣赏。成了河岸的一道道最迷人的风景。那些白发如鹤的老人，微笑的安静的在树下闲聊，闲看龙舟，成了一种长河上的优雅与古老。
划船的汉子们，都很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当别人在竞赛时，他们划着自己的战船，在赛区外游弋，而在赛事间隙，也来一把，轰轰烈烈的划过江去，赢来观战者的喝彩！辰溪龙舟，二十四对潮片，锣鼓手，艄公掌舵，五十战士。鼓点敲响，浆手们，应着节拍，浆片飞舞，人与舟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水中蛟龙，腾飞而去。龙船上的战士，与河岸上的观众，都心随鼓点而动，一旦紧鼓声声，划桨的节奏，也越来越快，龙舟的速度，也飞离水面。那种全力以赴，拼命一搏的豪壮，纯乎是血性与野性的鼓动！也是荣誉与尊严的蓬勃！一个家族，一个村落，一个姓氏，围绕着一只龙舟，承载在江河里的龙舟上。今日的河中，是血性，烈焰，是尊荣，是成败的交融。今天的江河是人性，脸面，是健硕，是拼搏的狂欢。主角是龙舟里的汉子们，荣誉属于湘西男人；而欣赏者是河岸上的女人孩子，是那些父老乡亲。荣誉是为了他们而争夺。
湘西，如果说有狂欢节，那就是龙舟节，从小端午狂欢到大端午，前后半个月。所有的山里汉子们，都在江河上，纵情挥洒。自由驰骋。从小江小河，鏖战到大江大河，从本地转战到异地。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擂鼓呐喊，山鸣谷应。生命的在河流上流光溢彩，身心在比拼中迸发火花。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这些卑微而坚韧的草根，只在龙舟上，才展示出他们骨血中，蕴藏的威力与驰骋疆场的气魄。
民心可恃，也可怖，一旦燎原，可以烧毁一切，化为灰烬。民力可用，也可怕，一旦激怒，可以摧毁所有，改朝换代。都说中国人是一盘散沙，但只要看看，龙舟上在号令下，整齐划一的动作，那种精气神，交融聚会的豪壮。才真的感受到人心齐泰山移的势不可挡！所谓的席卷天下，所谓横扫千军，都是民众迸发出的心力与雄杰！二十万，就能集合四十只龙舟战舰，武装两千人的忠勇壮士，民间人士，出资二十万，就能集合一县数万民众，狂欢于一江一河。华夏民族的力道，至少在湘西，还深深蕴藏着。这是民族得以复兴的根基与资本。
天气炎热，那些买小吃，买饮料的摊子，随处可见，都选定在大树下，竹林里。而乘机来做广告的车子，也驶入了石牌的村落码头边，龙船亭子，成了临时摆放小吃的好地方。看龙舟可以遇到很多熟人。
河岸上竟然来了几位麻阳的观众，忙问我们，太平溪龙舟比过了吗。他们为了自己的龙舟而来。据说洪江那边，二炮都有军人着了便衣，来看龙舟赛事，各种级别的摄影者，电视台，都来抓拍民间狂欢，记录锦江风流。
一个村民，一个民间有钱人，敢于举办如此浩大的比赛。算是有些豪气，如果是乱世中，这样的充满浩气者，十之八九会成为豪杰。也就是我们所谓地方一霸，或者湘西土匪。其实，土匪就是有这样英雄情怀的人。
石牌码头上的喜庆拱门上，大书石牌第二届龙舟赛，看台上悬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标语。拱门的落款是，石牌村委会承办，唐老三主办。这是唐老三的可爱处，也是他的俗气处。他大大咧咧彰显着自己，高扬自己的旗帜。唐老三，很湘西的名字。
据说石牌组织了两只龙舟队，头人唐老三，暗中下令，只要石牌东道主队，能进入前八强，每位龙舟浆手，奖励现金两千元。五十人计算，就是拿出十万作为奖励品。也就是说，唐老三，拿出二十万组织家门口的盛大龙舟赛事，再准备拿出十万，用于刺激乡民奋勇拼搏，为家乡增光！真的有些草莽英雄气！
今天听说，决赛尘埃落定，冠军大洑潭，亚军双桥，季军来屋嶺，第四曾家坪，第五晓滩。冠军奖励五万，亚军奖励三万，季军奖励一万。而所有参赛对奖励两千。而最令人遗憾的是，石牌东道主，与名次无关。唐老三承诺的进入前八名，每人奖励两千，进入前四名，每人奖励四千，现金就摆放在司令台上。
白花花的票子。在阳光下晃眼，刺激江东弟子，却败落在家门口，铩羽而归。据说，这些曾跃跃欲试的石牌健儿，几乎无颜见江东父老。
2014年6月15日15时59分于小城一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