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那时到现在,这中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在兔族里,普策尔和鲍罗的这个孩子,通常被叫作“施努策尔”。这个名字的来历是这样的:小兔子具有他妈妈那样的坚强性格(免得说他倔)。要是他的游戏伙伴拼命强迫他做什么事情,或者老兔子想用惩罚来威胁他,这个普策尔的孩子就说:“我才不管这一套!”于是,大家就按照这句口头禅的最后一个词,管他叫“施努策尔”(“管他呢”)。前面说过,施努策尔是个十足的倔孩子。要是有人喊他:“施努策尔,你不干这个就得干那个!”他总是不假思索地用这个词儿回答说:“不!”所以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小不不”。天晓得这个说不完的“不”字是从哪儿来的!
年纪大一点的兔子都说,施努策尔是个“难管教的孩子”,得把他关起来饿两顿饭才行。小兔子们则嘲笑他,对他说:“你得用脑袋在沙堆里拱二十次,要不我们就咬掉你的耳朵。”父亲德莱拜为了施努策尔的倔脾气;常常把他的晚饲料减少一半,白天就把他的宝贝儿子关进地下那个黑洞洞的窝里。可是,所有这些办法都是白搭。要是有人向施努策尔问起关黑房的事:“下一回你该听话了吧?”他马上回答说:“不!”
他的母亲为了这件事感到很苦恼。她试着对他采用软法子。她小声地央求他:“到外头去拔点儿嫩革尖儿回来做晚饭的凉拌莱,好吗?”在这种情况下,他虽然没有立即说“不”,但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象根木头,简直就象瘫了似的。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才愿意去拔草尖儿,为的是让妈妈高兴高兴。可是妈妈早就自己去找回来了。
“小不不”为此很伤心。他心眼好,也经常和小伙伴们愉快地玩耍。可是,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他也不那么容易“跳出自己的影子”。“小不不”长大一些了,他爸爸就想,现在该让他改掉那个倔脾气了。他观察到,施努策尔不停地吐着那些细微但有点儿苦味的芦苇心叶。在粮食用量很大的春季,这些叶子是用来掺和着做凉拌菜的。父亲故意为晚饭多准备一些芦苇心叶。吃晚饭时,他看到施努策尔又在凉拌菜里挑挑拣拣,连每一小片芦苇心叶都拣了出来。他就命令道:“凉拌菜怎么做就怎么吃!我数到三!”
母亲连忙过来调解,她温柔地说:“鲍罗,行了!”父亲生气地把她推到一旁去,站到儿子身边命令道:“—!二!……”
施努策尔一动也不动。
“三!父亲用尽全身力气,把施努策尔的脑袋按到凉拌菜上。“你总该醒醒了!”这时,施努策尔就用后腿来还击,使全部凉拌菜连同芦苇心叶都飞到父亲的脸上,粘到他的胡子上。只是由于母亲及时为他们做调解工作,才防止了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还有一次,父亲把拐杖插在外面一个什么地方。由于他缺了一条后腿,现在年老了,总要用这根拐杖。已经是夜晚了。父亲吩咐道:“给我去外面把拐杖取回来!”施努策尔想也不想就说:“不!”这回父亲不想把事情闹僵,便用嘲笑的口吻对施努策尔说:“对不起,我忘了,外面月亮正圆!附近有狼出没!”
“管他这么多!”施努策尔粗声粗气地回答道,虽然伤了爸爸的心使他难过。“行啦,我的孩子,”妈妈说,“你留在这儿!让我去!”
“不!让我去!”施努策尔把她拦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一下子就把拐杖取回来了。
这样一来,妈妈普策尔可找到了对付孩子的办法了:施努策尔本来该做什么,她就总是反着说。因为施努策尔总是做那些别人不要他做的事。这样,他就正好做了妈妈想要他做的事。这就是说:负负得正,两个“不是”就变成了一个“是”。比方说,雨过天晴了,妈妈要施努策尔到人类居住的村庄附近拾些新鲜玉米心叶,那么,她只要说:“今天我们窝里还有旧的玉米叶子,你不用去拾新鲜的了,雨还下着呢。”
“管它这么多!”施努策尔说着,便跳了出去,捡了新鲜玉米心叶,而且尽可能快地带了回来。
母亲没有把这个秘密泄露给父亲知道,生怕他又会把事情全弄糟的。她事先把自己的想法贴着儿子的耳朵小声告诉他。这时父亲德莱拜就对别的兔子说:“她在对他施魔法了!”便让他俩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不过这个锦囊妙计也常常’有漏洞,这种最聪明的计算方法常常会出错儿。
有一天,母亲要到姑妈佩匹塔那儿去一趟,她住在大沙堆的另一侧,是相邻的那个兔群的一个成员。这位姑妈答应过给她草药,用来医治父亲德莱拜的严重关节炎。母亲普策尔这回希望她的儿子施努策尔和父亲留在家里,因为在月圆夜又有狼出没。所以她又贴着儿子的耳朵说:“施努策尔,天黑以前来接我!月圆夜狼群在外面游逛。”
“不会把你吃掉的!”施努策尔回答道。他嘴里是这样说,但心里立刻感到难过,因为他最爱他的妈妈。可是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母亲对她儿子这个拒绝性的回答倒是非常满意。
她晓得,施努策尔这回是留在家里了。她自己要在佩匹塔姑妈那儿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在白天回家。
于是她出发了。
天黑了,施努策尔越来越不安静。他在父亲对面蹲着,几乎啥也不吃。父亲德莱拜也默默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施努策尔在小洞穴里把饭莱收拾好,就跳出洞外。又白又大的月亮正从大草原的边上升起。远处有只狼在嗥叫着。一会儿又有第二只出来应和。现在又有第三只。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狼群汇集起来到处奔逐。
妈妈叫他干什么来着?对了,他要在天黑以前去接她。不行!因为别人要他干什么,他一定做那正相反的事……那就在这儿呆着吧!
“不,我不去!”他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她偏要选这个有狼出没的月圆夜走呢?管她这么多!”于是他又溜回洞里。父亲德莱拜正躺在散发出幽香的干草上打着呼噜。
可是施努策尔连一分钟也不能平静。他一再被外面的狼嚎声惊起。妈妈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了?也许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吧?也许有只狼紧紧地跟踪着她。把她逼到一个远离兔群的地方,叫她再也回不来了?也许……施努策尔不敢再往下想了。一种为妈妈的安全担心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溜到外面。。
月亮那只玉色的大圆盘;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到处是一片神秘的银色的月光,仿佛白天一样明亮。有一只狼叫个不停。施努策尔觉得,这嚎叫声好象从大沙堆那边传来的,那正是妈妈回家的必经之路啊。
她和他说过什么来着?“施努策尔,来接我!”不!他不干,不可能!
可是,妈妈真的说过这话吗?她会叫自己的心肝宝贝在月夜里去冒被狼吃掉的危险吗?同样不可能!
施努策尔已经朝大沙堆的方向跳了几步。也许他把妈妈的话听错了?也许她要他留在家里?那他就得按老习惯办事:起步跑!接妈妈去!施努策尔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大沙堆。澄澈明亮的夜色非常美丽。他想,要是他现在突然出现在妈妈面前,准会把她吓一大跳,不过她还是高兴的。这时,他听到身旁响起可怕的怒吼声!是一只狼!施努策尔鼓足了全身的劲儿!施努策尔跃上沙堆。可是狼已经在他的身边了。他突然改个方向,可是也没用!狼跳在他的前头,在他前面很近的地方站着。
施努策尔呼哧呼哧、惊慌失措地望着那张哈着白气的大嘴巴,嘴里的白色大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象一把钢锯。
施努策尔喊着:“不!不!”现在,他前面那个黑家伙的眼睛,象两颗巨大的红星放射出光芒。在这里,所有的“不!”又管什么用?他完了!
施努策尔猛然听到狼的嘴里发出希奇的咕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个庞然大物向他走过来,提起大爪子来抚摸他的毛皮。这会儿,大嘴巴里又响起了咕噜声,这声音与其说不怎么吓人,不如说是挺好玩的。
现在狼说话了:“好一个白色的小毛皮!好一个小筋斗!好一滴月亮的口水!”
狼哈哈大笑,那强壮的身体象一棵在暴风雨中抖动的树。“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这滴月亮的口水?”狼问,“你大概认识小兔子普策尔吧?”
施努策尔想说不认识,但后来他还是小声说:“普策尔是我妈……管她这么多。”他还补充说。
狼又用大爪子小心翼翼地抚摸施努策尔的毛皮。“你到底要上哪儿,月亮的口水?”他打听着。
“到沙堆另一侧的佩匹塔姑妈那儿去。”
小免的脖子已经被狼衔住——这下子,施努策尔可差点儿就碰到那些锋利的牙齿——狼把他叼在嘴里跑过沙堆,来到姑妈的窝前面把他放下,再一次用长嘴巴轻轻地把他拱了一下就跑了。
母亲普策尔简直给吓呆了,她的儿子竟这样突然地站在她和姑妈面前!开头她一句也听不懂施努策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的话。他的毛皮上还留着狼的可怕的气味。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这滴月亮的口水?”当施努策尔重复狼讲的这句话时,母亲普策尔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说你是月亮的口水吗?”她问道,一边摇着她的小宝贝,“你是月亮的口水?”
“是的!月亮的口水!我把他最爱吃的东西送到他嘴上了,”施努策尔回答说。“好一个莽撞鬼!“
母亲一个劲地把她的儿子拥抱了又拥抱。两颗热泪从她的眼里滴落在他那只淡红色的鼻子上。她竖起耳朵听着,看月夜里还有没有狼嚎声。
[作者简介]沃尔夫(FriedrichWolf,1888—1953),德国剧作家,儿童文学家。青年时曾做过海员,后来学医,毕业后在船上做医生。1928年加入德国共产党。二战后,曾任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驻波兰大使。沃尔夫是德国现代戏剧的重要代表,早期作品有强烈的表现主义倾向。代表作品是《穆罕默德》、《黑色的太阳》等。1928年开始转向社会批判主义,创作了《氰化钾》、《泰扬觉醒了》等剧作。发表了文艺论文《艺术是武器》。沃尔夫最著名的戏剧作品是《马门教授》、《托尔斯·门采尔》。沃尔夫还为儿童写了许多以动物为主人公的童话,出版过《沃尔夫童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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