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是继郭沫若、戴望舒之后推动一代诗风的重要诗人。他坚持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精神,大胆借鉴现代主义、浪漫主义的表现形式,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尖锐的现实性、厚重的历史感和独特的个人意味。但同其他诗人一样,艾青的诗也是与时代的演变和个人经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换句话说,艾青也是逐步成为风格明确而不断发展的诗人的。下面我就艾青诗歌创作的三个阶段及其思想艺术特色作以浅陋说明。
初期(1937年以前)的创作——忧郁与悲哀的笼罩
艾青出身于地主家庭,但因为刚出生就有术士说他命克父母,以致引起了父母的厌烦,将其送到一个贫苦农妇家里寄养,这位农妇即“大叶荷”。这使他从小就同情农民,并感染了农民的淳朴和忧郁,和父母的感情非常淡漠。5岁时艾青回到家中。1928年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系,1929年去法国勤工俭学,专攻绘画,同时也广泛接触了哲学、文学、特别是诗歌,过了三年“精神上自由,物质上贫困”的生活。感受了异国游子的内心孤寂,使艾青和西方现代象征派、印象派诗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并由此形成了艾青早期作品中"流浪汉的漂泊的情愫"。
1932年,艾青回国,参加了“中国左翼艺术家联盟”,从事进步爱国活动,并于同年7月,以"颠覆政府"的罪名被捕入狱,饱受三年铁窗之苦。1933年,在狱中,艾青第一次以此为笔名创作了著名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表达了对中国广大农民遭际的同情和关切,从而一举成名,誉满诗坛,引起了社会和文学界的普遍重视。1937年12月发表了《雪落在中国的大地上》,也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之一。是诗人在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时刻,满怀激愤之情所唱出的一支深沉而激越的歌。这里我们着重分析一下后者。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是一首充分体现了艾青早期的感情基调的诗。他的那种赤诚炽烈、深沉执着的对祖国人民命运的关怀,使他不能不以一种急切忧虑的心绪,冷竣而真实的笔触,把当时的社会气氛传达出来。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从开头到全诗中反复咏叹的两句诗:“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这两句诗,绝不是一种简单的“起承转合”中的插曲,它是发自诗人内心深处的一种真诚的感受,强烈的呐喊。大自然的季节更替所给予人的感受,只能是感官上的触觉。重要的是在于诗人的内心深切地感到了寒冷的封锁,使他不能不爆发出这强烈的呐喊。诗人把自己的感情关注于北方的“中国的农夫”和“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岁月的艰辛”上,关注于南方的“蓬发垢面的少妇”和“年老的母亲”的坎坷命运上。这一切,正是构成“寒冷在封锁着中国”的具体形象和生活画面;而诗人的一腔深情也是透过这一切而传达出来的。艾青创作伊始,便把自己的满腔热情寄托在对中国农村和农民命运的关怀上,现在,当民族危机的阴影笼罩在祖国大地上空时,他又一次以自己的笔触抒发了这种情真意挚的忧虑和愤懑。我们从这种感情的依恋和关切中,看到了这个虽属知识分子但却与农民的命运密切联系的人,他总是怀着十分忧郁的眼光来注视着广大农村和农民的命运。对于三十年代的相当一部分革命知识分子来说,他们不仅是看到了农村的破产和农民命运的悲惨,而且也总是把自己的命运同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艾青在对农民关注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命运而歌吟:而我,/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躺在时间的河流上,/苦难的浪涛,/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流浪与监禁,/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我的生命,/也像你们的生命,/一样的憔悴呀。/这种感情和气质,是早期艾青的典型的感情和气质。如果不深刻了解艾青这种个性上的特色,人们将很难认识他早期的艺术风格。同时,作者通过联系自身将自己由叙述者的角度转化为参与者,进一步的拉近了和广大人民的距离,也便于直抒胸臆。
在构思上,这首诗表现着艾青的长于发挥丰富的想象力的特点。他虽然在此之前并未到过我国的北方,然而他笔下那“戴着皮帽,冒着大雪”赶马车的中国农夫的形象却令人感到亲切而熟悉。据他自己后来说,当有人问他是否见过这种现象时,他的回答是:我感觉应当是这样的。这个“感觉”就是想象所创造的形象。当然,达并不能证明可以脱离生活闭门造车,而只是证明了诗人应当在现实生活的土壤上让想象的翅膀飞翔起来。没有丰富想象力的人绝不会成为一个优秀诗人。但是艾青的这种想象又是以他对农民生活和命运的熟悉为前提的,所以他根本不同于那种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和艺术上的粗制滥造。
在诗人的想象中展开的一幅幅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生活画面,构成一种摧人心碎的悲剧场景出现在人们眼前。那“蓬发垢面的少妇”,那“年老的母亲”,还有那失去了家畜和田地的“土地垦植者”,他们都拥挤“在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饥谨的大地,/朝向阴暗的天空。”诚然,艾青笔下的这种意象,也许未免笼取着过于悲饱凄惨的气氛。可是如果按照历史的本来面目来认议它的话,是不能不承认这一切都是“残酷的真实”。而且,我们还应当看到,这首诗所极力渲染的那种气氛,它所描绘的那些悲惨景象,正是作者在现实中历感受和体验到的令他悲痛、令他忧虑的事情。以艺术的手段把这一切表现出来,正表明了诗人对时代命运的关切,对人民苦难的感同身受。
对那样的历史背景如果没有深切的了解,对诗人的思想感情的基调不能充分把握,势必会把这首诗看成“低沉悲观”的作品,那就会背离了作品的实际内容,从而贬低和否定了它的思想艺术价值。当然,我们也不必一概否定作者在这首诗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忧郁情绪,这在艾青早期作品中是有相当普遍的表现的。那么,应当怎样认识和理解这种忧郁呢?艾青在其后所写的《诗论》*中曾经有过很好的说明。他说:“叫一个生活在这年代的忠实的灵魂不忧郁,这有如叫一个辗转在泥色的梦里的农夫不忧郁,是一样属于天真的一种奢望。”他还说:“把忧郁与悲哀,看成一种力!把弥漫在广大的土地上的渴望、不平、愤懑……集合拢来,浓密如乌云,沉重地移行在地面上……伫望暴风雨来卷带了这一切,扫荡这整个古老的世界吧!”这就是我们理解他诗中的忧郁与悲哀的关键。当你把这种“忧郁与悲哀,看成一种力”的时候,你也就同时认识了为什么艾青早期的诗虽然总有一层忧郁与悲哀的情绪,但却始终对人具有一种振聋发聩的鼓舞作用,而不是使人陷入悲观消沉的境地。在文艺创作、作品的评论和鉴赏中,区别和把握这种界限和分寸十分重要。有的人虽然也写忧郁与哀,但那只是对个人命运的卑微而渺小的咀嚼和咏叹,从中看不到时代的风云,体验不到人民的感情;这类作品是不可能具有很高价值的。艾青的忧郁与悲哀,则是与时代的风云紧密联系,同人民的感情血肉相连的,所以他才能在众多的诗人中出类拔萃,别具风采。
这首诗很难说有几个明显的段落,只能说有几个起伏。被称作主旋律的两行诗,是一个激荡的大气韵和境界,一下子把读者推了进去,使你不但置身其中,身内身外顿时落满了厚重的雪。随后,诗人才展开一幅幅的寒冷的场景。首先是风的出现,它“伸出寒冷的指爪/拉扯着行人的衣襟,用着像土地一样古老的话/一刻不停地絮聒着……”读者感触到了风的无法躲避的侵袭和它古老的哀伤的声息,不由得令人感到了历史的沉重。接着诗人从土地和人民的艰辛岁月,诉述了诗人自己“也是农人的后裔”,经历过流浪和监禁,失去了青春。诗人的命运与整个古老的民族和土地的命运是血肉相连的。诗人真挚的自白使诗浸染着温暖而赤诚的血泪,让诗、诗人与读者在民族危难的时刻紧紧联在一起。接着又在雪的寒冷中,看见在战争中遭到蹂躏和杀戮的善良的妇女,还有年老的奔波在流亡道路上的母亲。……诗人深情地呼号:“中国的路/是如此的崎岖/是如此的泥泞呀”这三行诗的容量是多么的沉重啊!它蕴含着深深的历史和现实的思考,使诗的意象和内含增添了极大的重量,这重量是一种不能推卸的负担,宿命地落在读者的心头上,引起了更深更深的震颤——这也正是雪落在中国土地上的寒冷的重量!“中国,/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所写的无力的诗句,/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他是对危难中的祖国说的。这是因为他看到了战争的现实的严峻性,看到了那些过去迫害过诗人自己和无数民主斗士,欺压过广大人民的权贵们,仍在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诗人能不感到忧虑吗?结尾的这几行诗不是无告的呻吟,它是声音颤栗的呼喊,是泣血的为祖国急切献身的心声。应当说,这充满悲愤力量的诗句,有力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给人们带来了感情上的温暖和精神上的鼓舞!
中期(1938—1978)的创作——希望与理想的追求
1938年4月,艾青从战火蔓延的北方回到武汉不久,以激越而丰厚的情感创作了长诗《向太阳》。由于这首诗所显示的作者对人生和艺术不断探求的精神,以及它达到的宽广的审美境界,半个多世纪以来,我国现代文学史和文学评论家一致把它誉为抗日战争时期重要的优秀诗篇。因为它不仅标志着艾青的创作道路迈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且对我国诗歌创作的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1941年5月,艾青发表了诗《火把》,把中华民族的抗日激情用写实的笔法表现了出来,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1941年3月至1945年9月,是艾青在延安生活的时期。四年的延安生活,不仅使艾青的思想感情发生了重大转变,而且,也深刻地影响到艾青的诗歌创作,写出了大量的诗歌。这一时期颇具代表性的作品时《黎明的通知》。
黎明是美好的。每一天都有一个黎明。然而,对于一个民族来讲,要争取社会黎明的到来并不容易。必须经过血与火的抗争,必须以坚韧不拔的精神与黑暗搏斗。诗人经过千难万险,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从重庆来到延安以后,在这一片新的天地里,诗人的心豁然敞亮了。诗人清晰地感受到,长期以来,处于阶级压迫和民族危机之中的中华民族,在经历了风雨如晦的斗争岁月之后,人们所祈盼的黎明就要到来了。诗人以自己特有的敏感,向人们传达了这一信息。诗人首先接到了《黎明的通知》,诗人的心是多么欢悦呵!这是千百年来,受苦受难的中华民族所感受到的一种欢悦,这是从中华大地上生长起来的一种欢悦,这欢悦是热情的、也是深沉的,它蕴含着历史的沉重感。诗人的奇特想象在这首诗里发挥了重要作用。诗人的心感觉到了中华民族的黎明就要到来,然而,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并不是从通常的思维逻辑着眼,即写人们怎样祈盼着、或迎接黎明到来,而是从相反的角度,即从黎明就要到来着笔,以黎明的眼光和心绪来写。诗人把黎明拟人化,以黎明的口气把人们的祈盼道出。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构思,使这首诗充满了新鲜感,使诗人心中的那种欢悦之情,更感人地流溢出来了。《黎明的通知》,始终以黎明的自由而写出。诗人成了传达黎明的祈愿的使者。黎明请诗人转告人们:“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我从东方来/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当黎明到来的时候,人们是无比欢悦的,他们必然抑止不住这种喜悦,要作出各种行动来迎接黎明。诗人在诗中,写了许多生动的生活细节,而这些细节却是通过黎明的口气说出的。其实,不言而喻,这些生动的细节都是诗人自己的感觉,只不过是赋予了黎明罢了。这样由黎明说出,显得多么亲切。“请他们来欢迎我——/白日的先躯,光明的使者”自此而后,一连串的细节扑面而来。这里,我们只摘引几行:“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埘/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这些细节是朴实的,也是感人的。是诗人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感受而来的。这种发自内心的欢悦情绪,是一种被解放了的欢悦。黎明还希望诗人,“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母亲、少女、产妇、负伤者、难民等等。“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诗人写了这么多“请叫醒”的人,诗人是有着很深的含意的。就是说,黎明的到来,将给所有被压迫被剥削的劳苦大众以慰安,把黎明到来的意义,生动而深刻地揭示出来了。整首诗看来写得很具体,一个又一个画面不断呈现。但整首诗,可以说就是一种象征,“黎明”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即象征革命的胜利,全国的解放。诗中的许多细节,也可以说是一种象征,即象征革命胜利、全国解放的时候,人们将进入一个新的天地。人们热烈欢迎这一新天地,并为之欢欣雀跃。这首诗之所以亲切感人,不仅在于这些细节的真实生动,更在于通过这些细节,所传达出的革命的意义。
从《黎明的通知》可以看出,作者的创作思想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地域上讲,他已从白色的国统区走进了红色的革命根据地;从思想情绪上讲,他已从“忧郁与悲哀”走进了“希望与理想”。作者对黎明的向往是强烈的,是充满激情的,也是充满信心的。他也是有远见的,他准确地预见了黎明,接到了《黎明的通知》。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革命的曙光”,而且急切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人们。这首诗像鼓点和号角一样,鼓舞了全国人民为迎接黎明,向着胜利,前赴后继,英勇奋斗,对革命形势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晚期(1978年以后)的创作——贊美与歌唱的情怀
伟大的人民诗人艾青,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蒙受冤屈,被迫沉默21 年。在此期间,艾青先在黑龙江的北大荒国营农场生活了一年半,后于1959年11月,又从东北转道北京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锻炼,到新疆后,艾青先在乌鲁木齐住了几个月,1960年夏天,艾青调到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石河子农垦部,在石河子安了家。从此一去16 年,直到1975年春,为到北京治眼疾,才离开了新疆。文革结束之后,回首二十余年的艰难岁月,艾青对纯朴的新疆人民充满深情;同时,艾青也以旷达的襟怀面对未来。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有《光的赞歌》等。
《光的赞歌》写于1978年8月,正是我国十年文革浩劫结束不久。诗人仿佛从漫漫长夜中醒来,重新看到曙光和希望一样,无法抑制内心的激情与创作的冲动,拿起笔来,歌颂驱走阴霾、战胜黑暗的光明,歌颂新的时代、新的生活。他认为,“诗是人类向未来寄发的信息,诗给人类以朝向理想的勇气。”(《诗论•诗》)*“诗不仅是生活的明哲的朋友,同时也是斗争的忠实伙伴。”*(《诗论•思想》)基于这样的认识,诗人以哲学家的头脑和诗人的智慧,找到独特的观察事物和表现生活的角度与方式,把悟出的真知灼见,形象地融入自己的诗篇,提炼出富有哲理性的主题。诗中,通过描述光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热情讴歌了“光”的形象,光使世界“显得绚丽多彩,人间也显得可爱”,“一切的美都和光在一起”,“光给我们以智慧/光给我们以想象/光给我们以热情/创造出不朽的形象”。光具有高尚的品格,它“睿智而谦卑”,“它是无声的威严/它是伟大的存在”。它“胸怀坦荡、性格开朗”,它“大公无私、照耀四方”。同时,诗人将对光的追求同人类追求进步、追求理想、为真理而斗争的艰难历程联系起来,对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进行回顾和思考,揭示出人类虽会经历漫长的黑夜而“人类的前途无限光明、永远光明”的必然规律,表达了“永远歌颂光明”,“和光在一起前进”的信念和决心。这样的主题,蕴涵着诗人对生活的深刻认识和理解,有着诗人的创见,有着他对生活的新发现,融注着诗人感情的浆汁,闪耀着哲理的光芒。
《光的赞歌》凝聚着诗人的亲身经历和身临其境的感受与经验。诗中的哲理来自于他对生活的深刻认识,对人生的丰富体验,对生活与人生的真知灼见。在第六节中写道:“我们生活着随时都要警惕/看不见的敌人在窥伺着我们/然而我们的信念/像光一样坚强——/经过了多少浩劫之后/穿过了漫长的黑夜/人类的前途无限光明、永远光明。”诗人经历了五七年“反右”运动和“文革”十年浩劫,深受其害,深受其苦,有过失去自由的经历和切肤之痛,那段生活犹如漫长的黑夜。当黑夜结束,光明到来之时,他激情满怀,写下了这不朽的诗篇。诗人说:“愈丰富地体味了人生的,愈能产生不朽的诗篇。”(《诗论•生活》)*诗人在诗中阐发的哲理思想,是他长期艰苦生活的风霜雪雨孕育出来的,是他生活体验的结晶。
诗中的哲理也来自于他对习见的日常事物的提炼。日常的、平凡的东西,并不都是诗,只有当它们跟诗人自觉的思考结合起来,并且反映出诗人独有的创见和新意的时候,才能成为诗,才能不仅给读者以高度的美学享受,而且富有强烈的认识意义。光,本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天天所见、所感的平常事物,诗人透过这平凡的事物,发现内在蕴含的诗意,赋予它深邃的哲理意义。通过对光的特征、作用、品格,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描述,高度概括和深刻反映了人类有文明史以来,光明与黑暗、科学与迷信、智慧与愚昧、唯物与唯心、前进与倒退、革命与反动的生死搏斗,揭示出前者必然战胜后者的历史规律和客观真理,鼓舞人们坚定必胜的信念。
《光的赞歌》在艾青的创作生涯中,是又一首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艾青一生,追求光明,歌颂光明,创作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光明主题”的诗作,《光的赞歌》的完成,使诗人这一主题的创作,终于在诗人晚年的时候,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境界。
以上是我们对艾青诗歌创作三个阶段思想艺术特色的简略论述。但这三个阶段不是截然分开的,有时是互相穿插的。任何一个诗人,他的生存背景阶段性经历都会在其思想与认识上打下深刻的烙印,而且这个烙印是根深蒂固的。换句话说,旧中国的灾难与凄凉,人性复杂与多变,在艾青的心里是抹不去的,即使时隔很久,物换星移,只要某一物象触及他的灵魂,他都会写出自己的诗歌,而且是不同感觉或情思的诗歌。这是阶段性创作不能截然分开的根本原因。但我们从这三个阶段可以清楚地看出艾青诗歌的演变历程:从忧郁与悲哀,到希望与向往,再到赞美与歌唱。
艾青的诗歌创作是紧扣时代脉搏的,从思想艺术上看,在长期的创作中形成了富于个人特色的意象群落和稳定的主题。“土地——农民、太阳——光明”便是在其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核心意象系列,常将诗的情思引领到总体象征的层次。它们集中地体现了诗作的基本主题:对中国乡村和农民命运的深切关注,对光明与温暖以及所有美好事物的不懈追求,而深沉灼热的爱国情绪将二者融为一体。那些以“太阳——光明“为中心意象的诗篇,寄寓了诗人对理想希望和一切美好境界的执著追求。诗人将诗与美、善视为三位一体促使人类向上发展的事物,他纯情地写“太阳向我滚来”,纵情地写“我奔驰”、“我向太阳”,豪情地写“火把”照亮了暗夜,更深情地发出“黎明的通知”。在诗中,诗人既是光明的呼唤者、创造者,又是理想的追求者和殉道者。
从艺术特色上看,艾青在艺术感知方式和抒情表达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特点。他重视直觉印象,强调主观情感和意志对感觉、感触、感受的渗透,追求各种感觉能力的综合统一。他善于准确地捕捉感觉,拥有将它们迅速转化为新颖形象的能力,并在主客观的融合中提炼形神兼备的生动意象,使之成为感情与理智的复合体,具有多层次的联想意义和广阔的象征空间。在诗歌语言形式上,艾青提倡“散文美”,这一方面是呼应自由诗体破除束缚的表达特性,更重要的是诗人坚信广大人民群众的口语真诚朴质,新鲜丰富,亲切生动,潜藏着巨大的艺术表现功能。艾青就善于从生活中发现新奇不俗的比喻。如“乡村重压下的农夫——/他们的脸像松树一样发皱而阴郁”,“冬天的池沼,/寂寞得像老人的心”等。他的短句活泼多姿,长句气势浩荡,朴素而又隽永,纯净而又深刻。一言以蔽之,艾青的诗是一个里程碑,研究他的诗对新诗的发展必将起到不可估量的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