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杯3米板决赛前,诸多记者都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以前有些话唠的何冲,如今变得沉默内敛了不少。而对于比赛和家庭生活之外,他也能拉出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就连央视名记张朝阳这样的死党,他也屏蔽掉了家庭方面的一些信息。事实上,对于弟弟的关怀,对妻子的关爱,贯穿于27岁的何冲伦敦奥运会后复出举动的前前后后。家庭,过滤掉了他身上的浮华,让他得以重新享受跳水甚至体育给他的快乐。
中国的体育,应该多一些这种快乐。
27岁的何冲,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在诸多场合,他被问及最多的话题就是:弟弟何超如何,老婆怎样。作为中国跳水队第一个亚运会点燃火炬者,第一位蝉联世锦赛三米板者,诸多记录之外,他还添加了两个或许永远无人可破的另类记录:拥有国家队第一个跳水兄弟组合,还是跳水队第一个已婚现役选手。
“何超年初脚掌软组织细菌感染了,休息了三个多月,这次没来上海跳水世界杯。”在东方体育中心月亮湾,何冲毫不隐瞒自己对弟弟的担忧。“他正在努力恢复,我还是蛮担心他的状态。”
那做设计师的老婆呢?
“她说害怕来现场看我的比赛。不过,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全力以赴。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尽管重度鼻炎让他吐字有些含混不清,略显黝黑的肤色无法辨识他的兴奋度,但我还是能捕捉到他谈话间的兴奋甚至雀跃。这情形,我在他广州亚运会夺冠后说出已有女友的“口误“中,以及去年宣布已经登记结婚,“爱你一生一世”的微博宣言中,依稀能够感觉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有机会在公众场合将亲情、爱情挂在嘴边的何冲,确实比很多举国体制内的运动员要幸运很多。在类似冠军生产线的运动员培养体系中,运动员的个人利益、诉求,往往要让位于集体利益和金牌战略。在不少报道体系甚至励志教材中,一些看似荒谬的举动,往往会被神化被讴歌:比如某某直到夺冠之后才被告知亲人去世的消息,比如某某为了大赛一再推迟婚期,拒绝恋爱等。而那些倡导亲情追求个人利益者,比如奥运冠军周洋感谢父母(甚至在公众场合为父母要房子),李娜大满贯夺冠之后首先感谢赞助商等,往往会作为反面典型出现。能够像荷兰队那样其乐融融地举家备战世界杯,像张国政那样喊出“老婆我爱你”的并不多,而像何冲这种亲情和爱情兼得的,更是寥若晨星。
“亲情对我来说,是一种责任。”何冲有次对我说。那是我为国际游联的年度最佳而进行的一次采访,重度感冒让他的鼻音更加严重,但他坚持了当天的训练。天坛南公寓,人来人往。何超从他身边快步走过,他细心上前叮嘱,然后注视着他挥手做别。在人生的很多时刻,何超相比都能感觉到这种温暖的注视:当何超少不经事地评点“电子竞技不是体育”,而遭致口诛笔伐时,是何冲让他勇敢地出来道歉,注意自己作为公众人物的言谈举止。而当何超在全运会和自己搭档时出现零分一跳的时候,又是他第一时间将弟弟揽在怀里,告诉他,男人不要哭,要向大家挥手致意。无数次,当何超训练遇瓶颈、受伤甚至苦闷的时候,还是这个兄长第一时间化解其各种负面情绪。
“他教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刻骨铭心记忆,他不希望我重蹈覆辙。”何超说,每次当自己出现点滴进步,哥哥都会毫不吝啬地送上最热烈的肯定和赞扬。就连队伍春晚排练舞蹈这样的小事,何冲也不忘提醒我们这些老记:“这是我弟弟排练的。”
作为广东湛江某个贫困家庭的长子,何冲很早就养成节约的好习惯。他将全部收入、奖金悉数上缴父母,而对自己严苛得近乎清教徒:就连一个3毛钱的馒头,他也是饿得快不行,才向母亲张口。他要供妹妹何舒婷和弟弟何超的学费,要负责让这个庞大的家庭远离十几平米的铁皮出租屋。另外,他还要为自己在王牌项目的生存空间而战:在人才济济的国家队,他一度将所有项目队友列为竞争对手,因此被空前孤立。只是,随着后来战绩提升,这种情况才逐步有所改善。
“他以前比较锋芒毕露。”他的朋友张朝阳说。作为常年跟踪何冲的央视知名记者,张朝阳见证了何冲成长的每个片段。他俩最近一次见面,是今年秦凯的生日宴会上。“感觉他话比以前少,但都在点子上。而且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何冲从来没有向张朝阳透露过妻子的一星半点信息,也许一直在努力呵护和经营着自己的私人空间和精神家园。
如果说对兄弟的爱让他变得厚重,那么,家庭则让他有了男人的担当。但这二者,也成为何冲前进路上最大的动力。在经过伦敦奥运会失利的打击之后,他又重回人生的跳板——弟弟奥运会后进入国家队,结婚则在2013年9月。何冲克服了年龄、伤病等不利因素,还悄然提高了自己的难度系数——在他这套难度系数总和达到21.6的难度动作中,包括了难度系数分别高达3.8和3.9的109C和5156B。这个难度综合,只有俄罗斯名将,伦敦奥运会男子三米跳板冠军扎恰洛夫能与之媲美。7月份,在上海举行的跳水世界杯上,正是在5156B动作中的杰出表现,让他再次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
这其实仅仅是中国体育很小的一步,却能发挥如此巨大的优势和潜能(在跳水队,何冲这样的老将被认为是准备退役手续了),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悲哀。不管怎么样,我们需要为管理部门这些小的松动而鼓掌——因为曾信奉铁腕治军的中国跳水队领队周继红等,都已经开始探讨人性化的管理队员的方式。
“我曾经有个梦想——奥运会上是我们两个人对决。我相信,自己会尽全力去战胜他。毕竟,‘沙场无父子’嘛。”何冲说。
还有一句话何冲没说。那就是,那个“她”将会端坐在看台上,等待他夺冠或失败之后,献上荡气回肠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