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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逝沙沉的博客杨德豫先生翻译的《拜伦抒情诗七十首》乃新诗经典,它发端了新诗向海洋流去的方向,代表了百年新诗的最高成就,标志着新诗的成熟并足以雄视古今。我辈后来之,不可不读,熟读之胜过雄诗万首。
此书在格律方面:每首诗歌都是章节整齐统一,各行顿数一致或有规律地变化,轻重音与平仄声处置适当,韵脚严整醒目,形成了整齐匀称、徐疾有致的鲜明节奏和适应于思想内容需要的多样化的优美韵律,读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极富感染力。
在语言方面:典雅而不晦涩,华美而不虚浮;既凝练又朴素,既优美又从容;简洁明快,清新活泼,生动传神。是比现代散文、时文、小说等做得更好、更具文采、更饶风韵的现代汉语诗歌语言;是没有承前却足以启后的、耳目一新的现代汉语诗歌语言——杨德豫先生通过此书显示:他是现代汉语诗歌语言无人比肩的缔造者、是游刃有余的惨淡经营者、是不折不扣的坚决捍卫者。
我认为现代诗歌如果有那么几首可以传世,徐志摩得三分之一、剩下的得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余下的就是杨译拜伦诗歌了(及杨译其它译诗)。
海蒂
千情百感越过已逝的流年,
把我们的心境带回当初的起点。
黑袍僧
留神!留神!那黑袍僧人
靠诺日石碑坐下;
夜半时分,他念诵经文,
在作往日的弥撒。
当阿梦孟德维——山区的权贵
把诺日寺院夺取,
驱逐了众僧,只有这一位
却始终不肯离去。
奉国王亨利诏令好权力,
要教会土地还俗;
利剑在手中,炬火照墙壁,
看僧徒谁敢不服。
这一位留下,没敢走,没抓,
却不像血肉之身;
在门廊闪露,在教堂飘忽,
白天却踪影难寻。
他究竟赐福还是降祸,
那我可说不明白,
阿孟德维的这座寓所,
他昼夜总不离开。
屋主家有人燕尔新婚,
喜榻边,他来祟扰;
屋主家有谁一命垂危,
他也来——不是来哀悼。
屋主家幼婴刚一出生,
就会听见他悲恸;
这古老家族遭逢变故,
他就在月光下走动。
只见他身形,不见他面容——
面容被头巾蒙住;
从褶缝中间,瞥见他两眼
闪烁似幽冥鬼物。
可留神!留神!那黑袍僧人,
他依然有权有势;
教会的威权归他继承,
蔑视世俗的统治。
白天,阿孟德维是主子,
黑夜,怪僧是主人
对他的威权,没一个官员
敢在酒宴中质问。
当他走动时,别跟他说什么,
他也会默默无言;
他披着黝黑的僧袍掠过,
像露水掠过草尖。
不管黑袍僧是善是恶,
愿上帝将他保佑!
不管他祷祝、祈求什么,
愿他的灵魂得救!
哀希腊
希腊群岛呵,希腊群岛!
你有过萨福歌唱爱情,
你有过隆盛的武功文教,
太阳神从你的提洛岛诞生!
长夏的阳光还灿烂如金——
除了太阳,一切都沉沦!
开俄斯歌手,忒俄斯诗人,
英雄的竖琴,恋人的琵琵,
在你的境内没没无闻,
诗人在故土悄然喑哑——
他们在西方却名声远扬,
远过你祖先的乐岛仙乡。
巍巍群山望着马拉松,
马拉松望着海波万里;
我沉思半晌,在我的梦幻中
希腊还像是自由的土地;
脚下踩的是波斯人坟墓,
我怎能相信我是个亡国奴!
有一位国王高坐在山顶,
萨拉米海岛展现在脚下;
成千的战舰,各国的兵丁,
在下面排开——全归他统辖!
天亮时,他还数去数来——
太阳落水时,他们安在?
他们安在?祖国啊,你安在?
在你万籁齐喑的国境,
英雄的歌曲唱不出声来——
英雄的心胸再不会跳动!
你的琴向来不同凡响,
竟落到我这凡夫的手上?
置身于披枷带锁的民族,
没甚么荣誉,也自有想头:
至少,能痛感邦家的屈辱,
歌唱的时候,我满面含羞;
诗人在这里有甚么作用?
为祖国落泪,为同胞脸红!
缅怀往昔,只流泪?只羞惭?
我们的祖先却热血喷流!
大地呵!从你怀抱里送还
斯巴达英雄好汉的零头!
三进名勇士给三个就够,
重演一次温泉关战斗!
怎么,静悄悄的?声息毫无?——
听见了!是死者回答的声音:
“有一个活人挺身而出,
我们就都来,都来效命!”
这声音像远方瀑布喧响,
可是活人呢,却不开腔。
换换调子吧,说这些白搭;
满满倒一盏萨摩斯美酒!
打仗让土耳其番子去打!
干杯吧,开俄斯红酒快流!
你听!酒徒们够多么勇敢,
轰然呼应这可耻的召唤!
皮瑞克舞步你们还会跳,
皮瑞克方阵怎忘个精光?
两项课业中,为甚么丢掉?
那更为崇高英武的一项?
老卡德摩斯教你们字母,
难道是为了教育亡国奴?
满满倒一杯萨摩斯美酒!
最好别再想这些问题!
阿那克里翁的妙曲清讴
也曾借助于醇酒的神力;
他诗奉波吕克拉提——暴君;
那时候主子总还是本国人。
刻松的暴君——米太亚得,
他捍卫自由,何等勇武;
但愿我们在此时时刻
有一个这样刚强的雄主!
靠他手里的锒铛铁锁,
把我们捆扎得牢不可破。
满满倒一杯萨摩斯美酒!
苏里的山岩,巴加的海岸,
有一脉遗族兀自存留,
倒还像斯巴达母亲的儿男;
种子播下了,赫丘利世系
会承认他们是自己的后裔。
争取自由别指靠西方——
他们的国王精于做买卖;
靠本国队伍,靠本国刀枪,
才是你们的希望所在。
土耳其武力,拉丁人欺骗,
都能把你我们盾牌砸烂。
满满倒一档杯萨摩斯美酒!
树荫下,少女们起舞翩翩——
一对对乌黑闪亮的明眸,
一张张红润鲜艳的笑脸;
想起来热泪就滔滔涌出,
她们的乳房都得喂亡国奴!
让我登上苏尼翁石崖,
那里只剩下我和海浪,
只听见我们互相应答;
让我像天鹅,在死前高唱:
亡国奴的乡土不是我邦家——
把萨摩斯酒盏摔碎在脚下!
龙岩
龙岩雄踞,古堡峙立,
怒视着莱茵曲折的洪流;
河水的胸怀茫茫涨溢,
两岸的葡萄密密稠稠;
山峦遍被着林木花卉,
田畴许诺着丰年旨酒;
稀疏的城邑远近点缀,
白墙掩映,景色清幽;
迷人的胜境会加倍欢愉,
只消你呵,来与我相聚!
深蓝眼珠的乡下姑娘,
笑盈盈,在这乐园里漫步,
赠给我鲜花,娇蕾初放;
诸侯的楼塔凌空高矗,
绿阴里隐现灰暗的墙垣,
陡峭的峻岩颦眉怒目;
残破的拱门傲态俨然,
俯瞰着葡萄成阴的幽谷;
莱茵河两岸应有尽有,——
只欠你与我携手同游!
这一束百合,我投寄给你,
只怕还不曾到达你手,
它们就已经萎谢无遗,
但愿你不致拒绝收受,
对它们,我曾百般珍惜:
想它们终会到你眼前,
指引你神魂前来此地;
你一见它们憔悴的芳颜,
便知是采自莱茵河滨,
是我的心灵敬献的礼品!
大河奔腾,浪花飞溅,
使大地陶醉,把人心吸引;
它千曲百折,次第展现
周遭的万变常新的奇景。
若能在此地终身栖隐,
最高傲的心胸也怡然知足;
与造化、与我如此亲近,
除去此间,再没有别处。
你那双明眸若与我相随,
莱茵河两岸更令人心醉!
给伊涅兹
请不必向我微笑,不必!
我眉头紧皱,再没有笑容;
愿上帝保佑你永不哭泣——
哭泣只怕也毫无效用。
你问我:是什么隐秘的悲辛
蛀蚀了我的青春和欢乐?
又何必枉费心思来探询
你根本无力解救的灾厄?
不是由于爱,不是由于恨,
也不是壮志成虚的懊恼,
使得我憎恶当今的处境,
把夙昔珍爱的一旦全抛;
是由于一种深沉的倦怠--
来自所遇、所见和所闻;
红颜再不能使我欢快,
你的明眸也不能吸引。
正如传说中流浪的犹太人
被命运无尽无休地磨折;
即不愿探视墓穴和杳冥,
在世又永无宁息的时刻。
哪一种流放能逃脱自己?
纵然我远走异域遐方,
“思想”这恶魔——人生的瘟疫,
始终跟着我,纠缠不放。
世人正纷纷作乐寻欢,
把我所抛却的一一细品;
我惟愿他们美梦沉酣,
永远莫像我瞿然惊醒!
带着种种可憎的记忆,
我还要奔走千里迢迢;
我欣幸:我已经无所畏避,
最苦的苦味也已经谙晓。
究竟什么是最苦的苦味?
别问了,行行好,别追问下去;
微笑吧——别揭开人心的帘帷,
别去看心底阴森的地狱。
去国行
别了,别了!故国的海岸
消失在海水尽头;
汹涛狂啸,晚风悲叹,
海鸥也惊叫不休。
海上的红日冉冉西斜,
我的船乘风直追,
向太阳、向你暂时告别,
我的故乡呵,再会!
不几时,太阳又会出来,
又开始新的一天,
我又会招呼蓝天、碧海,
却难觅我的家园。
华美的第宅已荒无人影,
炉灶里火灭烟消,
墙垣上野草密密丛生,
爱犬在门边哀叫。
“过来,过来,我的小书童!
你怎么伤心痛哭?
你是怕大海浪涛汹涌,
还是怕狂风震怒?
别哭了,快把眼泪擦干;
这条船又快又牢靠:
咱们家最快的猎鹰也难
飞得像这般轻巧。”
“风只管吼叫,浪只管打来,
我不怕惊风险浪,
可是,公子呵,您不必奇怪
我为何这样悲伤。
只因我这次拜别了老父,
又和我慈母分离,
离开了他们,我无亲无故,
只有您——还有上帝。
“父亲祝福我平安吉利,
没怎么怨天尤人;
母亲少不了唉声叹气,
巴望我回转家门。”
“得了,得了,我的小伙子!
难怪你哭个没完;
若像你那样天真幼稚,
我也会热泪不干。
“过来,过来,我的好伴当!
你怎么苍白失色?
你是怕法国敌寇凶狂,①
还是怕暴风凶恶?”
“公子,您当我贪生怕死?
我不是那种脓包,
是因为挂念家中的妻子,
才这样苍白枯槁。
“就在那湖边,离府上不远,
住着我妻儿一家,
孩子要他爹,声声哭喊,
叫我妻怎生回话?”
“得了,得了,我的好伙伴!
谁不知你的悲伤,
我的心性却轻浮冷淡,
一笑就去国离乡。”
谁会相信妻子或情妇
虚情假意的伤感?
两眼方才还滂沱如注,
又嫣然笑对新欢。
我不为眼前的危难而忧伤,
也不为旧情悲悼;
伤心的倒是:世上没一样
值得我珠泪轻抛。
如今我一身孤孤单单,
在茫茫大海飘流;
没有任何人为我嗟叹,
我何必为别人忧愁?
我走后哀吠不休的爱犬
又有了新的主子;
过不了多久,我若敢近前,
会把我咬个半死。
船儿呵,全靠你,疾驶如飞,
横跨那滔滔海浪;
任凭你送我到天南地北,
只莫回我的故乡。
我向你欢呼,苍茫的碧海!
当陆地来到眼前,
我就欢呼那石窟、荒埃!
我的故乡呵,再见!
精灵的颂歌
吾王万岁!——苍天和大地的君主!
威严地,走过云端,走过水面;
铸成他节杖的元素——风火水土,
在他的号令下,碎裂成混沌一片!
他呼吸——暴风在大海掀起狂澜;
他说话——乌云以滚滚雷霆作答;
他注视——阳光在他目光下逃散;
他转动——地震使人间山崩地塌。
在他的步履下,火山勃然喷吐;
在他的影子里,瘟神散播疫病;
在他的巡行中,彗星为他开路;
在他的怒火里,星球化为灰烬。
战神天天持祭品向他奉献;
死神源源将贡物向他交纳;
生命和它的苦难,都由他掌管;
世间万类的灵魂,全归他统辖!
魔咒
当月光照着水面的波纹,
点点飞萤在草丛出没;
流星的曳光掠过了荒坟,
沼地上鬼火青荧闪烁;
陨星飞也似从高空坠下,
猫头鹰的哀啼互相应答;
山峦的暗影里,万木森森
一片静穆:在这个时辰,
借一种法力,借一道符箓,
我的精魂把你的缠住。
哪怕你躯壳沉沉昏睡,
你的心神却辗转不寐;
作祟的幽灵不离你身边,
可怖的心思你无力驱遣;
陌生的魔力已将你守定,
叫你此后再难有清净;
你像被一件尸衣裹住,
你被投入了一团云雾;
这篇咒语的神奇魔法,
要永生永世把你拘押。
当我走过时,你虽看不到,
你两眼默察,定然知晓:
我虽然不露踪迹和形骸,
却在你身旁,早已存在。
当你怀着神秘的恐怖,
转动头颅向四方环顾,
你必定惊诧我踪迹杳然,
不像你影子守在我身边。
你所感受的玄妙的魔力,
你不能张扬,要将它隐蔽。
魔法的梵声,灵异的诗偈,
用一声诅咒给你施洗礼;
空中的精灵撒开了罗网,
把你的身心团团围绑;
天风里传来一个声音:
禁绝你享受人世的欢欣;
对你,黑夜决不再惠赐
她那天国的宁静安适;
白天自会有太阳一轮,
它会逼得你只求它快沉!
我从你欺诈的眼泪里提炼出
一剂致人死命的药物;
我从你心房里榨出了黑血,
它在最黑的源泉里流泻;
我从你笑容里捉到了恶蟒,
它盘成一团,如同在林莽;
我从你唇中摄出了咒语,
这种种灾害全是它赐予;
我试验了每一种已知的毒品,
毒性最烈的就在你自身。
凭着你奸谋的莫测深渊,
你冰霜的心胸,蛇蝎的笑颜;
凭着你严若温良的眼神,
凭着你深藏的伪善灵魂;
凭着你圆熟精到的技艺——
它逾越了你这凡人的心力;
凭着你害人受苦的欢快,
凭着你该隐式的手足友爱:
我来号令你,我来强制你
充当地狱,囚禁你自己!
我向你头上倾倒金碗,
它注定你要受这番苦难;
你的命运早安排停当:
休想有睡眠,也休想死亡;
让死亡降临,本是你心愿,
它来了,你却又惊恐不安;
看哪!这魔法已经见效,
你已经带上无声的镣铐;
咒文已贯注你脑髓、心灵,
就此衰萎吧,急急如律令!
十四行:咏锡雍
不可征服的灵魂的永恒精神!
自由!在这地牢里,你辉煌夺目!
因为你栖息在志士的心灵深处——
那心灵只听命于你,只对你忠贞。
你的儿子们被枷锁无情拘禁,
送入这不见天日的阴湿牢底;
他们的牺牲使祖国迎来了胜利,
使自由的容名乘风向四方驰骋。
锡雍!你这座牢笼是一片圣地,
你这片阴郁的地面是一座圣坛——
因为庞瓦尼印下了深深的足迹,
仿佛这冰冷的石地似草泥柔软;
千万不要磨灭掉这样的印记——
它们向上帝控告暴君的凶残!
那温柔的秘密深藏在我的心底
那温柔是秘密深藏在我的心底,
永远孤寂,永远见不到光明;
你的心呼唤,我心潮才会涌起,
一阵颤栗,复归于原先的寂静。
一盏墓灯的永恒而隐晦的光焰
在我心灵的中央徐徐吐射;
那幽光空幻虚无,历来仅见,
“绝望”的暗影却无法把它吞没。
记住我!想想墓穴里是谁的遗骸;
若不曾想起,就别走过我墓旁!
世间只一种痛楚我万难忍耐,
就是发现你竟然把旧情淡忘。
为逝者哀伤,“美德”决不会责备——
这是我最后的、最弱的、最痴的一句话;
我全部的要求只是:给我一滴泪——
对爱情的头一次、末一次、唯一的酬答。
三十六岁生日
这颗心即不再激动别个,
也不该为别个激动起来;
但是,尽管没有人爱我,
我还是要爱!
我的岁月似深秋的黄叶,
爱情的香花甜果已凋残;
只有蛀虫、病毒和灾孽
是我的财产!
烈焰在我的心胸烧灼,
犹如火山岛,孤寂,荒废;
在这儿点燃的并不是炬火——
而是火葬堆!
希望,忧惧,嫉妒的烦恼,
爱情的威力和痛苦里面
可贵的部分,我都得不到,
只得到锁链!
荣光照耀着英雄的灵榇,
花环缠绕在勇士的额旁——
在此时此地,怎容许心魂
被情思摇荡!
看吧,刀剑、旌旗和战场,
荣誉和希腊,就在我四周!
斯巴达男儿,卧在盾牌上,
怎及我自由!
醒来吧,我的心!希腊已醒来!
醒来吧,我的心!去深思细察
你生命之血的来龙去脉,
把敌人狠打!
拜伦故居。本博的图片均转载自网络和博友,在此深表感谢原作者!
赶快踏灭那重燃的情焰,
男子的习性不值分毫!
如今你再也不应眷恋
美人的颦笑。
你悔恨等闲把青春度过,
那么,何必还苟活图存?
快奔赴战场——光荣的死所,
在那里献身!
伟大的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英国诗人拜伦,逝世于1824年,三十六岁的大好年华。
去寻求(不寻求也常会碰上)
战士的坟墓,于你最相宜;
环顾四旁,选一方土壤,
去静静安息。
1824年1月22日,迈索隆吉翁
天许翻译得有中国情韵。很难得。更难得的是基本符合格律体新诗的要求。可见但为君故兄的才华。
问好天许兄,你的古体诗可是论坛一绝。
博主回复:惭愧!这首诗是杨德豫先生翻译的,正如你所说,该译诗语言是典型的现代汉语诗歌语言,并符合格律。
致苏里人之歌未就
凯法利尼亚岛日记
死者们全都惊醒了——我还能睡眠?
全世界都抗击暴君——我怎能退缩?
丰熟的庄稼该收了——我还不开镰?
枕席上布满了荆棘——我岂能安卧?
进军的号角天天鸣想在耳边,
我心底发出回声,同它应和。
为一支印度乐曲配词
我这孤单、孤单、孤单的枕头!
我的情人在哪里?怎不见漂泊?
阴沉的梦里瞥见的,可是他船舶?
辽远,孤独,在狂涛巨浪上飘游!
我这孤单、孤单、孤单的枕头!
怎么我头疼——在他当年的卧处?
迂缓的长夜,惨淡无欢地虚度!
我头颈低垂,恰似低垂的杨柳。
你呵,我这冷落、凄凉的枕头!
给我送来好梦吧,免得我心碎!
不要辜负我终夜常流的泪水,
让我活下去——迎接他浪里归舟。
那时,你再也不会孤单了,枕头!
那时,我双臂会再度把他缠绕;
只要见到他,情愿死在他怀抱!
唉!这寂寞的心胸!这孤单的枕头!
自佛罗伦萨赴比萨途中所作
不必讲历史上伟大的名字
青春的日子是辉煌的日子
年纪二十二,桃金娘,常春藤
抵得过尊荣的桂冠千万顶
脸上起了皱,金冠又算啥?
像五月的露水浇洒枯花
从斑白的头顶把它甩掉
谁稀罕花环的那点儿荣耀
名声!我对你若有兴趣
并不是爱听你响亮的吹嘘
是为了要看她明锐的目光--
她懂了:我并非配她不上!
为了她,我打找你,得到
你最美的光辉在她的眼底
听我的事迹,她两眸炯炯
这就是爱情!这才是光荣!
1821年11月
三十三岁生日
人生的道路又脏右暗,
我已经捱过了三十三年。
这么些岁月给我留下啥?
除了三十三,啥也没留下。
1821年1月22日
本国既没有自由可争取
本国既没有自由可争取,
为邻国的自由战斗!
去关心希腊、罗马的荣誉,
为这番事业断头!
为人类造福是豪侠的业绩,
报答常同样隆重,
为自由而战吧,在哪儿都可以!①
饮弹,绞死,或受封!
1820年11月
我们将不再徘徊
在那迟迟的深夜,
尽管心儿照样爱,
月光也照样皎洁。
利剑把剑鞘磨穿,
灵魂也磨损胸臆,
心儿太累,要稍喘,
爱情也需要歇息。
黑夜原是为了爱,
白昼转眼就回还,
但我们不再徘徊
沐着那月光一片。
1817年
给托马斯·穆尔
我的小艇在岸边,
我的帆船在海上,
启程前,两番举盏,
祝汤姆.穆尔健康!
爱我的,我报以叹息,
恨我的,我置之一笑;
任什么天气和运气,
这颗心全已准备好。
大海虽汹汹吼叫,
也必得载我向前;
沙漠虽茫茫环绕,
也有可觅的甘泉。
喘息着,我临近泉边,
泉水还剩下一滴;
抢在我昏厥以前,
喝下它,为了祝福你。
两样都用来祝福――
那滴水、这盏酒浆:
祝你我心灵安谧,
祝汤姆·穆尔健康!
卢德派之歌
海外的自由的儿郎
买到了自由——用鲜血;
我们,不自由便阵亡!
除了我们的卢德王,
把一切国王都消灭!
等我们把布匹织出,
梭子换成了利剑,
就要把这副尸布
掷向脚下的独夫,
用他的腥血来染遍!
他腥血和心一样黑,
血管腐烂如泥土;
把血水拿来当露水,
浇灌卢德所栽培——
我们的自由之树!
阿尔哈玛的悲歌未就
十四行:致莱蒙湖
这些英名不负你奇丽的湖光:
卢梭、伏尔泰、斯塔尔,我们的吉本;
人杰地灵,即使再没有别人,
他们也足以唤起你深情的回想。
对他们,对众人,你佳景并无两样,
他们却使这胜境更饶丰韵;
宏论卓识像天风震撼人心,
留下的旧址颓垣也备受敬仰。
小舟轻荡,掠过你碧波晶莹,
莱蒙,瑰丽的名湖!我们望着你,
充满了炽烈而绝非狂妄的豪情,
想到不朽的盛业有人承继,
为这些后起之秀感到骄矜,
让“光荣”获得生命,畅然呼吸!
1816年7月狄沃达蒂
普罗米修斯未就
咏“荣誉军团”星章未就
歌词(其二)
“美”的女儿没有哪一个
能像你这样迷人;
你柔美的声音听来宛若
水面上飘荡的乐音;
仿佛这乐音迷醉了海洋,
海洋已停止动荡,
涟漪静卧着,粼粼闪闪,
风儿也睡梦方酣。
明月在编织皎洁的纱布
笼罩午夜的大海;
海的胸膛轻轻地起伏,
如同熟睡的婴孩;
心灵在向你鞠躬致敬,
默默地向你倾听;
那感情浓烈而又柔婉,
像夏天海面的波澜。
歌词(其一)
感觉迟钝了,衰退了,早岁的情思已黯然失色,
人世再不会给什么欢愉,能及它夺走的欢乐;
转瞬凋谢的,岂止是少年颊上明艳的绯红,
青春未逝,心底的娇花嫩蕊已一去无踪。
“幸运”之舟沉没了,残骸上,还有些灵魂在漂浮,
被波涛冲向纵欲的海洋,冲向罪孽的暗礁;
罗盘或是失落了,或是徒然向海岸遥指——
船帆裂成了碎片,再不能扬帆向那边航驶。
灵魂的致命寒气袭来,一如死亡的降临,
无感于别人的悲苦,也不敢想象自己的悲辛;
那凛冽的寒气,把我们泪水之源凝冻成冰,
两眼虽光芒炯炯,那闪射寒光的恰恰是冰棱。
尽管有妙语吐自唇间,有欢笑宽慰胸臆,
这午夜的时辰,已不再赐予人们恬适的休憩;
正如常青藤枝叶盘绕着倾颓荒废的楼塔,
外表翠绿清新,里面却一片灰暗衰飒。
愿我像过去一样地感受,——愿我像过去的我,
愿我像过去一样地哭泣,悲悼人生的逝波;
荒漠中涌现的泉水,尽管咸涩,也显得甘甜,
同样的泪水,在人生的荒漠,源源涌向我眼帘。
1815年3月
写给奥古丝塔(其二)
我吉祥的日子已一去不返,
我命运的星辰正暗然陨落,
你慈惠的心灵却从未发现
众人所指摘的我那些过错。
你的心熟知我的苦痛,
却毫不畏避,愿与我分尝,
我心灵所描绘的那种爱情
竟无处寻觅——除了你心上。
周遭的大自然展露笑颜,
这是它答我的最后一笑,
我不能相信它是欺骗,
只因联想到你的笑貌。
当狂风袭击海洋(正如
我信赖的心胸向我袭击),
那海浪激起我什么感触?
只怪它——海浪,把你我分离!
我残余希望的基石已撞破,
碎片纷纷沉没到水底;
灵魂已交给痛苦来发落,
但他决不做痛苦的奴隶。
种种的苦难会来追逐:
它们能摧毁,却休想侮蔑,
它们能折磨,却休想制伏我——
我只想着你:想它们?不屑!
虽然你是人,却不欺哄我;
虽然是女人,你不曾遗弃;
虽然被我爱,从不刺痛我;
虽然被毁谤,你毫不游移;
虽然被信赖,不曾回绝我;
虽然分别了,并不想摆脱;
虽然很警觉,绝不污蔑我;
为防人曲解,也不甘沉默。
我并不谴责或鄙薄这世界,
也不恨众人对我的攻击;
既然我无法尊敬这一切,
只怪我太蠢,不早些回避。
我为这过失付出了高价——
高昂得超出原先的预料;
但是,不管我损失多大,
绝不能从这儿把你夺掉!
往事已消亡,残存的遗物里
还有这么多我铭刻在心;
指明:我素日最爱的东西
不愧是世间难觅的奇珍。
沙漠里涌出一道甘泉,
荒原上挺立一棵绿树,
幽寂中一只鸟儿啼啭,
向我的心灵将你描述。
致伯沙撒
伯沙撒!快离开你的筵席,
再不要昏昏然沉迷酒色;
看吧!那粉墙,那划出的字迹,
还在你眼前煌煌闪烁。
世人常误认:是上苍允诺
那些暴虐者膏沐称王;
而你——帝王中最糟的一个,
那儿不写着:你必得死亡?
去吧!掼掉你鬓边的玫瑰——
白花戴红花未免肉麻;
青春的花环怎与你相配?
比你戴王冠更不像话!
冠上的珠宝全叫你糟蹋,
还要它何用?快扔到一旁!
王冠给你戴,奴才也笑骂!
学点丈夫气,像样地死亡!
你老早就在天平上称过,
言语和品德一文不值;
留给你的是泥土一撮,
灵魂比青春更早就飞逝。
世人见了你,有谁不嘲嗤;
“希望”却垂泪,悲叹这世上
竟有这号人:不配统治,
不配生存,也不怕死亡。
1815年2月12日
写给奥古丝塔(其二)
我吉祥的日子已一去不返,
我命运的星辰正暗然陨落,
你慈惠的心灵却从未发现
众人所指摘的我那些过错。
你的心熟知我的苦痛,
却毫不畏避,愿与我分尝,
我心灵所描绘的那种爱情
竟无处寻觅——除了你心上。
周遭的大自然展露笑颜,
这是它答我的最后一笑,
我不能相信它是欺骗,
只因联想到你的笑貌。
当狂风袭击海洋(正如
我信赖的心胸向我袭击),
那海浪激起我什么感触?
只怪它——海浪,把你我分离!
我残余希望的基石已撞破,
碎片纷纷沉没到水底;
灵魂已交给痛苦来发落,
但他决不做痛苦的奴隶。
种种的苦难会来追逐:
它们能摧毁,却休想侮蔑,
它们能折磨,却休想制伏我——
我只想着你:想它们?不屑!
虽然你是人,却不欺哄我;
虽然是女人,你不曾遗弃;
虽然被我爱,从不刺痛我;
虽然被毁谤,你毫不游移;
虽然被信赖,不曾回绝我;
虽然分别了,并不想摆脱;
虽然很警觉,绝不污蔑我;
为防人曲解,也不甘沉默。
我并不谴责或鄙薄这世界,
也不恨众人对我的攻击;
既然我无法尊敬这一切,
只怪我太蠢,不早些回避。
我为这过失付出了高价——
高昂得超出原先的预料;
但是,不管我损失多大,
绝不能从这儿把你夺掉!
往事已消亡,残存的遗物里
还有这么多我铭刻在心;
指明:我素日最爱的东西
不愧是世间难觅的奇珍。
沙漠里涌出一道甘泉,
荒原上挺立一棵绿树,
幽寂中一只鸟儿啼啭,
向我的心灵将你描述。
写给奥古丝塔(其一)
当阴霾暗影将四周笼罩,
“理性”悄然隐匿了光芒,
“希望”闪烁着垂危的火苗,
我在孤独中迷失了方向。
当内心展开惨烈的搏斗,
当灵魂面临阴森的午夜,
恐怖的凌虐被称为宽厚,
软弱者绝望,冷漠者告别;
当厄运临头,爱情原扬,
憎恨的利箭万弩齐发: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星光,
高悬在夜空,永不坠下。
幸有你长明不晦的光焰!
像天使明眸,将我守护,
峙立在我和暗夜的中间,
天涯咫尺,清辉永驻。
当滚滚乌云奔临头顶,
极力掩却你煜煜的明辉,
你远布的光华却愈加纯净,
把周遭的暗影尽行逐退。
愿你心俯临我心,来教导:
何事要果敢,何事要宽容;
你一句轻柔的低语便抵消
全世界对我的可卑的指控。
你象棵绿树,枝叶婆娑,
屹立不屈,却微微低俯,
忠诚地,慈爱地,摇弋着枝柯,
荫覆你深情眷念的故物。
任狂飚暴雨横扫大地,
你还是那样热切温存,
在风雨如晦的时刻,把你
洒泪的绿叶撒布我周身。
让任何恶运降临我头上
决不能让你遇到灾厄:
阳光朗照的天廷要报偿
仁慈的圣者——你是第一个!
溃灭的爱情,任凭它崩断!
你的情谊却万世难消;
你心肠善感,却从不变换,
你灵魂柔顺,却永不动摇。
一切都失去,惟有你不变,
你那忠实可靠的胸怀!
这世界原来并不是荒原——
甚至对我也未尝例外!
诀别词未完
谨祝你如愿!如果是永别,那就谨祝你永远如愿!这颗心即使不获恕宥,对你,它也决不会背叛。还是请不要欺骗自己,爱情只会慢慢地衰微;请不要相信,猝然一击,就能把两颗心彻底分离:你的心依旧生机勃发,我的也存在——流着血跳动;这痛苦的念头永难消磨:你我今生再不会重逢。我的过错是你所熟知,我的癫狂却无人领会;我的希望已黯然相逝,你走了,它随你远走高飞。
xihu853谨祝你如意!如果是永别,
那就谨祝你永远如愿!
这颗心即使不能谅解,
对你,它也决不会背叛。
如果这胸怀曾向你袒示,——
每当恬静的睡眠降临,
你的头惯向这胸怀栖止,——
那安恬的睡梦已一去难寻!
如果这胸怀,只消你一瞥,
它深藏的思想就袒露无遗,
那么,你就终于会发觉:
那样鄙弃它并不相宜。
尽管这世界为此称赞你,
对你的举动报以笑容,
这些赞扬其实是冒犯你:
它们植根于别人的苦痛。
我诚然咎由自取,不过,
除了那拥抱过我的臂膀,
难道就找不到另外的胳膊,
来造成我这不治的创伤?
还是请不要欺骗自己,
爱情只会慢慢地衰败;
请不要相信,猝然一击,
就能把两颗心彻底分开。
你的心依然生机活跃,
我的也活着——流着血跳动;
这痛苦的念头永难磨灭:
你我今生再不会重逢。
这些言语所含的哀伤,
有甚于临尸一恸的悲哽;
两人都活着,而每天早上
都得从独守的空床上惊醒。
当我们的孩子学着说话,
你会从她身上寻求慰藉,
会不会教她唤一声“爸爸”,
而爸爸的抚爱她必得弃绝?
当她的小手将你紧抱,
她的嘴唇和你的贴紧,
请怀念他吧——他为你祷告,
他曾受惠于你的爱情!
如果她的容貌和神气,
有几分像你永诀的故人,
你的心儿会温柔地颤栗——
它的搏动还那样真诚!
我的过错是你所熟知,
我的癫狂却无人领会;
我的希望已黯然消逝,
你走了,它随你远走高飞。
每一种情感都摇摇欲坠;
全世界都无法折服的骄傲
却向你折服——遭你摒弃;
连我的灵魂也弃我而逃!
罢了!言语有什么用处!
我的言语更毫无效验;
思想非我们所能羁束,
它无需旨意,径自向前。
谨祝你如意!就此永别!
把血肉因缘一一斩除;
心灵已枯槁,孤独,衰谢,
死亡却不肯翩然惠顾!
西拿基立的覆灭
亚述人来了,像狼扑群羊,
盔甲迸射着紫焰金光;
枪矛闪烁, 似点点银星
俯照着加利利凶涛万倾。
日落时,到处是人马、旌旗,
像夏日密林,绿阴匝地,
天一亮,却只见尸横遍野,
像秋风扫落的满林枯叶。
天使展翅,把阵阵阴风
吹向来犯的敌人的面孔;
沉睡的眼睛便冷却、呆滞
心房猛一跳,便永远静止!
战马倒地,张开的鼻孔里
再也喷不出得意的鼻息;
吐出的白沫还留在地下,
冷得像扑打岩石的浪花。
惨白,拘挛,躺着那骑士,
眉头凝露,铁甲锈蚀
营帐悄然,残旗独在,
枪矛不举,号声不再!
亚述的遗孀嚎啕挥泪,
太阳神庙宇里金身破碎;
何须用刀剑,上帝只一瞥,
异教徒威风便消融似雪!
我们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来哭泣
我们在巴别的河滨
坐下来哭泣,想那天
狂呼乱砍的敌人
焚掠了撒冷的神山;
她孤苦无依的儿女们
哀哭着向四方逃散。
河水自由地奔流,
为名越看越伤悲;
叫为名歌唱吗?否!
谁肯取悦于异类!
要我为敌人弹奏,
情愿让右手枯萎!
柳树上挂起我的琴,
它只奏自由之歌,
撒冷的荣耀已沉沦,
只留下这张琴给我;
决不能让它的清音
同敌寇叫嚣声混合!
希律王哭马利安妮
马利安妮呵!为了你,如今
害你流泪的这颗心在流血;
报复心化为极度的悲辛,
狂怒的苦果是悔恨不迭。
马利安妮呵!你前往何方?
你已听不到我痛心的辩解;
我徒劳的祈祷打不动上苍,
只求你饶恕我可怕的罪孽!
他竟死了么?——他们竟敢于
遵从我妒火中烧的乱命?
这暴行注定了我绝望的结局:
杀她的利剑挥向我头顶!
你已经僵冷,被谋害的爱妻!
这阴晦的心灵空向她恳请;
她独自远扬,她断然舍弃
我这不堪拯救的魂灵!
同享王权的王后已幻化,
我的欢愉也葬入墓穴;
只向我绽放的犹大名花
业已在我的摧残下凋谢;
我悲苦的心胸已经判定:
地狱我难逃,罪责我难卸;
这苦刑是我应得的报应:
不灭的苦刑永远在毁灭!
不眠者的太阳
你是那不眠者的太阳,忧郁的孤星!
颤栗着,你清辉远射,泪眼晶莹;
展示着你无力驱除地茫茫暗夜;
你多像记忆中萦回不去的欢悦!
“往昔”,那异日的光波也荧荧闪射,
它柔弱的光华却没有一丝温热;
“忧伤”伴守着.谛视着这暗夜的幽光——
清晰,却辽远;晶亮,却这样冰凉!
伯沙撒所见的异象
国王高踞宝座上,
大吏云集在一堂;
宫廷里良宵盛会,
一千盏华灯齐放。
犹大的神圣珍品——
一千盏金质酒盅——
耶和华歆享的器皿,
渎神的邪教徒享用。
这时,忽然有手指,
显现在这座厅堂,
在那粉墙上写字,
仿佛是写在沙上。
分明是人的指头
在那字迹上运行;
那独一无二巨手
像一根魔杖在指引。
那国王见了害怕,
忙吩咐立即罢宴;
脸色苍白像白蜡,
说话声音也发颤:
“传那些饱学之士,
无敌的智囊前来,
诠释这可怖的文字——
它把我豪兴败坏。”
迦勒底卜人善算,
对此却无计可施;
陌生的字迹仍然
可畏而无人能识。
巴别的高龄学者
聪慧而学识深奥;
原来也并非圣哲:
对此都瞠目不晓。
境内有一位俘虏,
是来自异邦的青年,
他听到国王的吩咐,
看到那真实的预言。
那华灯辉映四周,
那预言赫然在目;
当夜他解答如流,
次日便证明无误。
“迦勒底国祚已告终;
伯沙撒坟墓已掘好;
他放在天平上一称,
像泥土,微不足道。
尸衣是它的华衮,
它的华盖是墓碑;
玛代人进入他宫门,
波斯人登上他王位!”
当这幅受苦的皮囊冷却
当这副受苦的皮囊冷却,
那不灭的神魂漂泊何处?
它不会消殒,它不会停歇,
径自撇下这晦暗的尘土。
无影无形,它是否追蹑
座座行星在天宇的途程?
是否列入了寥廓的上界――
那儿有无数俯瞰的眼睛?
永恒的、无限的、不朽的思想――
无人能见它,它察见一切;
大地、苍穹的森罗万象
都听它召唤,都受它检阅。
往昔岁月的朦胧旧事,
记忆里不过淡淡留痕,
只要灵魂纵目一扫视,
历历的前尘就毕露纷呈。
这精魂回眸细察原先
人类诞生之前的混沌;
这精魂探访最远一重天,
追溯它出世、升空的途径。
“未来”致力于建造或摧毁,
这精魂睁眼审视来日;
当太阳熄灭,星系崩颓,
它自有千秋,永不消逝。
超越于爱和恨,希望和恐惧,
它漠然无感,纯净澄洁;
世代像尘寰的年月般逝去,
年月就像分秒般飞掠。
它无翼的思想高翔天外,
俯临一切,又经历一切;
一种无名的、永恒的存在:
何物死亡?早浑然忘却。
“传道者说:凡事都是虚空”
我有过荣名,才智,爱情,
青春,健康,和精力
葡萄常使我酒杯泛红,
有俏影相偎相倚
“美”曾像阳光,朗照我心房,
我灵魂格外温柔
享人间珍品,握世界宝藏
我曾像帝王般富有
如今我极力搜寻记忆,
把往事一一清点
看此生有哪些珍奇的经历,
吸引我重温一遍
没有哪一天,没有哪一时,
欢情不掺上苦味
也没有哪一件华美的服饰,
不曾磨损而破碎
田野的毒蛇,术士有本领
防止它将人荼毒
可是,当蛇虫蟠曲在心灵,
谁能够将它驯服?
它不肯倾听理智的声音,
也不受乐曲引诱;
它无尽无休的噬啮着灵魂,
灵魂却必得忍受!
扫罗
“你的咒语能召唤枯骨,
叫那先知的亡魂现形!”
“撒母耳,抬起沉睡的头颅!
国王呵,瞧这先知的幽灵!”
地面裂开,他脚踏阴云一朵;
光影明灭,尸衣也黯然失色。
眼神呆滞,“死亡”在眼中留伫;
两手干瘪,周身的血脉干枯;
两脚赤裸,惨白像白骨一样,
皱缩无肉,发出可怖的微光;
嘴唇不动,躯体也气息毫无,
空穴来风,空洞的喉音突吐出。
扫罗一见,立即直挺挺倒地,
有如橡树,被惊雷怒电轰击。
“为何要惊扰老夫的安眠?
是何人前来把亡灵召唤?
是你吗,国王?请看我四肢:
没一点血色,冷得像铁石。
今天我如此,只需到明天
你也会如此,来到我身边。
下一个日子还不曾结束,
你和你儿子就化为虚无。
和你再见吧——只分别一天,
然后你与我在一处朽烂。
明天,你和你族人僵卧,
密集的利箭把肌肤刺破;
你那把佩刀就在你身旁,
你的手用它刺你的心房;
断送了王冠、头颅和呼吸,
扫罗父子们。全家都倒毙!”
扫罗王最后一战的战前之歌
武士们,首领们!当我在征战,
敌人的刀剑若将我刺穿,
休理会你们国王的尸首,
把锋刃埋进迦特人胸口!
扫罗的士兵若畏敌怕死,
持我雕弓、圆盾的卫士!
快把我砍到,让赤血流淌:
他们惧怕的,由我去承当!
与众人诀别,与你不离分:
心爱的儿子,王位的储君!
王冠璀璨,王权无限;
死也要尊严,就像在今天!
你生命告终
你生命告终,威名却树立;
你故乡的歌曲谣讴
记述她英雄儿子的胜利,
记述他刀剑的格斗,
他建立的功勋,他打赢的战役,
他所夺回的自由!
我们已自由,纵然你倒地,
你不会感受到死亡;
你身上流出的高贵血液
不屑于沉入土壤:
它正周流在我们血脉里,
你活在我们身上!
你的名字是进军的号令,
激励着冲锋的队伍,
合唱的主题——你的牺牲
从少女歌喉中倾吐;
恸哭有损于你的光荣,
你不是被哀悼的人物!
我见过你哭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蓝眼
滴出晶莹的泪珠,
在我想像里幻成紫罗兰
滴着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湛蓝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有如夕阳给远近的云层
染就了绮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夜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让抑郁的心灵
分享它纯真的欢乐,
这阳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蓝眼
滴出晶莹的泪珠,
在我想像里幻成紫罗兰
滴着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湛蓝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有如夕阳给远近的云层
染就了绮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夜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让抑郁的心灵
分享它纯真的欢乐,
这阳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我灵魂阴郁
我灵魂阴郁——快调好琴弦,
趁我还受得住聆听乐曲;`
用温柔的手指向我的耳边,
弹弄出喁喁怨诉的低语。
只要这颗心还有所希图,
音乐将再度把它诱导;
只要这双眼还藏着泪珠
将流出,不再把脑髓煎熬。
让琴曲的旋律深沉而激越,
欢快的调门请暂且躲开;
乐师呵,让我哭泣吧,否则,
沉重的心呵,会爆成碎块!
它原是悲哀所哺育,后来
长期在失眠中熬受痛楚;
命运给了它最坏的安排,
碎裂,——要不,被歌声收伏。
竟然攫去你娇艳的生命
竟然攫去你娇艳的生命!
你岂应负载沉重的坟茔?
在你草茵覆盖的墓前,
让玫瑰绽开最早的花瓣,
野柏在幽暗中摇曳不定。
往后,傍着那溪流碧绿,
“悲哀”会时时低垂着头颈,
用幻梦哺育深沉的思绪,
逡巡留伫,又缓步轻行,
仿佛柏惊扰逝者的梦境。
也明知眼泪没什么用处,
“死亡”对悲苦不闻不问;
那我们就该停止怨诉?
哀哭者就该强抑酸辛?
而你——你劝我忘却悲怀,
你面容惨白,你泪痕宛在!
耶弗他之女
父亲呵!祖国和上帝
需要你女儿死义;
胜利靠许愿换来——
请刺穿这袒露的胸怀!
我的悲恸已沉寂,
山峦难将我寻觅;
你的手将我击中,
这一击决无苦痛!
父亲呵!请你深信:
你孩儿血液纯净,
像临终祈求的福祉,
像怡然瞑目的心思。
让撒冷的少女去哭泣,
士师和勇士莫游移!
我打赢了伟大的战斗,
父亲和祖国已自由!
你给我的赤血已倾洒,
你爱听的嗓音已喑哑,
愿你能以我为荣,
莫忘我临终的笑容!
在约旦河岸
在约旦河岸,阿拉伯骆驼队踯躅;
在锡安山上,邪教徒向邪神祷祝;
在西奈悬崖,太阳神信徒顶礼——
连那儿,上帝呵,你的雷霆也沉寂!
在那儿,你的手指灼焦过石版!
在那儿,你的形影向子民显现!
你的光辉,披裹着火焰的袍子,
你的真身,谁见了也难逃一死!
哦,愿你的目光在雷电中闪耀!
斩断压迫者血手,扫落他枪矛!
你的土地——让暴君蹂躏多久?
你的殿宇——荒废到什么时候?
哭吧
哭吧,为巴别河畔哀哭的流民:
圣地荒凉,故国也空余梦境;
哭吧,为了犹大断裂的琴弦;
哭吧,渎神者住进了原来的神殿!
以色列上哪儿洗净流血的双脚?
锡安山几时再奏起雍融的曲调?
犹大的歌声几时再悠扬缭绕,
让颗颗心儿在这仙乐里狂跳?
只有奔波的双足,疲惫的心灵:
远离故土的民族哪会有安宁!
斑鸠有它的窠巢,狐狸有洞窟,
人皆有祖国——以色列只有坟墓!
野羚羊
野羚羊还能在犹大山头
欢快地跳跃不停;
圣地到处有潺潺的溪流,
任凭它随意啜饮;
四蹄轻捷,两眼闪光,
不驯地,喜悦地,巡视着故乡!
同样快的脚步,更明亮的眼睛,
犹大曾见过多少!
在她那逝去的繁华旧境,
居民够多么俊俏!
黎巴嫩香柏依然在飘拂,
犹大的少女如今在何处?
以色列儿孙云飞星散,
怎及故乡的棕树!
它虽然寂寞,却风致宛然,
牢固植根于故土;
它寸步不离生身的土壤,
它岂肯浪迹于异城他乡!
我们却必得四方漂泊,
葬身于陌生的土地;
列祖列宗长眠的故国,
却不容我们安息;
圣殿夷平了,石头也不剩,
撒冷宝座上高踞着“嘲弄”!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
我给你的项链
译自土耳其文
我给你的项链玲珑精致,
我赠你的诗琴悦耳动听;
向你献礼的心儿也忠实,
谁知碰上了倒霉的命星。
这两件礼品有神奇的法力,
能占卜我走后你是否忠贞;
它们的责任尽到了,——可惜
没能教会你尽你的责任。
项链挺结实,环环扣紧,
但生人的抚弄它不能忍受;
琴声也甜美——但你莫相信
在别人手里它同样温柔。
他摘你项链,项链就断折,
他弹这诗琴,琴哑口无言;
它们抗拒他,看来,他只得
换新的链扣,上新的琴弦。
既然你变了,它们也得变;
项链碎裂,琴韵无声。
罢了!和它们、和你再见——
哑琴,脆链,欺诈的心灵!
温莎的诗兴
闻摄政王殿下在温莎谒陵时立于亨利八世与查理一世灵榇之间,有感而作。
查理没有头,旁边是亨利没有心——
蔑视和背弃誓约使他出了名;
中间站着个手持王杖的动物:
会动,会统治,是国王——只少个名目。
他呵,对人民像查理,对妻子像亨利,
他身上,这一对暴君合而为一;
审判和死亡枉自把尸灰糅混,
这两个皇家吸血鬼又起死还魂。
坟墓没奈何,把他们的骨血灰渣
吐出来,捏塑成一位乔治殿下。
致一位哭泣的淑女
为父王的耻辱,王国的衰颓,
你尽情哭泣吧,皇家的公主!
但愿你的每一滴泪水
能洗掉父亲的一桩错处。
你的眼泪是“美德”的眼泪,
将为这多难的岛国造福;
人民将会在未来的年岁
以笑容回报你每一滴泪珠
“编织机法案”编制者颂
艾伯爵真高明!赖大人更精细!
靠你们,准能够振兴英国;
霍勃雷,哈罗贝,帮你们治理,
他们的医术是:先杀了再说。
那一帮贱种,织工们,真犟,
以“仁爱”为名,要什么救助;
把他们吊死在工厂近旁,
就能够了结这一桩“错误”。
那一帮无赖,也许会抢劫——
像一群野狗,没啥东西吃;
谁弄坏纱轴,便立地绞决,
好节省政府的钱财和肉食。
造人挺容易,机器可难得;
人命不值钱,袜子可贵重;
舍伍德的绞架使山河生色,
显示着商业和自由的兴隆!
近卫团,志愿队,法院的法警,
三名推事官,两位保安官,
二十个绞刑手,二十二团官兵,
把这些穷小子缉拿归案。
有几位爵爷,想找审判员
作一番咨询,可是办不到:
利物浦不肯给这种恩典;
压根儿没审判,就统统干掉!
人们一定会感到惊讶:
在百姓啼饥号寒的时候,
人命竟不值一双长袜?
打烂机器的该打断骨头?
我想:(谁不这样想?)如果
当真是这样,有这种蠢汉——
人家要救助,他却给绞索,
那就先把他骨头打断!
倘若偶尔在繁嚣的人境
倘若偶尔在繁嚣的人境,
你音容暂从我心头隐退,
不久,你温柔娴静的幽影
又在我孤寂的时刻重回;
如今,那黯然无语的时刻
还能换回你前尘历历,
无人察见的“哀思”会诉说
以前未敢倾吐的悲戚。
恕我在稠人广众中虚耗
那本应专注于你的心意,
我责怪自己强颜欢笑,
未能尽忠于对你的思忆。
似乎我不曾哀诉,那决非
对往事旧情不知珍惜;
我不愿愚夫们听到我伤悲:
向你,只向你吞声饮泣!
传杯把盏,我并不拒绝,
却不是以此排遣忧伤;
杯中的毒素要更加酷烈,
才能忘却心中的绝望。
"遗忘"或能把我的灵魂
从扰人的幢幢幻影中解脱;
它若敢淹没对你的思忖,
我就要把那金杯摔破!
倘若你从我心头消失,
这空白的心灵又转向何处?
那时有谁留下来祭祀
你那被人离弃的坟墓?
我悲怆的心情以此自豪——
履行这最终的高贵职责;
哪怕全世界都把你忘掉,
只要有我在,我终久记得!
因为我深知,在悠悠往昔,
你对他何等亲切温存;
今后他死去再无人悼惜,
眷念过他的只有你一人;
我从你那儿蒙受的恩幸
决不是理应归我所有,
你宛如一场天国的绮梦,
尘世的爱情不配去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