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母亲”这个词太庄重了，平日里喊惯了妈妈，写这篇纪念母亲的文章，还是用妈妈这个称呼更亲切一些。
4月26日到30日，整个四天的时间里，我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2013年4月26日上午，我正在单位上班，突然接到爸爸的来电，说是让我回去看看妈妈，类似的电话爸爸会经常打给我，因为妈妈生病已有三年的时间了，每次回去，妈妈都会怪我爸爸多嘴，不该因为她身体的原因耽误我的工作或者是正常的生活，并且总是装出一副很健康和快乐的样子，看到的妈妈瘦弱的身子、略有浮肿的脸和乌色的嘴唇，我心里总是很难过又无可奈何……，甚至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选择医学这个专业。这次接到电话，我问情况怎么样，爸爸不直接回答我，直是说你回来看一下就知道了，于是我答应爸爸下午就回去看妈妈。
因为车子限行，我乘公交车过去耽误的时间比较长，于是我又打电话给妈妈，询问她是去住院还是怎么办？她一口咬定不住医院，我后来分析，前段时间她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每天输液7、8个小时，人像是被绑在床上似的，并且出院时虽然脸上消肿了，但嘴唇还是乌色，咳嗽声不断，所以她坚决不肯去医院，这几天爸爸腰椎间盘突出每天在拔火罐，哥嫂平时忙工作，白天也不在家，如果妈妈有个急事还真没个帮手，于是我问她想不想去山上住，她非常高兴地说“愿意愿意”。因为妹妹在国外，弟弟不争气，哥嫂跟妈妈住一起，多少都有些小的不愉快，平时妈妈除了跟她的几个知心老太婆在一起散步、买菜、东家长李家短地聊天说笑外，休息日就盼着我回家跟她在一起。近两年来我平均半个月回去一次，每次都给她买许多鸡鸭鱼肉，把她的冰箱装得满满的，然后在家里吃一顿她用心用爱做的非常可口的饭菜，午休时就回自已的家，玩自己的乐器了，陪伴妈妈的时间并不多，其实心里也总想回去，但一说回去，她就会做许多饭菜，增加她的麻烦，平时妈妈接到我的电话第一句话总是：“回来吃饭嘛”，妈妈是操劳的命，我从小到大总是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有一次我专门问她：“妈妈，你在厨房里一呆就是二、三个小时，不觉得累吗？”妈妈说：“就像你喜欢唱歌跳舞一样，我喜欢呆在厨房里，做出好吃饭菜，你们多吃点，我就高兴”。
听妈妈说愿意跟我去山上，于是我借了个车回去接妈妈，她听我说是借车，马上说她可以赶公交车（妈妈总是宁愿自己受累也不愿意给别人增加麻烦），等我快到家时给家里打电话，爸爸接的电话，说是他因为腰不好不想上山（以前身体好时，他是最喜欢我带他俩上山的，过去一般是我去度周末，周一上午回单位上班时，把妈妈带回来，爸爸则喜欢留在山上住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时间，然后我和妈妈又去接他回来，爸爸比妈妈大十岁，妈妈总是全面操持家务，所以爸爸不会做饭，如果他独自住在山上，会吃得简单，但他喜欢和那里的邻居打麻将和爬山，邻居表扬他走路像小伙子，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走得就更精神了），妈妈听说爸爸不想上山，生气地一把就抢过电话对我说：“他不去我去”，听妈妈语气这么坚决，我就让妈妈把住院的洗漱用具都带上，在山上住时，如果她身体不好，我可以随时陪她去华西医院。
等上楼看到妈妈时，觉得她还是平常的样子，病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爸爸说她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以前妈妈说她在蒲江住时，因为那里空气好，就不会咳嗽，这次上山希望会有所好转。
平时去山上顺利的话只需1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是不自觉地走错路，妈妈精神特别好，还总以为是要到了，我劝她闭上眼睛休息，她说“不用”。在车上我们一边聊天，她一边往窗外看，我从后视镜观察，她一直像个孩子似的处于兴奋中，左边看了，又看右边，后来回想起她当时的眼神，可能她想把这最后的景色牢记在心一样。
（后来回想起来，在开往山上的路上，她讲了3件类似于遗嘱的事情，一是告诉我弟弟有了个8个月大的男孩，他现在比以前懂事多了，东东自己在家带孩子，他老婆在外上班。二是如果她走了，可以把爸爸送到青羊五医院去，那里可以简单地治疗，还管三顿饭。三是说前几天86岁的何阿姨爬上五楼的家中来看她，叮嘱她：“小周，你千万不要走哈，你走了我就没有最好朋友了”，当时妈妈对我说：“我走了不要留骨灰，撒了就是”，我当即打断她：“尽说些没用的事”。关于提到她的后事，还有两次，第一次大概是在一年前的家里，她爽快地对我说：“死有什么可怕？我从来不怕死，不就是眼睛闭了不睁嘛”当时我非常惊呀，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性，这么撒脱了？还有一次是在医院里，她对病人说：“我就不怕死，死了就像睡觉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骨灰撒了就行了”，但她今年春节回了一次内江老家，给她父母上坟后，与老家的亲戚商量着为她的父母立碑的事，说就方便我们以后扫墓）
26日晚上7点半我们顺利到家了，她这次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很听我的话，一到家就躺在床上休息，看着我上下左右地打扫屋子和清洁橱房，以前这些事都是她为主力，爸爸和我打下手的，煮晚饭时因为加水少了，我把浠饭煮成干饭了，（我从小长到大，妈妈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一句话，对哥哥和妹妹也是一样，但她对爸爸却非常小气，特别是她晚年，爸爸如果有一点点做得不如她意，她就翻来覆去地唠叨，经常看到爸爸委屈地像个孩子一样不说话，我们就不忍心地劝妈妈少说两句）。我带来的土豆烧排骨她吃了不少，米饭只吃了一小口，还有半个馒头。一年半没用过的电视机打开后仍然清清楚楚，晚饭后，妈妈很知足地靠在骑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视剧，时不时还给我讲故事的情节，我表扬她记忆力好，我知道，平时她除了做家务和外出散步，观看电视剧也是她晚年的重要精神生活，晚上十点半她吃过药后，我们关灯睡觉（以前我们在山上，晚上一般九点就睡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头靠近妈妈后侧，前半夜她咳嗽得很严重，眯眯糊糊中我几次都被她的咳嗽声惊醒，但我不做声音，怕她知道我被打扰了，后半夜她就睡得非常踏实，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左右的邻居开始说说笑笑吃早餐了，很是热闹，妈妈说她早上不想吃东西，9点过时，她还吃了一点水泡饭。因为要买洗衣粉，我让妈妈在家休息，自己去赶场，十多分钟的路程我感觉有些孤独，以前每次走这条路时总有妈妈、爸爸陪我，空着手去，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一路上都是说说笑笑的。
买了东西回来，我一五一十地给妈妈讲我赶场的新鲜事，如：买包洗衣粉还送了个洗脸盆；买了妈妈最爱吃的南瓜；一个老婆婆卖的豆豉特别受欢迎，还有一个妇女从私车上下来说“太婆呀，你让我找得好苦，上次我买了你的豆豉，回去后大家都说好吃，我今天跑了怀远等好几个镇子，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我要买5斤”，我买了半斤，回家用油一泡，果然好吃，中饭时煮的鸡蛋面条，我放了两粒豆豉在妈妈碗里，她说太咸不敢吃，就挑了出来，我却因为这豆豉打天了胃口，妈妈中午只吃了半碗饭，下午分几次吃了梨和广柑，下午她的气色好多了，又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邻居们来看她，建议她好好休息，妈妈还跟小周姨抱怨爸爸：“以前我身体好的时候，他就喜欢来山上，因为我可以给他做饭吃，这次我身体不好了，他就不来了”，小周姨说：“我的后老伴跟我一起11年，我身体好时，天天给他做饭，我倒在床上，他就回成都了，想起就觉得没得意思，所以我们离婚了，你不一样，你们是原配夫妻，怎么都好说，你要振做起来，你有个这么好的女儿，你当然应该好好享受享受”，妈妈说：“好，我以后就住这，不管他了”。跟邻居聊天后，妈妈精神更好了。
因为一年半没住人，家里闹过鼠患，我开始大规模地清洗被褥，妈妈躺在床上看着我忙忙碌碌的样子，很心疼，也很佩服我的韧性，我安慰妈妈说：“没事，我行的，只是平时有你做，我就懒散了”，当天阳光非常好，下午6点洗晒的东西就干了，晚上舒舒服服地盖在了我们的身上，晚上爸爸打过电话来，我告诉他：一切都非常好。
晚饭按照妈妈的吩咐，我把黄瓜和莲白一起煮，又把鸡蛋打成蛋花煮在里面，不放一点盐，妈妈把满满一碗汤饭都吃完了，完全像是健康人一样了，她听说我上街时找到一家卖电器的，可以修家里的冰箱，如果修不好，重新买一个也才1300元，她催我：“那你明天让人把冰箱修了吧”，听了她的话我非常高兴，知道她对她的身体有信心了，想长期居住下来了。
晚上她洗澡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几次担心她站久了身体不好，她却在里面说：“没事”，洗澡出来后，她的头发黑黑的，略有卷轴，估计是才烫染过的。接着她就坐在床檐边和我又一起看了一会电视，十点半，她准备吃药，看着花花花绿绿的五片药丸，我说：“是药三分毒，你今天挺好的，明天再吃吧”，她说：“应该一天吃三次的，我已经减成二次了”，我说：“少吃一次没事的”，她就听话地把药放下了，十点半我们关灯睡觉。
因为走得急，我的睡裤没带，妈妈把她的一条绵睡裤找出来让我穿上，现在我在电脑前写这段文字的时候，还穿着这条睡裤，就像妈妈对我的关心从来没有停止过一样。
在山上陪伴妈妈的两天时间里，因为单位上事情多，人手少，不断有电话打来，催促我回去，我妈妈病得这么重我不可能回去，但又不好说明具体的情况，只说妈妈身体不好。妈妈知道我工作忙，一再催促我回去，一辈子都为别人考虑的妈妈，从来都是把她自己放在次要的位置上的，我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妈妈说：“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工作上的事情我可能告诉其他人怎么做”。
头半夜她又是咳嗽，后半夜睡得很香。28日上午7点过，窗外的鸟叫得很婉转，邻居们又是有说有笑起来了，小周姨在家门口问我：“你们吃饭了吗？”，我说没有。妈妈小声问：“谁在说话呀？”，平时她的耳朵是很好的。
早上我煮了南瓜浠饭，她却不想吃饭，我又开始洗昨天没有洗完的衣被，凉晒完后，发现她还在昏睡，尽管心跳正常，体温正常，但身上总是出很多汗，我把纸垫在她脖子周围，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像我们小时候睡觉时她拍我们的背一样拍着她，问她想不想去医院，她摇头，过了一会窗外下起了雨，我说：“雨停了，我们就去医院”，此时她不表态了，接着她想吐，我赶快把脸盆接着，只吐了一点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咳嗽，她也没有任何啖），然后她又平静地躺下，我搂着她，拍着她，和她小声说话，告诉她，我会永远和她在一起，过了一会，她用手摸胸和肺的部分，我赶紧给她往下顺，问：“怎么了？”，她轻轻地说：“难受”，顺了不到十分钟，她就又睡了，此时，我有些无可奈何，突然想起上帝了，虽然我不是基督徒，但我在内心郑重发誓：“上帝呀，如果你这次能够让我妈妈躲过这一劫，那我就信奉你一辈子”。
约11点，她说想上厕所，我扶她下床后，她对我摇摇手，说：“不用管我”，但她怎么都无法挪动脚步，我拿来脸盆，又找了个塑料袋，让她尿在里面，她不拒绝了，她艰难地脱裤子，还几次想推开我帮助她的手，小便后，我想帮她擦下部，她坚决地摇手，她自己又艰难地把下体擦干净了。她的小便特别黄，也特别少，看她病得不清，我安慰她说：“妈妈，五一过后，我再请一个星期的假陪你，前后算起来还有十天的时间呢，你会好起来的”，妈妈点了点头，这是以前不敢想像的事，以前每次离开家，妈妈总是提醒我：“把工作做好，把家搞好，我没事，你放心”，看来她意识到她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心里非常的难过。
中午的时候，我喂她吃苹果，说：“吃了苹果就有抵抗力了，咱就有劲了”，于是她大口大口地咬着苹果，当时我心里还特别高兴，以为像往常一样，中午过后她的情况就会大大改善。吃过半边苹果，我给她把脸和手擦洗了一遍，看到她的皮肤变得细嫩和白皙起来，光泽度很好。我又问她想不想吃南瓜浠饭，她摇了摇头，我说：“那我们一小时后再吃吧”，她又点点头，一小时后，我喂她吃南瓜，包在嘴她却不吞，我问：“没劲吞？”，她点头，我说：“等会吞？”，她又点头。
累了一上午，我又有睡午觉的习惯。平时我回妈妈家，中午饭后，妈妈知道我这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总是说：“去睡午觉，我来洗碗”。
半小时的午觉后，我发现妈妈口里的南瓜还没吞，怕卡住她喉咙，我用手去抠，她的牙关半开着，手指伸不进去，我知道情况不好，马上问妈妈：“我们去医院哈”，妈妈略略点了一下头，于是我冲下楼，找到物管的小降（真是天意，平时他白天要外出上班，晚上才会回来的），我说：“我妈妈病了，请你背她下楼，我送她去医院”，身强力壮小降和我一起冲上楼，小心地把妈妈背下楼，又小心地把她放在车里。
当时约是下午的4点，平日里过道上总会有一些邻居在看报、打麻将或者聊天，奇怪的是当时去没有一个邻居的身影，这大概也是天意，妈妈离开这里时，不希望邻居看到她是被背下楼的吧。
在回成都的路上，我不停地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我们快到医院了”，开了半个小时，快进崇州高速路时，我把车停在路边，观察妈妈的情况，发现她的脉搏和呼吸很正常，我说：“妈妈，再坚持一下哈，我们就要到医院了”，妈妈的头有意识地晃了一下，我立即给哥哥打电话：“妈妈情况不好，你赶快到华西的急救室，要准备好担架，妈妈昏迷了”，放下电话，我还有点后悔，不应该说最后一句话，让哥哥提前担心。一路上我边哭边喊着“妈妈、妈妈”，既然她不能够回答，但能够听到也好呀，知道我一直陪着她，后来我喊累了，又担忧开车出状况，我把收音机打开，放音乐给妈妈听，并且尽量把声音放得很大。当时我内心一直有个信念，妈妈虽然外表瘦弱，但内心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她一定能够挺过这一关的，不会有事的。
到三环时，苏坡立交桥正在修，所有的车被堵在了通往羊犀立交桥的方向，哥哥打电话来问我到了哪里，听说被堵后，他建议我找交通警察，打应急灯开车，可是当时周围没有警察，我心里非常着急。好在路很快就通顺了，我昏头昏脑地在陌生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好在平时我的方位感很强，所有在我面前的道路突然都变得畅通起来，只是因为华西医院周围的单行线，让我绕了一段道路，到急救大楼时，哥哥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下了次，我第一时间打开后坐上的车门，去摸妈妈的呼吸和脉搏，没有了！没有了！顿时，我嘶声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49岁的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情绪的失控状态），哥哥立即把妈妈从车里抱到担架上，我和一个小护士推着妈妈就朝抢救室冲，小护士边推边小声说：“没希望了”。
一进抢救室，小护士大喊：“这有个危重病人”，立即有几位医生就冲过来，给妈妈压胸部，接仪器，小护士把我和哥哥请出抢救室，几秒钟后，一个医生在通话窗口喊“刚进来中毒的病人家属”，我说：“她嘴里是没吞下的南瓜，不是中毒”，接着我向她汇报整个情况，抢救的主治医生又冲过来征求我们的议建：“需不需要全力抢救？”，我和哥哥异口同声地说：“全力抢救”，护士马上让哥哥去挂号，过了一分钟，我听到里面的医生说要切喉管了，心立即就收紧了，因为我知道那是准备上呼吸机了，切喉管是多疼的一件事呀，妈妈能承受吗？上了呼吸机也只是一种被动的脉动，妈妈不像别的病人是因为其它脏器有问题，而妈妈的直接病因就是心脏病呀，上呼吸机会把她劳累的心脏再次拖累的，我正在犹豫时，哥哥挂号过来，对我说：“刚才推妈妈进来的小护士真心地告诉我，没有抢救的必要了”，我和哥哥立即做出放弃治疗的决定，，窗口医生要求我签了字。此时强心针等抢救的前期费用已经产生，好在没有切喉管。
十几分钟后，在医生的引导下，我们又回到妈妈身边，看到所有的仪器上都呈出现一条条的直线，妈妈胸前的衣服全部被撕烂，我理解那是抢救病人必需的，看着妈妈安安静静的脸和完整的身体，我小声跟妈妈说：“妈妈，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我们爱你，不想让你再受累，你休息吧，这辈子你太辛苦了”。
此时我才有时间打量整个抢救室，近百平方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地放了几十张床，1/3的床上躺着病人，并且还不断有从地震灾区送来的受伤的志愿者。
接着，我和哥哥开始办理妈妈的后续工作，因为妈妈名字的最后一个这写错了，导致在交费时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时我通知YM也来了，他准备了大量的现金。把妈妈送到附二楼的太平间时，这里的工作人员的与楼上医生的素质相差就太远了，这样要钱，那样要钱，名义就是“按照中国民间的传统风俗”，而我和哥哥对这些完全陌生。明知他们在宰我们，但还处于失去妈妈的悲伤情绪中，也不想跟他们多说话，最后觉得他们太过分，晚上九点半还是决定把妈妈送到成都东郊殡仪馆。
东郊殡仪馆是新建的，手机上搜不到位置，我们走了许多弯路，本来30分钟的道路，我们走了近一个半小时，也许是妈妈愿意多跟我们呆在一起吧，灵车司机又敲了我们不少钱才把所有的事情办完。回到家里已近12点了。
在送妈妈去殡仪馆的路上，我和哥哥商量，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81岁的老父亲，怕他身体承受不了。第一个告诉的是妈妈的两个弟弟，不巧的是他们当时正在千里之外攀枝花，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准备第二天一早乘火车回来。在给舅舅打电话时，哥哥第一次忍受不住悲伤的情绪，语无伦次地边哭边说。很快，几个表弟表妹就得到了消息，纷纷打电话来表示无法够接受这个突如其来残酷现实。
白天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一晚上我都没有睡好。
早上8点钟，妹妹的电话就从美国打过来了，哭泣地询问事情的经过，我和哥哥本来是不准备告诉她的，因为她无法赶回来看妈妈最后一面，也就没有必要让她伤心（在我们家四个兄妹中，我知道妈妈最器重的是哥哥，最不喜欢的是弟弟，最喜欢的是妹妹，最可依赖的是我），可侄子在QQ上把奶奶去世的消息发出去，被妹妹看到了。我简单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让她放心，我们会把妈妈的后事处理好的，电话的另一边，我听到她的两个孩子快乐地说笑着，感到非常颀慰，因为妈妈常常告诉妹妹：“别担心家里的事情，家里有哥哥姐姐，你安心把你们一家四口照顾好”。
父母前后两次去过美国，在那里，他们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和幸福的时光。每每向周围邻居谈起妹妹，妈妈总是特别自豪和骄傲。
因为爸爸还不知道实情，8点半时，正在诊所拨火罐的爸爸就打电话过来了，这几天因为妈妈不在他身边，他很担心，所以每天都会打2个电话给我，一般情况下我说几句话，就把电话递给妈妈，妈妈吩咐他要注意身体，自己挺好的。但这一次不同，妈妈昨晚已走了。为了让他有思想准备，我说：“妈妈的情况不太好，你要保重身体”，他着急地说：“那你就送他上医院呀”，我说：“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又把手机递给哥哥，电话另一头，听爸爸对哥哥说：“你妹妹说你妈妈的身体不好”，哥哥在电话里应付了一下就挂掉了，在去妈妈家的路上我又接到爸爸的电话，他问：“你们到医院了吗？”，我说：“快到了，妈妈的情况很不好，你要有思想准备”，当我手拿一朵大白花敲开妈妈的家门时，坐在客厅的爸爸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历来坚强的爸爸伤心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我的天呀，我的天呀”，我跪在爸爸面前边哭边向他解释：“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妈妈带回来，真的对不起，我尽力了，妈妈走得很平静，走得没有一丝痛苦，她跟我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非常高兴”，爸爸抱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后来爸爸自责地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她太辛苦了，太累了，是累死的”。
看爸爸实在太伤心了，我立即给万里之外在杭州的小叔打电话，他得到消息后也很惊呀，他在电话里说了一些劝慰爸爸的话，并且决定马上买飞机票到成都来，很快，爸爸家庭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打电话来表示慰问。
爸爸情绪稳定一点后，我们开始征求爸爸关于置办妈妈后事的事情，爸爸说：“从简吧”，关于骨灰的事，爸爸轻声说“撒了吧，我以后走了，也一样撒了”。因为爸爸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他最崇拜的人是周恩来，所以他历来就主张把骨灰撒了，但妈妈是个重传统情理的人，她在晚年能够主张把自己的骨灰撒了，可能是受爸爸的影响，因为爸爸要坚持不留骨灰，妈妈留下骨灰会孤苦伶仃的。
于是我们分头行动起来，我和YM去社区退休办履行规定的程序，但29日正好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社区大门紧闭。我们买了一些水果、糖果、花生等供品，又到花圈店买了两个花圈，一个写爸爸送给爱妻的，一个是我们几个儿孙敬献的，儿孙的名字中我只写了哥哥夫妇，我们夫妇，妹妹夫妇，孙子辈只写了扬扬和天天。讣告也是我起草和书写的，不知道固定的格式，大致的内容是这样的：
周泰荣，1942年2月21日出生于四川内江，原系成发公司幼儿园退休教师，因心肺功能衰竭，经华西医院抢救无效，于2013年4月28日晚7点去世。
周泰荣一生勤奋、善良、乐观、敬业，深受单位同志、周围邻居和家人的尊敬和爱戴。
周泰荣遗体告别仪式将于2013年4月30日11点在东郊殡仪馆举行，望亲朋好友相互转告为谢！
周泰荣家属
2013年4月29日
由于是假期，冲洗照片的店铺关门了，哥哥用彩色纸把妈妈的一张照片打印出来，装框后挂在客厅电视上的墙壁上，照片中的妈妈和蔼可亲，笑呤呤的，就像横批写的：音容婉在（她的笑声清脆，好像随时都会在耳边晌起）。对联是我写的：勤劳善良辛苦一生，儿孙满堂幸福一世。妈妈的遗像对面的沙发上是刚挂上去的一幅牡丹图，非常的艳丽和大气，妈妈笑呤呤地看着这幅特殊的画，是半个月前妈妈住院时邻床的一位病友送的，这位病友是一位居士婆婆，能说会道的，真诚、热情，凡是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喜欢跟她聊天，前几次去看妈妈，这位居士婆婆都在别的病房与其他人聊天，后来一次去看妈妈时，妈妈对居士婆婆说：“快把别人送你的几幅画拿出来看看，我女儿也喜欢画画”，三幅分别是牡丹图、钟馗、寿，大小不一，虽然出自一人之手，但唯有关牡丹图最有水准，也最喜庆，最后一次去看妈妈，她悄悄对我说：“居士婆婆出院时把最漂亮的牡丹图送给我了，她把我这个人阴气重，用牡丹图中和一样，等我回去后，你哪天来家里把它挂在墙壁上哈”，我说好，妈妈又说：“居士婆婆夸你长得漂亮，我就骄傲地对她说：是呀，我的女儿长得像我嘛。”
29日这一天的天气特别奇怪，完全是艳阳高照，中午时却狂风大，几次都把摆放在楼下的花圈吹倒，像是老天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一样，后来大家齐心协力，用尽各种办法才固定了花圈。讣告贴在单元门对面的墙壁上，因为是沙石墙面，怎么贴都会掉下来，后来路过的邻居建议我们贴到大门口的瓷砖墙上，这才大功告成，时间已近中午的12点，看着斗大的楷书，我觉得很特别，不少年纪大的婆婆、大爷老远就能够把上面的字认得清清楚楚，因为过去都是一个工厂里的，又是邻居，不少人特别关心讣告上写的名字。
中午一家人吃过面后，陆续就有一些邻居和亲朋好友来了，几位楼上楼下的邻居相互搀扶着到家里来，他们说：“你妈妈是个好人呀，楼上楼下的随时都笑嘻嘻，见人就打招呼”，我们楼上的孙老师，带着她的小外孙女说：“我住六楼，我们家小孩子特别淘气，总是又蹦又跳的，我告诉小孩子：‘楼下的婆婆有心脏病，受不了的’，但你妈妈从来没提过这事，这一家人真好”。
86岁何阿姨跟妈妈有50年的交往，双方家庭的根根底底都一清二楚，前几天在山上，妈妈还把何阿姨一家的事情又给我又讲了一遍。这次见到何阿姨时，她仍然是雷厉风行的模样，妈妈的性格比较柔弱，从何阿姨那里她得到过许多力量。我向在坐的人讲了一件我小时候的事情，一天晚上，妈妈说：“早点吃饭，晚上整个大院要开大会，何阿姨要发言”，果然，黑洞洞的夜幕下，密密麻麻坐了近百号男女老少，主席台前木头支起的几盏电灯下，一排会议桌后坐了许多当官模样的人，不久做为整个大院院长的何阿姨就拿过麦克风，用她铿锵有力和特有方言大声宣布：“我们幸福大院今天成立了”！场下是雷鸣般的掌声，那时的何阿姨好威风呀。后来她的老伴范伯伯出事了，有一天来了许多警察，把他们家团团围了起来，当时我们特别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妈妈说，何阿姨的老伴疯了，要用菜刀杀人。她老伴是1937年打日本时的抗日英雄，国家的功臣，因文革时被批斗而疯了，小的时候我跟着妈妈经常到她们家玩，范伯伯就会拿出个小本本写我的名字，然后鼓励我好好学习，当毛主席的好学生，并且把报纸上他划了线的内容念给我听，外人一般都觉得疯子挺可怕的，但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从不打人骂人，只是喜欢重复说话。范伯伯疯了以后，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义务打扫院子里外的卫生，有一年冬天，夜晚下了一场大雪，早上六点过范伯伯就开始扫雪了，他说：“学生要上学了，害怕滑倒”，再后来我工作、结婚，搬离了妈妈家，回家时偶尔看见范伯伯在散步，他胸前有个口罩，口水不由自主地在流，但衣服特别整洁，每次我见到他都会停下脚步多观察他一会，后来有一次带儿子回妈妈家，我又遇到了他，我问：“范伯伯，你还认识我吗？”，他摇摇头，我说：“我是某某某”，他立即兴奋起来：“那我就知道你了，你从小就喜欢听我讲故事，特别是打日本鬼子的故事”，我又把我儿子介绍给他，他立即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写下了儿子的名字，对我儿子说：“你妈妈是个好学生，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定要为你写一首诗歌”，然后乐哈哈地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和儿子回娘家又碰到了范伯伯，他很远就喊着我们的名字，对我们说：“上次我说过要给你儿子写首诗的，我背给你们听：妈妈是个好学生，儿子是个好孩子，要听毛主席的话，要当毛主席的好孩子……”我告诉儿子，这些话我小的时候就是范范教育我的，儿子表示明白。再后来有一次春节，路上见到范伯伯后，我送了一大袋核桃粉给他。妈妈后来告诉我：“听何阿姨说过：范伯伯有一天抱着一袋核桃粉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送的”。范伯伯今年92岁了，虽然每天他都躺在床上，但何阿姨把他照顾得很好，因为他是老革命，一个月有近万元的收入，也算是他们家重要的经济支柱吧，祝他老人家活到一百岁。妹妹在上幼儿园之前一直由何阿姨的母亲照顾，小脚老太婆当时估计60多岁，走路时左右颤悠悠的，话不多也不笑，妹妹从小就很听话，从没见她哭过，总是乖乖地听话的样子，每次放学后我去何阿姨家接她，她都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见到我也是浅浅地一笑，小时候妹妹一直很文雅，羞涩，长大了性格大变，是家里人见人爱的开心果。
罗婆婆是妈妈最好，最知心的朋友，过去常听妈妈提到她，但对不上脸面，果然在与她的聊天中，发现她对我们家的情况一清二楚，可以想像是与妈妈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她的口中，我对妈妈又有了一些新认识。她说我妈妈与她是老乡，她回农村乡下，妈妈总是打电话：“罗罗，你回来了嘛，你不在，我不好玩呀”；每次妈妈到她家玩，她都要留妈妈吃饭，平时妈妈吃得很少，但只要是她做食物，妈妈都喜欢；妈妈还建议与罗罗一起在都江堰买墓，说去世后还可以在一起，从与罗婆婆的交流中，罗婆婆的耿直、豪爽是妈妈喜欢的类型，妈妈虽然外表柔弱，但内心真崇尚具有坚强人格魅力的人。罗婆婆提到妈妈，就说妈妈是特别纯洁、特别善良的人，从来不会说一句让别人为难的话，表面东观开朗，但妈妈的内心同样有许多放心不下的烦脑。在对我妈妈的认识上，我和罗婆婆有许多惊人的共识，妈妈一生都是操心的命，没事的时候会把家里的亲人挨个挨个地挂念，总是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的，就是不想她自己应该好好地享受生活，真是辛苦一生的命运。26日在去山上的路上，我还建议妈妈身体好了以后，多找居士婆婆玩，信信佛教，这样心胸会开阔一些，许多烦恼的事情也可能放下，妈妈当时答应我说：“好的”。
哥嫂的同学和朋友来得很多。许多人都是今年1月4日参加过侄儿婚礼的人，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我们家就遇到了这二件大喜大悲的事情。
我单位上的同事和朋友一个也没有告诉，因为他们连续工作了七天，刚刚准备好快乐地度过“五一”假期，所以我不想打扰他们的计划。我觉得自己的许多品质都像妈妈，仁慈、善良、宽容、细心、体贴、乐观、积极、坚韧和替别人着想。
晚上10点过我把全英她们送回北三环，因为这几天我神情晃忽，为客人端茶送水时，时不时会把水打倒，开车也没法集中精力，总是走错路，本来送全英他们回家，30分钟的车程，我七弯八拐的走了一个半小时，其中还把周伟的老婆和孩子弄吐了，YM一路埋怨我，从来不多言的全英忍不住了：“李哥，姐姐在开车，你就不要说她了”，我无语，历来无语，对他……
30日一早，因为要去殡仪馆，我七点半就出发了，把汽油加满后直奔妈妈家。开车的路上，我突然想在妈妈的追悼会上讲话，把妈妈这一生的艰难和养育我们的不易讲出来，这可能是我能够为妈妈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到了妈妈家，我开始打底稿，刚写了几行字，二个舅舅和舅妈就来了，他们是妈妈最亲的亲人，我于是放下笔开始安慰他们，并且详细讲述妈妈离世前的整个过程，又是一次声泪俱下的讲述，让我精神快要崩溃了。九点，我们准时把花圈和祭品收集起来，装了满满6车人向殡仪馆进发，早上10点过到达后，我和哥哥开始办理相关的手续，本来没估计有那么多人来送行，所以事先不打算搞遗体告别仪式的，但来的都是家里最至爱的亲人，所以我们开了个单间。
妈妈走后，二舅就是妈妈娘家的权威人物了，虽然过去与他的交往有一些矛盾，但有关妈妈骨灰撒发的事情，我必须面对他。于是我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我们一家人的意见是今天把妈妈骨灰烧了以后，就直接撒到山上去”，这个消息可能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第一句话就冲我说：“你们就是想不花钱嘛，”我也毫不示弱，板起脸对他说：“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提高了嗓门对其他几个亲戚说：“他们想学周恩来，把骨灰撒了”，我严词到：“这个决定不仅是我和哥哥的，也是爸爸和小叔叔同意了的，妈妈生前没有正式说过，但在我的记忆里，她至少2次提到过：‘留骨灰没用，把它撒了’”，二舅又质问我：“当然，对去世的人来讲，留不留骨灰都是没感觉的，但中国为什么有传统的清明节”，我解释到：“无论是清明节，还是妈妈的生日、去世的日子，我们肯定还是要祭奠的”，二舅妈见我们要吵起来了，马上站出来打圆场：“既然你妈妈也有这个意思，那就按照她的意思办理嘛”，听了这话，二舅语气有所缓解，说：“你既然征求我的意见，我也要表示我的意思，最后还是由你们决定”，见他说了句公道话，我马上表示感谢，他说：“你说感谢那就见外了”，我说：“除了感谢，我无法用其他词句了，你今天早上来，帮助我们做了两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一是直到昨天，我和我哥哥都不坚持让81岁的老父亲参加妈妈的追悼会，怕他受到刺激，但爸爸又要坚持，二是我和哥哥不主张弟弟参加妈妈的追悼会，因为他最不孝，妈妈也最不想见到他，但爸爸说他毕竟是妈妈的亲儿子，要求他参加，你帮助我们做出了承担责任和风险的决定，我当然要感谢你”。
刚把舅舅的事情安顿好，哥哥就着急地冲我走来，原来，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上，把妈妈的“荣”字写错了，殡仪馆不同意火化，于是我们决定瞒着这件事情，先给妈妈开追悼会，告别完遗体后，除了我和哥哥外，回到住家附近的一个饭店用餐和休息。
我提前观看了棺内的妈妈，她面部特别的安详，脸上的肿消了，嘴唇的颜色也正常了，白白净净的，好像一喊就会坐起来一样。告别仪式一直等到弟弟一家三口赶到后，我们才正式开始，主持人是殡仪馆的一个穿正装的小妹妹，仪表和气质都非常的专业，在默哀一分钟后，大家向遗体三鞠躬，然后我到前面开始讲话，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非常感谢今天参加我妈妈追悼会的亲朋好友们，也同时转达没有到场关心和热爱我妈妈的朋友们。
由于妈妈去世突然，我们措手不及，许多礼数不到的地方多请原谅。
我妈妈1942年2月21日出生于四川内江的白鹤乡，从小家境贫寒，她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四个兄妹相互帮助，共度难关，共同成长。15岁时妈妈就参加了工作，到了寒冷的北方沈阳，后来又回到成都。1962年与我的爸爸结婚，今年整整51周年了，他们在这几十年中，相濡以沫，同舟共济，不仅养育了我们四个兄妹，而且还兼顾她的娘家和婆家的兄弟姐妹们,可以说妈妈的一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我们任何人。2001年，她和我的爸爸赡养我的爷爷，直到爷爷88岁寿终。我们从小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缝补的，她和爸爸给了我们一个幸福的童年，妈妈给予我们许多东西将是我们终生的财富。
我妈妈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还生育了我们四个孩子，这个病伴随了她整整71年，她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我的妈妈具有中国传统女性的许多美德，她善良、勤劳、总是任劳任怨地为家庭付出，不愿意放弃家庭里的任何一个成员，弟弟你要争气呀！
昨天在家里，来了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不辞辛苦地爬上五楼来看妈妈，她们都是妈妈多年交往的好朋友，也非常感谢她们能够陪伴我的妈妈，给她精神上的安慰和帮助。
还要特别感谢我的二个舅舅，是你们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
再次感谢大家参加我妈妈的追悼会，同时祝愿各位把自己的大家庭和小家庭维护好，谢谢大家。
我在讲述的过程中，弟弟掺扶着爸爸一直在嚎啕大哭，我讲的话最希望他能够听进去，每一句都是冲着他去的，同时对妈妈也是最好的一个交待。
参观遗容时我的情绪和扬扬的情绪都非常的激动，因为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她那么爱我，也最需要我的帮助，她的离开对我的打击是无法估量。扬扬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他在奶奶的遗体前大声叫着“奶奶、奶奶”，似乎想把奶奶叫醒。弟弟的情绪是最差的，如果能够用哭声让他赎罪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当他再次想冲进灵堂时，许多人拦着他，我让周围的人放手，让他到妈妈面前跪下，因为最让妈妈生气的就是他了，因为他的种种恶劣品质，让原本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妈妈自卑了许多，哥哥、我和妹妹在生活和工作中，只有把自己做得最好，才能够让妈妈得到一些心灵的安慰。当然我们三个兄妹也从来不认这个弟弟。只有辛苦了父母，一直在流着眼泪帮助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平时最喜欢小孩子的我，见了弟弟8个月的孩子，丝毫没有想抱他的有望，看来我还无法原谅弟弟对我们这个家庭的伤害。
追悼会时爸爸虽然悲伤，但他坚持住了，真的要为81岁的老父亲鼓掌，爸爸是一位特别理性的人，他的坚强、果敢、豁达、乐观也使我们受益非浅。后来我跟哥哥商量，今后老父亲身体好了以后，他愿望打麻将、跳舞什么的都行，只要他快乐就好，如果他想找新的老伴也可以，只要他幸福就行，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和困难我们再一起解决，一切都要以他的身心健康为重，妈妈一生对爸爸都是真心诚意的，处处为爸爸着想，只是在晚年比较小气，有时会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到爸爸身上，爸爸历来都是忍气吞声的，受委屈的样子经常让我们看不下去。
送走所有的亲朋好友后，我和哥哥开始了漫长和艰苦的改“字”工作，当时的气温约有30度，我们开车跑了家里，又跑医院，跑了医院又跑派出所，派出说没有责任，返回医院又跟医院软磨硬泡，说明情况，华西这么个权威的医院，写错字了，却不肯改正，最是太官僚了，我甚至做好了请媒体爆光的思想准备，这期间哥哥的耐心和韧让我佩服，等回到殡仪馆时已是下午4点半，上午热闹的场所，空旷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工作人员一直在等我们，看到仍然不太规范的手续，服务员说：“逝者为大，我们先把遗体火化了，但死亡证明上错误的名字会为你们下户口、办社保、办许多保险、房子过户、银行消户等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对他们善意的提醒我们表示感谢。在交过费后，4点40分在进火化炉前，我们又一次仔细看了看妈妈，她干干净净的脸、舒舒服服地盖着被子，耳朵下部有一点紫色，不会是我为她取耳环时造成的吧，因为当时我非常小心的，她的头发乌黑发亮，一根一根的特别柔顺，因为她去世前一天晚上把自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她老人家了，我哭着说：“妈妈你放心地走吧，我们会办理好一切你的后事的，一路平安，我们爱你”，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在雄壮的小号声中消失了在我们的视野里。在等待骨灰的时间里，我和哥哥进行了短暂的休息，看到有一只小花鸟在广场上快速奔走，左顾右盼的，然后展开翅膀腾空而起，我突然觉得特别像是我的妈妈，在地上她快乐地、幸福地走过了自己的人生，又向天空自由地飞去；两只白色的蝴蝶，相互追逐着在小白花中飞舞，也象征着她和爸爸的爱情。
刚刚看妹妹在网上的留言，她说妈妈托梦给她了，说是妈妈在天堂里有特别幸福，有许多的花，妈妈生前特别喜欢种花，阳台了各种各样的花常年开不败，十年前家里的两朵昙花盛开了，她马上让爸爸把这两朵昙给我送来，放在自行车后的昙花可能太受人欢迎了，等爸爸兴奋地骑车到我家时，昙花只剩下一朵了，但父母的深情厚谊那是满满的呀。
5点13分就通知去取骨灰了，等凉冷后约5点25分就装好了，工作人员见我们只有普通的袋子，问为什么不用骨灰盒，我们说：“马上就去撒，这也是逝者的意思”，四个仪表堂堂的仪仗队员要求护送骨灰出去，我们表示谢意就离开了，他们追着说：“你们是交了费的”，我笑笑：“谢谢，我们真的赶时间”。
5点30分我们抱着骨灰，发动汽车向崇州的三郎镇出发，哥哥担心太晚了，说是树葬也可以，我坚定地说：“不，就是三郎镇，那里山清水秀，妈妈、爸爸和我经常在吊桥上走来走去，妹妹和小狮子从美国回来时，也曾多次到河边丢石头，妈妈还在桥边用树叶折成小船，丢进水里，当时她的技艺让我非常的惊呀！桥上桥下都曾经布满她的欢声笑语。每次妈妈去三郎镇居住，无论时间长短，都会帮助她忘记家中的烦扰，那里算是忘忧谷吧”，在开往三郎镇的途中，壮丽的晚霞布满天空，这是成都非常难得的自然景观，就像是为妈妈盛装送行一样，接近山区时，四五层高高低低不同、墨色浓淡不一的山脉线清晢可见，浓雾迷漫，仿佛是用画笔画出的中国山脉，特别有诗情画意，我感叹：妈妈真是有福之人呀！
7点30分（26日也是7点30分，我和妈妈到达三郎镇的家中），天色仍然明亮，在极其疲倦的情况下，我和哥哥安全顺利地把妈妈的骨灰送到了河边。此时不是雨季，本来50多米的河床狭窄了许多，我和哥哥踩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来到河心，河心虽然只的二米宽，但河水清沏，水流湍急，哥哥小心解开包裹里红色和白色的绸缎后，将骨灰倒入河水中，此时我才真真实实地看到妈妈的骨灰，那真是雪白雪白，像她的为人一样洁白、高贵，哥哥还捡起其中的一个约两寸的小骨头，轻轻一掰就脆开了，骨灰和绸缎丢入水中后，真是像唱着歌一样，欢快地向下奔去，大一些的骨灰沉在河边，等涨水的时候就会把它们冲向下游的（我打这段字时，是5月1日的18点，一场大雨刚过，三郎镇的母亲河一定会涨水的，这真是老天的美意呀）。等我和哥哥回到吊桥上，观看桥上游妈妈的遗骨撒放处时，波光闪闪，非常漂亮，而桥下游一侧，白色的绸缎已无影无踪，最后投放的金色的袋子抢在红色的绸缎前快乐地向下游漂去，而红色的绸缎像是妈妈在挥手向我们告别，一步三回头。
坐回车里，我和哥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两肩顿时也轻松下来，肚子早就饿得叫唤了，我们开车进了怀远镇，买了怀远三绝之一的冻糕和叶耳粑，叫了盘豆腐帘子和蕃茄炒鸡蛋。真好吃呀，下午在路边只吃了点面条，在殡仪馆等妈妈的骨灰时，我和哥哥还都闹了肚子，幸好我随身带着黄莲素。
回程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心里想，妈妈真是个特别为我们着想的人，什么都替我们安排得恰到好处。她从病重、去世、骨灰火化到撒放都在短短的几天内完成，让我们留下来的人愉快地开始五月的正常生活。
晚上10点我们准时到家，本来想向爸爸汇报一下情况的，但爸爸已经睡下了，希望爸爸能够放下这一切，安静地休息，慢慢适应没有妈妈照顾的日子，尽快健康起来，我相信爸爸可以的，因为爷爷活到88周岁，他应该更长寿的，他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也一样。
听玲玲讲，下午的时候，对妈妈骨灰撒放一事，妈妈娘家的人一直心里难接受，用后辈的话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妈，突然就走了，又全部给撒了，感情上不太能够接受，以后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可能想再找我爸爸说这件事，我说：“可以呀，如果我爸爸松口，我们就照爸爸的意思办”，但整个下午我们没有接到爸爸的电话。
在有关骨灰撒放一事上，从感情上讲我也是相当割舍不下的，但我一直认为，生前孝敬长辈是最重要的，儿女们做出优异的成绩让父母感到骄傲是最重要的。在撒骨灰一事上，哥哥和爸爸给予了我最大的支持和理解，也非常感谢开明的妈妈，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处处为儿女着想的慈母之心，让我们终身感激不尽。
今天上午（5月1日）9点过，妹妹又打过来电话，说这几天她的情绪和身体很不好，我把这几天的情况跟她简单聊了一下，并且建议她马上打电话回去安慰老父亲，因为这几天爸爸都没有她的消息，也一直在牵挂她。没能送妈妈最后一程，对她来讲是终身的遗憾，能够为妈妈尽心又尽力，是我的福份。
刚才小叔叔打了电话过来，说是马上返回杭州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预定的是24小时往返的飞机票，目的就是过来安慰一下父亲，婶婶在电话里对我说：“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亲人总归是亲人嘛”，他们的深明大义总是让我感动。
有关这次妈妈葬礼的费用，全部由我和哥哥承担，收的礼金全部给爸爸，可惜许多邻居奉献时并没有留下姓名，我们以后怎么报答呢？
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
由于这几天眼睛都哭肿了，视力严重下降，打字的速度和质量受到很大的限制，现在是2013年5月1日的晚上七点一刻，总算是把全文写完了，对妈妈，对自己都是一个交待，明天情绪稳定后，我会再对全文做一些小的补充和修改，保证真实性和全面性达到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