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岛田庄司的巨篇传奇
——读岛田庄司《泪流不止》
《泪流不止》封面，台湾皇冠出版社，2011
塞耶斯说过：“某人可以去写一部《尤利西斯》那种篇幅的侦探小说，但是，如果他这样做了，读者不会忍受从第一章到最后一章分散的线索，最后发现产生的效果也丧失了。现实中，八万到十二万单词长度较为合适……”还说“情节拉得过长，超过了布局的负担能力，以致各部分的联系必然被扭断。”不过，塞耶斯说这话时万没想到，在数十年后的日本，这种巨型篇幅的推理小说还是诞生了，而且大有越写越长之势头，且也产生很多佳作。
相对于短篇小说，我更喜欢长篇小说，而且我还真不怕它过长（除非写得确实不尽如人意）。阅读短篇小说，我还未将感情全部投入进去，一篇小说就读完了，未免不够尽兴。阅读长篇，由于作者在书中加入了对思想、人性、世界的很多思考，而且由于长篇，整个世界观也较完善，很容易将我引入书中所构建的世界中无法自拔。阅读的时候也会跟随书中的人物们，感其所感，思其所思。这种阅读感受是短篇小说所无法实现的。
现代的日本巨篇推理小说，基本上只是拿着“推理”当作是一种吸引读者阅读下去的媒质（设置谜团与解谜），而更多的篇幅则加入了作者对于某一（或某些）领域知识的讲解，或是某一（或某些）论题的思考与探讨。这样的小说，似乎会比纯粹的小说（不含推理情节的）要精彩很多。
岛田庄司从“新•御手洗系列”开始，小说的篇幅便一部胜过一部。不过，更多的巨篇都集中在御手洗洁系列，吉敷竹史探案常见的都是薄薄的一本。终于，在1999年，吉敷竹史系列也迎来了这唯一一部的超巨篇推理小说，便是这部《泪流不止》。
《泪流不止》由双线构成，这双线分别由吉敷和通子这对苦命的夫妻两个担纲。一条线讲通子非常苦逼又让人读着内心纠结到不行的前半生事件的揭秘，另一条线讲吉敷追查“恩田案”的真相，这件案子与通子也有一些关联。就这样，两条线忽明忽暗的交织在了一起。
先说说通子这一条线。
小说叙述通子每当自慰达到高潮时，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无头男子拥抱她。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无头男子？这和恩田案有什么关系？作者在这里设置下了谜团。
之后，通子便回忆自己痛苦的前半生。如果一直在追岛田的小说的读者，读过《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羽衣传说的回忆》、《飞鸟的玻璃鞋》、《龙卧亭杀人事件》这几部有关通子出场的小说的话，基本上本书中的大段大段回忆都可以跳着往下看。因为这部小说就是前面数部小说提过的事件拿出来再详细说一遍，又加入一些事件查缺补漏，将之前书中一些“空隙”添满而已，使通子的人生得以完整。
通子因背负了误杀藤仓小弟的心灵十字架，又加之与自己投缘的麻衣子和母亲德子相继死去，这些事情对通子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通子的人生就好像受到了什么诅咒一样，悲惨的经历也从此拉开序幕。最后被藤仓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中，也引出了后面的数个杀人事件。（岛田老师，你就是看不得别人好，黑完玲王奈，又来黑通子。）
岛田庄司对女性的性心理研究很透彻，不论是书中提到的通子的自慰还是性爱经历，就好像他老人家亲眼目睹的一样。在《X之门》（收录于《来自天国的枪弹》）中，岛田庄司也是大谈特谈女人的性爱经。（岛田老师，你每天都在研究这种事情吗？）除了这些，通子由少女时代逐渐成长，从最初误杀藤仓小弟的罪恶感，到后面陷入藤仓兄弟时的堕落，再到后面彻底堕落之后带来的疯狂，再到生了女儿之后的心理解脱，每一阶段的心理也写得具体而详细。
岛田喜欢研究脑科学及精神医学等等，这在他的一些作品中经常可以见到相关桥段。这部集岛田庄司大成的小说中当然也有涉及。通子因为在小时候受过刺激，精神上有些不稳定。对于隐藏在通子记忆最深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看到的是不是真相？她记忆深处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这些也很吸引人。（对于爱玩精神医学的推理小说家的小说，要一切都抱持怀疑态度啊）
再来说说吉敷竹史这一条线。
偶然有一天，吉敷听到一位老妇人叙述自己的丈夫陷入了一桩冤案中，而当年犯下冤案的警察，就是吉敷的顶头上司。而且，这件案子与通子还大有关联。出于某种正义感，吉敷开始着手调查这起冤案。
吉敷竹史的探案故事从《寝台特急1/60秒障碍》中的男模式的破案机器，到后面《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中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有意，再到后面《奇想、天恸》中对社会的反思及对民族的思考，再再到《泪流不止》中为了正义不惜冲撞全世界。再一次，看到了吉敷的热血与正义。
对于数年前的冤案，既然已经定论，就不易推翻。说穿了这就是整个司法界或是整个社会面子的问题，揭开多年前的伤痕，无疑是对国家权威的挑战，其影响巨大。岛田庄司借吉敷对冤案的调查，也加入了自己对于日本社会的冤案问题的深入探讨。记得在松本清张的小说中，常会出现某人如何犯罪却通过一定的手段逃脱法律的制裁（有罪变无罪），而岛田庄司这部小说中则讲述清白人如何被陷害成有罪的（无罪变有罪）。这正好与松本清张的表现主题相反，而吉敷的调查也正是将这个“错误”回复到应有的“秩序”。可以说，吉敷的出现，象征着日本司法界仅剩下的良心。现实中，这样的人物基本上不会出现，因此这样的小说所表现的也更难能可贵。
恩田案的调查明显不如通子的前半生精彩，但吉敷在日本四处调查，遇到种种不同的人，虽然遇到的困难与挫折不少，可也带给了我们很多别样的感动（这种调查本身就是一种感动）。尤其是当吉敷在盛冈被众人送行时，还有最后吉敷与通子和女儿见面时，即使是读者的我，也感受到了流淌在吉敷心中的那股暖流。
吉敷在调查冤案的过程中，也揭开了通子过去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吉敷面前出现了一个与他所知道的、想象中的不一样的前妻。不过，吉敷对于前妻一如既往的爱与信任，正是这种爱与信任可以支撑了他熬过了这么多年。每时每刻，吉敷都在想着通子。对于调查过程中出现的那个荒淫无度的前妻，吉敷仍然给予了莫大的信任。真正的是，男人的爱就像是海洋一样的包容啊。
（通过全书分析，通子也时刻爱着吉敷，不过出于内心沉重的十字架，她有一种背叛吉敷的罪恶感，常常压抑着内心对于吉敷的情感。因此，在阅读过程中感觉好像通子对于吉敷不如吉敷对通子的爱强烈，但实际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部小说很长，台版大约800多页，是我读过的岛田庄司小说中最长的一部，也是最为动人的一部，作者所表现的思想已远远超过书中所写，已扩大至无限。读完，书中渗透出来的苍凉、悲壮等等，仍然重重的压在心头，好久也挥之不去。以至于书拿在手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纸书的重量，还有一种发人深思的厚重也通过手掌传递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