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过独角兽 我是独角兽
我认识尹铭和徐庭轩差不多有十年时间了,那年我们都十六岁。
他们的妈妈在同一所大学任教授,爸爸都在政府机关工作,两个人出生就差了半个月,从小一起长大,徐庭轩大一点儿是狮子座,尹铭小了半个月就成了处女座。
其实仔细看,两个人眉眼之间还有点儿相像,不过气质真是完完全全不同。
第一眼见尹铭就觉得他像只小豹子,整个人充满一种让人感到紧张的力量,有时他盯着你看时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冲上来和你干上一架,但一旦放空下来,整个人又变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徐庭轩就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干干净净,性格很柔和人也长得很好看,而且是那种硬朗、线条分明的好看。
那年我们市的一名球员入选了国家队,足球在整个城市前所未有地风靡起来。一家啤酒厂趁机联手教育局举办了一场由它们冠名的校际足球赛,奖金在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我们看来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我们很轻松地就踢到了四分之一决赛,赛前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这场比赛的艰难程度,对方的球队显然是我们这次争冠路上最大的对手,尤其是那个外号叫作“坦克”的中锋,整个人差不多有一米九高,壮实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高中生。踢球时敢拼敢抢,关键是看似笨重的身躯脚下技术却十分灵活,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坦克在比赛时,却异常的凶狠,恶意冲撞弄伤了我们好几个队员。气不过的尹铭在截球时把坦克也带倒了,两人双双被罚下场。
不过接下来的比赛容易了很多,对手本就是以坦克为核心建立的球队,坦克下场后踢得更没章法了,虽然脏动作依旧,但裁判的判罚尺度也严格了起来,我们接连进了两球反超对方,拿下了这场比赛。
至于两天之后的决赛,我们更是踢得轻松,上半场就取得了三分的领先,毫无悬念地赢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
赢得比赛的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庆祝。就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徐庭轩到最后也是醉得不省人事。还好我家离得不远,散场后我和尹铭一起把他架回我家。
“要不你今天也睡我这儿吧。”我对尹铭说。
“三个人挤一张床?”尹铭一脸嫌弃。“我先回去看看那群人喝完没。待会儿你记得睡外边,别让这家伙掉下床了。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送走尹铭,我喝了杯水关灯睡觉。仿佛刚刚闭上眼睛电话就响起来,我下床跑到客厅去接电话。“尹铭出事了,你快来医院吧。到了再说。”是一起踢球的小奇打来的电话。我走到卧室,徐庭轩还在安静地睡着。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最后决定还是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情况比我在路上想的还要糟糕,尹铭的腿被坦克他们打断了。我去的时候球队里其他人已经快到齐了。
“你们送庭轩走后,尹铭又回来了。我们又闹了一个小时,大伙儿才散。我和尹铭顺路一起回家,路上碰到了坦克那队人。”小奇说到这儿咬了咬牙,“他们就分两个人缠着我,其他人一起围攻尹铭。尹铭倒地后,坦克就使劲儿往他腿上一下一下地踢。”
我平时还算是个冷静的人,但听小奇这么说着脑子里仿佛还是有什么炸开了。我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话还是忍不住从嘴里说出来了:“留两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找坦克。”
当我领着一群人往医院外冲去时,我们球队的教练杨老师正好走进来了。他看了看我的架势大概知道我们准备去做什么,上来就朝我胸口轻捶了一拳。“胡闹!回去。”
“不回。”我站着一动不动。
“坦克这辈子算完了。”杨老师叹了口气说,“只要你们先别胡闹。”
“什么意思?”
“尹铭他爸是市里的领导,理又都在咱们这边,这事能就这么算了?他退学事小,少管所肯定也跑不了他。你们要是现在一闹事情反而麻烦了。想收拾坦克容易,但要一件一件来。你们要想打,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着什么急。”
现在想想杨老师是真了解我们这群男孩。他知道我们这会儿想为尹铭出头的心是真,但也知道我们的血气持续不了太久,过了这段时间,自然也不能再去找坦克什么事。
事情果然像杨老师说的一样,坦克被他们学校勒令退学了,还关了半年的少管所。当时在场的人后来也完全忘记了他,谁也没想再去找他麻烦。
尹铭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时间,就出院回家养伤。徐庭轩也请了长假在家里陪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尹铭出事时我没有叫醒他,所以他多少有些对我不满。
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儿就往尹铭家跑,每次去时都是尹铭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漫画书,徐庭轩坐在书桌前做一些功课或是画素描。
每次看到我来了,尹铭就冲徐庭轩喊:“没看到来人了啊,快起来切盘水果来。”
然后徐庭轩就有些不耐烦地去厨房了。
“受伤真是太爽了。”尹铭显得有些兴奋地说,“以前都是徐庭轩是大爷,你知道那家伙真是懒得出奇,我给他当了十几年佣人,现在总算可以指使一下他了。”
不止一次踢完比赛我们躺在草地上时听尹铭在我身边大放厥词。他说他一生只有两个理想:和兄弟们踢尽可能多的球,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尽可能多的地方。
“我们早晚有天会挂掉的。”尹铭说,“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们每个人活的时间也都差不多,但在相同的时间里可以去多少不同的地方,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然而现在尹铭口中的两个理想都不太可能实现了。这次的腿伤好后虽然不会影响到正常的走路,但医生说太过剧烈的运动是没法再做了。
因此尹铭现在躺在床上平静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太对,如果他整天吵着要找坦克死死干一架我反而能够放心。
大概是每天只是看漫画书实在太无聊了,尹铭竟然开始让徐庭轩教他画画。开始我以为他只是闹着玩的,估计他一开始确实也只是闲着无聊闹着玩的,谁知道却越画越认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的画已经从我觉得完全不能看,到我觉得好像画得还挺不错的程度。
尹铭就这样在家里休息了半年多的时间,每天就是看漫画学画画,时间久了,我也开始习惯他这样的状态了。
直到我听到坦克被打的消息。
说真的,我连坦克到底什么时候从少管所出来的都不知道。听小奇说打坦克的人下手还挺重的。应该是拿棒球棍之类的硬物直接从背后敲中后脑,趁他倒地后,又朝他胸口挥了几棒,肋骨断了两根。而坦克在昏倒前根本没认出对方是谁。
我去找尹铭告诉他坦克被打的事,看得出他也很吃惊。然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背对着我们看书的徐庭轩,脸上显得有些困惑。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那天是徐庭轩送我出来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平时我走时他能想起打声招呼我都觉得有些意外了。
“是我打的。”徐庭轩说。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来找尹铭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羞愧感。真想那个干倒坦克的人是我,或者至少我不能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啊。
“你不要想太多。”徐庭轩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去。可我去的话最多就是一张黄牌。黄牌总比红牌好,对吧?”
我脑子其实有点儿乱乱的,随便应了他一句话就转身走了,所以一直没理解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有次尹铭突然说:“你知道吗?我那时一直想死来着?”
“什么时候?”
“当然是腿断了躺在床上那段日子。”
“那你怎么没死?”
“他妈的徐庭轩天天在我床边守着我,我想吃个苹果都得求他,你说我怎么死?”
“那你还是不想死,想死总有办法的。”
“也对。我没死是因为我有件事还没做。你说,我怎么可能饶过坦克那小子?”
我没回答。一种熟悉的内疚感伴着酒气涌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吐出来。
“我会杀了他。”尹铭说,“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时还挺平静的?那是真的平静,一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平静。你不用自责为什么当时没看出来我有这样的念头,说真的当时的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它隐藏得太深了,深到我根本就无须去刻意地想起它,它一直就在那里埋伏着。”
“可是,”我想了想说,“徐庭轩还是看出来了。”
“对,徐庭轩看出来了,然后他悄悄地去把坦克干倒了。够狠的吧?听说肋骨都被打断了好几根。”
“还不够狠。”我突然想起徐庭轩说的话,“他去打最多就是一张黄牌的程度,你去的话就是真的在玩儿命了吧。”
“可他这么一打,我心中一直暗暗紧绷着的东西突然间好像松懈下来了。说起来也奇怪,那天你告诉我坦克被打而我又瞬间猜到是徐庭轩干的后,坦克这个人对我突然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虽然拜他所赐,我再也没法踢球,再也没法狂奔,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无所谓了。”
“所以你不想死了?”
“有徐庭轩这么看着,我能死哪儿去啊。”
后来他们俩考到了同一个美术院校,我去了一所离他们差不多有半个中国远的城市上学。
我在大学遇见了小茜,和小茜确定恋爱关系后,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尹铭和徐庭轩。一个月后尹铭打电话给我说他和徐庭轩要来我这边玩,当然最主要的就是看看我的小女朋友。
尹铭和徐庭轩来的那天我们约在学校东门的一家咖啡店见面。看见尹铭他们进店的一瞬间,小茜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我敲了下她的脑袋,站起身朝尹铭挥挥手。
尹铭和徐庭轩带着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灿烂笑容朝我们走了过来,看都没怎么看我就向小茜打起招呼。
“等等,先别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我来猜猜看。”小茜说。然后她指着尹铭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你一定是徐庭轩对不对?”然后转向徐庭轩,“那你一定就是尹铭了。”
尹铭哈哈地大笑起来,冲淡了本来可能出现的尴尬。
“难道我猜错了吗?”小茜一脸困惑地望向我。我沉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啊?都怪你平时和我描述的一点儿都不准确。”小茜抱怨道。
我又看了眼尹铭和徐庭轩,突然意识到小茜为什么会完全猜反了。尹铭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头发稍微有些长但却显得干净整洁。整个人看上去瘦削了不少,脸也有些苍白,但也许是因为眼睛太过明亮的原因并没有给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
而徐庭轩从上大学以来就仿佛变了性格似的,一有时间就跑出去旅行,开始以为他是为了写生,后来发现他就是单纯地出去玩。所以他看上去比中学时健硕了很多,肤色也稍微有点儿小麦色。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这段日子里好像慢慢变成了对方本该长成的样子。
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小茜和徐庭轩他们已经聊了起来。没想到这三个人竟意外地很聊得来,我也乐得在一边看他们聊天不插话。
突然不知道聊到什么小茜对尹铭说:“你什么时候帮我画幅画像好吗?”
我暗道糟了,因为尹铭说过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谁一听说他是画画的之后就请他画幅画像。
我正准备开口换个话题,没想到尹铭爽快地答应道:“好的,没问题。我的荣幸。”
小茜开心地朝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放下心来的感觉——我的朋友好像真的很喜欢小茜呢。
一起吃过饭后我们被小茜拽去游乐场玩,趁满脸无奈的尹铭又被她抓去排队坐过山车的时间,我和徐庭轩走去冷饮店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边喝啤酒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徐庭轩说:“我决定放弃画画了。”
我差一点儿没把嘴里的啤酒吐出来。
“为什么?”
“你不觉得我和尹铭都画画是一种浪费吗?”徐庭轩问我。
“这有什么浪费的?”我有些不理解徐庭轩的话。
徐庭轩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朝过山车的方向望去。“我其实好久没看到尹铭像今天这么开心了,这家伙最近越来越自闭了,每天都躲在画室里不出来,除了我他几乎都不怎么和人说话。没错,他的画是越来越好了,好到多少让我有些自暴自弃的地步。但我不是因为这样就想放弃画画的,我觉得我有必要为尹铭多出去走走。”
“我不太懂。什么叫为尹铭多出去走走?”
“其实直到现在每到下雨天尹铭的腿还是会痛,他虽然不太会讲出来,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很……委屈。这家伙从小就一直很想要走出去吧,他说他会爬上这世上最高的山,会潜入人类所能潜入的最深的海,可现在这些他都做不到了。所以,”徐庭轩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我想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够替他完成他本想要的人生。”
我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小茜和尹铭大笑着朝我们走了过来。“那么,加油。”最后我只来得及对徐庭轩这么说。
我和小茜陪着尹铭徐庭轩在这座旅游城市玩了三天,去车站送走了他们后小茜抱住我哭了起来。
“你能有这么好的朋友真的很幸运。”
“我一直都很幸运啊。”我抱紧小茜说。
回去的路上,小茜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吧,看把你小脸儿都憋红了。”
“哪有。”小茜嘴硬道。过了一会儿看我不理她只好接着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哈,不过你要保证不可以生气。”
“你见过我生气吗?”我叹了口气说。
“那好,我问啦——你说徐庭轩和尹铭是一对儿吗?”
我停下脚步,脑子里好像突然哪里猛地一痛,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来——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觉得他们是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好把问题还给小茜。
“我也很迷惑啊。”
“如果你觉得迷惑的话,”我想了想对小茜说,“那他们两个一定更加迷惑吧。”
一个月后徐庭轩打电话给我说他休学了。
“你准备去哪儿?”我问他。
“去哪儿都可以。”徐庭轩说,“反正哪儿我都是要去的。”
“记得拍照片给我。”我说。
徐庭轩果然没忘记拍照片给我这件事,而且他拍得真好。
尹铭在之后的几年里则完全成了一个现象级的人物。他的画作屡屡获国内外各种大奖,还没毕业就接二连三地举办画展,几幅画更卖出了让我觉得无论怎么狠狠宰他都不用心存顾虑的价格。
我和小茜的感情其间经历过一次大的波折。研究生毕业后她坚持去英国留学。开始我是百分百支持的,但我想我们都大大低估了异地恋的困难程度。她留学不到一年时间我们就在一次大吵后分手了。
我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尹铭那时候来找我喝酒,突然说起关于独角兽的话题。
“你知道独角兽是怎么灭亡的吗?”尹铭问我。
“因为……它们只有一只角,所以无法面对天敌的进攻?”我想了想回答。当时我已经喝了十几瓶啤酒,脑袋多少有点儿发蒙,不过还是能想起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解释。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还是更相信另一个解释。独角兽之所以会灭亡,是因为这群家伙太固执了。”
“固执?”
“对啊。你知道独角兽在某个时代是爱情的象征吧。每只独角兽头上都只长了一只角,与此类似的,一生之中它们也只会爱一个对象。一只独角兽不仅可能会与另一只独角兽相爱,有时它们甚至会爱上别的生物,比如一匹白马、一个人或者一只鹿。一只独角兽爱慕的对象无论是死去或者根本就不愿意理睬它,独角兽都不会改变它们唯一的爱。这样当然是不利于独角兽整个族群的繁衍的,所以独角兽在地球上存在的数量越来越少。对别的生物来说,爱是一回事,为了种族的繁衍又是另外一回事,它们会将两者区分开来。但独角兽们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观念。说它们固执不算冤枉它们吧?”
我点了点头。尹铭接着又问:“你知道什么是进化吗?”没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一种生物如果想要存活,就必须不断地进化自身。不觉得进化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吗?你为了生存下去,就要变成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有时为了进化,你不得不挺身而出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改变。独角兽灭亡了,因为这群家伙骄傲又固执地拒绝了进化。妈的,我真是太喜欢这种生物了。”
我那时已经有很久没听过尹铭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再加上那天我因为失恋和醉酒,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所以一时根本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能又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他。
“真的是很早就喜欢了。”尹铭一口气喝掉大半瓶啤酒接着说,“我想想,大概是从小时候我第一次在徐庭轩家的画册上见到它的一瞬就喜欢上了这种生物。我和徐庭轩说,我上辈子肯定是只独角兽。”
“你是独角兽的话,那徐庭轩呢?”
“那家伙啊,”尹铭对着酒瓶子思考了一会儿,“那家伙是只鹿吧。哈哈哈。”尹铭边说边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陪了我一星期时间,与此同时当时正在欧洲休整的徐庭轩听到消息后也马上飞去伦敦找到小茜。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了什么,但不久之后我和小茜复合了。
小茜结束伦敦的学业回国后我们迫不及待地订了婚。订婚的前一天徐庭轩也飞回了故乡。他单独把我约了出来。
“送你们一份小礼物。”
刚坐下徐庭轩就递给我一本影册。我翻开看了看,照片上有雨后同时出现的双彩虹,有头对着头一起喝水的小鹿,总之都是一些成双成对的美好事物。我忍不住朝徐庭轩笑了笑,实在没想到他会送一份这么温馨切题的礼物。
徐庭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尹铭出的主意。”
“谢谢你们啦。”我很开心。虽然我没有特别地在徐庭轩面前表现出来,但从他们手中收到这样的礼物我真的很开心。
“尹铭还在日本办画展。明天我飞去找他。”徐庭轩说。
“我说你们……”可能是就要结婚的喜悦给了我勇气,我竟第一次主动问起他们的事来。“我说你和尹铭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想过吗?”
“我想我们……就是我们吧。”徐庭轩听了我的问题并没有生气,只是脸上的困惑一点儿都不比我少。“尹铭和你说过他那段关于独角兽的理论吧?”
我点了点头。
“也许我和他……我们真是他说的那种独角兽。但要发自内心完完全全接受这一点,我们又都差了一点儿什么。”
“那差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可能是一种类似启示和奇迹的东西吧。这些年我去过这个地球上的很多地方,也多少见过一些堪称奇迹的风景与造物。但这种奇迹和我所企盼的那种不一样,我需要的是一种完完全全只为我准备的奇迹,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我以启示。”
“会找到的。”我说。但话说出口后听起来却显得意外的没有说服力。于是我加重语调又重新对徐庭轩说了一遍:“我想你们,会找到的。”
奇怪这么又说了一遍,我竟好像真的发自内心地相信了徐庭轩可以找到,找到那个只属于他和尹铭的奇迹。只是当时的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奇迹会来得如此之快。
徐庭轩飞去日本见到尹铭时已差不多到了凌晨。忙了一天画展的尹铭也已经满脸疲倦。两个人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餐馆就坐了下来。
徐庭轩照例和尹铭聊起了刚刚结束的这次旅行。聊到了我和小茜。聊到了我收到礼物时脸上好笑的表情。
接着徐庭轩犹豫了一下,把我问他的关于他们关系的话又问了一遍尹铭。
“我们就是我们啊。”尹铭说。这两个人的回答果然出奇的一致。
徐庭轩又和尹铭说起他关于奇迹和启示的那番话,与此同时,小餐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他观察了一下餐馆内的环境,最后坐在了尹铭旁边。
“那你说,什么样的奇迹才称得上是神迹?”尹铭问。
“你觉得呢?”
“呃……比如说现在外面大街上突然出现一只本该灭绝的独角兽怎么样?”
“又是独角兽?”
“嗯。英文叫unicorn,日语叫いっかくじゅう,独角兽。”
“好吧。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奇迹,那我想我们……”徐庭轩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刚刚进来的那个小男孩突然满脸惊喜地用日语问尹铭:“叔叔,你刚才是在说独角兽吗?”
“对啊。”尹铭看着小男孩回答。他和徐庭轩的日语都还算不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男孩听到独角兽三个字会那么激动。
“那你也看到街上那只独角兽了吗?”
“什么?街上有只独角兽?”尹铭和徐庭轩同样都是一脸震惊。
他们一起出了店,街上的路灯有些昏暗,反而把夜色衬得更深。夏日的夜风有些微凉,但吹在脸上却有种让人警醒的舒服。三个人一时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一种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的夜色里传了过来。
三个人的身体都不由得一僵,脚步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时间缓慢地前行着,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近。
终于黑暗中一头“独角兽”缓缓走了出来。在离三人大约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只能把这只生物叫作独角兽,在它的鼻子上一只独角耸立着。
因为夜色太过昏暗,三人看不清它脸上的神情,只能隐约地感到它的目光确实是在望向这边。
没人知道它在想些什么,它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这里,似乎是有些困惑。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那头“独角兽”突然转过身,朝黑暗中走了回去,只留三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尹铭和徐庭轩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一种由巨大的恐惧与狂喜所带来的酥麻感。在那一刻,他们都觉得之前在大脑深处一直在凝结着的什么被打破了。血液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畅快地在身体里流通起来,尹铭和徐庭轩那时当然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只“独角兽”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因为他们不可能知道那座城市里有一所大学的足球队,刚刚在前一天晚上取得了一场重大比赛的胜利,其中踢9号位的队员刚巧在一所动物园打工做饲养员,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那群足球队员喝醉酒后突然跑去动物园玩,就像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真的会把动物园里的动物都一个一个放了出来。
是的,尹铭这时当然还不知道他们看到的那只独角兽其实只是只独角犀牛。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在他们最需要上天给予启示的时候,即便只是这么一只独角犀牛就已经够了。
“怎么办?”尹铭问徐庭轩。
“跑啊。”徐庭轩说。
于是他们也转过身,紧紧握住在他俩中间的小男孩的手,朝来时那个明亮的小餐馆跑去。在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过往曾经历的一切和未来他们想要经历的一切都被这个在他们之间的小男孩连接起来了。
他们此刻是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一起飞奔在这夏日夜晚的微风里。在他们的周围,有他们看不见的危险看不见的狮子老虎,但也有无比美丽的孔雀和斑马。他们接下来可能遭遇一头把他们吃掉的猛兽,也可能和一只美丽的小鹿迎面而过。但这些他们通通都还不知道。
而即便知道了他们也会毫不在乎。因为他们和一个孩子紧握着彼此的手。
因为他们已经见到了独角兽。
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神的应许。
更多阅读
怪只怪,我们当初相遇太早 可惜的是我们相遇太早
我曾记下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却惟独没有写过你们,或者仅仅是你。甚至,我吝惜到不曾对太多的人提起你与我的曾经。我想,那段经历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更怕他们不能理解,而且,我应该是坚信自己是不会忘记的吧,所以,我一直认为,我们
魔兽里一些有意思的游戏名字 lol有意思的游戏名字
魔兽里一些有意思的游戏名字!1.见过叫 “卖血玩魔兽”的见过个猎人叫“我是自愿的” 我还在纳闷呢 他口哨一吹BB跳了出来叫“我是被逼的”2.轻轻松松盖姚明(侏儒)还见过一个侏儒MM的名字叫“一心想嫁牛头人”(貌似size不对滴哦,当心X生
推荐靠谱男,我是妇女之友 被称为妇女之友的男生
推荐一个靠谱男给各位我亲爱的单身女性朋友我其实认识很多靠谱的年轻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刻意替哪两位撮合一下,但我在上海的时候,组织了很多很多活动,有【读品】的活动,有“思想库报告”的活动,还有平日各种饭醉活动,我的想
我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___完颜洪烈之于包惜弱 完颜洪烈上过包惜弱吗
射雕英雄传里的爱情相对来说很专一很痴情。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为什么,没有拖泥带水,没有朝三暮四。都是心心相印、痴恋一生、忠贞不渝。毫无疑问,诠释了爱情境界里最高尚最美好的情感。这么多人喜欢,也是喜欢里面的爱情故事吧,无不
30张你从未见过的月球摄影照片 从未见过
在2011年3月19日满月的时候月亮离地球只有221565英里(356575公里)的距离。它是在近20年里离我们最近的一次。今天就分享:30张你从未见过的月球摄影照片,希望有你喜欢的。Moonrise / MondaufgangSuper moon tonightSuper Moon Over NYC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