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的雷横是郓城县的都头,他是个大孝子也是个义气用事的汉子;他因公到东昌府出差,回来时被梁山好汉请到山上住了五日。山寨的头领们劝他入伙,他说家有老母,;不愿上山,其实关键因素是----他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落草为寇有悖他的政治觉悟;但是,命运之神的安排,是谁也逃不过的。最后雷横因一场民事纠纷而一木枷把自己上司的二奶打死而“逼上梁山”,按理说:好男不跟女斗,为何雷横会对一个女子下狠手呢?让我们顺藤摸瓜看个究竟。
雷横离开梁山回家。在上班的路上遇到本县的帮闲李小二。混迹市井的李小二给雷横爆料:最近县里来了个色艺双绝的“走穴歌手”。在县里最大的勾栏(相当于宋代的歌厅)演出,没来几天就拥有了众多粉丝。“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雷横闲来也无事被李小二带着来到勾栏,雷横是郓城县刑警大队长,那自然是“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
演出开始了,白秀英的父亲报幕,白秀英先表演了一个“垫场诗”,然后正式表演“流行曲目”,白秀英一开嗓那真是“郓城好声音”------“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白秀英唱当半中间就拿着托盘下场讨赏钱,第一个就来到青龙头上第一位的雷横面前。无巧不成书,雷横那天没带钱!雷横如实告知“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白秀英笑着说“头醋不酽彻底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白秀英想要个“开门红、好彩头”。雷横也自觉理亏,“红了面皮”拼命解释。在这个尴尬时刻那个该死的李小二又“自出外面赶碗头脑去了”,他跟雷横说过,白秀英父女来郓城县去过雷横家“拜码头”(“那妮子来参都头,却值公差出外不在”)。可负责地方治安的郓城县刑警大队雷大队长就在眼前,白秀英却不认得真神!
此时的雷横如果客气点或者放下身份跟勾栏的老板借点钱,这个事情就很好解决。但,雷横不会这样做啊!雷横是郓城县的都头,他在郓城县娱乐场所看演出堂而皇之的坐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恐怕这不是第一次吧?再说;刑警大队长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看演出没带钱那又怎样?两个字----“免单”,说不定勾栏老板还要陪着笑脸送点礼物呢。可还是那那句话----“无巧不成书”,白秀英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啊!她是新任郓城县县长的情人;雷横给满堂彩的勾栏现场泼了冷水,有县长老爷撑腰的白氏父女底气十足;对雷横的态度由笑转怒;这两父女一唱一和对雷横讥讽挖苦、恶毒攻击。说雷横是“村里人”,是个“不晓事的人”,并侮辱人格说雷横不是“雷都头”而是“驴筋头”。白老头儿啊白老头,你这不是自己找打吗!雷横好歹是郓城县头头脑脑的人物;当着这么多本乡本土的人,堂堂郓城县刑警大队长当众受辱,雷横怒火中烧,“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雷横把人给打了也砸了场子。“勾栏里人,一哄尽散了”。
如果换成金翠莲父女、阎婆惜父女遇到此事早就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可白秀英是县长的情人,自己的父亲被打白秀英岂肯罢休。她立即带着父亲跑到县衙告状。知县听了,大怒。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本处县里有人都和雷横好的,替他去知县处打关节,怎当那婆娘守定在衙内,撒娇撒痴,不由知县不行。立等知县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
按理说,雷横打一个卖唱女属于民事纠纷。雷横是郓城县衙门里的老员工,当时的北宋内忧外患,地方上盗匪猖獗、治安混乱,出于“维稳”大局考虑,我想新任县长处罚雷横不会过重,但县老爷抵挡不住娇媚的白秀英“撒娇撒痴”,文中不是说了吗----这叫“枕边灵”,我想“枕边灵”和“枕边风”是一个意思吧。二奶最温柔也是最厉害的就是枕边风。它能把好事“吹”坏,坏事“吹”好,大事“吹”小,小事“吹”大,甚至可以把矿石“吹”成金砖。那个暴戾的纣王不就是被妲己的“枕边风”吹昏了头脑,杀死忠臣良将致使其江山社稷为武王所取代。貂婵不就是利用“枕边风”使董卓与吕布反目成仇而被人所灭吗?面对老员工和自己的情妇,被“枕边灵”吹得晕晕乎乎的新任县长选择了后者。满足了白秀英“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的请求。但白秀英有了县长这张最硬的底牌得寸进尺;她要跑到歌厅门口居然要求禁子(就是狱卒)按倒雷横在地上趴着,都是一个系统的;禁子有点于心不忍,白秀英以县长“二太太”自居;威胁恐吓禁子,禁子们也无奈的执行。雷横忍气吞声趴在冰凉的地上,堂堂七尺男儿雷横的心里那该是什么滋味啊?
白秀英在旁边不远的茶铺心满意足美滋滋的观看。雷横的母亲来送饭,看着亲生自养、人高马大的儿子这样被当众羞辱,雷妈妈开始骂禁子,禁子们无奈的向雷母说出原因,雷母也是舔犊情深、护子心切。左一个“贼贱人”右一个“贱母狗”的当众和白秀英口角起来,俗话说: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艺人本来就“下九流”,“二奶”这个头衔和妾一样属于低等的身份,雷母这样骂白秀英,这个女孩子怒火中烧;在雷横面前谩骂并殴打雷妈妈。雷横是个大孝子,看到白秀英打自己母亲和几天积累的屈辱感让雷横失控了、爆发了。操起捆绑犯人用的木枷就把白秀英打死了。“众人看时,那白秀英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弹不得,情知死了”。
这场民事纠纷就这样以血和生命的代价结束。按理说,雷横和白氏父女都有错,白老头不该出口伤人,雷横不该动手打人。但仔细分析,白氏父女和雷横发生突的导火索还是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在作怪。
在中国古代的社会;艺人是一群处于社会边缘地带的弱势群体。宋代经济的繁荣带动了娱乐业的兴盛,然而大多数艺人的社会地位是低微的。以白氏父女为代表的江湖艺人其实是活在-----台前强颜、背后流泪的卑微世界里;《水浒传》里的渭州城金翠莲父女、郓城县的阎婆惜母女的境遇就是真实的写照。白秀英为了过上好日子;趁着自己年轻有姿色依托“县长情人”的身份在郓城县娱乐场所赚钱;也纯属无奈。
在雷横眼里白氏父女是游走在江湖卑微低贱的戏子。谈不上有什么社会地位。雷横骨子里就鄙夷白秀英“行院”(就是妓女)的社会身份。因为在当时的社会普遍价值观里:良家子女是不从事“戏子”这一行业的,古代不少艺人表演才艺的同时兼且出卖色相,艺人表演的场所——瓦子勾栏,被认为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门”;瓦子勾栏给人的印象所以如此恶劣,女色的引诱自然是原因之一。
而雷横在勾栏里破坏了娱乐圈的潜规则还作威作福的姿态;让白秀英父女这样的底层百姓深恶痛绝,有县长这个坚实的后盾;白氏父女在雷横面前大有翻身做主人的气魄。并且白秀英依附豪强;不以做二奶为耻,反引以为自豪。白秀英有点小人得志、仗势欺人。所以白氏父女“扯虎皮拉大旗”;敢肆无忌惮的羞辱雷横。
这就叫“针尖对麦芒”,雷横“官本位”的心态觉得小小戏子居然在他的管辖范围吆五喝六、趾高气扬的,他非常气愤;并且雷横的个性也激化了矛盾。雷横出场在第十二回,介绍雷横时有一句“只有些心地匾窄”,什么叫“匾窄”,就是说雷横这个人心胸狭窄、气量狭小。心胸狭隘的人表现为敏感、多疑、草木皆兵;凡是不利于自己的议论和批评,和丝毫的委屈和无意的伤害,或者被别人轻视、奚落、误解;无论这些情景的发生是有意的、偶然的、纯属是开玩笑的,狭隘者狭隘的心胸、狭小的气量都会随时随地显露出来,就会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吃不得亏,否则心理就不平衡。所以爆发了冲突。
而郓城县新任县长又在这场冲突中火上浇油,其实他并非被“枕边风”迷惑,他是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乘机烧到雷横身上。雷横在郓城县官场上是老员工,难免在新任领导面前摆老员工架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些地方和单位主要领导干部一旦调整,随之就会一批干部将要集中调整。雷横作为国家工作人员公然搅乱社会娱乐场所正常经营,还殴打无辜百姓,作为新任县长正好乘机整肃纪律、铲除异己。
最后雷横成了杀人犯,被朱仝在押解过程中“义释”而跑到梁山去了。林冲是因为高俅的儿子看上自己的老婆而被高俅陷害逼上梁山,雷横的遭遇与知县有很大关系。如果不是知县的情人依仗知县的权力,这事情不至于搞得这么糟,所以雷横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逼上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