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镉污染大米事件曝光以后，环境问题重又进入人们视线。这里将去年在某年会上发表的一篇关于环境污染的文章在这里公开发表，提出应该由国家主导进行环境治理，所谓的“谁污染谁治理的”市场化治理模式已经被证明是假治理真污染，既有利益博奕，也有成本问题，国家不管，就只能是放任自流了。
电镀污染治理现状和思考
刘仁志
摘要：我国环境污染形势严峻。以电镀行业为例，电镀污染存在向不发达地区转移和大多数企业的自治难以达标等问题。电镀污染治理不只是电镀企业的事，更是政府的事，应该由政府主导。污染治理的产业化因为涉及利益博奕而不利于环境保护。由国家统筹环境治理事业，才是根本解决之道。电镀工业园不失为统筹治理的一种模式。但是，需要对电镀工业园的规划与建设标准化，而防止出现重复建设和不符合环境评价要求的问题。和教育、医疗事业一样，环境治理企业及其技术，不应该是一种赢利产业，而应该是一项国家主导的公益事业。这种环境治理观念的改变，或可改变我国环境保护的被动局面。
1前言
五十年前，也就是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现代环境保护运动先驱蕾切尔.卡森女士发表的《寂静的春天》一书，以其强烈的震憾力，推动了全社会对环境污染的关注，并且终于使环境保护政策成为美国国家的国策，从而推动了世界各国对环境问题的重视，也形成了一个持久的环境保护运动。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在为她的书再版时写的序言中说“《寂静的春天》播下的新行动主义的种子如今已经成长为历史上伟大的群众力量之一。当一九六四年春天蕾切尔卡森逝世时，人们已经明白她的声音是不可能被掩盖的。她唤醒的不止是我们国家，还有整个世界。”[1]
五十年后的今天，被唤醒的世界怎么样了呢？春天是不再寂静，但却已经喧嚣得过头了，只不过这喧嚣声并不是动听的鸟鸣，而是各种自然和人为灾难的大合唱。狂风暴雨和地震海啸争相登场，枪炮的轰鸣和求救的呼喊交相呼应。旧的环境污染还没有根本解决，新的环境问题却不断涌现。而在这喧闹的合唱中，报喜不报忧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在高唱着。人类也许就在这自欺欺人的欢乐颂中，将自己的未来唱完。
由于环境污染是一个太大的课题，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展开来讨论，这里仅就电镀业的污染治理情况做一个评述，以抛砖引玉，让更多业内人士共同关注这个问题，促使我国工业污染的治理走出当前的困境。
2电镀污染治理的基本情况
实事求是地说，我国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开展的无氰电镀运动，与当时发达国家正在兴起的环境保护运动几乎是同步起动的。我当时正在国营七一O厂电镀部工作，参与了电镀车间的三废治理和四机部的无氰电镀课题的开发，由于当时是国家主导，企业也不以利润为考核指标，治污经费得到保证，技术可在全社会共享。以我们的生产规模，采用电解法处理氰化物镀种的废水和含六价铬的废水，用活性炭吸附法处理前处理酸雾等，可以满足当时的生产和排污要求。
随着改革开放的加快，包括七一O厂在内的一大批国营企业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有些倒闭、破产，有些则跟上了发展速度，产能规模急剧翻番，但三废治理则没有同步跟上，不仅仅是已有的电镀企业和单位没有及时提升自己的污物处理能力，还产生了一大批新的污染企业。到现在，电镀行业已经在现代制造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这个行业的三废治理，却乏善可陈。呈现出令人担忧的情况。一些地区虽然对电镀企业进行了整治，关停并转了一些中小电镀企业，但电镀多年排放的污染物对当地土壤和地下水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污染，需要较长时间的治理才能减少其危害。监测表明，有些已经将非法电镀关停产数年的地区，土壤中的重金属含量仍超标达国家二级土壤标准的7.9～9.4倍[2]。一些仍在生产的地区情况就更为严重。
环保专家根据国土资源部公布的数据估算，全国每年因被重金属污染的粮食高达1200万吨，相当于广东一年的粮食总产量，可以养活常住珠三角的4000万人口。国家环保总局南京环境科学研究所组织的《典型区域土壤环境质量状况探查研究》调查显示，珠三角部分城市有近40%的农田菜地土壤重金属污染超标，其中10%属严重超标。珠三角调查区域中，重金属超标元素主要为：镉、汞、砷、铜、镍。其中，土壤中汞含量明显增高，增加幅度多在70%~150%。调查中约有50%调查区土壤中铅含量水平明显增高，增高幅度大多在30%左右。
据网媒报导，2010年4月，“公众环境研究中心与自然之友等34家民间环保组织一起发布的《2010IT品牌供应链重金属污染调研》报告显示，珠三角地区长久以来受重金属污染的状况没有得到缓解，IT行业的重金属污染给这一地区带来了严重后果。34家环保组织此次调研重点关注了与IT产品相关的电池行业和与印刷电路板制造相关的电镀行业。以IT产品不可或缺的印刷电路板为例，在印刷电路板生产的电镀、蚀刻等工序中，产生的主要污染物除铜外，还可能包括镍、铬等第一类污染物。
大量生产印刷线路板的企业给当地河流、土壤和近海造成了严重污染，而这些企业长期以来给知名IT行业品牌供货。为此，公众环境研究中心和34家NGO点名提示29家国际知名IT品牌，包括IBM、苹果、惠普、佳能等知名IT品牌，希望重视其供货商生产过程中存在的重金属排放问题，呼吁采取措施加强供应链环境管理。”[3}这一问题现在显然已经引起国际社会的重视，苹果的代工企业富士康也已经就此类事件做出回应[4]。
这些绝非空穴来风。
我从事电镀工作四十多年，由于工作性质原因，对全国大多数电镀企业的情况，有一定程度了解。可以肯定地说，能够完全达标治理电镀三废的企业是不多的。一些生存在灰色地带的电镀企业则根本就没有任何治污处理措施，至今都是如此！
以2008年浙江省某县人大常委会对电镀产业的专项评议资料为例，评议认为“我县的电镀污染直接影响了生态环境，严重危害群众的身体健康，已成为全社会反映的热点问题”，并且“由于电镀行业审批门槛很高，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垄断经营，而该行业的高额利润也致使一些加工户铤而走险，进行非法电镀、酸洗等生产。同时，一些电镀等重污染企业为了降低成本，也存在偷排现象，致使环境污染十分严重。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广大群众对身体健康和生存环境越来越重视，对环境质量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为此，广大群众对重污染行业整治的呼声也十分强烈。”针对这种情况，人大常委会委员提出建议“要加快县电镀中心建设。希望当地政府能与相关部门一道负起责任，齐抓共管、形成合力，集中电镀企业生产，统一收集处理“三废”，确保达标排放。”[5]
到2011年该县某镇成立创建生态文明镇小组，仍然提出“严厉打击、强化重污染整治。加大对无证电镀、土炉铸造等违法行为的源头控制和打击力度，并采取落实到村辖区属地管理办法，对28个行政村区别实行责和职、绩与效的量化考核制度”[6]。足以证明这一地区的非法电镀等问题仍然存在。历年所做的认真的评价也好，制定的文件也好，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浙江省是我国经济最发达地区，那里的电镀业状况尚且如此，其他欠发达地区的情况就更加可想而知。我相信各地电镀协会的同仁们对当地的电镀业的三废治现状是心知肚明的，讲真话，不要说电镀协会，就是各地的环保局，压力也很大，他们对一些当地既是赢利大户，又是电镀排水不达标大户的企业，根本就不可能依法加以停产制裁。对一些散户和小户，则也难完全根除。说穿了，就是地方经济利益的博奕，使牺牲环境成为最无奈的选择。
3由企业承担排污治理存在的实际困难
为什么电镀企业或单位的三废治理这么困难？难道这些企业的领导或主人就真的全是黑心烂肝的吗？答案显然不是。只要有这个能力，谁不愿意自己成为社会的模范？即使有昧了良心的存心偷排的人，也只会是少数。多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首先是经费不足。现在的电镀企业，包括制造业的利润空间都很小，而电镀三废品的达标治理的费用却是很高的。不仅是治理用地、基础建设和设备的投入很大，而且投产后的运行费用也都很高。这两项加起来，绝大多数企业都难以承担，如是出现了一种普遍的变通手段，就是有三同时的立项和相应的建设，但其治理能力是与实际不符的，也就是处理能力往往只是正常生产下限的能力，或一班制生产的处理能力，而电镀大多数是三班制或两大班制生产。甚至是成倍缩小了的处理能力，且减少一些项目的治理，求得以小的投资，取得生产资质，然后在实际生产中经常不达标排放。有些则白班正常处理，夜里不经处理直接排放。这是电镀业普遍的现象。
第二是三废品治理的技术问题。现在的电镀三废治理技术，尚难以简单地达标处理所有废水、废气和废渣。要完全处理达标，要用到多种技术分级分别处理，这使电镀三废治理的成本很高，企业难以承担。有些环保企业的产品和技术并不过关，在承担了电镀企业的环保项目后，始终难以达到排放标准，企业不断投入也无济于事，只能靠打通关节来蒙混过关。而环保企业不少就是由环境保护部门有关联的企业开设的，是以赢利为目的。这就更增加了环境污染治理的成本，使环境保护工作陷于被动局面。
当前这种“谁污染，谁治理”的问责制，看似公正，却并不公平。企业面对市场竞争，不可能不顾成本地对治污加大投入。加上环境保护事业的产业化，将环境保护当做一种政府支持的新兴产业对待，也是表面上合理，实际上有害的做法。这就使得一个需要全社会和举国之力来做的事，变成了受市场经济影响的企业行为，使关系人类生存环境变化、直接影响作业人员身体健康和环境安全的大事，只由一个一个企业来承当，是对全体国民不负责任的。
以经济最发达的美国为例，根据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统计，美国用于空气、水和土壤等环境介质污染控制总费用(包括投资和运行费)，1972年为260亿美元(占GNP的l%)，1987年猛增至850亿美元，20世纪80年代末达到1200亿美元(占GNP的2.8%)。以杜邦公司为例，每磅废物的处理费用以每年20%～30%的速率增加，焚烧一桶危险废物可能要花费300～400美元。即使如此之高的经济代价仍未能达到预期的污染控制目标，末端处理在经济上已不堪重负[7]。可见由企业自己治理污染，其结果将是企业不堪重负而难以为继。
这些年来，我国的教育和医疗的产业化，给这两在行业带来极大危害，已经引起社会的热议，国家也引起重视，开始作出改革的承诺。但是，危及全人类生存的环境污染问题，却仍然由市场经济来维持，放任环境受到破坏而不采取得力的措施，是政府和相关人员的失职。
4关于电镀工业园
应该承认，全球化进程对推动中国的环境治理是有益的。电镀业适应这一进程做了许多工作，地方政府也拿出一点土地用于电镀工业园区的建设，采取集中电镀企业、集中分类收集废弃物，集中治理的办法来解决分散性电镀企业难以解决的排污治理问题，关闭一些分散在外的电镀企业，迁往电镀工业园生产。大中型城市市区内的电镀业已经基本外迁。但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并不是都迁进了电镀工业园。一些中小城市也还并没有将电镀工业园区建设纳入议事日程。
导致这种园区开工不足而外面分散的电镀企业依然故我的局面，是电镀工业园的建设从一开始就走入了误区。
首先，在，国家将环保产业列为国家扶持的新兴产业后，一些有眼光或者有门路的人开始动起了投资电镀工业园的脑筋。如果是一种公益投资，那就好办了，但是这些投资都瞄准国家扶持的优惠政策的同时，还有运作中不断产生的丰厚的利润。这样一来，进入园区生产的企业需要支付很高的运行费用，同样使面对市场竞争的企业难以承受，无法在园区内生存下去。
同时，一些园区的建设在规划前没有充分的论证和优化设计，运行中问题很多，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园区集中治理的排放也难以达到国家排放的标准，使园区的运作仍然存在风险，而一些地方保护政策也会默认这种不达标的排放，使建设电镀工业园的初衷难以落实，污染状态，得不到控制和扭转。
其次，由于行政区划或地区利益的驱动，一些工业园区的选址也不是很恰当，还存在同一地区出现多个电镀工业园区的现象。这都为电镀污染治理带来新的问题。
如何由国家主导，制定出标准化的电镀工业园区模式，并且经充分论证后选址做出样板工程，供各地参考，是可行的一种办法。
5环境污染治理的公用事业化
针对电镀污染制理中存在的延绵已久的问题，一个根本的解决思路就是将环境污染治理由国家承担，制定详细办法，统一实施。现在说环境保护是国策，却又按市场经济规律进行运作，实际上上放弃了国家对环境污染的治理责任。由企业自己主导治理，难以达到真正治理达标的效果，很多企业只有形式上的治理，实际上基本没有治理。据了解，这种情况，不只是电镀业如此，其他如印染业、造纸业、涂料业等众多化工污染企业，都同样面临在市场激烈竞争中难以支出大笔污染治理费用的问题。只有由国家从所有企业和国民收入中统一抽取环境染染治理税，再由国家统一用于国家主导的环境污染处理设施，统一规划、制定法规，严格管理，才可以使污染治理真正的在我国运作下去，否则，企业治污多是自欺欺人之举。
统一由国家包办治污，将分散的、重复的而又低效的治理，变为统一的有规划的国家治理，企业按章交税或排污费，使工业污染治理成为公用事业，像生活圾圾处理一样，由国家依法交公共事业部门办理，其力度和整合资源的能力将大大增强，实际用于治理的总费用还将会低于分散治理而又难以达标的费用。
环境污染治理的事业化并不是免除排污企业的责任和义务，而是将其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纳入一个公平公正的体系，形成以举国之力来解决环境污染的局面，使环境保护真正成为国策，而不是一句口号。
6 结语
为了解决我国电镀业三废治理所面临的困难局面，应该将企业主导的污染自行治理和以市场经济运作为目的的环境保护行业改为以国家为主导的公益事业。这才符合环境保护为我国国策的环境保护理念。否则，在利益趋动下的环境保护产业化，难以完成真正治理污染的重任，现在各地的电镀企业形式上的治理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参考文献：
[1] 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上海译文再版社，2011年7月
[2] 何志坚等，电镀废水污染区土壤重金属含量的测定及污染状况评价，[J]监测分析，2010年第5期，P84
[3] |李远方，重金属污染防不胜防 环境面临巨大压力，中国商报，2012年2月14日
[4] 林其玲，苹果开查富士康血汗工厂涵盖逾9成产品封装工厂，《新京报》手机看新闻，2012年02月15日
[5] 关于电镀产业发展情况的专项评议，慧聪网，2008年10月9日
[6] 浙江玉环县楚门镇严厉打击电镀等重污染企业，中国电镀网，2011年5月31日
[7] 清洁生产的国内外发展状况和绿色电镀，国际企业网，2011年11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