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其孰能与此哉!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来”指“将来”,“往”是“过去”。而“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来”是“信”(直),“往”是“屈”(曲),是从空间上说的。“神以知来”,如《中庸》所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既然是知晓未来,这个“知”与“知以藏往”的“知”意思不同。“知来”是“虚”,“藏往”是“实”;“神以知来”是至诚之“道”,而“知以藏往”是易生生之“德”。
对于《易》,孔子说“不占而已矣”;“吾观其德义”。儒家不贵前知,而是主张“见几而作”,如阳明子在《传习录》中说:“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道家也不主张前知,如庄子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如果有“将”、“迎”,就不是“用心若镜”了。但至人“用心若镜”与儒家之君子“见几而作”是有区别的。“知几”、“见几而作”是进德修业、成己成物,是“知以藏往”,而“用心若镜”是“应而不藏”,只“应”不“藏”,就与德性无关,那么所谓逍遥自在也不够圆满。此外,儒家的“知几”是“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而庄子说至人“用心若镜”所要实现的是“胜物而不伤”,无论是“胜物”还是被物所伤,物、我还是截然对立的。只有成“德”才能真正逍遥自在,“足乎己无待于外者之谓德”,“德”是自在,所以不显,所谓“不显惟德”。但“天德不可为首”,自在即他在,必然“藏诸用”,所以孔子说“二三子,吾无隐乎尔”。
“知以藏往”,“知”是“成物,知也”的“知”,是“德行恒易以知险”的“知”,“藏”是“显诸仁,藏诸用”的“藏”。“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不言所利即无所不利,所谓利天下之大利。同样,乾“德行恒易以知险”,“知险”是无所知而无所不知。“易则易知”在空间上是“无对”,在时间上是“无待”,因为“无待”,所以不贵前知。“无待”是圆满自足,无待于“来”,也无待于“往”。所谓“知以藏往”,是“原始反终”,是“始条理而终条理”,把整个创生过程都收摄在当下,如阳明子说“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易则易知”,因为易之“知”能“藏往”,所以易决不是迁流不息意义上的变易,而是生生不息的创生。生生之谓易,天地之大德曰生,易是易德,而“易之为道也屡迁”是易之“道”,“德”与“道”不可混淆。惟有“诚者,天之道也”、“率性之谓道”,“德”与“道”才是合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