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冬
入冬了,天气彻骨得冷,顾惜朝躺在草塌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胸口和大腿上的伤此时痛得简直超过了人可以承受的范围,他抓着身上唯一可以用来御寒的青色衣衫,紧蹙着眉,在这么寒冷的夜里,额头依然渗着冷汗,可以看见隐隐跳动的青筋和因为紧咬着牙关而浮现的腮骨。
“晚晴……晚晴……”
这一夜,他呼唤着晚晴的名字,痛到不醒人事。
戚少商这一年来做捕头做得很不愉快,什么叫快意恩仇,什么叫自由,都忘记了,终于明白铁手为何逃也似地离开六扇门这个看似有万丈光芒笼罩的地方而去做一个乡野之人。轻轻呵一口气在快冻僵的手上,思绪又回到那永远也无法在心里沉寂下去的连云寨,想着想着微笑起来,想着想着又伤感起来,始终,每次想到他的连云寨,都无可避免得要出现某个人的身影,某个每次每次想到都要刺痛他的心的身影。
“哎……”
长长地叹一口气,望向天空,这一夜,真的特别冷。
卷一
顾惜朝坐在晚晴的墓旁,看着石碑上的铭文发呆,昨晚是冬至夜,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冻死或者是痛死,在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了晚情就在自己眼前,伸手去抓,在睁眼的一刹那却只看到自己的手狼狈地停在半空中,那么绝望。
“晚晴,你是希望我活下去吗?”
石碑不答,只留满室的寂静。惜朝垂眸,扯出一抹苦笑。
“你总是这样,用沉默来回答我。”说着,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摩着碑上的红字“爱妻晚晴之幕”,没有“顾氏”,也没有“傅”,更没有立碑人的署名,短短六个字,字体那么清秀,俊逸,上面明亮的朱红,四周纤尘不染。他反反复复的让手指轻柔抚过每一个笔画,好象它们就是他的晚晴。“我出门一下,晚上回来给你做饭,做…杜鹃醉鱼好吗?我知道你爱吃,恩?……好,等我回来。”
顾惜朝拖着有点沉重的腿,下山往市集的方向走,一路上,他走得力不从心,由于天冷而复发的旧伤,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走得太快,但是他又想走得快些再快些,好早去早回,和晚晴在一起,正是这样的折腾,他的伤总也好不起来。走走停停地终于走到市集,时辰看起来不早了,可是他却在这当口停下脚步,犹豫起来,杵在原地好一会,刚又往前挪了两步,又作势要停,他缓缓地把手伸进自己一直斜跨在身边的布囊,指间接触到一丝金属冷硬的凉意,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两把银色的小斧,也许是此生陪伴他最久的东西了,今天他要把它们当了,换来的银两也许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已无力再挥出“神鬼夜哭”,留着它们,最多不过是对过去的怀念,亦或对过去的讽刺。闭上眼,把冰冷的空气深深地吸进肺里,向当铺走去。
再过一个转角,就到当铺了,此时迎面跑来一个小男孩,和他撞了个满怀,那孩子有礼貌地道歉了两句,匆匆走了。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闪了神,曾经他也是这个年纪,在京城喧闹的人群中穿梭,为了可以有饭吃,而偷行人的钱袋,末了,也是这么有礼地向对方道歉。突然一个激灵,摸自己的布囊,果然——那孩子偷走了自己的小斧。苦笑出声,喃喃道:“顾惜朝啊,顾惜朝,如今的你居然被一个孩子偷去了自己的兵器,要是让姓戚的知道,不知会怎么想。”话语突然中断,惊讶自己为何平白无故地想起这个人来,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冻坏了。
正出神的人是不会察觉自己身后的动静的,一记闷棍,顾惜朝失去了知觉。
戚少商的忍耐几乎到了边缘,要不是最后的一丝理智提醒自己对铁手的承诺,他真的会不告而别,从此在六扇门蒸发。现在的他对于铁手一切的苦,一切的郁闷,一切的身不由己都深深地体会到了,宫门——真的是一个扼杀人的地方。不管六扇门已经是多么公正贤明了,但“无奈”依旧是无法被避免,太多的无奈了,让人简直要憋死。
“戚大侠,我终于有新任务了。”来人是新进的一名小捕快,名叫方隐,自称对“九现神龙”膜顶崇拜,在听说戚少商进了六扇门后,就也一门心思地想要进来做捕快,终于在今年的选拔中脱颖而出,进入六扇门后马上迫不及待得找到戚少商,要他收自己为徒,可是被戚少商以“这里不是江湖”为名拒绝了,不过小伙子也不气馁,靠着自己的努力表现终于成功地被编入了戚少商的队伍,于是就天天“戚大侠”长,“戚大侠”短地跟随戚少商左右,虽然戚少商提醒过他很多次不要叫他“戚大侠”,而要叫“戚捕头”,但都没有用,小伙子是个认死理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最后大家也都由着他去了。
正在戚少商心情郁闷的当口,小捕快的出现适时地改变了些气氛,戚少商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好泼人家冷水,只好应承,“哦,什么任务?”话一出口,就见到小捕快的脸亮了起来。戚少商心想完了,一定会被唠叨死,果然,小捕快滔滔不绝起来:“现在不是入冬了嘛,离过年近了,那些小贼们都蠢蠢欲动,准备要捞一票过个丰硕的年啊,所以哦,最近偷窃案都平凡发生,特别是在集市附近,每天都有好几十起,于是老大就分析啊,说这些案件一定都是团伙作案,不然不会一下子发生那么多起,这不就叫我们去查嘛!哎,我说那些小贼啊,他们想过个好年我理解啊,但是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戚少商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饶舌早已习惯,也无须搭理,看小捕快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就提起剑,和以前发生过的N次情景一样:“走吧。”搁下这两个字后不必回头,不必等待回答,只管往门口走,身后自会有轻快的脚步声响起,“谢谢戚大侠。”
卷二
顾惜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衫被人换过了,像是质地上好的丝绸,外面套着紫色皱纱,样式十分女气。皱了皱眉,他讨厌紫色,更讨厌这衣服的样式。略微抬起上身环视四周,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却也不失雅致,四面没有门窗,只有通向上方的的楼梯,感觉像是一个地窖。他刚想下床,立刻发觉自己的手脚被锁链锁在了床柱上,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只有那的人有这种拿链子锁人的嗜好。他的眉越皱越紧,同时大脑飞快地运转,思索着逃脱的方法,正当这时,楼梯上下来一个人。
市集对面的茶楼,二楼沿街的位置此时正坐着的是两个江湖人打扮的身影,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眉头深锁,认真地观察着街对面的动静,另一个大概二十出头,双目有神,有点按耐不住得频繁改变坐姿。
“戚大侠,我们如何着手?”
“静观其变。”
“可是我们已经坐了好久了。”
“那这么久,你有没有观察出什么端倪?”
“刚才有看见小贼下手的,可是我们坐在这,根本没办法去抓。”
戚少商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回到市集。
“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小贼得手后都会绕到那边的巷子里,你知道那栋楼是什么地方吗?” 戚少商眼神示意方隐位置。
“哦。”方隐应着戚少商所说的方向望去,“那里,应该是锁金楼!”
见到来人顾惜朝大感吃惊,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被流放了才对。
来人感觉到他的吃惊,不屑地轻哼:“怎么,以为我被流放了?我告诉你,流放是流放过了,只是你命不好,我又回来了。你害死了相爷,害死了晚晴,断了我一生的荣华富贵,我怎么会放过你!”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初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赐了相爷一杯毒酒,把我流放,就算了,让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招了便宜,竟然不于追究,他们放过你,可我黄金麟,要你生不如死。”
“哦,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呵呵,看来你还很期待吗?”
顾惜朝不答话,只是瞪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哼,晚晴真是瞎了眼,爱上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真不明白,你除了这身皮相不错之外,我哪点比你差了。”说到最后黄金麟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顾惜朝来,这让顾惜朝十分迷惑加气愤,而他接下去的话更是让人摸不找头脑。
“你这副样子,还真是应该待在这个地方,怪不得他指明说要我找到你,你知不知到自己值多少银两?”
顾惜朝骤然睁大了眼睛:“你把我给卖了?”
“哼哼,你还挺聪明。”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那么聪明,不会自己猜吗?”
顾惜朝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怔怔的,像是傻了。
“你要谢谢铁手和戚少商,是他们竭力为你求情才使得你免了罪,不过说不定那时侯死了到还好……”
凌厉的眼神回到脸上,顾惜朝狠狠盯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把我卖给了是谁?”
“哼,你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不要告诉我你猜不到这里是哪里,现在外面盛行的是什么勾当,你也不会不知道,好自为知!”
顾惜朝从床上一跃而起,可是又被锁链牵住,重重地跌了回去。
黄金麟见他已无力反抗,就大着胆子走过去,掰起他的下巴:“你的剑和小刀都当了,小斧也让我命人给扒了,你的武功荒废了一年,身上的伤也没好,你还能做什么?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你就只配待在这里!”他邪笑地道出最后一句更残酷的话,“只配做和你那下贱老娘一样的事情,去伺候男人!”
顾惜朝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大吼到:“黄金麟,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后悔的!”
“后悔,哈哈,好啊,我等着,但是你,是不是还有这一天!哼。”黄金麟说完大笑着离去。
戚少商和方隐来到锁金楼的后巷,打算偷偷潜入打探实情。方隐年纪尚轻,武功却不弱,紧跟戚少商翻墙、落地、快步窜至回廊,完全没有一点声响,迅速且利落。戚少商颇为嘉许的给了他一个微笑,方隐很受鼓舞,也报以微笑回之,戚少商望着他的微笑却有点失神,方隐不解,以眼神询问,戚少商大概真的是心思乱了,竟然出声回答:“没什么,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果真被发现了,眼看琐金楼的两个护院向自己冲过来,戚少商突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人击到。方隐也立刻跳将出来,和戚少商一人一个把两个护院拖到边上的一座假山后。
“戚大侠,你刚才想起什么人了?”方隐表情有点戏谑。
“没什么,仇人?”
“啊?”
“别废话,换衣服。”戚少商没看着方隐说话,作势认真地扒起地上人的衣服。
方隐也识趣,只“哦”了回应,就即刻动手解地上人的衣扣,解到中衣却发现了两样特别的兵器来,细看,是两把小斧头,“哎,这两个看起来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护院怎么会有这样的兵器?”
“什么兵器?”
卷三
顾惜朝近乎绝望,身上四条锁链无论如何挣不脱,这要怎么办才好?他强迫自己闭起眼睛冷静下来,不料楼上传来黄金麟的声音。
“曹大人,您来了!”
顾惜朝心道:“惨了,这要如何脱身?”边思索着,边假装已经睡着。不久便听到来人下楼的声响。奇怪,似乎不止一个人,后头还跟着几个,并且手里抬着什么重物。又过了一会声音都停了,重物也被放下,估计是几案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你醒着,睁开眼睛吧。”
顾惜朝知再装无益,便睁开了眼睛,只见来者是个不惑之年的长者,一身华贵衣袍,可是藏不住潜在的暴戾之气。
“曹大人?”
“正是在下。”
“是你命人把我抓到这来的?”
“是我。”
“哦,那敢问意欲为何?”顾惜朝虽然知道,但还是不甘于认命,二来也想多拖延点时间。
“你叫顾惜朝?”曹大人轻蔑地笑笑,乐地奉陪,他一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用“拖”是没有用的。
“是。”
“顾惜朝……惜朝……是个好名字。”
“谢谢,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错。”他认真地顶回去。
“呵呵,你认识我吗?”
“……”顾惜朝沉默了,从小到大,他似乎都不认识什么姓曹的人,“阁下难道认得我?”
“怎么说那,可以算认得,也可以算不认得?”
“此话怎讲?”
“我和你只有一面之缘,你的性命曾经一度捏在我的手里,如今依然是如此。你说这样我们算不算认识?”
“神哭小斧!”
“戚大侠认得这兵器?”方隐很是好奇,追问道。
“认得。”
“哦,戚大侠果然见多识广。这兵器是什么来头啊?”
“……”
方隐见戚少商神情有点怪异,眼睛直直地盯着两柄小斧,像是撞了邪。
“戚大侠,你怎么了?”见他不答,方隐又推了推戚少商的胳膊,“戚大侠?”
戚少商有了反应,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转头看见方隐一脸焦急,大感失态,道:“没事,这小斧的事回去再跟你细说,现在可不可以交由我收起来?”
“好啊。”方隐立刻把小斧交到戚少商手中。
“好,快,继续换衣服。”
“曹大人此话又怎讲?”
“你想知道吗?”曹大人转身倒了一杯酒,嘴角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看这酒杯递到自己面前,顾惜朝抿起了嘴,把头撇开。
“怎么怕我下了毒?你和你母亲还真像。”
顾惜朝嗖地回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认识我娘?”
“当然,你喝不喝?”曹大人见他眼神软下来,便又进一步,“我没有下毒,信不信有你。”
杯子依旧在自己面前,顾惜朝沉思了一会,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姓曹的身后那四个彪形大汉,现在的状况,也由不得自己,抬了头,酒顺势进了嘴里。
“很乖。”曹大人笑了笑,“给他把锁解开。”
除了锁链,顾惜朝深深地呼了口气,坐起身子。
曹大人回到桌边坐下,“不来吃些菜吗?抬这些下来可颇为不易,别浪费了。”
顾惜朝闻言走到桌边坐下,思索着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你的腿伤了?”
“这不重要,我的母亲……现在可好?”
“你还这么关心她,她不是抛弃了你?”
“……”顾惜朝答不上来,脸上瞬时流露出痛苦、矛盾的神色。
“你们母子真的很像。”此言一出,对面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一样会把自己的喜好表露得很清楚。”
顾惜朝脸色缓和了些,静静等着听他说下去。
“你们长的也很像。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外族人的血统?”
听到这话,顾惜朝甚是惊讶,微微张了张嘴。
“你不觉得自己高鼻鹰眼,微卷的头发,和身边别的人不一样?”
“好像,是有不同,但我没细想过。”
“你母亲是汉人和外族人生的孩子,不过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母亲是哪族人,只晓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和父亲颠沛流离,展转来到京城。可没多久她的父亲就病死了,她流落街头,被人卖进了妓院。”
“这些她从没有对我说起过。”
“呵呵,这些又有什么必要跟你说那。”
顾惜朝摇着头,满脸痛苦的表情。
曹大人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痛苦。
戚少商和方隐换好了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在锁金楼的后院里,天色渐渐暗了,可以听到前面喧闹声越发鼓噪起来。
“戚大侠,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动静啊!”
“别急,只要天色一暗,就到了那些小贼们最活跃的时段,他们只要一得手就会陆陆续续赶回来。”
“恩。”方隐其实看出戚少商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要是能快些结束这差事,戚大侠也好快点去办自己的事情,正不耐烦的当,突然瞅见侧门进来一个少年,眼睛乌溜溜地注意着身后,他连忙拍拍身边的戚少商,“喂,看那里。”
戚少商寻着方隐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也见到了那名少年,话也没说就立刻飞奔过去,捂住少年的嘴。方隐也赶到了,摆出一副来者不善的神气,对那少年威吓道:“今天的收获不少吧。”
戚少商稍稍放开他的嘴,少年打量了两人几秒后说:“你们是新来的?”
方隐眼珠一转,道:“是啊。”
少年放下了戒备,推开戚少商的手,“哎呀,吓死我了,没事干吗堵我的嘴,这不是已经到了自己的地方吗。”
“恩。”方隐眼睛紧盯着他,笑得邪邪的。
“哎,我懂了拉。”说着,少年拿出了几块碎银,“我今天收成也不好,这都快一半了。行了吧?”
方隐看了看戚少商,见他点了点头,就伸手接过了银子,“你那些兄弟那?”
“哦,也快回来了吧。”
“你们一共几个人啊?”
“加我一共六个,不过这几天收成都不怎么样,在这附近干的多了,那些路人都变精了。”
“哦,那我们也没的多少好拿了。”
“嘿嘿,那也不一定,今天早上小白啊,偷到两把漂亮的银色小斧头,他又不会武功,就给了今早当值的老李了。那斧头看起来可真不错。”
“哦,有斧头做兵器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让小白给偷了家伙去?”
“这我们也纳闷那,不过小白说那人是个青衣书生,看起来惶惶忽忽的,而且像没吃饱饭似的,没什么力气,敢情这斧头原也不是他的。”
方隐看戚少商听着少年的话,表情变化多端,心想这斧子的主人定和他是认识的,好奇心起,又道,“那这书生后来没发现吗?”
“谁知道,不过后来黄大人见着那书生了,叫有些功夫的小黑把他打晕了,带回这里来了。”
“什么?”戚少商反应强烈,抓紧了少年的胳膊。
“喂喂,你弄疼我了!”
“哦,对不起。”戚少商赶紧放手。
少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比那些大爷还粗暴啊!”
方隐听了乱笑,戚少商可窘了,尴尬地瞪了瞪方隐。方隐只好憋住,暗笑到差点内伤。
少年也觉得好笑,“有什么稀奇的呀,现在不是兴这个,小白说那书生模样长的比我们这的都好。
“什么!”这次两个人异口同声做惊讶状。
这让少年不懂了:“你们这窑子的护院怎么当的呀。这都不知道?现在那些大爷们不知道发什么疯,对女人腻味了,喜欢起男人来了……”
“快说,那书生此刻在哪里?”
“啊,这我可不知道啊!喂,你去哪啊?”
戚少商急速起身就往前面大堂赶,方隐顿时跳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您别急,您现在穿成这样怎么去前头?”
戚少商回过神来,立刻警觉,回头击昏不知所措的少年。
“那书生是什么人?”
“你别问这么多!让我想想。”
卷四
“你饿了吧,来,吃些菜。”曹大人边夹了一口芙蓉蛋放进嘴里,边催促还未动筷子的顾惜朝。
顾惜朝这几天几乎粒米未进,但是这个姓曹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敢动筷。
曹大人见他沉思,笑了起来:“ 刚才连酒也喝了,还怕这菜吗?”
闻言,顾惜朝便不再迟疑了,他还在乎什么,本来也就没想过要多活,眼下要是这姓曹的动手,他就自行了断,也算有个正当的理由去寻晚晴,盘算好这最后一条路,就立刻执起筷子吃起来。
“呵呵,你们母子俩真的很像,不论容貌还是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那,有句俗话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都是有福气的表现,可是据我所知你的运气可并不好啊。”
顾惜朝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啊,也不是,之前你摊上了傅丞相的千金也算是有福,只可惜,你这条贱命担不起这天大的福气!”
筷子重重地敲在桌面上:“你说什么?”说完,顾惜朝觉得一阵无力,“你,还是在食物里下了药!”
“我只说我没下毒药,可没说没下别的!”
顾惜朝想着要自行了断,想到晚晴,但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失了焦距,终于变成了痴痴傻傻的样子。
曹大人很满意的大笑起来,“顾红,不论是你,还是你儿子,永远都在我的股掌之中!”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扔到床上去!”
“是。”刚才那些抬桌子的侍卫,七手八脚地把顾惜朝从椅子上弄起来,抬到刚才锁他的床上去,然后全都很识相的上楼去。
此时在门外偷听的黄金麟,听到他们上来,立刻闪避,见四个都走光了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但这心里着实有些后悔,那姓曹的是什么人,他很清楚,送到他那里的男男女女无一是可以活着离开他的,这顾惜朝,虽说自己恨他,也想要羞辱他,但是他是晚晴深爱的人,她为他而死,如今自己要真害死了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晚晴。
戚少商和方隐又把衣服换了回来,方隐看得出戚少商现在心里很乱,这是他进六扇门以来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犹豫的神情,似乎顾虑着什么。戚少商戚大侠也会迟疑?
“戚大侠,您是要去救那书生吗?”
戚少商眼神古怪得看了方隐一眼,方隐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按说救人,他戚大侠义不容辞,从来都是首当其冲的,而他刚才的行动也如实得说明了这点,可是自己拦下他后,怎么又会变得有所迟疑了
+,难道这书生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
“啊,那书生莫不是顾惜朝?”方隐终于想通,如醍醐灌顶。
“你怎么猜到?”戚少商对方隐的聪慧既惊讶又郁闷,这个人的名字清晰得在耳边响起,其冲击力还着实不小。
“我真苯,刚才看到那小斧就应该意识到的,居然现在才想到。”
“哦。”原来是刚才的小斧让他联想到的,不过也难为这孩子,毕竟他从没牵扯进过那趟事,只凭着听说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想到也属不易了,“你说我这次还该不该救他?”
“当然不该,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犯上作乱,烂杀无辜,背信弃义,而且他还是您的仇人,杀了您那么多兄弟!”
戚少商的眉皱的更深了,方隐知道戚少商其实是想要救那顾惜朝的,不然之前也不会一个劲地往前冲了,可是他实在弄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何还要救他。况且听说之前铁手和戚大侠为了对他死去夫人的承诺已救过他一次,可也放出话说从那以后他的生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了,干吗还要三番四次的救他?
“不行,要是有人要杀他,我还可以逼自己袖手旁观,可是这种屈辱,还不如我过去了结他。”
“好,戚少商,你果然还是想要救他的!”
“黄金麟?”
……
顾惜朝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神却是失了焦。曹大人很满意他现在这样的状况,嘴角裂开的阴险弧度久久不落,看得出上了年纪的干枯手指,摩挲着顾惜朝的脸颊,
“手感真好,细腻无瑕,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好皮肤”。
床上的人,轻轻偏了偏头,仍然麻木着表情,微微低了眼瞧着这个做在床沿的人,那人的笑瞬间泯灭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才会乖那,啊?惜朝……”。
顾惜朝没有回答,也依旧没有表情。
曹大人的神情突然变的暴戾阴狠,一把抓起顾惜朝的前襟:“自己脱!”
顾惜朝闻言真的动手脱起自己的衣服来!先是解开腰间绛红色的腰巾,再脱下外面紫色的纱衣……
曹大人笑了起来,声音却比哭还难听,这么怪异的笑声,怕是人晚上听见了会做恶梦。
顾惜朝对他的笑置若罔闻,还是一件件认真得脱着衣裳,很快就露出了玉般的肌肤,上身完全赤裸着,暴露在冬天冰冷的地窖里,身上泛起一阵薄栗。曹大人见到他的胸口有一处长长的伤疤,心里一沉,怔怔地盯着那块腐坏的皮肉发楞,顾惜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当他扯下褐色的绸裤,再伸手去拽里面白色的棉裤时,一锭碎银飞来打在了他正在动作的手上。
“谁?”被坏了好事的曹大人怒不可遏得大叫,他一个闪神不注意,竟然被人闯了进来。
来人竟是戚少商,这曹大人曾经在金銮殿上见过他,那时他正是为了顾惜朝和铁手一起向皇上求情的。他也是那时知道了顾惜朝的存在,只一眼就猜到了他是顾红的儿子。
“戚捕头,你不好好办你的案,到这里来做什么?”
“曹大人?”戚少商自然也记得这位有一面之缘的大臣,可事态紧迫,不容多想。
“得罪了!”
话语还飘荡在空气中,人就以轻功飞身下楼,点住了曹大人。刚松一口气,心理骂到“该死的黄金麒麟,好个一箭双雕。”回头看向顾惜朝,差点眼珠子掉下来,他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坐在床上,眼睛里还毫无愧色得看着自己,戚少商气得七窍生烟,大步迈上前去,给了他一巴掌,顾惜朝头一偏,嘴角流下血来。
“你到底还为了什么;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
顾惜朝摆正自己的头,傻傻看着戚少商,也不管不顾自己流血的嘴角和冷地发抖的身体,慢慢半跪起来,把胳膊环在了戚少商的颈子上。
戚少商呼吸一滞,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应对,而此时顾惜朝冰凉的唇已经贴上了自己的……
“啊!”方隐刚一赶到就看见这么匪夷所思的画面,不禁叫出声来。戚少商猛然回头,看到方隐不可置信的眼神,被中断的神志回笼,深深呼出一口气,镇定下心神,心里已把将来都盘算好了。他捡起一边散乱的衣物,快速帮顾惜朝穿戴好,然后打横抱起,跃上楼梯,与方隐错身的时候,道:“我得罪了朝中大臣,无法再待在六扇门了,给我一段时间,你回去照实禀报,以后要怎么样,我一力承担。”
“戚大侠!”方隐转身想要问得更多,可是哪里赶得及,戚少商已然跃出围墙,向月光的方向飞奔而去。
卷五
戚少商抱着顾惜朝一路狂奔,不久就进入京城近郊的一片树林,在确定他们已经安全了之后,突然狠狠地把顾惜朝扔在了地上:“好了,我原本不应该管你的死活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打算走,可是他发现顾惜朝像死了一样,不但被扔在地上时没有声响,连到现在也是没有一点动静,戚少商心里暗忖他是否又在耍什么花样,又止不住担心,便俯身下去查看,只见地上的人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血渍,在月光的照耀下,脸色更显青白,戚少商当真被吓到了,忙伸手去探顾惜朝的鼻息,在感觉到平稳的气息后确定人是睡着了,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地上,心情也随之平复了下来,面对着睡得不省人事的顾惜朝,刚才心中的怨气似乎都消散了。
“真没想到时隔一年,再见面会是这样。”戚少商眼睛看着天,自顾自地说话,“你现在睡着了,看起来真像是个人畜无害的书生。”说完这句,戚少商向旁边的人瞥了一眼,见他是真的睡得深沉,方又继续,道:“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救你,上次和铁手一起为你在皇上面前说情,是答应了你妻子晚晴临死前的遗愿,原本以为你失踪后此生不会再见到你了,呵呵。”戚少商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透着淡淡苦涩。
顾惜朝被他的笑声唤腥了,听见戚少商的苦笑,他没有动,不能算故意隐瞒,只是他不知道现在要如何面对,甚至,他其实有些期待之后会听到什么。
“我曾经是那么真诚得把你当成知音的……”
顾惜朝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了,他这一年,过得如行尸走肉,十岁之后再也没有眼泪的他,在这一年里哭泣的次数比他之前二十几年的都多,泪腺可以说已经到了松动的地步。
戚少商何等敏锐,立刻感觉到顾惜朝已经醒了,慌忙收拾好自己的神色,摆出没有什么情绪的脸,对向身边的人:“你腥了?”
“……是。”
“……”
顾惜朝心里苦笑,想:除了‘你醒了?’之外,你实在想不出要和我说什么了吧。
“谢谢你救了我。”
“不谢。”
他不知道他是否想说:那就此告辞。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最后只有这一句话才能结束这样的僵局。
而他是否也是这么想。
“那……”
“那……”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时间又僵持了颇久,顾惜朝决定再不开口了。
又过了良久,戚少商开了腔:“你怎么会被……在那里?”
顾惜朝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不知是应该欣喜还是为难,想着要怎样回答才好,怎样说就决定他们目前怎样的结局。
“我……是自己要去会那个曹大人的。”
“哦,为什么?”戚少商眼里的温度下降了。
“我还不死心,我想东山再起。”
“……是吗?”
顾惜朝闭上了眼睛,他听出他的声音隐忍着愤怒。
“那就此告辞。”
戚少商起身就往京城的方向走去,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在顾惜朝听来这脚步声犹如和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自己的心房,他就要走了,走出自己的生命!今日一别,大概真的此生不会再见了。
“不,不要。”他低低的叫出声,自己真的疯了,或者刚才的药力还没过,他的头痛得要裂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清醒,自己正在做什么,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把身体拼命地挪向戚少商的方向,大叫:“我是骗你的,不是我自己去找那姓曹的,我是被黄金麟找人打昏了,带到那里去的。”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完,顾惜朝近乎虚脱,算了,怎么还能奢求他信我,怎么还能!他绝望的伏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不再发出一点声响。算了,算了,一定是药效没过干净,一定是,等晚上睡着了,等明天天亮了,什么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顾惜朝还是顾惜朝,戚少商还是戚少商。
感觉面前的月光被挡住了,顾惜朝微微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双质地精良的官靴,他知道那是谁,一年来第一次心里升出喜悦的感觉。
“我……应该信你的哪一句?”
顾惜朝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恐受伤的表情。
戚少商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比起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做的,他做的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是啊,戚少商凭什么再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找出亿万条理由让他不再相信自己,可自己连一条可以说服他相信的条件都没有。
看着顾惜朝绝望地再次低下头,戚少商知道自己得逞了,只是这样的得逞,让他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有麻木,彻身的麻,直麻到心脏里。那句“我曾经是那么真诚得把你当成知音的……”他知道他听到了。
静默又一次在寂静的树林里沉落。
卷六
走,亦或是留。究竟应该怎么做?
放弃,亦或是继续等待,究竟应该怎么选择?
“哎……”戚少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黄金麟已经告诉我一切了。……只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的我比较多疑。”
顾惜朝的心有那么一刻被抽动了一下,因为那句‘现在的我比较多疑’。
“他说是曹大人有那种……癖好,正好让他看见你在街上游荡,就叫手下把你打昏了,带去那里。”
“……他这么说?”
“是的,你和他说的到底哪个是真的?”
“你觉得那?”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后脑,看着他垂落的卷发,看着他露出衣领的洁白后颈,觉得这句‘你觉得那?’就只是字面的意思,单纯的只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而没有任何戏谑讥讽,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只是单纯的问你觉得哪个是真实的!”仿佛感受到戚少商的不信任,顾惜朝心急地说出整串句子,最后三个字的颤抖泄露出了他的担心和乞求。
戚少商眯起了眼睛,这个原本一心要杀自己的人,现在伏在自己面前,话语中甚至带着哀求,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千里追杀自己的顾惜朝吗?而自己也真的是那个一言九鼎,从不疑神疑鬼的戚少商吗?
太长的等待,终于击碎了顾惜朝的最后一丝期待,他的脸在紫色纱衣上轻轻蹭了蹭。戚少商觉得他也许在拭干眼泪,可是他有泪吗?
慢慢得站起身,顾惜朝显得有些不稳,虽然正对着月光,但是被身前人的影子挡到了眼睛。
“他应该比我还高个一两寸的。”戚少商有些恍惚的想,但是现在的他,身子没有挺直,下盘没有用力,看到他的脚时发现,他还没有穿鞋,赤了一双足,站在满是沙砾和泥土的冰凉地面上,他低着头,让高高照下的月光停留在我的背上,到不了他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苍凉,是上天给了他惩罚吗?也许是吧。但这惩罚哪里够还我那么多兄弟的命那?
顾惜朝朗朗跄跄地转身,蹒跚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戚少商确定自己的身体是麻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脱离了他的意识,伸向前去,抓住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的衣袖。
“好吧,其实出入并不大,只是黄金麟说是曹大人派人打昏你,你说是黄金麟找人打昏你,这些实际上不是那么重要……吧。”
“恩,……是。”
戚少商松开了手,在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和他都有一些脱离现实。
顾惜朝依然没有转回身,两个人都背对着月光,他和他都有一些茫然。
“你,这一年都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的山坡上,我自己盖了间小屋。”
“哦,在这附近?那我还真寻对了路。”
“恩,是。”
要不要,要不要请他去小屋坐坐?
要不要,要不要说去他那里坐坐?
“我可不可以去你那坐坐?”戚少商说地很轻,但确定可以把话送到顾惜朝的耳朵里。很奇怪,好像时间又回到当年两人初遇时的场景,依旧是自己先开的口。
“也,也好。”两个可以说是仇深似海的男人,在这个不真实的夜里,都突然变得扭捏起来。纵然物也不是人也非,但那份难以言喻的默契感竟依然还存在。
“恩,好好。”戚少商点点头,有点词穷,努力想着再说些什么好。
“恩,顺便,你可以见见晚晴。……这一年来,除了我,她都没有见到过别人。”
“恩,好好。”还是这句,他戚少商自己都有点恼,不过想到那位蕙质兰心的女子,他也是应该去拜祭她,“那,我们走吧。”
“好。”只一个字,轻轻地,溢出口后,顾惜朝觉得心绪稍稍安定了下来,便举步往前走,但还是没有回头,没勇气面对身后的人。
戚少商紧紧地跟着,眼睛注视着地面,时不时飘到前面的人,他瘦了,头发也更长了。脚步不似从前那般轻盈。回忆起那场皇城之战,他的腿被熊牙穿透,之后在晚晴的灵堂,他胸前挨了老八一刀,之后入狱到自己和铁手去求情,皇上赦免了他,再之后就失了踪。
虽然一直不曾回头看,也没有交谈,但他知道身后的人一直跟着自己。他在想什么那?是否在想他那些被我下令或设计,亲手或借刀杀死的兄弟?
眼前的人脚步虚浮得厉害,他是不是被下了药?虽然之前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中毒的现象,但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还有刚才在那地方,见他赤身露体的时候,自己虽然情急没看清,可总觉得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到底是哪里不对?
药效果然还没过,之前没有什么动作感觉还不明显,现在走了几步路就显现出来了。这个没用的身体,怕是再也恢复不到以前了。
“你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
他发现了,这个对“药”比自己还要无知的人也发现了?
“你发现了?”
“你真的被下了药!是什么药?”
“大概就是些迷人心志,外加让人丧失行动力的药。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步子,太虚了。”
“哦。”他果然只是猜测,他没有告诉他,药里还有别的。
“原来你被下了药,刚才我还打了你。”戚少商把最后三个字‘对不起’吞了回去。他的心中到底是无法原谅顾惜朝之前的所作所为的,即使确有抱歉,但对着他说不出来。
“你不是真的以为我是自己愿意出卖自己,去找那姓曹的吧?”顾惜朝多少明白戚少商心里怎么想的,在现在的他看来,自己是那种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原来……”
“原来只是一点点的猜测,但是我刚才骗你的时候,你真的信了,是吗?”
“……恩。”
顾惜朝的心痛了一下,虽然,他们现在一起说话,一起去自己的小屋,但是,戚少商永远不会和以前一样欣赏自己了,说不定他现在还有点怀疑我骗他的是不是才是真的。
卷七
“到了。”
“哦。”戚少商视线里出现了一间低矮的茅草屋,“你就住这?”
“是啊。”顾惜朝的语气有点哀怨,“我本来就是一个穷小子,梦做醒了,回到原地而已。”
戚少商不晓得如何答话,就嘟囔了两声,跟着顾惜朝进了屋子。然,屋里的景象又一次把他咳住了,“你把晚晴的墓砌在屋子里?”
“是啊,怎么,不可以这么做吗?”
“也不是。”只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不过,顾惜朝确实是会这么做的人。
“抱歉,我这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就坐在床上吧。”顾惜朝指指屋里唯一样子接近床的草垛,随后倒了两杯茶。
戚少商随意地环视了一下小屋,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最花心思的地方就属晚晴的墓了,砌得很用心,石料也是上等的。墓前竖的碑是同样的石材,上面的字定是顾惜朝刻的,清秀、俊逸,就像他的人,很用心着的漆,蕴涵着温柔的情愫。他一定是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晚晴的墓上,正这么想着,屋子里生起了火,戚少商被火光吸引,望了过去。顾惜朝在拨弄着柴火,表情很是专注,火焰映着他的脸阴晴不定。
戚少商的表情此时也很专注,专注地看着顾惜朝。
“刚才倒了茶,不过太冷了,还是等会烧了热水再重到吧。”
“恩,这不忙。你这失踪的一年就是在这里吧?”
“是的。”
“哦,怪不得都没有你的消息。”
顾惜朝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把水壶架到火上,寻思着戚少商这一年间,有关心过自己的下落?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再回到那刚在旗亭相识的的日子,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戚少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原谅自己,况且,就算他肯原谅,他的江湖道义,和他身边的人也不可能能容他。
戚少商看着他的脸,一会在沉思,一会像想到了什么而有了光彩,一会又暗淡了下去,露出伤心的样子。他在想什么那?自己又在想什么那?
沉默又一次笼罩下来,屋里只有柴火的噼啪声一直是响着的。
顾惜朝依旧看着火,戚少商别开了视线,思考自己的事:今天得罪了朝中大臣,怕是这捕快是做不下去了,明天一早是不是要到六扇门去请个罪,然后因咎辞职?这样说来也好,他这捕快做得着实不爽。只是对不住铁手了。
“啊,大当家的,今天你救了我,开罪了那姓曹的,日后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话一出口,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他叫他“大当家的”!
戚少商不可置信地紧盯着顾惜朝,顾惜朝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
两人同时陷入了尴尬中。
他不可置信的除了他的对自己的称呼还有他们的心灵相通,他被自己吓到的除了对他的称呼还有自己居然被戚少商影响得如此之深,竟然从之前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满脑子都是他的事情。
沸腾的水打断了小屋里尴尬的氛围。泼溅出的水滴在燃烧的柴火上发出“嘶嘶”鸣响。
顾惜朝一急,伸手去抓壶柄,但马上吃到了苦头,被烫得直叫出来,还打翻了水壶。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烫到手而已。”
“胡扯,我明明看见水洒到了你腿上!”正说着,戚少商就冲过来掀开了顾惜朝的衣服下摆,他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原本吗,两个都是男人,没有任何授受不亲的问题存在,但是顾惜朝没有这么想,他要敏感的多,因为之前他们才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还有,被烫到的正不巧是左腿。
“好了,你别碰我!”顾惜朝大叫,可没来得及,他的裤子已经被脱了下来。
眼前触目惊心,戚少商险些要被吓到,没理会顾惜朝的反抗,也吼回去:“你果然没有去看过大夫,这皮肉都快要烂到骨头了,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
是了,那水刚好洒到他被熊牙穿透的腿,犹如鬼使神差般,暴露在戚少商的面前。
原先戚少商就总觉得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原来是他的伤。
“你放开我。”顾惜朝气急,被开水烫到的痛,被看到屈辱伤口的痛,被戚少商眼神刺伤的痛,痛得他气息颤抖。
戚少商依言放开,他知道自己刺到了顾惜朝的痛处,也很不是滋味。看着他气得发抖,身上薄薄的紫纱也跟着轻颤起来,扭向一边的头拉出线条优美的颈线,修长且有着雪色肌肤的腿露在紫纱之外,被火光映衬得发红。只是大腿上腐烂的伤口打破了这瓷器般的完美。
沉默,又一次沉默。
如何讲,如何做才能安慰他那?戚少商不知,但有一点,现在必须马上带他去就医。狠狠心,他抬脚把火踩灭,引来顾惜朝害怕地询问:“你要干什么?”
“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什么,现在?”
“对,就现在!”戚少商一付不容抗拒的样子,动手给顾惜朝穿回裤子。
“不要,我不去!”
“不行,你的伤居然拖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再这样拖下去会恶化啊,到时候就再也治不好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我不在乎!”
“怎么可以不在乎,再拖下去,轻则废了你这条腿,重则要了你的命!”
“腿残不残与我没有关系,我的命那么贱,死了就死了好了。”
这下轮到戚少商气急了,心想这个人还不是普通地视人命如草贱,他是真的没有‘性命’这个概念啊?
“今天是我救了你,你欠我的,我说现在你要去看大夫就要现在去看大夫!”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你又什么时候讲理过了?”
顾惜朝气得说不出话来,舌头在口腔里搅了搅,还想反驳些什么,但被戚少商的动作又给吓了回去。
他又打横抱起了他。
“我怕了你了,我去还不成吗,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太慢了!”
“你,你凭什么知道我走得比你慢!”顾惜朝明显底气不足。荒废了一年的武功,和现在这个不顶事的身体,他的确走得及不上戚少商快。
“我刚才看你走路就知道了。”
顾惜朝无语,只好任由戚少商抱着自己下山。
戚少商的轻功似又精进了,前行如飞一般,况且还抱着一个比他还高一两寸的男人,估计是拜了这个捕快的职业所赐,顾惜朝无奈的想,自己真的是及不上他了。
卷八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京城,店铺都打烊了,街上罕有行人。但戚少商还是立刻找到了医馆的所在。轻巧的放下顾惜朝,誊出一只手,便礼貌得拍起门。
“大夫,开开门,有事求见。”见里面没有回应,戚少商显的有些焦急。他知道,今日无论怎么样都要见到大夫,要是过了今天,顾惜朝定不会再随自己来了,而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再见他。想到这,他加力拍响了门板。
里面终于有了反应,门板被从后面撤下了一块。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出来的是一位长者,正是大夫,见是戚少商立刻打起了精神,“哦,是戚捕头!快进来。”
门板又撤下两块,大夫看清了两人,疑惑了下,戚少商的一只手环在另一人的腰上,那人外面穿着紫色的纱衣,里面应该是质地上好的绸缎,看不出是男装还是女装,但却没有穿鞋。大夫又看了看他的脸,是一张绝美但清冷的脸,衬着柔软的卷发,是男子的发式,可按照长度来说又太长了点。大夫更加疑惑了,愣愣地看着戚少商扶着人跨进自己的医馆,便又插好了门板。
“大夫,他的腿一年多前被一颗熊牙穿透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治疗,现在已经有些皮肉坏死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大夫仔细检查了顾惜朝的伤口,直摇头叹息,道:“你这伤怎么拖了这么久,幸好未伤及筋骨,要不拖这么久定要跛了。”
“……”
“大夫,那现在这伤还可否医治啊?”戚少商比顾惜朝还急,险些吓着了大夫。
“哦,还,还不至于不能医治,但是要挖去一些烂掉的皮肉,怕要在我这住上一阵才行。”
“不行,我不想待在这里!”顾惜朝终于开口,对于大夫的安排很是不愿意。
大夫第一次听到顾惜朝的声音,一把十分有磁性的男中音,这才确定了他是位男子。
“不行也得行,你的伤必须要治!”戚少商这下是铁了心了。
“为什么?”顾惜朝觉得很奇怪,“你要杀我的时候都没这么坚决,干吗一定要治?”
大夫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突然提到了杀不杀的。
“……好,随便你,要伤要跛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顾惜朝没好气,果然,刚才是月光太诡异了,那近郊的树林也太美丽,加上身上的药性还没过才会和戚少商那么奇怪的讲那些话,原本他们就是水火不相容才对。
戚少商更是憋闷,这京城里和京城外就是不同,这里太真实,没有一点会让人脱离现实的意想。前脚刚迈进这京城的地界,后脚就知道了自己到底生活在哪里。刚才在近郊的情景就像一场梦一样,转瞬即逝。
“戚捕头,这位公子?”大夫适时打破了沉默。
“他姓顾。”
“哦。”大夫转向顾惜朝,“顾公子,我这医馆有几十年了,你大可以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你,……”
“我去帮你照顾晚晴夫人。”戚少商猜出了他的心思,
大夫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这么多年行医,他总还看得明白病人的脸色,这位顾公子听了戚捕头的话,神色即刻松动了下来,于是为医者也自是为病人找想:“顾公子,你就放心住下吧,你的伤只要稍微假以时日即可痊愈的,这比继续拖着,等将来不可收拾要好啊!”
顾惜朝低垂了眼睛,大夫知道他是肯了,便对着戚少商眼神示意,戚少商收到大夫的传信,也微笑地点了点头。然之后脸色突然一沉,又吓了大夫一跳,只见他大力掰过顾惜朝的身体,扯开他的衣襟。
“你做什么。”顾惜朝又被他没头脑的行为刺激到大叫,直叫得上了年纪的大夫两耳嗡嗡作响。
“果然!”戚少商又是了然,又是气愤,这顾惜朝胸前被老八刺的那一刀,也溃烂得不成样子。那伤痕狰狞地爬在他青白单薄的胸肌上,随着主人的愤怒而起伏着。
这胸前的伤更加让顾惜朝觉得屈辱,他恨死了让它暴露在戚少商的面前,他几乎就要失控,但是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自己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崩溃,于是他用了更加不明智的方式。
“你看到这伤很开心吗?很满意吗?这是你的兄弟的杰作,你也为他骄傲吧!”
“你这是什么话,他不过刺了你一道,你杀了我多少兄弟你自己都怕数不过来了!”戚少商也来了气。
“是啊,那你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互瞪,一如以前他们厮杀的开始。
大夫吓得快发抖了,这位看似瘦弱的公子杀了很多人吗?
戚少商看出大夫的害怕,只好收敛了眼神,放下一锭银子,“你放心动手,我就待在这。”一双愤怒的眼,依旧盯着自己,简直就要用眼光射死他,戚少商不管不顾,径自挑了药柜旁边的椅子坐下,道,“他胸前的伤也是一年多前的,你帮他一并治了吧。”
卷九
等大夫为顾惜朝处理完伤口,已经过了六更,不过这冬季的日头,起来的要相对春夏晚些。医馆外仍旧是沉沉的黑夜。
大夫可谓是拼了老命了,不仅为他六扇门的戚大捕头深夜造访,也因对这位可能是杀人如麻的书生抱着畏惧,强打起的精神,在最后一道包扎工序完成后终于松懈了下来。看着忍痛到晕厥的顾公子,大夫也不免要肃然起敬来。
戚少商动作轻柔得把顾惜朝抱进医馆的卧房,为他掖好被角,再悄悄退出门去。
“大夫,他的情况如何?”
“顾公子的伤大致已无碍了,不过随后要在此留宿几日观察换药才行。”
“哦,那劳烦大夫您了。”
“哪里哪里,戚大捕头深夜造访请我治病救人,老夫自当竭尽所能。”
戚少商很是感激,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夫年事已高,还被自己深夜挖起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只是……”
“大夫,您有话单说无妨。”
“只是,您刚说这位公子似乎有甚多血债在身……”
“哦,是,不过那都是误会,他以前是朝中的文官,掌管过下面人的生杀大权。”戚少商知是大夫怕顾惜朝会对他不利,只好胡编了理由,心下一面在盘算自己不是善于欺瞒之辈,不要被大夫看破了才好,一面又为自己这个颠倒黑白的理由向泉下的弟兄们赔不是。
“原来如此。”
“大夫,他之前被人下过药,您知道是什么吗,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哦,确实,刚才为顾公子把脉的时候老夫就觉察到了,正想向您禀报。顾公子被下的药虽然不会对身子造成什么伤害,但确有些蹊跷。”
“哦?”
“是这样,那药中绝大部分是迷惑人心志和让人丧失部分行动能力的药,但奇怪的是里面还有媚药的成分。”
“媚药?”戚少商心中暗忖大夫就是大夫,果然犀利异常。
“恩,是。按说这媚药也是很常见的,但是,顾公子所中之药的药性和分量一般都是被用在女子身上。”
“这还有什么讲究?”
“有,男子所用之药的药性一般都是要使之更加勇猛,药量也较大;而女子所用之药一般多是使之欲望增强,或是更加顺从,用药量也不大。”
“哦,哦。”大夫真的是很恐怖的。
“而且,这三种药的配比……”
“愿闻其详。”
“……一般都是用在妓院之中。”
戚少商说不出话来,只有谨慎地看着大夫的眼睛,一副受教模样。
“因为这种配方正好可以使姑娘失去反抗能力,甚至陷入痴傻,并且对于身边的人产生迷恋感,不愿意他离开,任凭他予取予求。”
戚少商像被雷劈到,如果这药效真的是那么神气,那么……
被自己的猜测震撼到,他决定做个假设性的追问。
“大,大夫,那么,要是这姑娘自己不小心喝了这药,而身边正好没有嫖客,只有一直和自己作对,抢自己生意的姐妹,那要怎么办那?”
“这样啊……”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沉思了一会。而这一会竟让戚少商流下了冷汗。
“那这姑娘就惨了,要是药效刚发作,那她的命几乎可以说是拽在另一个姐妹手里,因为这时,那姐妹叫她自杀,她也有可能会照办。要是药效稍微退一点,她可能会对身边唯一的姐妹放低姿态,请求她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甚至……碰触自己。”
“会那样吗?”
“是的,不过这配法很微妙,不是随便什么懂一点点医术的人都能配得出来的,顾公子身上的药也过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不是很确定一定是那样。说不定,只是他粗心拿错了酒杯罢了。”
“恩,也有这个可能。”戚少商勉强答着,脸色已转了大半,尴尬异常,“大夫,您也累了,先去睡吧,我在这看着,打搅了您真是抱歉啊。”
“好好,那老夫先进里屋去了。”说罢大夫回了自己屋里,但临离去前,他颇有深意地望了戚少商一眼。
本来吗,这里哪儿还需要人陪。可戚少商实在需要时间来理一理头绪,如果按照刚才大夫的回答来推想,顾惜朝对曹大人是失去了反抗能力而听之任之,对自己则不过是不想他身边唯一的人离开。那刚才在树林里他那么脆弱和无助的举动仅仅是因为药效还没过,之后到了医馆才又变得正常起来?
那自己竟然被那样的原因牵动,而对他心怀不舍起来的吗?他并没有改变,也没有真的需要自己,那不过是因为药效还没有过,而醒来看见身边唯一的人就只有自己才会那样的,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又一次跌进了他有意无意的旋涡里。
戚少商为自己得出的结论痛心不已,痛得泪都要流下来,他顾惜朝还是顾惜朝,他戚少商也还是戚少商。依然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正在这时,天——亮了。
[天行者][戚顾]恨天(第一部)卷十 第一部 完
卷十
戚少商一夜未合眼,把他和顾惜朝之前的种种细细回想了一遍,居然想出这么一个词可以来形容,那就是“爱恨纠结”,与情与理自己都不应该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不过既然昨夜已救了他,也答应了要替他照顾晚晴,那么他就会贯彻始终,只要他的伤调养好,自己的责任也就算完成了,而后他们继续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
打定了主意,戚少商提剑出了医馆。
平日里自己最常去的地方如今还是不要再去了,暂时不想被打扰,不想被带回六扇门,只要是方隐不说,曹大人那边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找上自己,毕竟他做的事也不光彩,而他的对手,自己,也是现在的四大名捕之一,不容小视。
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戚少商向着不常过往的城东走去,准备先吃些早点,再物色一下石料和油布,顾惜朝的那间小屋,虽然茅草都扎得很结实,但经这严寒一冻,那些不再新鲜的茅草只怕都酥了,再也撑不了多久,来年清明、霉雨一到,怕就会塌了,趁这段日子好好整修一下,再添置些简单的家具。哦,对了,再给惜朝买双鞋吧。
惜朝?戚少商一直勾着的嘴角僵了僵,没有顾,而是惜朝,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称呼那个人的那?在两年不到之前,他们刚刚初识时吧,可之后大半年,一直都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每每见面都是咬牙切齿的“顾惜朝”,又一年后的这次再见,嘴上依旧是没有温度的“顾惜朝”,可这心里面只要一落下血海深仇的记忆一秒,那植根在心房里的那份对他的相知就即刻涌上来,刚在天亮之前明明还恨着他……强迫自己断了思绪,办正事要紧,不去管那奇怪的想法了。
戚少商很快就找到一处酒家,对面就是鞋店,很好,不需要多跑路了,没有再多想什么,就先踏进了鞋店,挑了一双鞋头绣着红褐色花纹的男靴,待掌柜的用油纸包好,递到自己手里才发觉自己没有吃东西就先来了鞋店,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包裹,他戚少商终于有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那是不应该有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再做朋友的,即使自己是真的欣赏那个人。
方隐心里叫苦,人和他一起出去,但没有一起回来,自己对上面称戚少商遇到故人,那故人有麻烦所以请假个几天,可是他知道,这被隐瞒起来的大半真相说不定不久就要戚大侠好看了,无论是那姓顾的还是那姓曹的,都很危险,但是戚大侠又亲口对他说不要张扬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救他自己的仇人。
实在想不明白,方隐也不再费这个脑筋了,现在戚少商失踪,那些小贼的案子他只好独立完成,一早他又潜伏在锁金楼后院门口,等待目标。
等着,等着,他看见一个少年提着一个白色的包裹出来,警惕地瞄了瞄四周,向东面出发,目标终于出现,方隐悄悄跟随于后……
戚少商用过早点,跟一家石料铺子买好了石材、黄沙等,等着第二天来取;又找了几家木匠店,跟店家定好了床和桌椅。想着等把屋子翻新好,就可以把家具般进去,再砌个灶头,添些炊具……就算是为了晚晴夫人也好。
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戚少商打道回医馆,想着早些把靴子给惜朝,等他的伤一好转就可以下床走动。“惜朝”这个称呼毕竟顺口,戚少商决定就把它当做秘密,只在心语中出现吧。
没多久,就到医馆了,大夫正在前厅给一位病人把脉,看见戚少商进来后,神色突然异常起来。
“怎么,顾公子有何异状吗?”戚少商自是见着了大夫的脸色在看见自己后慌张起来,便急急上前追问。
“这……”大夫稍抬了下头,见到戚少商焦急的眼睛后立刻又低下,用十分抱歉的语气颤声说到,“顾公子……不见了。”
“什么?”一个油纸包裹轻轻滑落在地上。
深夜,戚少商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他走了,不告而别,离开了医馆,也没有回小屋,他消失了,带着刚清理过的伤和赤裸着的足,他一定是后悔了,后悔自己被药性迷惑而让我戚少商进了他的小屋,还来了城里。他恨我,一如我恨他一样,只是他比我还要不能接受我们的重逢,他的个性太执拗。
“戚大侠?”
突然有人叫住自己,戚少商寻声望去,见是方隐。
“戚大侠,果然是你!”方隐满脸开心,在黑夜里,能遇到自己要找的人,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可是当自己走近戚少商,发现他疲惫木讷的样子后笑容就垮了下来。
“戚大侠,你怎么?”
“没事。”戚少商轻描淡写地回答,低下头不让方隐再看见自己的脸。
一阵沉默,方隐欲言又止,他想告诉戚少商自己成功破了这次的案子,那些小贼已经被带回六扇门了,又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可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拿出一包东西,提到戚少商面前,“我想这些应该是那顾惜朝的。”
戚少商惊讶地抬头,见是一个白棉布包裹,上面打结的缝隙里钻出一小片青色的绉纱,戚少商更为激动了,抢过包裹打开,青色的绉纱,青色的衣袍,嫩黄的中衣,月白的里衣还有红褐色的宽腰带和装饰着浅色毛皮的小布囊。这不是惜朝的还会是谁的?
戚少商紧紧地抓着手中的衣物,呆呆地望着那衣袍前襟曾被利刃划开,复又重新缝补过的针脚,纹丝不动。
方隐轻轻叹了口气,悄悄地离去了,幽长的街道上,只有一个低着头,抓着包裹的男人被深夜的寒风阵阵吹着。
【第二部】 春
卷一
转眼已经立春,再过不久就是春节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起来准备过年。戚少商今日结束了六扇门的工作,去了市集,在街上看中一架琴,琴身以乌木制成,尾端垂下青色的流苏,这样的颜色搭配在数米之外,只一眼就引来他快步行至,小贩见戚少商那么中意这琴,开了个老高的价,没想到他一个子没还,掏了一锭硕大的银子扔下就走了,直把那小贩乐开了花。
戚少商一路暗使轻功内力,很快就奔到城郊,入了顾惜朝的小屋,这里已经被整修一新,墙用砖砌,顶用瓦覆,为防止漏雨,还在瓦上细心地盖了油布。屋里刚砌了新的灶头,暂时还不宜开伙,桌椅、床铺都用了黄花梨制的红木,不太浓重的红褐色,泛着微弱但很璀璨的光,桌上是上等的紫砂茶具,就在前两天六扇门发了年末的岁俸后才买回来的。想起六扇门,戚少商依旧有点无奈,一个多月前自己救了顾惜朝,并把他带到医馆治伤,不料他却不告而别,自己花了近一个月找他,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最后还是六扇门先找到了自己,幸得诸葛先生没有追究,方隐也守口如瓶,只是诸葛和无情他们猜到多少,自己也不知道。
戚少商把刚买的琴摆在桌上,轻轻抚摩琴身,心想既然买了琴,应该再买个琴案的,这些日子,他几乎都要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时不时都要添些东西,然后对自己说是因为答应了惜照要照顾晚晴夫人,对于她,自己真的有许多感激和赞赏,可怜曾经丞相的千金,现在却香消玉殒,而今自己既然有能力就尽量地多为她打点吧。
方隐越来越不懂这个戚大侠,自从一个多月前他救了那个姓顾的之后就变得很奇怪,这次回来,更是整个人透着淡淡的疏离,现在全六扇门的人都被他的冷漠弄得不知所措,况且他是东方总捕,影响力不一般,走到哪,哪就降温,害得那些职位小的捕头和文员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交谈。
一头雾水!
回到家,方隐见父亲不在,桌上留了菜,酒杯空空,想是老人家又去打酒了。说是父亲,其实是养父,方隐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就流落街头,十岁时的冬天差点冻死在垃圾堆旁,那时就是这个养父出现把他捡回了家。之后把他带大,教他武功和逼他念书。
养父是个不多话的独臂老人,很神秘,很爱喝酒,虽然自己已经和他相处有近八年,但对于这位老人家却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自己常常想象老人家从前一定是位武功高强的大侠,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可惜后来遇到变故,断了右臂。
正在方隐又一次陷入对自己养父的猜想中时,门开了,一位约莫六十岁左右的独臂老人踏了进来,老人家头发花白,眉目深刻坚毅,左手提着一坛酒。
戚少商出了小屋,回自己在京城的住处,这住处是自己接手东方总捕之职后六扇门分配给他的,在之前那寻找顾惜朝的一个月里一直没回去过,因为街坊邻居也大多是六扇门的公差。现在自己放弃了再找他的念头,毕竟他都以行动来向自己说明“他们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了。也许,他是对的。
到了家,开门,进门,第一眼见到的是几案上那新做的衣袍,不是自己的,而是青色的宽袖长袍,昨天晚上裁缝才刚送来,是给他做的,只怕是没有机会给,原来的那件前襟破了,是当年他一挑七时,给老三划破的,后来他自己或是晚晴夫人缝好了,他依旧穿着,一晃快两年,展转到了自己手里,现正放在柜子里。戚少商最后抚了抚新衣的前襟,叠好也放进了柜子。
折腾了一天,戚少商终于想起今天去市集是为了打些边关运来的烈酒,可后来却买了琴送到晚晴夫人那里给他做伴,自嘲自己快要壮年痴呆,反身又出了门。
市集在这个时间已经结束了,看来只好去酒楼随便打些,戚少商在躲避六扇门的那段时间里偶然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小酒肆,那里的酒烈,只是可惜这酒肆在那人失踪的医馆旁边,所以心里总有芥蒂,没有常去。
进了酒肆,戚少商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隔壁桌是对年轻的小夫妻,妻子挺了个大肚子,看样子就快临盆,丈夫正是满脸的春风。晃了晃眼,做捕快久了就有职业病,到哪里都会注意周围。
很快店小二就上了来,戚少商点了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并吩咐多要了一坛子外带。店家做事迅速,很快东西就上了来,连外带的酒也放上了桌,戚少商欣喜地拿起酒坛子掂了掂,一声“哎吆吆”的尖叫传来打断了他手里的动作。
“救命啊,救命,有没有大夫,我老婆要生了!”
“怎么样?”戚少商飞速赶到询问情况。
“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啊?”那年轻的丈夫显然第一次见这阵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急,我是捕快,旁边就是医馆,我带你们去。”戚少商此时也顾不得注意男女授受不亲,打横抱起已经痛得要打滚的孕妇往门口跑去,情急之下那酒坛的麻绳还环在他手腕上,就一块出了酒肆。那要做爹的男子赶忙跟上,酒肆里的人一路目送,小二连戚少商带走了霸王酒也不计较了。
卷二
戚少商很快奔到隔壁的医馆,然,医馆大门紧闭。
“快去敲门!” 戚少商冲着那傻傻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命令道,俨然比他还要紧张的模样。
那男子回了神,立刻冲上前去使劲拍门,拍了好一会,都不见开,灰心丧气地回头望着戚少商。
“继续敲!”戚少商也急了,其实他很紧张,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附近就这么一家医馆,要是大夫真的不在,可要怎么办啊?
那男子快要哭出来了,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痛呼,只是机械得拍着门板,不晓得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算了,我们去城西那家!”戚少商见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行下策,计算着要是用轻功飞过去大概可以来得急,但,那么急速的移动会不会震伤这个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正在戚少商转身后的脚犹豫着抬与不抬的当口,门板却突然得被卸下了一块。戚少商大喜回头,看到那门里的人后呼吸一滞,是他?
顾惜朝没有料到来的竟然会是戚少商,他是实在被外面的敲门声扰得烦了,想来告诉来人大夫出诊去了,可是他一时兴起,没有直接出声下逐客令,而是卸了门板,没想和戚少商对了个眼对眼。
“顾惜朝?”戚少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又在医馆遇到他,难道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医馆没走,是那大夫骗了他?现在来不及让他细想其中原由,抬起一只脚就跨进门槛内,“惜朝,救人要紧,让我们进去!”
顾惜朝看了一眼戚少商怀里的孕妇,眼光一沉,忙卸下另外两块门板,放他们近来。
一行人入了前厅,戚少商没有见到大夫的踪影,急问:“惜朝,大夫在哪?”
“大夫?他不在,你没看见门口挂着‘在外出诊’的牌子吗?”
“没有,什么?不在!”
“不在!”
戚少商这下瞢了,大夫不在,那要怎么办?
“我试试。”顾惜朝皱着眉但是很坚定的吐出这句话。
“试,这,这人命关天啊?”那男子慌了,说话都不太利索。
“那你让这个捕头带着这个女人奔到城西去,不过要是太快震伤孩子,或者太慢延误时辰就玩完了。”
“这!”那男子没了主意,急得一副要哭的样子。
“好,你来!” 戚少商下了最后决断,眼睛紧盯着顾惜朝。
“跟我过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唯一被排挤在内厅外的戚少商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汗。刚才自己那么卤莽得就把两条性命交到了顾惜朝手里,可千万不要是做错了,他再也不想面对有人间接死在他手里,更无法面对顾惜朝要是不成功会做出什么“善后”的举动。急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冲进去也不行。
“呜啊~~~”
终于一阵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紧绷的空气,戚少商再也按耐不住冲进了内厅。眼前,那个刚做了父亲的男子兴奋得抱着孩子猛亲,再抱给床上虚脱的妻子看。顾惜朝擦干净满是鲜血的手,取出几件衣物叠成接近长方的形状,对那男子说“快把孩子包好,不要着了凉。”
看着顾惜朝轻柔认真地给孩子打着蜡烛包,戚少商也会心地笑起来,这一次终于没有做错。
一切处置妥当,那女子和她的孩子都在内厅睡熟了,那个幸福的爹自愿请命去打点晚膳的材料,说是要好好答谢两位恩人。
戚少商这下终于有机会问一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有太多问题要问顾惜朝。
顾惜朝也知晓戚少商的心思,便让他跟自己回到前厅说话,别惊扰了那对刚睡下了母子。
“是个男孩,真好,那男人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顾惜朝不切入主题,先兜开了圈子。
“……”戚少商没有答话,神情严肃地看着顾惜朝。
“好吧,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是我让大夫骗你说我走了?”
“为什么?”戚少商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表情。
“……”顾惜朝低了低头,眼睛看向别处,复又转回来和戚少商眼对眼,“因为我不想见你。”
“哦,是个有力的理由。” 戚少商也低了头,垂头丧气的样子,但是他终于注意到一点,顾惜朝穿着他买的靴子。
那靴子往里缩了缩,显然主人已发现了戚少商的视线集中到了自己脚上。
“想不到这么巧,又见面了。” 靴子的主人没有再挣扎或解释什么,跳过这个细节继续对话。
“是啊。”靴子的买主似乎心情有了点好转,脸上没再像打了霜。
“你不好奇为什么大夫会被我买通骗你?”
“你总有办法。”
“恩。”顾惜朝勾起半边唇角,一如以前做出什么得意事的样子。
“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会替人接生?”戚少商是真的很好奇,一脸要知道答案的恳切表情。
没想顾惜朝却黯然了下来,沉默了好久才答到:“是晚晴,她留给我一本有关妇女怀孕和妊娠反应的书,在医馆的这些日子我也都挑了些这方面的书看。”
“哦,你可真厉害,只要看看书就可以动手了,还一次成功。”戚少商想起当初看中他,正是因为他不仅能武,更是能文,才那么信心满满得认为他会把连云寨治理得比自己好,而没考虑其他……
顾惜朝听出了这话里的端倪,也大致猜到戚少商在想什么,于是就不再答话。
戚少商见他不理不睬的态度皱起了眉,“你猜到我在想什么了吧?你至今都没有向我交代过什么?”
“交代什么?我有什么要向你交代?”
“交代什么?你以前伤害过多少人命,难道不需要交代?”
“哦,向你交代这个?你凭什么代表他们来听我的交代哪?”
“那些人都是牵连进了我的案子才丢了性命,我难道不该为他们向凶手讨个说法?”
“你这是想让我道歉吗?” 顾惜朝终于火起。
“……”戚少商不语,但用眼神紧逼着顾惜朝。
“我没错,不需要道歉!”哼,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之前晚晴要他认错,他认了,因为那是晚晴。但,现在,打死也不认,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没错。
“没错!?” 戚少商气急,“多少人的生命,多少人的家被你毁了,你既然说你没有错?”
“当然,那时我是官,他们是民,我要抓你,他们却防碍公务,难道还不该死?”
“什么,好,就算他们防碍公务了,也罪不致死啊!”
“什么罪不致死,官兵要他们死,还有什么应不应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下降一个阶级,‘官要民死,民不得不死’也是一样的!”
“你,你哪来这么多歪理,和你那‘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样不可理喻!”戚少商简直要气死,“好,这些暂且不论,那你可不可以设身处地得为那些人想一想,他们也都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有家人,有朋友,就这么死了,那要有多少人为他们伤心?”
顾惜朝的身体不易察觉得颤了一下,但又接着吐出冰冷的话:“那些人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你!好,好,那晚晴夫人那?对她的死,你伤不伤心?”戚少商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他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无非希望眼前这个人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认错道歉,看是不是有那些曾受到他伤害的人会愿意原谅他,也让他戚少商有个原谅他的理由。
“怎么不说话了?” 戚少商暗自在心里发了顿脾气,抬眼看到顾惜朝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瞬间没了火,“你怎么了?”
良久,顾惜朝渐渐镇静了下来不再言语,戚少商知道,自己是触到他的死穴了。
[天行者][戚顾]恨天(第二部)卷三
卷三
戚少商想着这样的僵局要如何收场才好,不止是眼下的争吵,更是他和他之间的牵绊,想想这一年后的重逢,他和自己都改变很多,心境都不是原先的样子,自己不再一心想着天下,也没有急着要组成家庭,甚至不像以前一样爱好到处交朋友,开始避免和人太过迅速的感情投入;而顾惜朝,更是变得颓废,脆弱,几乎失了人生的意义和目标。原本在自己放弃了找他报仇时还有些不甘,但是自己答应了铁手,不可能反悔,还一起去向皇上求情,而皇上也开口赦免了他,那就更不再有理由杀他,但也绝没有理由原谅他。可锁金楼的相遇,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又一次想着要是可以改变他,把他从邪道和沮丧中拉回,那自己就有了原谅他的理由,本来想在他疗伤期间找机会和他说,可他偏偏再次来了个“失踪”,只好作罢。等自己放弃了,他又出现,以为是上天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便立刻行动,可是忘了,自己曾三番五次地撞南墙,他却没有丝毫悔改过。
敲门声响起,适时得打散胶着的空气,顾惜朝迅速得起身去开门,动作看起来有点像在逃。
“惜朝啊,我回来了。”先回来的是大夫。
“义父。”顾惜朝招呼了声,拿过大夫的出诊箱,乖顺得跟在老人家身后进来。直把戚少商诧异得嘴巴张成了O字形。
“戚,戚捕头!”大夫看到戚少商显然也很惊讶,虽然两人惊讶的原因各不相同,但都十分默契地看向顾惜朝。
顾惜朝对戚少商不客气得别开头,不理,只把老人家搀扶到椅子边坐下,道:“戚捕头今天送来一位要临盆的产妇,现在孩子已经落地,母子平安,在内厅睡着。”
“哦,哦,有这事,那我不在,惜朝你帮忙接生的吗?”
“恩,是啊,幸好最近得到您的教导,这位女子的生产也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呵呵,哪里,都是你自己天资聪颖。”大夫十分欣喜,满面春风。
敲门声又起,想是那个幸福的爹,顾惜朝再去开门。那男子兴高采烈地进来,手里提着两条黑鱼、一只肉鸽、鸡蛋、猪肝,还有好多蔬菜。
“顾大夫,你看我买了这么多菜来,请你们尝尝我的厨艺啊!”幸福的爹俨然把顾惜朝当做了医馆的大夫。
“呃,这位是……?”老人家看到这架势,又是高兴又是疑惑。
“哦,忘了说,戚捕头送那产妇来的时候,把她相公也带来了,这位就是。”顾惜朝回了老人家的问题,在忽然热闹起来的大厅里他也显得轻松起来。
“哦,好好。”老人家眉开眼笑,“有鱼啊,惜朝,你来做吧,也不好让人家一个人忙活。”
“好,我来做鱼。”顾惜朝爽快的答应,“义父,您还有没有干杜鹃花?”
晚膳很快开始了,桌子中间放上了一大盆鸽子汤,然后陆续上来的是枸杞炖蛋,麻油猪肝,香菇菜心和海带粥,看的出都是幸福的爹为妻子准备的,多是大补的菜色,但也很细心得做了清淡的素菜。最后上的是杜鹃醉鱼,戚少商在看到它的时候,自然得顺着执着盘子的手向上看去,在看到顾惜朝的脸后定格,恍惚中想起他们的初遇。
“开饭了!”幸福的爹依旧在兴奋中,“我去给我内人送些,你们先用啊!”
“好。”“恩。”“你也快来啊。”三人都被他的幸福感染,洋溢着笑脸。
“惜朝啊,你这鱼叫什么名字啊?”大夫似乎第一次见到着杜鹃醉鱼,刹是好奇。
“这叫杜鹃醉鱼。”顾惜朝解释到。
“恩,好菜,好名。杜鹃花活血,止血。很适合女子食用,特别是经期和产后,惜朝啊,你真是越来越长进啊。”
“谢谢义父夸奖。” 顾惜朝淡淡地笑了,没有说他原本就拿手做这道菜。
大夫尝了一口,连连点头:“恩,我只知你鱼做的好,今天这一道,更是佳品啊!”
戚少商也尝了一口,香气沁入心脾,许是用了干花的缘故,这香味比他第一次尝到得更加浓郁,似要把人醉倒。
“再过一些时日就是这杜鹃花的花期了,可惜在京城里,很少见到新鲜的杜鹃花……” 顾惜朝轻轻地说。
“是啊,映山红,映山红,顾名思义,多开在山上,这城里是少见的紧。”
“儿以前在城郊种了些,要是您喜欢,等花期到了,我去摘些来。”
“是吗,好啊。”老人家更加高兴了。
戚少商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那杜鹃花就种在顾惜朝的小屋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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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杜鹃花就是映山红,它的花、叶、根都可入药,味酸性平,能活血、止血、祛风湿。用量为5~10克。如月经不调可用杜鹃花10克,月季花5克,益母草20克水煎服。支气管扩张出血可用杜鹃花10克,仙鹤草30克、白芨10克,甘草5克水煎服。风湿性关节炎可用杜鹃花10克,防己10克、苍术15克,苡仁10克水煎服。而治疗疽肿疔疮,可以鲜花和叶捣烂外敷。
卷四
笠日,顾惜朝借去照顾杜鹃花为由,和戚少商一起回了自己的小屋,二人一早就从医馆出发了。当站在自己屋子前的那一刻,顾惜朝不能不承认,他很感动。
“这些都是你弄的?”
“是啊,进去里面看看吧。”戚少商酒窝深深。
进了屋内,顾惜朝更是被眼前的一切吓到,这真的是自己先前住的地方?
谢谢虽然未曾出口,但顾惜朝在心里对戚少商道了声谢,对着他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戚少商的酒窝更深了,但还记得要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毕竟现在和顾惜朝还是隔着尚许距离,正了正表情,随即转移话题道:“你要我和你一起,不是真的只有照顾杜鹃花吧?”
“恩,戚捕头,我想委托你一个案子。”顾惜朝回复常态,眼神凌厉了起来。
“哦,是什么?”
“关于我娘,……他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是否还在世?”
难得假期,方隐待在家里做些杂事,马上就要过年了,得把屋子整理整理,两个男人住一起,养父年纪大又独臂,家务几乎都是自己包下,街坊邻居总是说将来哪家的姑娘嫁给他都是福气。
劈完柴,方隐把几个放衣服的箱子打开透透气,顺便把来年开春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进柜子,理着理着他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爹,爹!”方隐立刻冲进养父的房间,把一柄银色的小斧递到老人家面前,“这是您的东西吗?”
老人家看到斧头神色马上紧张起来:“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您放衣服的箱子里面。”
“谁让你动我的箱子!”老人家动怒了,眼神凌厉。
“不…不是您要我把春衣拿出来的吗?”方隐委屈道。
“哦,对对,是我忘了,对不起啊,小隐。”老人家闭了下眼,呼出一口气,把心绪镇定下来,“这斧子是我的,三十年前,我的成名兵器‘神哭小斧’。”
“原来是这样。” 戚少商理了理刚才听到的话, 顾惜朝把他记忆里有关母亲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包括他的出身。
“怪不得他会养成那样的个性……”,戚少商如是想,不过自己更加了解了他一些,再更加好的是,他能这样的坦诚相告多少说明他对于自己已经开始接受起来。
“你觉得,她还会不会在人世?”
“很难说,那个曹大人太可疑了,你娘现在要是还活着,她的境况,他很可能会知道。
要是不幸已经不在,那这个曹大人也应该知道些什么内里的事”
“恩,我也是这么想,那这案子你接吗?不是作为六扇门的人,而是……”顾惜朝顿住了,再也说不下去,而是什么?用什么来形容?自己也有一时语塞的时候?半晌,还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下定义才好。
“好,我愿意帮你这个朋友,以私人名义查这件事。”戚少商适时解决了顾惜朝的困境,语气肯定的说。
朋友!顾惜朝紧盯着戚少商的双眼,仿佛要把它们穿透似的,这个人,真的不同,在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人”这种生物看穿,看透,不会再有超出他预想范围的存在出现。但戚少商却是一个特例,彻彻底底颠覆了自己过往所有的认知。
方隐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养父什么都不肯多说,直打发他继续干活,没意思!
神哭小斧是养父的成名兵器,那顾惜朝和养父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把小斧既是养父的成名兵器,那自己又为何从没有见养父用过?
看养父初见这小斧时紧张的神情,这其中的奥秘想必一定不简单!
方隐从椅子里跳起来,唇边露出一丝狡诘的笑:“好,您老人家不说,我自己想办法知道,明日就去问戚大侠。”
这下过年不寂寞,肯定有的玩了。
戚顾二人离开了小屋,心底都是暗藏汹涌,却都默契得心照不宣,一路上没有太多交谈,到了医馆,顾惜朝入了馆里,戚少商继续往前回自己家。
太阳就要落山,天边出现美丽的霞光,“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戚少商不由得想起前朝诗人李商隐的这句名句。晚晴夫人上了天,是否会成为菩萨身边的一位童子,顾惜朝是否会成为这棵被天意怜惜的幽草那?青青的小草,倔强而不服输,任凭林中干火,雨潦之苦的摧残,依旧迎风挺立。春天,沉寂在地下的根苗,又要重新钻出土壤。
戚少商暗笑,一身青衣的顾惜朝还真好似一根草。只是这草未免太过气宇不凡了点,哦,他那身青衣还在自己的衣柜里,明天记得带来还他,连同那件新做的袍子一起。
[卷五]
看着换回一身青衣的顾惜朝从帘后走出来,戚少商似乎感觉到了时光倒流,身边的景物开始置换,边塞酒肆,微风斜阳,青衣的书生端着一盘杜鹃醉鱼,沿着楼梯缓缓走近自己。
“你还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你也还是一派英雄气概。”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是昨天。
顾惜朝的唇角维持着上翘的弧度,他没想到自己会有和戚少商再次成为朋友的一天,虽然比起“知音”,“朋友”二字要略微轻飘那么一点,但是已经很够了,对于戚少商,自己亏欠了他太多,实在不好再要求什么,但隐隐地,又不甘心,不甘心只是“朋友”……自己还想要更多!过去的一切教会自己不要太狂,不要太锋芒毕露,要懂得隐忍和等待时机,还有……珍惜。但那种狂傲,早已深入骨髓,无法磨灭,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挫折之后的重生,他依旧有他要追求的东西,只是那目标不再是权势,名利。那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二十几年来唯一不把自己当疯子的人,唯一看懂自己“七略”的人,唯一把自己誉为知音的人,他现在要的是一个人的信任,一个人的“知音”。那人便是——戚少商。
戚少商的唇角也维持着上翘的弧度,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若有所思的青衣书生。他没想到自己会有和顾惜朝再次成为朋友的一天,虽然比起“知音”,“朋友”二字要略微轻飘那么一点,但也已经很够了,他不能给得更多,对于那些死去的兄弟、朋友和其他无辜的人,自己已经对不起他们。只是“逝者已矣”,故去的无法改变,而活着的那个若是知错能改,尽管可能会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那自己就愿意给一个人这个机会,一个自己真心欣赏的人,一个曾经认定的“知音”。那人便是——顾惜朝。
“你在想什么?” 戚少商停止思考,出声询问。
“在想你。”
“哦!?呵呵。”戚少商笑的有些戏谑,对这样的回答不置可否。
“哼。”顾惜朝也从鼻腔里发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带着那么一点点不爽的意味。的确,从当年认识戚少商起,自己就时常在想他,貌似除了晚晴,他就是他想的最多的一个人,白天在想,夜晚在想,吃饭想,睡觉想,连做梦做的都是他。
真的是……不爽。那该死的酒窝!
“你不用去六扇门了?”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赶人。
“啊,忘了,我要走了,你要我查的事我会去办的,晚上见。”
顾惜朝勾起今早第三个笑,这一年来,他第一次在一日里笑这么多,况且这一天才刚开始。慢慢呼出一口气,再深深吸入,空气里分明有了特别的味道,是身上的青衣,低头仔细嗅了嗅,是戚少商身上的气味,那家伙把我的衣服放他自己衣柜里了吧。
戚少商险险冲进六扇门,差点迟到,还没等坐定,“嗖~”的一声,眼前多了一个人。
“戚大侠。您猜猜我昨日有了什么重大发现!”方隐边说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哦,是什么?”戚少商今天心情好,对方隐的饶舌也乐得听了。
“先问你,那顾惜朝的兵器是叫‘神哭小斧’吧?”
“是啊,怎么了?”
“嘿嘿。我养父有把一样的,他老人家还说这斧头是他的成名兵器那!”
“哦,真的?” 戚少商两眼放光,强压下要从椅子里窜起来的冲动。不是吧,运气这么好,线索来得这么快!
“是啊,是啊。就知道您会感兴趣的。我也奇怪那,问他又不肯说,您知不知道这顾惜朝和我养父有什么关系啊?”
“这,我也不知道,今晚我会去找他问问。”
“哦,您找到他了?”
“是啊,前两天刚再见到他。”
“恩,是这样。”小孩子露出些须迷惑的表情,猜是想着戚顾二人不是仇人吗?可是看情形,是朋友还差不多,太奇怪了。“那好,问出什么结果告诉我,我和我养父住了好多年,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他老人家不多话,总好象心情不好,孤独寂寞的样子,我这做养子的好想帮帮他。”
“好,真是个孝子,要是有结果一定告知你。”戚少商咀嚼着方隐对他养父的形容,“不多话,总好象心情不好,孤独寂寞的样子”貌似失去晚晴后的惜朝也是这样,
“方隐,你养父现在在不在家?我想去问顾惜朝之前先去拜会他。”
“恩,在。怎么,您现在就要去?”
“对,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想去见见他,方便吗?”
“啊?”方隐没想到戚少商这么大反应,这下篓子捅大了,“这恐怕有点麻烦啦,养父他从不喜欢有陌生人去家里。”
“哦,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戚少商一阵失落。
“呃,不过养父他今天可能会去打酒,就在城南的“落虎”,您要是在用晚膳之前一两个时辰过去,可能会遇到他,他很好认的,独臂、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眉目深刻。”
“好,谢谢你,你帮我大忙了。”天助我也,拥有和惜朝一样兵器的老人家,他和惜朝是什么关系,和惜朝的娘——顾红又是什么关系?
卷六
戚少商已不知道第几次瞥向酒肆门口,现在早就过了晚膳时间,独臂、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眉目深刻的老人根本连影子也没看到,方隐啊,你小子可不要骗我。
“顾大爷,您又来打酒啊?”
小二的吆喝吸引了戚少商的注意,果不其然,一位如方隐描述中的老人进了酒肆,而且他姓顾!
戚少商暗自打量着老者,他似乎非中原人士,高大魁梧,花白的头发中夹杂的竟然不是黑色,而是很深的红褐。
老人注意到了有人盯着自己,回头看向戚少商,这让戚少商大为震惊,此人武功不弱!
待打完了酒,老人径直走到戚少商面前,两人对望。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线,戚少商惊异地发现,老人的眼珠居然是淡淡的灰色,这灰色不是因为年迈而呈现的浑浊的灰,而是一种清澈如水晶般的亮灰。
“阁下是在注意老夫吗?”
“哦,抱歉,是我突兀了。”
“没关系,我想阁下不是仅仅因为看见外族人好奇才注意老夫的吧?”
“呃,实不相瞒,在下是专程在这里等您的。”
老人笑了,道:“我猜是方隐那孩子吧,他昨天发现了我的秘密。”
“正是。”寥寥数语,戚少商对这位老人家的气度和直接颇有好感,而且看起来也是有备而来。
“那好,你有什么要问老夫?”
“您,认不认识顾惜朝?” 戚少商开门见山。
“认识,他的武功大多是我教的。”
“难道您是他师傅?” 戚少商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果然有着深刻的联系。
“不是。”
不是?戚少商懵了。“那,那您不是顾惜朝的生父吧?”要真是这样,这件事情太奇妙了。
“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那您?”
“你先告诉老夫你是什么人,我再决定要不要给你讲故事。”
“在下戚少商!忘了先自报姓名,请恕罪。”
“你就是戚少商?早有耳闻,那你岂不是惜朝的仇人?”
戚少商百口莫辩。“我们是仇人没错,但,我们更是朋友!”
“朋友?……恩,好一个朋友,想不到惜朝这孩子终于有一个朋友了。”老人眼底透露出欣慰的,“明日此时,若你能带着惜朝来见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从他祖上到他的身世。方隐会给你们带路。”
老人说完,还没等戚少商答复就自顾自起身走了。
太好了,简直是上天给的恩赐,戚少商大喜过望,直想马上去告诉顾惜朝,邀他明日一起前去,说不定马上就水落石出了。
医馆内,大夫又去出诊,顾惜朝和戚少商一同在厨房里洗碗。
“我不去!” 顾惜朝扔下碗,老大不爽地拒绝。
“为什么,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明知道他有你想要探究的一切,为何不愿去见他?”
“你管他是我什么人,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你还想不想查清楚你娘的事情?去问他是最快的捷径!” 戚少商恼了。
“没他我一样查得出来!还有你,你要不愿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查,就是不要去问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什么时候说不帮你了!” 戚少商简直想用“不可理喻”来形容顾惜朝,他的个性执拗得令人无法招架。
“好了,不要吵了,以前我们每次见面就开始打杀,现在又是一见面就吵,够了。反正我不去见他,你请吧,这里不欢迎你。”
戚少商无话再说,忿忿地离开。走出医馆,瞧见屋前种的一棵桦树,便一拳头砸上去。太气人了,自己对他还不够仁至义尽?一句“这里不欢迎你”就把自己赶了出来,这算什么?
“哼,我也够了。” 戚少商赌气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移步回自己家。
翌日,方隐一早就又粘在了戚少商身边。扬着人畜无害的笑脸。
“戚大侠,果然还是你有办法,养父叫我今天带你和顾公子去我家那。”
“……方隐,抱歉,我们可能去不了了,请你带我向你养父道个歉。”
“啊,为什么那?” 方隐脸上写满失落,没的玩了。
“呵呵。”戚少商尴尬的笑笑,他也不想的。
“哎,看来他老人家真是猜对了,顾惜朝一定不肯见他。”
“哦?他料到了,他还说什么?”
“恩,他还说,你若真是他顾惜朝的朋友就想办法说动他,到时,他老人家必定全盘托出。”
戚少商想了想道:“好,替我转告他老人家,戚少商自当尽力。”
顾惜朝一早去了自己的小屋,他很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对着晚晴,心情才能稍稍平静下来。
当遇到那个姓曹的狗官之后,他就觉得当年的事不是这么简单,母亲为何如此轻易地抛弃他?之前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可言。但当时的绝望和不可置信吞没了他,以至于他没有过多考虑就用仇恨来窥视一切。还有那个番帮的男人,总是和他们母子二人纠缠不休,在母亲走后,更是逼着他练武,逼着他读书,强给他灌输他并不想接受的思想。可最终还是嫌他拖累了自己,也抛弃了他。之后的日子,他就认定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而今他想搞清楚这一切,这内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晚晴,你会帮我吗?”
墓碑无言,只有屋外徐徐的清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
卷七
数日后的下午,当顾惜朝踏进六扇门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齐齐向他行注目礼,无情、追命和冷血皆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那么毫无顾忌地踏进这扇门。
“你来了,走吧。”
“恩。”
看着同出的戚顾二人,全六扇门陷入了诧异的气氛里,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方隐,高兴得什么似的,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看什么,他们请过假了,你们继续做事!”诸葛正我出来一声吼,全部的人都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一路上,顾惜朝都皱着眉一言不发,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方隐悄悄的转到戚少商旁边,小声问:“ 戚大侠,您是怎么说动他的呀?”
“秘密。”戚少商一本正经地给了回答,末了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啊,怎么这样?” 方隐耷拉下脑袋,在心里狠狠埋怨了戚少商几句,真不够意思。
不久到了方隐家,独臂老人早以坐在前厅里等着,看见顾惜朝进了门,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唤到“惜朝!”
顾惜朝对老人的激动不以为然,直奔主题道:“你知道我娘的下落吗?”
老人兴奋的脸立刻垮下,沉默了很久,久到某人失去耐心。
“不说算了,我走了。” 顾惜朝说完就转身要走。
“她死了!”老人终于回答。
顾惜朝就着已经回身的姿势闭上了眼,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事实后依然会感到痛。
“谢了,我走了。”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人都死了,那还有什么好追究的那。
戚少商一臂挡在顾惜朝面前,你就这么走了?
方隐也着急起来,窜到顾惜朝身边劝说:“是啊,是啊,起码听听你娘是怎么死的吧!”又转头对向老人,“爹,您就没有别的事要告诉顾公子?”
“惜朝,事情不是你想的样子,你娘从没有抛弃过你。”
成功得唤得顾惜朝回眸,老人继续说到:“她是逼不得已的。”
“哼,一句逼不得已,就可以不要自己的儿子!” 顾惜朝愤愤地作势又要走。
“她要不离开你,曹仕良就要杀了你!”
“曹仕良?就是那个接替傅宗书丞相之位的曹大人吗?” 戚少商想到锁金楼时的那个人。
“就是他。”老人回答。
果然和那狗官有关,顾惜朝终于断掉要走的念头,因为他记得那狗官对他说过“你的性命曾经一度捏在我的手里”。
方隐郁闷地在厨房切着菜,什么嘛,自己又被排挤在外,怎么说等过了年他也就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自己也算在这件事情里帮了不少忙,一开始还不是自己跟戚少商说在养父那发现小斧头。
郁闷的切菜声传不到独臂老人的卧房里,此时,戚顾二人都正襟危坐,听老人讲述传说中的“故事”。
“五十多年前,一个大宋的商贾,来到罗斯,和罗斯国一位大臣的女儿相爱了,那位大臣也很乐意接受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婿,于是他们成了亲,并很快有了一个女儿,那男子决定放弃在大宋的一切,待在罗斯和爱人相伴终老,于是把生意和早先父母留下的祖屋都卖给了一同合伙经营丝、茶买卖的友人。不料,在孩子四岁那年,罗斯发生了战争,大臣全家遇害,只有那宋朝男子带着女儿逃回了大宋。只可惜,那男子早已把家财散尽,无处营生,而当年的友人竟不念旧情,任他们父女二人流落街头。”
“那男子就是我外公,那小女儿就是我娘?” 顾惜朝串联起自己所知不多的线索问到。
“正是。”老人证实了顾惜朝的猜测,继续说到,“他们父女二人颠沛流离,展转来到京城。可没多久那男子就因为劳累和郁闷得病死了,小女孩四处流浪,被人卖进了妓院。”
顾惜朝听到这,脸色变得很差,沉郁之情使得戚少商也为之动容。
老人低哑的声音仍旧缓缓道着:“女孩因她罗斯的血统出落得身长玉立,比汉族的女子都要高上几分,妓院的老鸨,见她的天资也没随随便便就让她接客了去,而是让她跟着当年头牌的舞姬“牡丹”学舞,还请先生教他诗词歌赋,曲艺音律。十八岁时她就独当一面,成了京城最红的头牌,并且卖艺不卖身。当时就有好多乡绅名贾,达官贵人倾慕于他。
“你也是其一。” 顾惜朝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打断到。
“是啊,但我是之后的了,这里面还有一些纠葛。不过当时,在那些乡绅名贾,达官贵人里,女孩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只有一位书生,常穿青衣,清秀俊逸,气宇不凡,就像现在的你。”老人说着,注视着顾惜朝,接下去道,“他和女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很快坠入爱河,但后来,书生通过了科举,中了状元……”
“不要告诉我,又是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顾惜朝再次打断,语气里充满不屑。
老人却摇了摇头,接着到:“书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对那女子的爱简直感动天地!他原可以官封四品,拿朝廷俸禄。但是,那女子的罗斯血统不被朝廷所认同,不可正娶为妻,只能做妾。”
“什么?”戚少商也插了嘴,对这不公的规定不可置信。
“哎,你们大宋的制度断送了这对男女。”老人激动起来,声调高了不少,“书生放弃了封官的机会,要和女子一起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可他没有了俸禄,那里来的钱,无法给女子赎身,两人只好在那青楼里偷偷私定终生,好在楼子的老鸨对这女子爱如亲子,就默认了他们,后来他们还有了孩子。”
戚少商知道,那孩子就是惜朝,悄悄瞥了顾惜朝一眼,他正认真地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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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罗斯,今俄罗斯,北宋时的地图上在辽的上面。
俄罗斯人的眼睛大多是灰色的哦~~~
卷八
“上天似乎总是与这对苦命的鸳鸯作对,连这样躲躲藏藏的平淡日子也不给长久,那书生同届的榜眼,借着当时状元郎的弃官,封上了从四品,居然也爱上了女子,但是这个人,卑鄙无耻,心术不正,他竟伙同那个“牡丹”下毒害死了书生!”
戚顾二人都怔住了,怎么会是这样!?
“那个混蛋就是曹仕良?” 顾惜朝咬牙切齿。
“是。”老人一样愤恨,又道:“那个‘牡丹’被自己徒弟夺了头牌的称号,也早就怀恨在心!遇如此良机,她立马就和曹仕良狼狈为奸了。哼,可她最后也被那姓曹的给杀人灭口了。”
戚少商完全震惊了,原来顾惜朝的身世背后竟有这么如泣如诉的哀伤和仇恨!
“曹仕良在书生死后,就要强占那女子,女子誓死不从,他就发狠威胁,如若她抵死都不肯,就杀了她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所以……”
顾惜朝再也抑制不住,留下泪来,原来他娘没有要真的抛弃他,她是为了他的命才忍辱负重,屈从于那狗官。”
“那她,后来怎么死的?”
“她,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在这苦海无边却挣脱不了的生活下郁郁而终。”
顾惜朝的眼睛已经潮湿,沉痛地摇着头,把脸埋进手心里。
方隐做好了晚饭,连碗筷也准备好了,高兴地跑去养父卧房叫人开饭。到了门口,实在忍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把耳朵贴在门上。
“那你那?你和我娘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也是罗斯人吧?”说话的人是顾惜朝,嗓音带着些暗哑,语气像是那种刻意压着的“平和”。
“我……”
听出是养父的嗓音,方隐更加细心的听。
“我是你娘家仆人的孩子,在你娘四岁时,我十岁,从小我就很喜欢她……可是,我是仆人的孩子,配不上她。”
方隐半懂不懂,暗忖:什么“配不配”,只要喜欢不就好了嘛,爹真苯。
“遭遇变故后,我逃到了辽国境内,在东部树木繁茂之地靠着森林里的山珍奇兽活了下来。”
顾惜朝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难不成你教我的‘神哭小斧’都是砍柴功?”
“呵,差不多。” 老人赞许得点点头,这孩子真是聪明。
看起来他们聊得挺开心的,方隐也抿嘴偷笑。
“……”
“怎么,自己的得意武功居然是砍柴功,失落拉?”老人低低地笑。
“哼。”
“后来辽国招兵,我就去了,趁着一次宋辽交战,我潜入宋境,一直寻找主人的下落,但没有什么线索,反而是手中的斧头砍出了名气,被江湖送了个‘神哭小斧’的称号。”
“哦,原来如此。”戚少商听得入神,点头附和,被顾惜朝狠狠瞪了一眼。
“再后来到了京城才又遇到了小主人。那时正是曹仕良强逼她做妾的时候,小主人唯一的牵挂就是你,见到我后,就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带着你逃离京城,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恩,那你们之后又怎么会分开?” 戚少商又插嘴,无二得又换回一记白眼。
“……”老人看了眼顾惜朝,“后来小主人死了,曹仕良到处搜寻我们,之前几次都侥幸逃脱,后来惜朝十多岁的时候,他们派了大队人马来找,实在避无可避,我只好假装把惜朝大骂一顿,叫他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等确定他走远,我就准备好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了,没想到命硬没死,只是断条胳膊。”
顾惜朝睁大眼睛,一时接受不了。
老人又笑到:“这样也好,虽然知道你会恨我,但是不这样,你怎么肯走!和我在一起,目标太明显,我红发灰眼,太好找了。而且那时你也已经长大,会的不少,我也没有更多的能教给你的了。”
原来真相和自己的意想竟有如天壤之别,这叫人如何接受,那么多年的积怨和自卑到头来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吗?顾惜朝犹如被青天霹雳,他这些年都是在干什么?
方隐听到这里心里变得酸酸的,原来养父曾经有过这样的际遇……
“方隐,晚饭做好了吗?”屋里的人显然知道方隐在门外。
“恩,好了好了,你们出来吃吧。”突然被叫到姓名的人慌忙应答道。
门开了,三人依次出来,每一个都脸色沉重,让平时总是活蹦乱跳的方隐也不敢再放肆。噤了声跟在后面。
饭桌旁,顾惜朝依旧是失魂落魄的表情,吃菜的时候还不小心咬到嘴唇,痛得他龇牙咧嘴。
戚少商见状出声打圆场,转移注意似地问老人道:“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叫我伊凡吧。”
“好,以后我就称呼您‘一爷’。”
“呵呵,好,请便。”
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天行者][戚顾]恨天(第二部)卷九
卷九
过年,有些人是没得放假的,比如说官衙里的捕快,比如说医馆里的大夫。戚少商坐在六扇门里,思绪万千,几天前,他知道了顾惜朝的身世,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到头来,不过是一相情愿的误会和臆断。如此的遭遇,加上后来在和“一爷”的谈话里得知他老人家对惜朝的教育也有失当,加在一起才导致了他孤僻的个性和对人性扭曲的见解。戚少商不由地心疼起来,暗想:他真的是个可怜的人,要是能多帮帮他,我一定会尽力。
与此同时,顾惜朝也坐在医馆里想着同样的问题,对曾经的一切,他都前所未有得感觉到了后悔,对“人”这种生物,自己想得太浅薄,被旧仇怨框住了心,以至于错对了娘,师傅,三乱,还有——戚少商,想到这个人,心里的某一处柔软了起来,他要感谢他,感谢他的知遇,他的原谅,他的……侠义,那个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东西。
但是,有一个人说什么也不可宽恕,那就是曹.仕.良。“啪”,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段,墨迹像血一样滴在“素问”笔记上,“哎……”顾惜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除夕哦,戚大侠有没有想好怎么过啊?”方隐从背后突然窜出,吓了正在发呆的戚少商一跳。
“还没。”迅速露出两个招牌酒窝,有点不自然,戚少商暗自郁闷怎么会没有留意到身后,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他是“九现神龙”戚少商哎,神游天外到这种程度,被个孩子吓到。
“呵哎~,戚大侠难道在想心上人?这么出神。”方隐笑得邪邪,脸上写满“我要看戏我要看戏我要看戏”。
“才不是,小孩子不要瞎猜。”
“什么小孩子,我明天就十八了,十八!”
“那不是虚的,你还真大年初一生辰啊?”
“……”方隐闪过一丝悲哀,转瞬就又恢复了开朗的神气,“哦哈,说不定还真是大年初一那。”
“方……”
“我还有任务,先走了,戚大侠。”
方隐飞速闪出了戚少商的视线,没有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戚少商愣在当堂,自己又说错话了,老是说错话,以前对红泪,卷哥也总是说错。他气恼得想着,对于是孤儿的方隐而言,生辰是哪一天根本无从知晓,自己怎么就这样问出口了那?真是的。
那么另外一个人那,他的生辰又是哪一天?
好不容易结束任务,方隐捏了捏酸痛的肩,回家吃年夜饭啊,赶快赶快!他高兴的想着,一路奔回家,他没有在出六扇门前去找戚少商,对于早上的事,他知道人家是无意,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这么小的事情,这么介怀干什么。“方隐啊方隐,你太小鸡肚肠了。可,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戚大侠。
到了家,方隐傻了眼,人那?
前厅没有,卧房也没有,院子里连鸟都没有,不是吧,今天是除夕?
怎么会这样?
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卧房,方隐不经意间瞟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片,上面只有四个字:城东医馆。
是谁?是谁留下的这个?
“爹?”
方隐莫名得感到不安,立即夺门而出,向城东奔去。
到了城东,方隐很快找到了医馆,这里就这一家,一定不会有错!吸了一口气,他豪迈得掀袍跨进了正敞开大门的医馆。
“噼里啪啦”一阵响,方隐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忙环抱住头。
什么东西?
待声音不再起了,方隐战战兢兢地露出眼睛,一张放大的包子脸出现在面前。
“戚大侠?”
“哈哈哈哈哈”包子后面又出现了三个人,一个独臂,一个青衣,一个白须。
“爹,顾公子!”
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让方隐瞬间红了脸,被耍了!
“你,你们……”险些糗到说不出话来。
“方兄弟,早上的事,是我不好,给你赔礼了,你原谅大哥吧!” 戚少商一手提着鞭炮,一手搭上方隐的肩膀。
大哥?
“啊?”方隐不敢相信。
“呵呵,你不想人家戚大侠做你大哥吗?”‘一爷’开口到。
“不不不,不是!” 方隐激动得结巴。
“哦,你真的不愿意啊?” 戚少商一脸的失落模样,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装的,旁边顾惜朝就翻了个大白眼。
“不,不是不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啊!”一次吼完,方隐呼呼地喘了好几口气。
“呵呵,好啊,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大哥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你不打算原谅大哥吗!” 戚少商依旧厚脸皮地软磨硬泡。
“原谅原谅,我本来就没生戚大哥的气!”
“吆,你小子口改得到很快。” 戚少商故做惊讶状。
“哦哈哈。”方隐也笑开了,今天他真的好开心!
[天行者][戚顾]恨天(第二部)卷十 第二部 完
卷十
还没到子时,外面已经响起了零星的爆竹声。大夫,一爷,戚少商,顾惜朝,方隐,一一围坐在桌前,其乐融融地朵颐着本年度最后一顿饭。
“惜朝的手艺真是好,我都要吃撑了,都还不想停。” 一爷津津有味得哼哼。
“对啊,顾惜朝,我也一直想问你,你的手艺都是哪里学的啊?” 戚少商也上来凑个热闹。
“以前在边关从军,遭人排挤,被调到炊事营一年,结果大师傅看中我,把一手的绝学都教给我了。”
“怪不得了,那军队里的人还真有福。” 方隐咽下一块牛肉说。
顾惜朝听罢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是福吧,大师傅走后,我绞尽脑汁把他们的胃口养刁,然后一走了之,听说他们后来再也找不到好厨子,搞得都要军心涣散。”
这一句听完,有三个瞪大眼,不可思议加不置可否,而大夫眯了眯眼,微笑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最后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惜朝。
“哦,有什么内情?” 方隐好奇心又起,眼睛在顾惜朝和大夫之间转来转去。
“不过是多加了些香料而已。” 顾惜朝眼里有一处写着“阴险”。
“是什么呀?” 方隐再问。不过没人理。
“你呀你……哈哈。”一爷到是了然了。
戚少商也明白了,心想:真是他的作风。不过这一桌菜,无论加了什么都没关系,何况自己最情有独钟的杜鹃醉鱼,太美味了。
可怜的方隐仍然处在无厘头的猜想中。
吃完年夜饭,大伙出门放爆竹烟火,方隐玩得最开心,大夫和一爷也像小孩子一样满街跑,只有戚少商注意到顾惜朝负着手痴痴地看着烟花……
好不容易过了子时,人们疯狂地燃放着爆竹。“劈劈啪啪”响彻天际,好不热闹,等爆竹声渐渐低了,大伙也乏了,都回屋睡觉去。好在医馆里够宽敞,戚少商,一爷和方隐就都在这住下,很快街上安静下来,初一的凌晨也睡去了。
戚少商睡不着,起身披衣,出了卧房,渡至前厅,发现顾惜朝一个人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便走上前去,问:“怎么不去睡吗?”
“你不也是?”
“呵呵,是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来看天也不错。”
顾惜朝不再搭话,反而闭了眼睛,慢慢呼吸着空气中刚散去的火药味道,任月光撒在他脸上,他原本就白的皮肤呈现出更加朦胧的效果,看得戚少商略微有些晃眼。
“不知道你到底是像母亲多一点,还是像父亲多一点。”
“呵,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 戚少商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什么问题,好象搭讪女子的借口。
“师傅说……”他已经非常习惯这么称呼一爷,“我微笑时像娘,大笑时像爹。”
戚少商回忆了下记忆中的画面,微笑时纯真的顾惜朝和大笑时意气风发的顾惜朝。恩,大概可以猜出他父母的模样。
“你想不想再喝酒?” 戚少商突发奇想。
“不错的建议。” 顾惜朝欣然答应。
二人爬上屋顶,更接近这满天的星斗,气氛也异常的好,这种融洽,恍如隔世。
“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做了这里大夫的义子?”
“他是晚晴的师傅。”
“哦,真的?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晚晴夫人在走后还为你留了一个家。”
“恩……”再提到晚晴,他已经冷静很多,“她走了之后,我想了许多,是我辜负了她,我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来爱,而是把她当作了一个象征,一个目标,就像天上的烟花,美丽绚烂,可转瞬即逝,我总想着念着,时时刻刻都要看见她,可她在我面前了,我又不敢碰她,生怕亵渎了她。……我对她的爱有多少是男女之情,有多少是一个信徒对信仰的迷恋,我自己都要分不清。”
“有多少是一个信徒对信仰的迷恋?”戚少商反复掂量着这句话,是啊,想起他的红泪,也是这么得不真实,转眼快七年的感情,自己还从来没有碰过她,“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她问过“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究竟把她当什么那?
“我相信你是爱她的。”勉强搭了一句很没边的话,戚少商极力地掩饰尴尬。
“我当然是爱她的,这点不容置疑。她永远都在我心里,占最大的一块位置。”
喝着喝着,戚少商醉了,刚才吃饭时,他已经喝了太多……现在他喝得更多,然而这醉,又有多少是因为酒力?
未醉的人,唇角挂着笑,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学乖了,浅尝即止。看着醉红了脸颊的人,真像包子,为自己的比喻哑然,于是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沉睡的龙原来是可以没有严肃和刻板,像孩子一样的。
“戚少商,要是我再杀人,你还会原谅我吗?不过这个人真的是该死。”顾惜朝轻声地问,故意用难以听清的音量,包子微微皱了皱眉,继续沉睡……
醒来后的戚少商发现,顾惜朝正在练武,他的说法是要把荒废了一年的武功补回来,但是戚少商总觉得这平静而详和的春天就要结束了,虽然现在不过只是初春。
昨晚喝醉酒,顾惜朝说了什么那?他直觉得不要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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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预告:
第三部 夏
是友情还是爱情?
是接受还是分离?
懵懂的孩子是否看清自己的心?
是信仰还是现实?
是尊严还是幸福?
究竟怎样才可以平衡自己的情?
是惩罚还是宽恕?
是释怀还是积怨?
天有没有权利来掌控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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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夏
卷一
夏至,一年中昼最长,夜最短的一天。顾惜朝望着天边的霞光,兀自沉思,他在等,等到日落,看最后一次夕阳夕照,最后一次夕阳晚晴。然后他要决定一些事情……
见太阳落下了地平线,晚霞也渐渐消散殆尽,他才回了屋,给自己预备好热洗澡水,然后去拿替换的衣服,衣物就放在床边,整整齐齐地叠好,最上面的白色丝绸中衣是今早戚少商送来的,他说天气热了,不要再穿那件领口带毛皮的衣服,不过他知道,戚少商的这件衣服早就蓄谋已久,早在他送自己青衣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衣服里里外外全是破的,只是当时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这么做,他提过阮明正的那一刀,但不敢提穆鸠平的那一刀,他怕他还记着这仇,他总还是要护着他的兄弟的。
“戚少商啊,你真是小看了我。”苦笑着咕囔了一句,顾惜朝拿起衣服去洗澡,他想好了,明日他要去做一件事,不知是否还能回来,所以他要洗干净身子,换上新衣。夏日总是长晴,不过他只要今天就够了,之前,他已经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春天,但太过美好的日子容易让人懈怠,而懈怠会使人丧失斗志,于是他便要舍弃。
这最长的白日结素了,天空不再有一点太阳的余辉。
天刚蒙蒙亮,顾惜朝便起了床,罩上青衣,踱步至前厅,在圆桌前沏了一壶茶,静静地品着。
“你来了?”他用了记忆中他惯用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来人是戚少商。
“我就是知道。”他笑笑,他正是在等着他来。
顾惜朝垂下了发,斜斜得扎在脑后,几缕卷曲的青丝顺势拨散在肩膀上,青白的丝绸衣衫非常得薄,紧贴住身体,可以看见他清瘦的轮廓。他为什么要换了发式那?不过那式样和自己的很像,戚少商莫名地想着。
“我的样子很奇怪吗?”注意到戚少商一直凝视着自己的眼神,顾惜朝觉得很有趣。
“不是,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失态,戚少商也颇为不好意思,说完就假装环顾四周。
顾惜朝轻轻地走近他,等着他发完傻看到自己站在他面前,结果如愿以偿地看见戚少商惊到的刹那神情。
强忍住笑,顾惜朝把宽袖中藏着的东西递到戚少商面前,道:“这个送给你,当作你送我衣服的回礼吧?”
戚少商定睛一看,是一支乌木发簪,疑惑道:“这不是你每天插在头发上的簪子?”
“是啊,这个应该算是在我身边时间最久的东西了。”
“为何给我?”
“说了当作衣服的回礼,我别无长物,除了小斧就只有它了,你收下吧。”
戚少商伸手接过,不知为何,心中不是滋味。“我没想过要你回礼。”
顾惜朝眼睛看着簪子,想了想才说:“恩,那就只当我想送它给你。”
他的语气让人觉得无法拒绝,戚少商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还是收下了,把它藏进怀中的那一刻,他看见顾惜朝在微笑,于是就忘记要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也跟着微笑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戚少商一会就离开医馆,去向六扇门。隔三岔五地“路过”医馆俨然已成了他的必修。每次去都会让自己有新的收获和感受,顾惜朝是个健谈的人,或者说,他真的很雄辩。和他说话很开心,而且他的智计也都很灵验,有好几次六扇门的案子都是靠了他的奇思妙想才找到线索。要是撇开过去,自己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知己,夫复何求那?
夫复何求?戚少商停了脚步,对顾惜朝,他用了“夫复何求”这四个字,为什么?
茫茫然走到六扇门,里面所有的同僚都古怪地看着他,戚少商更加地茫然。
“戚总捕,你迟到了。”说话的是无情。
“啊,是吗?”戚少商一阵惊讶,他来六扇门一年多来,从来没有迟到过,即使是有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应对,今天他的时间应该是算准的……
“对不起。”戚少商恍惚地道歉。
无情用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的表情看着他,那感觉让戚少商觉得,他是在看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不是自己。他不想去追究,便侧了眼走开了。
戚少商坐上椅子时,怀里被什么东西隔到,伸手一摸,是顾惜朝的簪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这又是为什么?
“戚大侠?”
戚少商抬头一看是方隐,心情好了许多,“你还没有出去巡视吗?”
“今天没轮到我。”
“哦,是这样。” 戚少商笑笑,“抱歉,我记错了。
“戚大侠,你今天怎么了?”
“啊,什么怎么了?”
“你今天迟到,进门的时候还一脸魂不守舍的,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就算有事,你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是,是吗?”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也很怪。”
“对不起,我是有点乱。”
“戚大侠今早有没有去过医馆?”
“有,怎么了?”
“这两天爹也很古怪,我想和顾公子是不是有关?”
“一爷怎么了吗?”
“他也总是有心事的样子,说什么他老了,帮不上忙,只会扯后腿。”
“哦,我可从没这么觉得。”
“就是啊,他还总是担心夏季要来,昨天夏至,他一夜没睡。他以前不很怕热的。”
“哦,你多劝劝他吧。”
方隐见戚少商注意力并不在对话上只好悻悻然走开,真是搞不懂,他们一个个都怎么了?
戚少商没再坐多久起身去找无情请假,他感觉很不安,心里乱得很,方隐的话隐隐让他觉得有什么大事他不知道,被蒙在了谷里,他要去医馆找顾惜朝,一种不好的感觉笼罩着他,他捏紧他的簪子,向城东跑去。
卷二
戚少商跑到医馆,见只有大夫在前厅看诊,急忙上前问:“惜朝在吗?”
“他不在,一早就去城北了。”
城北,那里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他去那里干嘛?
“您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吗?
“这个,今天好象是哪位大人生辰,他去那里做临时的医侍。”
“那,是哪位大人您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了。”大夫摇摇头。
“哦,谢谢您啊,我先告辞了。”戚少商越发心神不宁,急冲出医馆,奔向城北,他觉得现在一定要找到惜朝,不然会有什么他不想看见的后果。
夏至,城北,大臣生辰,这些都说明什么,有什么关联?戚少商窜上屋顶,引来路上行人阵阵惊呼,可他已管不了那么多,诸葛神候今天也不在,是去参加那大臣的寿宴?
戚少商停步,请得动诸葛神候,京城里没有几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当朝丞相——曹仕良。惜朝,你这是要去找他报仇!戚少商运气飞窜,生怕慢了一秒。
找姓曹的报仇,谈何容易,若报不成,他不敢想,若报成了,人家是丞相,而顾惜朝早就没有了傅宗书给的权利,杀谁都要伏法偿命,何况是丞相!
天啊,惜朝,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顾惜朝和其他十几号人一起站在院子里,听管家给他们这些临时雇来的医侍、丫鬟、跑堂等讲府里的规矩和开席后的分工,他注意着太阳的方向,计算着时间,等一会午饭的时候,他们会被分成两批,医侍在第一批,吃完饭还有约一柱香的时间可以在院子里休息,只要在他们发现少了一个人之前去到后面曹仕良的卧室干掉他,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没多久,来了一个家丁通知开饭,顾惜朝跟着另外三个医侍和七八个丫鬟去佣人们的饭堂用膳,在大伙吃到一半的当口,他借口闹肚子离开,这个时候走,最不会引人怀疑。他沿着事先调查好并记在脑子里的路走,一会就到了曹仕良的卧室。他悄悄潜近,在窗外观察里面是否有人,一个肥壮的身子正站在屋子中央试新衣,旁边有两个丫鬟伺候着,是曹仕良,那个恶心的男人。
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顾惜朝心想。
推门进入,肥壮的男人看到来人,大惊失色。
“顾惜朝!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轻笑,使得两个丫鬟停了手中的活,摸不着头脑。
“我现在不杀女人,你们两个退后。”
戚少商越奔越急,现在已经进入城北地界,马上就可以到丞相府,惜朝,你再等等,等等再动手啊,他在心里拼命祈祷着。
快到了,戚少商看见零星早来的几行宾客,便窜下屋顶,他可不能就这样窜进丞相府去,得想个办法。
迎面行来一顶轿子,看样子来头不大,估计是早早赶来拍马的,戚少商飞速过去点了所有人的穴,抢走贺礼,料准了凭这个速度他们无法认出自己。
戚少商就抱着抢来的贺礼行至丞相府。打着六扇门的旗号进入后,就闪到花园,一般官宦人家的主卧都设在花园后面,希望这里也是如此。果然,没走多少冤枉路就看到了一排屋子,中间最气派的应该就是曹仕良的卧室了吧,戚少商定下心神,过去试探,屋子里一个肥壮的男人正站在屋子中央试着新衣,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是曹仕良,戚少商认出了他,姓曹的还没事,那说明惜朝还未动手吗?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己闯进来,戚少商,莫怪我无情啊。”
一柄明晃晃的刀正架在脖子上,背后的人声音很熟,是黄金麟,戚少商心里叫苦,推想惜朝现在可能已经被抓了。
几个家丁恶狠狠地把戚少商押进地窖里,他被黄金麟制住了穴道,运不上功力,心中暗暗叫苦。背后,门“啪”得被关上,地窖陷入一片昏暗中。
地窖,又见地窖,他戚少商近几年怎么老和地窖结缘,先是鱼池子,后是锁金楼,现在又是丞相府,惜朝应该也在这里面吧,因为上两次他都在,戚少商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地向地窖深处走去,担心是担心顾惜朝的安危,期待是期待可以见到他,可他要是不在那?戚少商不想这么想,姓曹的应该不至于会已经杀了他吧。他不是爱过他母亲,还想要得到他?不,后者更恐怖……
走到尽头,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青白的身影躺在笼底,卷发披散着。
“惜朝!”戚少商幸喜地叫起来,他果然在这里。
跑至笼前,发现笼子上了锁,甩了几下也弄不开,戚少商只有扒在笼外。
铁笼里,顾惜朝被叫声唤醒,强撑起身子,奋力地挪到戚少商面前,脸上表情翻覆着。
“你受伤了?”
“你有没有受伤?”
两个人异口同声,皆是关心着彼此。相视一笑,却也都是带着苦涩。
“没想到黄金麟在这,我的武功不及他,被他制住了,还被曹仕良命人打了一顿,拖到这里。” 顾惜朝郁闷至极。
“我也是被黄金麟抓到的。不过是在曹仕良屋外,没有被打。” 戚少商也解释道。
顾惜朝点点头,表示知晓,黄金麟的武功深藏不露,但很可能其实在戚少商之上。
他复又叹气道:“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动手?我应该一点痕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你是没提过要报仇,可是从你的行动和言语中联系得出来。你今早交给我发簪,我就觉得很不对劲,还有方隐也提醒了我一点事。”
“呵,是这样。早上真不应该等你。”
“……你现在如何打算?”
“不知道,这笼子很坚固,我看过锁,根本无法弄得断,没有钥匙出不去的。”
“我的逆水寒也被搜走了,不然还好试一试。”
“……戚少商,你自己先想办法出去吧。”
[天行者][戚顾]恨天(第三部)卷三
卷三
“我辛辛苦苦假装被黄金麟抓到才找到你,你就让我先走?” 戚少商表情似笑非笑。
“你……”顾惜朝无言以对,他居然为了自己故意被抓来!这是幸还是不幸?可以有人如此为自己付出,先是晚晴,现在又是戚少商,他这辈子也够了,微微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你真的是故意被抓住的?你可有和黄金麟动过手?”
“没有,但是当时我知道身后有高手潜伏,所以故意没动。”
“哦。”顾惜朝点点头,眉头微蹙起来,戚少商并没有和黄金麟动手,但是他完全知道有人埋伏,可是自己不但没有发现,还在十招之内大败,原来不是黄金麟太强,而是他的身体和武功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突然惊觉,他已不能用以前的戚少商来和黄金麟做比较,皇城一战之后的他又成长了多少哪?
我们的差距越来越远……
我永远都要仰视着你吗?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微展开眉头,缓慢得抬眼,然后带着那么点怨怼和苦涩的眼神怔怔凝望着自己,他不知道他的心里又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的心分外清晰得痛了一下。
“曾经在旗亭酒肆,你也这么看过我。……我当时就想,究竟是什么会让你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顾惜朝没想到戚少商会这么问,一时无言以对,要怎么回答?他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如他,那在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后消失的自卑感,在刚才又倔强地浮现起来。他怎么老是挡在自己面前,无论做什么也好,自己总是看着他的背影,连自己一心一意追求的权势,想要踏上仕途的抱负,现如今这个曾被自己千里追杀的人居然都进了公门,而自己则还是一介布衣。
戚少商也皱皱眉,他和他是心有灵犀,默契非常,但是始终不能够走进彼此的世界,认同对方的“认同”,这种隔阂让人痛苦。
抛开纷乱的心事,戚少商站起身,认真打量起大铁笼,应该会有什么薄弱的环节可以打破,他绕着铁笼转了一圈,试过每一个钢筋,都坚固异常,又飞身攀附到笼顶,那里也一样严丝合缝。真的没办法,他泄气得落下,愁眉不展。
顾惜朝没有开口阻止也没有帮忙,他原就想好了拼死一搏,生与否早就置之度外,如今技不如人也没有办法。曹仕良不会把戚少商怎么样的,这个他清楚,所以他不急,随便了。
“顾惜朝,你是不是又想着作践自己,自暴自弃?” 戚少商看出了端倪。
“与你何干?”
“既然我来了,我就要管。”
“你戚大捕头未免管得太多。要生要死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这事我管定了!”
顾惜朝气急,索性来个不闻不问。
戚少商也没好气,背对着铁笼坐下来,沉默以对。
地窖的门忽然开了,从外面透进一束光,曹仕良逆着光慢慢走近,身后黄金麟和几个侍卫跟着,其中一个手里执着个托盘,上面是两杯酒。
来者不善,戚少商想。
又来这套,顾惜朝想。
“两位处得可好?”
“托您老福,还不错。” 顾惜朝答。
戚少商暗中等待时机反击。
“不错就好,过会儿会让你们更不错的,听金麟说,你们有血海深仇吧。”
“是,怎么样。” 顾惜朝接着答。
“那更好,我这里有两杯水酒,啊,好像记得有一杯是没有下毒的。但是我不记得是哪一杯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恶俗的老套,恶心的男人,顾惜朝不想再看到他的脸,装聋子没听见。
黄金麟是高手,还有四个好像也不弱,戚少商很着急,手上没有剑,顾惜朝有伤在身,人还在笼子里,怎么办?
“金麟,去开锁。”
“是。”
他们居然主动解决了这个铁笼,戚少商一阵兴奋,出逃有望。不,不对,他们这么简单就把锁打开?戚少商暗自运了一口气,果然,气提不起来了。空气中有毒!
看到戚少商额头渗出冷汗,黄金麟大笑,道:“你发觉了吧,戚大侠。”
顾惜朝刹时明白过来,想强提一口真气,也是以失败告终。
这下完了。
“今日可是我寿诞,你们不会不赏脸喝杯寿酒吧?” 曹仕良笑得阴险。
顾惜朝悄悄走出笼子,站到在戚少商身后,飞速点了他的穴。
戚少商呆住。
“曹大人不介意晚辈我一人敬您两杯酒吧?”
“可以,我不介意。”
顾惜朝轻笑,这到出乎了自己意料。但是这样很好。他慢慢走上前拿起一杯酒,正待饮,一股强力推开了他的胳膊,酒液全数翻洒在地。
再抬眼,看见戚少商已将另一杯一饮而尽。
“放他走,我留下。” 戚少商语气强硬。
“哎呀呀,你坏了规矩。” 曹仕良一脸可惜的表情。
“结果都一样。”
“也是,两杯我都下了药,不过……也可以。哈哈哈。”
顾惜朝预感非常不好,这个呆子,何苦来哉。
“哼哼,你们慢慢享受药性吧。” 曹仕良末了抛下这句话,反身走出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