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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茶与诗联姻是中国茶文化独特现象
林 沙
我国是诗的国度，历代诗人吟茶，留下大量诗词，估计不下数千首。南宋诗人陆游，是个“超级茶迷”。他一生写了９３００多首诗，其中咏茶的诗有３２０多首。他的千古绝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见于他的《游小西村》。而他的《效蜀人煮茶戏作长句》∶“饭囊酒翁纷纷是，谁尝蒙山紫笋香。”说他淡薄酒饭，偏爱茶香。他在《幽居》中描写自家门前景致∶“园丁割霜稻，村女卖秋茶”；“客来何用问，此是放翁家”。茶成了“放翁家”特有标志之一，也许因他爱茶高洁品格，所以才能写出那么多的爱国诗篇。
茶与诗“联姻”，实为中国文学史上独特的现象。我国文学史，有“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之说。赋、词、曲，都被列入诗的范畴。有人把赋列入骈文一类，与诗无缘。
茶赋：其实，赋源于楚辞，而楚辞历来属于典型的抒情诗体，故赋亦是诗的变种，如晋代诗人杜育的《(艹舛)赋》在开篇写道：“灵山惟岳，奇种所钟。厥生(艹舛)草，弥谷被间。承丰壤之滋润，受甘灵之霄降。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侣，是采是求?”这篇短短86字《(艹舛)赋》，是中国茶文学的新开端。
茶诗：从《诗经》至现代，都有诗人咏茶诗，如《诗·邺风》：“谁为荼苦，鞭甘如荠。”“紫荆具茶名，迳路通林起”(杜甫《寄赞上人》)；“杯里紫香茶代酒，琴中绿水静留滨”(钱起《过张成待卿宅》)。欧阳修《尝新茶》谈了品茶饮艺：“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嘉。新香嫩色如始造，不似来远从天涯。”张籍的《和韦开州盛山茶岭》说，“看自家人寻常触露竹”，描写民间饮茶普及情况。
李白在《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诗》中写道：“丛老卷绿叶，枝枝相连接，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这个“曝”字，记载了当时晒茶工艺于史册。至于炒青法，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有记载：“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沏下金沙水。”至于“宀告花茶”(即花茶)的起源，可见于陆龟蒙的《茶焙》：“且说焙前人，时时灸花脯。”诗人自注：“灸花，焙人以花为脯。”
与“茶圣”陆羽有关时的诗，皇甫曾《送陆鸿渐山人采茶回》：“千峰待逋客，香茗复丛生。采摘知深处，烟霞羡独行。幽期山寺远，野饭石泉清。寂寂燃灯夜，相思一磬声。”僧皎然《访陆处士羽》：“太湖东西路，吴主古山前。所思不可见，归鸿自翩翩。何山赏春茗？何处弄春泉？莫是沧浪予，悠悠一钓船。”
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前月浮梁(景德镇)买茶去”，和王建的一首诗说：“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描写了茶商及茶叶贸易盛况。白居易的诗友元稹，写过一首《咏茶》诗，从一字到七字，叙述茶的性质，诗客僧家皆爱茶，喝茶的情景，别开生面，可以排列成宝塔形的诗，一首独特别致的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识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游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半知醉后岂堪夸。
宋代名诗人梅尧臣茶诗众多，试举一二，《春阴》：“浓淡云无定，凄微气宇寒。鸠鸣桑叶吐，村暗杏花残。客子行裘簿，春塘野水宽。轻雷欣已发，谬作采茶官。”《建溪新茗》：“南国溪阴暖，先春发茗芽，采从青竹笼，蒸自白云家。粟粒烹瓯起，龙文御饼加，过兹安得比，顾渚不须夸。”
元明清的煮茶、采花诗词，叙述如何煮，如何采茶和采茶的艰辛，有：元·洪希元《煮土茶歌》：“论茶自古称壑源，品茶无出中水。艹再再中苦茶出土产，乡味自汲井水煎。器新火活清味永，且从平地休登山。王侯第宅斗绝品，揣分不到山翁前。临风一啜心自省，此意莫与他人传。”
明·启明和清·陈章，同写采茶，触笔不同，陈章把它比为“莲心苦”。先看启明《采茶词》：“雷过溪山碧云暖，幽从半味软短。银钗儿女相应歌，筐中采得谁最多?归来清香犹在手，高品先物是太守。竹炉新焙未得尝，笼盛贩与湖南商。山家不解种禾黍，衣食年年在春雨。”陈章的《采花歌》则道：“夙篁岭头春露香，青裙女儿指爪长，度涧穿云采茶去，日午归来
现代诗人董必武的“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又尝胜利茶。”(《元旦口占用柳亚子怀人韵》)林伯渠《和柳亚子先生》：“百年岁月流如矢，几度兴亡话与茶。”朱德的《庐山云雾茶》：“庐山云雾茶，味浓性泼辣。若得长年饮，延年益寿法。”郭沫若《题高桥银峰茶》：“芙蓉国里产新茶，九凝香风阜万家。肯让湖州夸紫笋，愿同双井斗红纱。脑如水雪心如火，舌不(饣豆)(饣丁)眼不花。协力免教天下醉，三闾无用独醒嗟。”
茶词：茶诗如海，茶词如涛，首推苏东坡《西江月》：“龙焙今年绝品，谷帘自古珍泉。雪芽双井散神仙，苗裔从来北苑。汤发云腴酽白，王戋浮花乳轻圆。人间谁敢更争研，斗取红窗粉面。”南宋豪放词宗辛弃疾丢掉福建路安抚使后，写有《水龙吟》：“冬槽春盎，归来为我，制松醪些。其外芬芬，团龙片凤，煮云膏些。古人兮既往，嗟予之乐，乐箪瓢些。”向往人生“三乐”(饮酒、品茶、安贫)。
为人传诵最广的有黄庭坚《品令·咏茶》：“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零。全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二分酒病。味浓香水，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茶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还有他的《一斛珠》：“香芽嫩茶清心骨，醉中襟量与天阔。夜阑似觉归仙阙。走马章台，踏碎满街月。”写得格外有滋味。为人传诵最广的有黄庭坚《品令·咏茶》：“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零。全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二分酒病。味浓香水，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茶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还有他的《一斛珠》：“香芽嫩茶清心骨，醉中襟量与天阔。夜阑似觉归仙阙。走马章台，踏碎满街月。”写得格外有滋味。
更有趣的是明代王世贞和王世懋兄弟同为“美人捧茶”图，调写《解花语》。世贞重点写煎茶：“中冷乍汲，谷雨初收，宝鼎松声细。柳腰娇倚，重笼畔，斗把碧旗碾试。兰芽玉蕊，勾引出清风一缕。颦翠娥斜捧金瓯，暗送春山意。微袅露鬟之髻，瑞龙诞尤自沾恋纤指。流莺新脆低低道，卯酒可醒还起。双鬓小婢，越显得那人清丽。临饮时须索先尝，添取樱桃味。”弟弟世懋则写：“春光欲醉，午睡难醒，金鸭沉烟细。画饼斜倚，销魂处，漫把凤团剖试。云翻露蕊，早碾破愁肠万缕。倾王鸥徐上闲阶，有个人如意。堪爱素鬟小髻，问茅相应寒透纤指。柔莺声脆香飘动，唤却玉山扶起。银瓶小婢，偏点缀儿般佳丽。凭陆生空说《茶经》，何似侬家味。”
茶曲：茶在元曲中，因处于异族统治下，多以茶隐逸山泽作为寄托。关汉卿在《不伙老》中说，“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自忘忧，分茶撷竹，打马藏阄，五通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孙周卿的小令《水仙子·山居自乐》：“西风篱菊灿秋花，落日枫林噪晚鸦，数椽茅屋青山下。是山中宰相家。教儿孙自种桑麻，亲眷至煨香芋，宾朋来煮嫩茶，宝贵休夸。”杨朝英的同调小令《自足》更有句云：“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闲时节自炼丹砂。”
元代，以民间的俗谣俚曲为基础，吸收诗词的某些特点，形成一种新的文学载体，这就是散曲。元代著作家张可久写了许多茶曲，和清新曲句。如《凭栏人·海口道院》说，“雨后松云生紫岩，花外茶烟生翠岚。袖诗出道庵，探海水东南。”又如“舌底朝朝茶味，眼前处处诗题。”（《红绣鞋·题云山寺》）“诗床竹雨凉，茶鼎松风细。”（《清江引·张子坚席上》）“挂鱼网、茶灶，整诗担、沙鸥惊笑谈。”（《湘妃怨·瑞安道上》）“曲外霓裳，茶分凤髓。”（《拆桂令·春晓有感》）“媚春光草草花花，惹风声盼盼茶茶。”（《寨儿令·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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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茶文化悄悄地进入了“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行列。记载经贸的茶诗，应首推白居易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诗中还塑造的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唐代女艺人，“老大嫁作商人妇”，叙述茶叶的经贸活动。
明末郑成功储贤馆谋士阮〈昊)锡的《安溪茶歌》，进一步描写茶叶经贸活动的发展，洋人到厦门进行贸易的盛况，揭穿茶叶供不应求情况的假冒行为，在“打假”的今天，更有现实意义，全诗如下：
安溪之山郁嵯峨，其阴长湿生丛茶。
居人清明采嫩叶，为价甚贱供万家。
迎来武夷漳人制，紫白二毫粟粒芽。
西洋番舶岁来买，王钱不论凭官牙。
溪茶遂仿岩茶样，先炒后焙不争差。
吾哀肺庾日增加，蔗浆茗饮当餐霞。
仙山道人允不止，井坑香涧路途赊。
江天极目浮云遮，且向闲庭扫落花。
无眠为君辨正邪。
历代咏茶诗繁多，吟福建茶叶的诗则始于北宋，如“建水正寒清，茶氏已夙兴。”(宋·丁渭《咏茶》)“石碾轻飞瑟瑟尘，乳花变出建溪春。世间绝品人难识，闲对茶经忆古人。”(宋·林逋《烹北苑茶有怀》)蔡襄的《和孙之翰寄新茶》诗，又是另一番诗情画意：“北苑灵芽天下精，安须寒过入春生。杭人偏爱云腴白，佳句遥传玉律清。衰病万绿皆绝虑，甘香一事未忘情。对题尽量山家宅，画日虚望试品程。”
理学家朱熹也写过咏茶诗，一首叫《茶坂》说：“携〈竹赢〉北岭西，采撷供茗饮。一啜夜窗寒，跏趺谢衾枕。”另一首《康王谷水帘》，写茶树之景而抒情，“飞泉天上来，一落散不收。披岩日璀王桑，喷壑风飚（风留）。采薪爨绝品，诧茗浇穷愁。敬谢古陆子，何事复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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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变文集》里有一篇《茶酒论》，开头颇有饶趣：“窃见神农，曾尝百草，五谷从此得分。轩辕制其衣服，流传教示后人。苍颉致其文字，孔丘阐化儒因。不可从头细说，撮其枢要之陈。问茶之与酒，两谁有功?”接着，茶先说其可贵，酒继而自夸其力，又揭其“过”。“两个政夺人我，不知水在旁边。”水出来和解道：茶酒如没得水，将成什么样?水对万物，功绩最大，但它并未言其功。茶酒又何必争功呢?和好如初，“酒店发富，茶坊不穷。”结尾更是妙处横生，“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风。”
茶和酒成了诗人们轮番吟颂的主题。李白号称酒中仙，杜甫说他“斗酒诗百篇”。李白发过豪言壮语：“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他的诗集中酒诗占过半，颂茶的诗只有一首《答族侄僧中浮玉泉仙人掌茶》，并附一诗序：“清香滑熟，异于他者，所以能还童振扶人寿也。”与李白齐名的诗圣杜甫同样恋酒终生，他的名句“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但是，杜甫留下的茶诗，却比李白多得多，如他的《进艇》诗：“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茗饮蔗桨携所有，瓷罂无谢玉为缸。”描述全家人出游品茗的情景。在《己上人茅斋》，杜甫说：“己公茅屋下，可以赋新诗。枕簟入林僻，茶瓜留客迟。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空香许询辈，难酬支遁词。”已是非“酒渴诗狂”的躁动了。
酒能醉人，茶可醒脑。孟浩然《清明即事》说：“空堂坐相忆，酌茗聊代醉。”白居易的《山泉煎茶有怀》：“坐酌冰冰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执一，寄于爱茶人。”白居易把茶引为终生“知己”，他曾创作五十多首咏茶诗，在《琴茶》诗中公然宣称自己喜琴爱茶，是平生两大嗜好，“陶陶任性一生间”。
白居易和诗僧韬光，在杭州留下品茶佳话。一次，白居易写了诗柬，邀请韬光进城，诗的最后两句说：“命师相伴食，斋罢一瓯茶。”韬光不肯入城，答诗曰：“白云乍可乘青嶂，明月难教下碧天。城市不堪飞去，恐妨莺啭翠楼前。”白居易见他不肯入城，就亲自上山访晤，汲泉烹茗，移瓯就教，吟诗论文，而成为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