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垄断国企的白领打工生活 垄断性国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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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锦(上海)


  我是一个白领,在一个垄断国企工作。我的收入不像网络上传说的那么夸张,但看看家里那些下岗的亲人,摸着良心说也不低了,每年税后有12万元,公司还管一顿午饭。“五一”、国庆、春节三个节日会发购物券,每次200元,去年物价涨了,今年春节就发了300元。中秋节时候会有一盒月饼,春节时候还会发一个礼品篮子,里面有两瓶长城干红,还有一盒饼干,两盒糖,一包瓜子,一包开心果,据生活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说值二三百元。另外,过生日时候会发120元的糕点票。国有企业的一个特点是很守陈规,每年礼品篮子里的内容都是不变的。这就是我所有的福利待遇。当然还有医保和社会养老保险。
  为了得到这些福利,我的代价是和寂寞为伴。我是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外地人,老爸老妈老婆孩子都不在上海。单身汉生活可以精练到像消防队员一样简单精确,早上上厕所、洗冷水脸、用水把睡乱的头发捋直、穿衣穿鞋、烧一杯开水,然后打开窗子,站在窗前开始喝水。做完这一切只需要10分钟。我烧水用的是最小号的电热杯,每次可以烧一纸杯的量,立等可取,烧多了没人喝也是浪费。
  站在窗前把这杯热水喝掉的时候,我就边看窗外的景色,边听收音机。我的窗外是黄浦江边的一个公园,江水波光粼粼。喝完水,我步行上班,穿过公园,顺着江岸慢跑30分钟就到公司。沿路景色也很漂亮,柳枝摇曳,江水涟涟,路上很少遇到机动车,只有几张每天都能遇到的面孔:江边有一对卖炸油条的夫妇,油锅飘出的袅袅青烟让人感到温暖。一个面目清瘦、戴金边眼镜的男子漫步走过油条摊时总在低沉地吟唱。一个清洁女工用大笤帚扫着石板路上的柳树落叶,刷刷地响。当每一个清晨这样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生活还是美好的。
  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我才开始吃早餐,把盒装的牛奶放在一个雀巢大空瓶子里,从饮水机里接开水,烫热了喝掉,再来点面包饼干,这些东西是用公司发的购物券和生日糕点券买的,我不会乱花一分钱。中午饭是公司免费提供的自助餐,据说是35元一个人的标准,鸡鸭鱼肉总是天天碰面,偶尔还有海参,和着葱段炒了大盆大盆地端出来,每天都有水果。对于我和很多同事来说,中午这顿饭是一天当中的大事件,以撑不死为原则,另外两顿以饿不死为标准。每天中午我都尽量延长在饭桌上的时间,不光为多吃一点东西,还因为早早吃完了没地方可去。
  饭后我和要好的同事绕着办公楼走走,去买买彩票,我只买头等奖有500万元的那种,因为我觉得只有这种奖项才可以改变生活,当然我从来也没有中过,我就又回办公室。普通员工的办公室里没有长沙发可以睡觉,我就把椅子降低,把脚搭在一个矮柜子上,把头靠在一个高柜子上,居然也能进入梦乡。醒过来,到洗手间洗冷水脸,常看到部门老总、公司老总也在洗手间刷牙,洗脸,他们有独立的办公室,有可以舒舒服服睡午觉的长沙发,这些人都是年薪30万、50万元的富豪啊!但在和他们一起洗冷水脸刷牙的时候我常想,他们的日子和我并没有本质不同,都是办公室盒子里的一只小玩偶。
  我最喜欢的是有公司买单的晚饭饭局,公款吃香喝辣,更重要的是打发了晚上无聊的时光。但我们普通员工饭局很少。没有饭局就尽量简单一点,在办公室烫一袋泡面就打发。下班了,我不愿意马上回自己的房子,我一直称我拥有产权的那个房子为“宿舍”而从不呼之为“家”,在我看来,那个没有亲人的房子怎么能叫“家”。我乐于待在办公室里,听音乐、看电影。音乐和电影当然都是网上免费下载的,办公室里的空调和照明也是免费的。
  我常觉得人的忍受力真是无穷的,我居然可以在这个蓝色靠背、黑色扶手的办公椅上,每天坐12个小时以上。回想以前在家乡工作的时候,我是一个根本坐不住的毛头小伙啊。岁月无情地把我变成了一个可以把牢底坐穿的中年男人。
在垄断国企的白领打工生活 垄断性国企
  办公室再好也不是过夜的地方,我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宿舍,为了节约用电,我很少开灯,打着手电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电筒用充电电池,电池和充电器在公司可以领到,在办公室里充好。冬天天冷,我还减少了洗澡的次数。我也没有电视,我觉得电视机里无论是肥皂剧还是正剧都在说假话,都在谋杀我的时间,我更愿意看书。除了节约水电的开支,我还和其他住户一起参加了拒交物管费的抵抗运动,已经抵了好几个月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果。
  在宿舍里有一个最好的消遣就是给家里打电话,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是三个女人——老妈、女儿和老婆。老妈特唠叨,一接通电话,就好像打开了她身上的一个说话开关,她就开始不停地说,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关好门户,小心烛火,勤奋工作,报效祖国。老婆与我做了10多年夫妻,没红过一次脸,就愈发珍惜,我要把这个纪录保持到去见马克思的时候。
  上海没有亲人,还好有电热毯,有本书上说离婚要准备的10样东西,头一样就是电热毯,我觉得它真的是单身汉最好的伴侣,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有一个小收音机,是老婆送的。我就听着它入睡,这两天我最喜欢听的是评书《三国演义》,关老爷舞着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胭脂马。燕人张翼德手提丈八蛇矛,骑的马没名没姓,小人书里我见过是匹黑马。我手拿方天画戟,这是我最喜欢的兵刃,骑的是黑底白花的骏马,这是我少年时在一本讲李自成的小人书上看到闯王的一个女将的坐骑,反正是铁马冰河入梦来,好一场轰轰隆隆的戎马生涯。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08年第12期,敬请查阅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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