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简介--诗歌《自由颂》、《致云雀》、《西风颂》 致云雀雪莱英语mp3

一个叛逆诗人的一生  
  
  
  雪莱是英国卓越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他和声名显赫的拜伦,被公认为是十九世纪英国诗坛的两颗巨星。英国人提起他们的名字,就如同我们谈到李白和杜甫一样。
  
  雪莱是英国统治阶级的暴虐和现实社会的腐败的坚定不移的揭发者和反抗者。他说,他把自己“对国内政治的暴戾和欺诈怀抱着恒久而不可妥协的仇恨”,作为照亮“生命的真谛”。尽管由于受到时代的局限,他在作品中宣扬了一些善良的,然而是幼稚、天真的人道主义的思想,但马克思仍然称赞他“本质上是一位革命家,他会永远是社会主义先锋队的一员。”
  
  雪莱还是一位勇于探索未来理想社会的战士和“天才的预言家”(恩格斯语),他的诗歌创作,充满了革命的精神,几乎成为尚未成熟时期的英国工人运动的号角和旗帜。
  
  一、菲尔德庄园
  
  波西?比希?雪莱(1792—1822)1792年8月4日出生在苏塞克斯郡霍香区一个叫菲尔德的庄园里。这是一个古老豪富的贵族之家。雪莱降生世上,就得天独厚地享受到显赫的社会地位,过着优裕的生活。
  
  然而,这是一个革命的剧变时代。在英伦海峡彼岸的法兰西,一个新的共和国已经和他同时诞生。先进的启蒙思想和革命的急风暴雨已经袭向了这个海岛之国,使它的社会产生了动荡和明显的政治分化。雪莱在他刚刚接受革命洗礼的少年时代,就确定了自己的思想观点和人生目标,使他成为本阶级的叛逆,成为现存的制度、秩序、宗教、道德和习俗的反抗者。因此,他终生受尽凌辱和迫害,可是却从未屈服。为实现未来理想社会,他不屈不挠地进行了斗争。根据他的思想、信仰、意志、品格和革命气质,他完全可以走进另一个新生的阶级——工人阶级的队伍中,成为它的思想家、诗人和战士。令人惋惜的是,他的生命在世界上只存在了短短的二十九年,使他失掉了历史所能提供的机会。然而,他留给后世的充满革命激情的诗歌,却为四十年代以后登上政治舞台的英国工人阶级提供了可以运用的思想武器。
  
  雪莱出生的住宅,是一座异常坚固的二层楼房。宅前有开阔的广场,周围有花园和广阔的树林。每当春天来临,乳白色的楼房掩映在一片葱绿之中,显得极为美丽、优雅。未来的诗人,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天真而又充满幻想的童年。
  
  优美的自然环境陶冶着诗人的性情,贵族家庭严苛的法规,却使他幼小的心灵笼罩上阴影,不能任着自己的天性自由发展。
  
  这个家族的家长是诗人的祖父比希?雪莱爵士。他独自住在荷尔沙姆镇上。这是一个身材魁伟的旧派绅士,有着威严的风度、旺盛的精力和漂亮的面孔,同时,还有点美国的血统。明显的标志是他有一双同雪莱家族蓝色眼睛截然相反的棕色眼睛。他的母亲是美国新泽西州一个有钱的寡妇。他常以豪富的家产自夸,却从不掩饰自己的利己主义。
  
  比希?雪莱靠着诺福克公爵的提拔,得到了男爵爵位。在政治上,他同他儿子提摩西?雪莱同属于下议院诺福克公爵系统的成员,拥护在野的辉格党。在执政的托利党受着法国革命的冲击,越来越反动的形势下,他们也以标榜开明而掩饰自己的保守。
  
  提摩西?雪莱有着同他父亲一样动人的仪表,却比他更为时髦和虚伪。他以文雅虚夸的谈吐掩饰自己的浅薄无能。比希非常鄙视他,准备把庞大的产业的继承权,交付给长孙波西?雪莱。因此,祖父对雪莱十分宠爱。
  
  提摩西?雪莱管理着菲尔德庄园。这个庄园就是他人品的象征。雪莱经常为了避开父亲的虚伪的训导而躲进树林或教堂旁的荒坟上。雪莱的母亲是苏塞克斯郡有名的美女伊丽莎白?格洛夫。她的子女都承袭了母亲的美貌。童年的雪莱长得就像一个秀气的姑娘,修长的身材、清秀的面容、蓝色的双眼和一头锦缎般的卷发。诗人的母亲认为,理想的男性,应该是既强悍又文雅。每当她看到自己文弱的大儿子走向树林,腋下夹着的不是一支枪,而是一本书时,就非常嫌恶。因此,童年的诗人,从自己的双亲那里没有得到温暖和良好的思想影响,相反,却感到了束缚、孤独和苦闷。
  
  童年的雪莱,经常陶醉在书本和幻想之中。他无论是在树林漫步,还是坐卧在荒坟上休息,总是低头捧读着心爱的书,以至使他上中学时,就已微微驼背。
  
  他醉心于当时流行的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经常表情严肃地向他的姊妹们讲述神奇的人物和恐怖的故事。他认真得使自己都不再怀疑这些是生活中真人真事,他甚至觉得这些故事展开的环境,不是在遥远的地方,而是在庄园里,在姊妹的身旁,因而,惹得她们感到恐惧和困惑,可是她们也觉得有趣而被深深地吸引住。
  
  同他的姊妹们玩耍、漫步和争论,是童年雪莱庄园生活中的极大乐趣。他有四个美丽的姊妹和一个长得同他相貌酷似的表妹。年长的大姐伊丽莎白和表妹哈丽特?格洛夫(诗人母亲的侄女)同诗人关系最为亲密。
  
  当雪莱上了中学后,每逢回乡度假,他总是用诗意的幻想和新颖的思想,开启姊妹们的头脑,使她们立即成为他的信徒和崇拜者。他的新思想、新观点冲击着她们对于宗教信仰、道德和爱情的传统观念。雪莱所特有的魅力,很快在哈丽特心中引起了迷恋的感情,于是他俩开始了纯真的恋爱。
  
  他和这些姐妹之间有倾心的交谈,也有热烈的争论。同时,也开始了文学创作活动。雪莱的第一部小说《札斯特罗齐》就是同大姐和表妹合作写成的。他们还共同写过一些短诗。
  
  二、中学时代
  
  雪莱既聪慧又热衷于读书,他的智力在少年时代就得到了充分的发展。1804年,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便进入伊顿中学学习。
  
  在此之前,他已受过良好的教育。还在六岁时,就曾就学于一个叫爱德华兹的牧师。十岁时,进入私立寄宿学校——基督教学校学习。在这里,他除了学习天文学、数学、地理等课外,还学习了希腊文、拉丁文和法文。这为雪莱日后成为具有多种外语素养的出色翻译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伊顿中学为亨利六世创立。是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的预备学校,位于历代国王居住的温莎堡附近。校内多为贵族子弟,他们都以能与王室毗邻和深受庇护而引为骄傲。为此也使他们能够习惯于忍受毫无生气的学习生活和各种形式的束缚乃至凌辱。
  
  这个学校施实一种传统的烦琐教育。宗教的蒙昧主义是它的灵魂,阻碍新思想和科学的传播是它的目的。它依据同一模式塑造仪表文雅、思想保守、伪善矫饰的未来皇家官员和公务人员。它需要的是循规蹈矩,而不是独创精神。为此,还实行残酷的鞭挞制度以维持校风。
  
  雪莱入校的第一天,就对一切形式的束缚怀抱仇恨。在伊顿中学,这个以残酷的惩罚为荣的小世界,保存着普遍流行的一种恶习——“学仆制”。低年生要为高年生服杂役,如铺床、提水、擦皮鞋等,若低年生不想尽职,就会遭到残酷的惩罚。这是永远沿袭的无形法规,以至受害者也从不怀疑它的合理性。雪莱深受其害,但却从未屈从。
  
  雪莱出现在一群庸碌、凶恶的纨裤少年中间,显得颇为与众不同。只凭他的闪光的蓝眼、卷曲的黑发、秀美的面容、苗条的身材、少女般的风度,就招来嫉妒的冷眼。若论才智,他那具有锐敏感觉的心灵和鄙弃一切传统成规和法则的精神,更遭到周围人的反感。他入校不久,就有个强横的人,想轻而易举地在这个柔弱的孩子身上,建立自己的权威。但他马上沮丧地意识到,只要施加一点点迫害于雪莱,就会遭到疯狂的反抗。于是,一群恶意的少年便结伙组成“恼雪团”,来对付这个有着不可摧毁的意志的弱者。
  
  当发现他在草地上读书时,他们便聚拢来,将他逼到墙根,从四面八方向他投掷肮脏的泥球,然后,像恶狗狂吠一般,用各种刺耳的声调不断地高喊:“雪莱!雪莱!……”接着会有人上前撕破他的短衣,掐他的肉,踢掉他腋下的书,踏在污泥里。直到雪莱射出疯狂的目光浑身颤抖时方才一哄而散。
  
  持续不断的折磨,丝毫没使他屈服,每当此时,只有太晤士河的河水,能冲去他对丑恶人世的记忆。他躺在河边,倾听着自然的乐音,继续读着书,直到黄昏。
  
  雪莱对该校的主课——诵读荷马、维吉尔、贺拉斯等古希腊、罗马大诗人的原文选读本,早已熟悉,对选修课,学生都极不重视的自然科学,却发生了特殊兴趣。同时,他还抽出大量课余时间阅读哲学著作,孜孜不倦地阅读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卢梭和葛德汶、潘恩的著作。特别是葛德汶的《政治正义性的研究》一书,尤使他激动。
  
  每当雪莱受辱之后,他都要走向花开如繁星的草地上,坐在淙淙的流水旁,思索着这些哲学家的著作,默想着人类的灾难。他感受到理性和自由的可贵。每当他回望远方伊顿校园高大的塔楼时,便把它看成是凶残、纷扰的人世的象征。他默默发誓,决不与自私者和权势者为伍,对危害人类的一切丑恶事物,一定要加以抨击。就在这种环境里,雪莱形成了自己的叛逆性格,萌发了早期的民主思想。
  
  雪莱此时依然对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发生浓厚兴趣。每当假期回到菲尔德庄园,他便同伊丽莎白和哈丽特一道,把新的收获熔铸到《札斯特罗齐》里。这部小说,直到他进入牛津大学时方才竣稿。
  
  三、对无神论者的惩罚
  
  1810年4月3日,雪莱进入牛津大学。他终于挣脱了伊顿中学令人窒息的环境,步入一个新的天地。
  
  雪莱对于这种孤独、平静的学习生活甚为得意。在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寂寞时,他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和乐趣。
  
  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雪莱在饭桌上偶然同一个学生发生了关于文学问题的争论,争论相当激烈和持久。直到饭厅里已空无一人,服务员把餐具完全请走,争论仍在继续。新学友只得邀请雪莱到他的房间继续争论。从此,二人相互拜访,朝夕相处,成为要好的朋友。这位新学友就是托马斯?杰斐逊?霍格。他是雪莱大学时代惟一的朋友。后来,霍格还著有《雪莱传》。尽管两人爱好和志趣不同,思想和信仰也各有差异,却始终没有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
  
  雪莱抓紧一切时间钻研古今进步的哲学和文学著作。为了节省时间,他经常不去饭厅吃饭,只在商店买一袋面包带在身边,独自去郊外,边走边读边吃,于是,凡雪莱走过的路上,往往撒满了面包屑。有时他也同霍格共同阅读一部书,然后展开争论。有时,他们还一同到野外散步。雪莱就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一样在草地上奔跑。每当他跑到太晤士河边,都要做一只小纸船放在水中,让它顺水漂流,他追踪着纸船一直到很远很远。
  
  雪莱不仅阅读了大量的古今名著,而且潜心创作,写出许多作品。除了完成长篇小说《札斯特罗齐》,他还出版了同姊妹合写的诗集《维克多和卡席尔创作诗集》,同时,也开始了诗集《玛格丽特?尼柯尔逊》的创作。
  
  除此之外,雪莱还热衷于从事化学和电学的科学实验。霍格最初拜访雪莱时,就发现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摆满了各种器物,如电池、抽气筒、炸药、各种各样的玻璃瓶、蒸馏器、发电机和灯等。一次,霍格到雪莱房里作客,雪莱为他斟水,霍格发现雪莱手中的杯子里有一个银币,已被硫酸溶去了一半。后来霍格在《雪莱传》中,风趣地写道:“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决不用雪莱的杯子。怕的是喝到杯底的时候会发现被硫酸半溶解的银币。”雪莱正是把自己的住房当作实验室,来探索自然的奥秘。毫无疑问,雪莱无神论思想的形成和思考上逻辑推理的严密性,不能不说也得益于对自然科学的钻研。
  
  雪莱在大学期间形成的无神论思想,使他遭受到连续不断的惩罚。上大学的第二年,雪莱回菲尔德庄园,度两周的圣诞节假日。每次他回乡,都会给姊妹们的生活带来新的活力,使庄园充满了喧闹、欢笑和蓬勃的生气。但这次却意外地遇到了冷淡和疏远。因为他曾不断写信给自己美丽的信徒们,向她们宣传无神论思想。这事激怒了他的母亲。她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的女儿们和亲属再受到雪莱可怕的叛逆思想的影响,因此,在雪莱回庄园之前,她便严令女儿们不许接触她的大逆不道的儿子。另外,哈丽特的母亲为此也撕毁了婚约,迫使哈丽特同邻近一位正统派绅士订了婚。
  
  这意外的变故,使雪莱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他甚至想到自杀。他曾准备了毒药和上好子弹的手枪。当他想到心爱的姐姐伊丽莎白发现他的尸体将会如何悲哀时,才打消了这一念头。假期结束,雪莱返回牛津大学,便写出了一本小册子《无神论的必然性》。他把小册子在校内散发了,还给上议院有议席的主教、大学校长、各学院主任、学长、学监每人寄上一册,并亲笔写上“耶利米?斯条克力奉赠”的字样。他还亲自将小册子带到牛津的书店,放在橱窗中拍卖。这事惹起了不小的风波。
  
  3月25日,校方找来雪莱,讯问他是不是这部惹起不小风波的危险品的作者,雪莱拒绝回答,并提出抗议。因此,当即被校方开除。紧接着又讯问他的朋友霍格。霍格也拒绝回答,并为雪来辩护,也同样遭到开除的惩罚。
  
  第二天,这两个被大学抛弃的朋友同赴伦敦,在波兰街寻到了一间房子,便定居下来,准备重新开始牛津大学那种被中断了的自由自在的学习生活。
  
  雪莱被大学开除一事,很快传到菲尔德庄园。提摩西?雪莱为此勃然大怒,当即寄信给自己大逆不道的儿子。他写道:“……你必须明白,我对于你的年幼的兄弟和姊妹,以及我自己的名誉,还有应尽的责任。最重要的事,就我是一个基督徒而有的各种感情而言,我必须对你采取一种坚定而果断的行动。如果你还须要从我这里获得援助——或是任何的保护——就必须尊重我的意志:第一,立刻来菲尔德庄园,在一颇长时期内,与霍格断绝一切来往。第二,由我指定一个好人,你必须接受他的管理与陪伴,并且听从我令他给你的教训和指导。”他最后威胁道,若不屈从他的意志,后果将由雪莱自己承担。雪莱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他写道:“我断然拒绝服从来信中两个提议,并且声明:以后凡是同样的要求,你将遇到同样的拒绝——这也原是我理所当然应做的事。”
  
  接到这封回信后,提摩西立刻亲赴伦敦,满以为用一杯酒和一顿丰盛的饭菜就能引诱儿子回心转意。他的愿望意外地落了空。他气急败坏地宣布,对雪莱断绝一切经济供给。这一打击,对于雪莱是极其沉重的,但他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终生没有向他的父亲低头。
  
  这事过了几天以后,霍格却同自己保守党的父亲和解,并遵照父命,离开波兰街,去约克城的一个契约办理事务所学习律师的业务。
  
  雪莱陷入孤独与窘境之中。这个庞大产业的当然继承人,却因为坚持自己的叛逆思想而落得身无分文。
  
  四、苏格兰的婚姻
  
  雪莱为了维护个人尊严和信仰自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难忍受的是在经济上遭到惩罚,他不得不靠妹妹海伦节省零用钱来接济。海伦此时正在伦敦一个私立女子学校读书。为此,雪莱常到学校去找妹妹。学校里的女学生也因此有机会结识海伦的这位小有名气的哥哥。雪莱俊美的仪表,潇洒的风度和广博的学识,立即赢得了一群女学生的崇拜。
  
  在这些人当中,海伦的好朋友哈丽特?韦斯特勃鲁克,一个娇小、俊俏的十六岁少女,对雪莱深表同情,对他的无神论思想,尤为宽容,这使雪莱极为感动。他在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又突然感受到一种温存的热情,就像久居黑暗之中,偶然得见阳光一样心旷神怡。他意识到,自己长久寻求的理想的美,终于在哈丽特身上体现出来。天真的雪莱从此把哈丽特视为女神的化身。可是哈丽特并不是女神的化身。她除了欣赏他的仪表和学识之外,他将承袭男爵爵位和巨大的家产的前景,不能不说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她父亲韦斯特勃鲁克是一个退隐的酒馆老板。这个不体面的出身,使同学们辱骂她为“堕落的贱妇”。
  
  这年的夏天,哈丽特随自己的家庭去威尔士避暑,想借这个机会永远离开女子学校。雪莱应表弟邀请去了乡下。不久,他突然接到哈丽特返回伦敦后写来的信,信中说,父亲强迫她重返女子学校读书。她宁肯自杀,也不想再去受凌辱。
  
  雪莱于8月下旬接信后,便乘马车返回伦敦会哈丽特。为了拯救这位不幸的少女,雪莱毅然决定同她私奔。第二天,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带着自己十六岁的女友,乘邮车奔向新生活的旅程。他们先到了爱丁堡。在这里的一家旅馆遇到了一个好房东。房东被这对少年的大胆行为所感动,允许他们不必预付房费,还把旅馆中一套最好的房间租给他们,并且慷慨地借给他们一笔钱来安排生活和筹备婚礼。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在结婚时,必须邀请他和他的朋友们参加婚宴。这意外得到的帮助,促使这对身无分文的少男少女决心实现自己的心愿。
  
  8月22日,英格兰名门贵族子弟雪莱,依照苏格兰的风俗,在一群粗犷的商人和市民中间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在酒席间,少年夫妻的美丽,给酒意正浓的来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客人们粗俗的笑话,放肆的行为,使新娘窘困不安,羞红了脸,他们不得不退避到自己的房间去。
  
  过一会儿,有人来敲门。雪莱开了门,只见醉醺醺的房东带着他所有的朋友挤在门旁。房东说:“我们这里有这样一种风俗,人家结婚,来宾在半夜里要用威士忌酒给新娘洗澡……”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放荡的狂笑。
  
  雪莱立刻变了脸色,为了防止嬉闹过头而受到异乡醉汉的污辱,他闪电般地抽出了两支手枪,大声说:“往这房里再走一步,我就打出你们的脑浆来!”这些闯来的醉汉,意识到面临的危险,便恭恭敬敬地道了晚安,纷纷蹒跚着散去了。
  
  雪莱的结婚,强烈地反映出他的叛逆精神和要实现婚姻自由的愿望,也使人看到了他的鲜明的个性。他是不惜冒任何风险,来维护个人的尊严的。
  
  新婚夫妻在陌生的苏格兰人中间,度着孤寂的蜜月生活。9月末的一天早晨,他们发现窗外楼下站着一个人,当他们认清是老朋友霍格时,几乎欣喜若狂。霍格因休六星期的假,从约克来会大学时代的朋友。于是三人同住旅馆,又开始了共同读书、争论和散步的有趣生活。
  
  霍格对雪莱不断提出哲学问题来争论丝毫也不感兴趣,倒是每晚哈丽特朗诵作品时的优雅姿态和悦耳的声音深深使他激动和难以自持。六星期的假期满后,霍格当即便邀请雪莱夫妇同行去约克小住。11月上旬,哈丽特的姐姐伊丽莎也应召来约克同住。
  
  在约克旅居时期,雪莱曾去伦敦办事。哈丽特例行的每晚散步,便由霍格陪伴。霍格此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冲动的感情,便先后两次向哈丽特求爱。当雪莱返回约克得知此事后,便决定离开霍格。一天,在霍格还没有下班时,三人打点行装,不辞而别,乘车去肯伯兰郡的凯西克城。这是英国有名的景色秀丽的湖区。
  
  五、爱尔兰的“救世主”
  
  在凯西克城,他们租到了一个小房子住了下来。由于生活十分窘迫,雪莱想到求救于诺福克公爵,他曾为雪莱父子之间作过调解人。他写去了一封信,表示渴望拜访公爵一家。诺福克公爵觉得有必要向这个庞大产业的未来继承人表示友谊,这对他作为一个大党的领袖,有益无害,他回信邀请了雪莱夫妇。
  
  雪莱带着两姊妹去公爵府邸拜访。哈丽特态度娴雅,彬彬有礼,颇使公爵夫人惊喜,受到极为热情的款待。这事传开后,哈丽特的父亲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竟然成了显赫的公爵府邸的嘉宾,甚为得意。同时又知道自己的女婿在公爵府邸作上宾时,囊中却一空如洗,感到有表示慷慨的必要,于是承认了新婚夫妇,并要每年向他们提供二百镑的津贴。与此同时,提摩西?雪莱也感到有必要对自己的恩主和党魁表示殷勤,也答应每年拿出二百镑的生活费。这次拜访的意外成功,使雪莱夫妇的生活有了保障。雪莱更为得意的是他并没因此损害自己的信仰和尊严。
  
  雪莱夫妇在此又结识了他所崇敬的诗人骚塞。但这次拜访使他深为失望。他惊讶地看到骚塞只是一个极为平庸的人。诗人的妻子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位艺术女神,倒像一个厨师。她津津乐道的是烹饪、裁剪、金钱和仆人。可是雪莱的失望并未妨碍两个家庭的接近。一次,雪莱偶尔在一本杂志上发现骚塞竟阿谀当政的乔治三世是“世界帝王中最好的君主”。骚塞想当“桂冠诗人”心切,不惜出卖人格。雪莱对于这种卑贱行为,决不肯饶恕,他宣称,骚塞是为金钱工作的奴仆,断然和他绝交。
  
  这事并未使雪莱沮丧多久,他发现他所崇拜的葛德汶仍活在世上,并居住在伦敦。于是从1812年1月10日到1月16日,他连续发出了三封热情洋溢的信,诉说自己的仰慕心情和自己的经历与遭遇。葛德汶意外地回了信,从此两人开始了通信联系。葛德汶从此成了雪莱的终身导师。
  
  雪莱是一个关心人民疾苦的诗人。他在凯西克所见所闻,完全和湖畔诗人赞美的自然之美相反,他写道:
  
  “在这凯西克,虽然风景是可爱的,但人们却可憎。厂主们带着他们的污浊伸进了这平静的山谷,以人的恶浊破坏了自然的美。来到这里的大家族们,他们荒淫的奴仆更加剧了道德的彻底沦丧。凯西克与其说是肯伯兰郡的一个村落,勿宁说更像伦敦的近郊。河里常常发现被不幸的女工所扼杀的孩子。”
  
  英国到处都有苦难,而爱尔兰人民在英国政府的统治下,过着更为悲惨的生活。雪莱一直探索着人类未来的命运,他为了实现葛德汶所提出的社会理想,便想去爱尔兰宣传自己改革社会的主张。
  
  2月3日,雪莱离开凯西克,偕妻子同伊丽莎奔赴爱尔兰。2月12日抵首都都柏林。在这里,诗人看到了更为悲惨的景象。他写道:
  
  “在这以前,我从没有想到人间的悲惨可以达到如此地步。都柏林的穷人确实是最不幸最悲惨的了。在他们那狭小的街上,仿佛有成千人在一起蜷伏着——简直是一堆活人的垃圾。这种情景多么剧烈地震动了我!”
  
  雪莱在都柏林发表了《告爱尔兰人民书》的小册子。鼓动爱尔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实际的革命斗争。这次爱尔兰之行,对他此后的思想发展有极为重要的影响。他在小册子中写道:
  
  “……战争对你们的幸福和安全难道是必要的吗?穷人从国家的财富或疆域的扩展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从‘光荣’得不到什么,这个字眼不过是政治家用来掩饰他们的野心或贪婪罢了……穷人用自己的血、劳作、快乐和美德当作代价,来买这‘光荣’和这财富。他们为了这魔鬼的事业而战死沙场。可悲的是:下层人民所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不过为了使压迫者更凶残地压迫他们而已。”
  
  雪莱为了宣传自己的主张和观点,让更多的群众了解它,便采取了可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发动群众。他一面在书店里廉价出售小册子,一面以各种方式在都柏林散发它。有些作法是别出心裁的,如从窗口向路人投掷小册子,在路旁向过路人分发,或偷偷把小册子放入妇人的袍兜里,或把传单放入密封的玻璃瓶中置于海上任其漂流,或用气球把它送往空中……总之,通过各种方式,避过警察的耳目,把它们送到人民中间去。
  
  雪莱还曾到都柏林剧场发表演说,激怒了一些顽固派。他也在天主教徒的集会上演讲,号召天主教徒起来争取信仰自由。由于在爱尔兰看到了更多的悲惨的生活现实,雪莱又发表了极为重要的政治文件《权利宣言》。他号召“凡是愿意联合起来促成爱尔兰革新的博爱主义者组织一个协会”,雪莱因此受到英国警察的监视。
  
  雪莱把这次在爱尔兰的斗争,视为严肃的救世的行为。他认识到,等待着他的,“不是最高贵的成功,就是最光荣的殉道”。他的斗争并没有完全落空。他的“仁慈的原则”赢得了《都柏林晚报》、《爱国者》和《都柏林前驱周报》的一致赞扬。当时的报纸评论道:“雪莱先生到爱尔兰来现身说法,说明了英国还是有人并未因六百年来的不正义而陷入麻木不仁的状态。”
  
  雪莱认识到客观条件不成熟,他的斗争不会带来任何结果。1812年3月18日他写信给葛德汶说:
  
  “……我承认,我想组织无知人民的计划是不合时宜的。……我将期待着我不可能参与的事件的发生,使自己成为因果中之因,而那个果将在我变为灰尘的许多世代以后出现……”
  
  这位刚刚才二十岁的“救世主”,竟有如此天才的远见。他认识到了失败的必然性,也预见到了未来的胜利不可避免会到来。他总结了有益的教训,又接触了生活实际,思想和信仰都获得了坚实的基础,他始终不渝地把它贯彻到自己生命的始终
  
  六、葛德汶一家
  
  雪莱在爱尔兰的行为,已被英国当局注意,葛德汶和雪莱的朋友们怕他遭到迫害和逮捕,写信催他返回英国。1812年4月4日,雪莱一行离开了都柏林,乘船返回威尔士,暂居南特格威尔,不久又移居海边一个只有三十座房子的小村林茅斯。
  
  10月上旬,雪莱一行同赴伦敦,住进圣杰姆斯街的一家旅馆。雪莱在此停留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对他日后的思想成长和创作实践以及个人命运,都是极其重要的开端。
  
  一天,雪莱夫妇第一次去拜访自己所崇拜的哲学家葛德汶。身材修长的诗人伴着娇小、白皙的时髦妻子,怀着朝圣般的庄严而兴奋的心情,轻快地走向斯金纳街。只看这对夫妻的外表,就足够使人羡慕和入迷,而了解他们的浪漫结合和传奇般经历的葛德汶一家,自然会怀着好奇的热情迎接他们。葛德汶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少年夫妻的到来。葛德汶最引人注目。秃秃的头顶,矮胖的身材,具有牧师的外表和革命理论家的风度。他的续弦夫人穿上最好的黑色绸袍,戴上她平时不戴的绿色眼镜,想仔细地打量一番这个男爵的孙子和他的漂亮的夫人。他的两个女儿更为兴奋和喜悦。她们早已拜读过诗人给葛德汶的那些才气横溢的书信。欲求一见诗人本人的急切心情,已使她们无法控制自己。
  
  葛德汶的家庭,是由葛德汶夫妇同五个儿女组成的一个复杂而奇特的结合体。
  
  1793年葛德汶发表了《政治正义性的研究》一书,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的原配夫人是英国卓越的进步思想家和作家玛丽?沃斯托尼克拉夫特(1759—1797),曾写了《人权的辩护》和《女权的辩护》两篇文章。她不幸死于难产。她留下的女儿,就是后来的雪莱夫人玛丽?葛德汶。雪莱来访时,惟独没见到这个最小的十五岁的玛丽。她为了养病,正在苏格兰旅游。
  
  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名叫范妮?印列。她是死去的玛丽在与葛德汶结婚前同自己的美国情人印列上尉所生的女儿。她沉默、温柔而美丽。她只是寄养在这个家庭中的葛德汶的养女。
  
  玛丽死后,葛德汶又续娶了克莱芒特的遗孀,就是现在的夫人。她被称为“一个带绿色眼镜的可憎女人”,爱说谎又脾气暴躁。她对范妮和玛丽非常刻薄。她在斯金纳街经营一个由葛德汶创办的儿童图书公司。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小的一个,就是她同前夫所生的女儿珍妮?克莱芒特。珍妮热情、活泼,皮肤微黑,是一个意大利型的女郎。克莱芒特夫人到葛德汶家,生了一个儿子叫威廉?葛德汶。
  
  尽管这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血缘关系极其薄弱,然而在当时英国,仍可算是一个非凡的家庭。在葛德汶的影响下,女孩子们都能独立判断,摆脱英国传统的思想束缚,信仰共和主义。特别对于文学艺术,都有较好的素养和较高的鉴赏能力。
  
  葛德汶深感遗憾的是,雪莱在第一次拜访时,没有看见自己真正的女儿玛丽。她是哲学家和作家智慧的结晶,几乎是自己生身母亲的缩影。因此,他殷勤地把雪莱夫妇引进自己的书房去观赏前妻的画像。雪莱看到了一个娇媚动人的面影,深受感动,凝视良久。从此,两个家庭间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雪莱夫妇几乎每晚都来葛德汶家作客,谈论哲学和文学艺术。每当这种时刻,范妮和珍妮就欣喜欲狂。她们围坐在雪莱身旁,整个晚上倾听他讲话。他娓娓动听地讲述自己新颖的见解和诗意的幻想,使两个少女听得入迷。她们羡慕他的仪表的自然美,赞叹他的才华,崇敬他的思想,欣赏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至于哈丽特,她们不要太久的接触就会发现她徒有其表,学识浅薄,又无独创思想,只是鹦鹉学舌般不断讲着丈夫爱讲的话。每当雪莱夫妇离去,她们都不无惋惜地说:
  
  “可怜的雪莱啊!他没有娶到配得上自己的夫人!”
  
  雪莱在这个家庭中感受到了心灵的真正和谐和对生活美的热爱。他庆幸自己能够直接接触到思想的导师,他把葛德汶看作一个“发光体”。
  
  在这一年里,雪莱写了第一部长篇哲理诗《麦布女王》。这是诗人真正的创作生涯的开始。当时的英国诗坛已升起了一颗新星拜伦,他的第一部长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也在这一年发表,轰动了英国。雪莱尽管也写出了自己卓越的长诗,却一生未曾遇到过拜伦那样声名显赫的命运。但历史是裁判官,它使后人认识了雪莱的价值,使他无愧于同拜伦并驾齐驱,成为世界诗史上的伟大诗人。在《麦布女王》一诗中,雪莱总结了自己以前的思想和艺术实践的全部成果,全面表达了这一时期诗人的政治、哲学和美学观点。马克思把《麦布女王》誉为英国宪章主义者(早期工人运动的先锋)的“圣经”。
  
  《麦布女王》是以浪漫的幻想的形式写成。长诗的内容是写一个叫艾安蒂的姑娘睡着了,她的灵魂被传说中的魔术师麦布女王带到了九霄云外,指点她看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广阔的宇宙中,人类无数世纪的历史,都展示在艾安蒂的眼前。诗人通过艾安蒂看到的景象,愤怒地控诉了统治阶级的罪恶。
  
  长诗表明了在过去了的历史中,封建阶级的代表者君王、教士和政客是摧残“人类的花朵”的凶手,他们的“势力”就是“毒汁”,渗透了“荒凉社会的无血的血管”。
  
  现在的历史,又是资产阶级的罪恶史。它把一切都拿出来拍卖。它的“自私的烙印”和“权力的图章”就是“黄金”。它们掌管着黄金来制造“贫穷”、“饥荒”和“灾难”,送来了“早夭”、“暴死”和“疾病”。
  
  未来是诗人的梦想。他坚信美好的世界一定出现:
  
  “最鲜艳的爱的玫瑰在断头台上开放,
  
  和永不凋残的自由的柯枝错杂缤纷。”
  
  这两行诗的意思是说,未来的世界,将由仁爱和自由代替暴政。这就是雪莱的早期的社会理想。它的局限性是明显的,反映了葛德汶思想的弱点。
  
  雪莱思想中最可贵的特点是无论现实如何黑暗,他始终坚信人类有理想的未来。这种乐观主义,像一条红线,贯穿在他一生全部的诗歌创作中。
  
  七、女神的再生
  
  雪莱一生漂泊无定,他经常移居所向往的地方,或因避开警察的监视和社会的非难,或因季节的转换和身体不适,或因家庭的不睦和内心空虚,或因友人的邀请和思乡心切,他都要奔向自然环境幽美的地方去休息和创作。
  
  1813年初,雪莱夫妇离开伦敦,几经辗转后落脚于爱尔兰的都柏林。由于哈丽特分娩期临近,于4月5日又返回伦敦,住进阿尔卑马尔街的库克旅馆。伊丽莎操持家务,但她不安于颠沛、窘迫的生活,想到妹妹哈丽特即将成为母亲,就有可能当上名副其实的男爵夫人。所以她竭力怂恿雪莱同父亲讲和,以便改变她们的社会地位。雪莱写信给父亲提摩西。他父亲的回答是和解要有先决条件,即必须服从他的意志。雪莱必须声明放弃无神论观点,重返牛津大学,向校方承认自己是虔诚的宗教信徒。雪莱已近二十一岁,决不会为了财产和地位去背叛信仰,他再次断然拒绝和解。哈丽特的梦想化为泡影,对雪莱极为不满,加上伊丽莎从中挑唆,夫妻感情有了裂痕。
  
  这一年6月,哈丽特生了一个女孩,取名艾安斯。产后,她开始了明显的转变。她无心抚育女儿和过问家事,一味醉心于享乐。她经常去逛衣帽店,购置时装,还渴慕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这一切,引起雪莱极大的厌恶和反感。雪莱一向具有平民风度,生活俭朴,重精神生活而轻物质享乐。每当他经济上稍为宽裕时,就慷慨接济朋友,包括替受难的进步思想家代付罚金,不管是否相识。
  
  雪莱一贯爱惜时间。他经常忘记一切地读书和写作。由于生活方式和志趣的明显差异,雪莱夫妻感情隔阂更大了。哈丽特常为物质要求得不到满足而抱怨,雪莱常常陷于苦闷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妻子决非他所向往的艺术女神,她只是一个世俗女人。为了摆脱痛苦的折磨,他常常出走访友,以求得内心的平静。
  
雪莱简介--诗歌《自由颂》、《致云雀》、《西风颂》 致云雀雪莱英语mp3
  在伦敦,哈丽特整天沉浸于社交逸乐,并与在爱尔兰结识的莱恩少校过从甚密。雪莱闻讯急返伦敦,夫妻关系濒临破裂的边缘。
  
  8月,雪莱与父亲和解,会于伦敦。10月下旬,雪莱携妻子寓居温德索。1814年3月22日,按英国法律,雪莱与哈丽特重行婚礼。至此,哈丽特成了合法的未来男爵夫人。她更加有恃无恐,对雪莱三心二意。她不断抱怨丈夫徒尚理想,不顾家庭乐趣。特别是雪莱一向坚持的素食主义(不吃肉食),尤使她反感。她更加追求时装,不亲书籍,热衷享乐,放弃信仰。最后竟至抛弃丈夫,偕女儿移居巴斯以示敌意。
  
  雪莱独居伦敦,精神苦闷,甚感寂寥。葛德汶常邀独身的雪莱到家中吃饭。在6月的一天,雪莱终于见到了玛丽?葛德汶。
  
  玛丽在苏格兰时,就从范妮和珍妮的信中熟知雪莱的容貌、风度、思想、才华和品格。她们在信中几乎除了描绘雪莱之外,就容不得谈别的事。当她回到家中时,姐姐们还是无时无刻不在用各自的感情塑造这位诗人的形象,逗引得玛丽若不能亲眼一见雪莱,就会终生遗憾。描绘得再生动,也不会如雪莱本人真切完美。当玛丽最初见到雪莱时,真有百闻不如一见的感慨。她颇为震惊,立即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把她吸引住。
  
  同样的感受也来到了雪莱的心间。他像面对着一件绝妙的艺术品样的出神。他看见了一张白皙无瑕的脸,一头分垂双肩的金黄色长发紧束着闪光的发带,还有一对淡红褐色的眼睛:它炯炯有神,流露出热诚的表情,这表情像有点感伤,却又蕴含着智慧和勇气。
  
  雪莱倾听着她的稚嫩的声音,像读荷马诗歌一样令他振奋。他发现,在这位少女身上,英雄气概和女性温柔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她正是他所寻求的理想的女性。当他同她展开哲学领域的探讨时,他又发现她有着强烈的兴趣,那双眼睛在闪闪发光,流露出探索的神情。
  
  雪莱限于自己已婚的身份,不能向她奉献热情,感到很痛苦。玛丽的感觉十分敏锐。她已察觉出雪莱家庭生活的不幸,她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寻到了他的感情的蛛丝马迹。
  
  一天,玛丽在母亲的画像前,向雪莱诉说了内心的苦闷。她崇拜葛德汶,憎恨他现在的夫人。在人世间,她只有在埋葬着她母亲遗骨的圣潘克瑞斯教堂的墓园里,才能找到安静。每当晴天,她便去到那里读书和沉思。雪莱听后。内心产生共鸣,深受感动。他请求她允许以后由他陪她同去。
  
  在墓园里,雪莱也讲述了自己的苦闷。他所寻求的伴侣要既能鉴赏诗歌,又能理解哲学。而这两种能力,他的妻子哈丽特都不具备。哈丽特的无知和浅薄,她的卖弄风情、追求时尚,引起雪莱的憎恶。雪莱在玛丽身上,发现了智慧与艺术女神的再生。
  
  这一年,雪莱的长诗《麦布女王》由胡克海姆书店秘密出版,他立即赠送玛丽一册。并在扉页印有题献哈丽特字样的底下,亲笔加添上一句话:“斯洛宾多夫伯爵将要娶某女为妻,她只为他的财富而嫁他,于他坐牢时弃他而去,证明她的自私。”这段话影射了雪莱夫妻生活的真实状况。敏感的玛丽回到自己房里,在底下接着写道:“这书于我是神圣的,决不许他人翻阅,我可以在书里写我心里想写的一切。——然而我将写什么呢?——我爱这书的作者,如此深笃,是任何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我们分开时,将有最亲密的专一的爱情——根据这爱,我们彼此誓约,即使不能彼此相属,也永远不能属于他人。但是,我已属于你,惟一地属于你啊!……”
  
  玛丽与雪莱的心照不宣的爱情,为葛德汶所觉察。这个英国婚姻制度的对头,却永远不愿把他宣传的理论付诸实践。他严厉禁止玛丽与雪莱接触,并写信告知雪莱,不许他再来斯金纳街,他应与自己的妻子和解。
  
  葛德汶这种审慎然而伪善的行为,却加速了事情向相反方向转化。雪莱见不到玛丽,心中的激情更难于平息。这种痛苦,促使他很快下定了决心。他认为,哈丽特既然同莱恩少校私通,背弃丈夫,那么丈夫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写信叫哈丽特回伦敦。此时,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雪莱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便正式告知妻子,他要与一女人私奔。她既然希求于他的是金钱而不是爱情,他可以满足她的愿望,并愿永远是她的朋友。雪莱确实以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雪莱一旦要把决心付诸行动,他的心情就陷于极度的矛盾之中。他看到眼前的哈丽特的悲痛和失望,禁不住回忆起不久以前和她共度的甜蜜时光。但当他想起玛丽的形影,又有一种他无法挣脱的魅力,令他献出至诚的心和爱。为了求得心灵的平静,雪莱曾一度大量服用鸦片剂。他对朋友皮科克说:“我常常念着你译的索福克勒斯(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的几行诗:
  
  人世本来没有最高的幸福,
  
  我们过着如荆棘悬崖的人生,
  
  谁能沉入死的永久睡眠中,
  
  早得解脱,就是最幸福的人。
  
  一向乐观的雪莱,很少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情绪。他作为社会的叛逆,曾不断地践踏过英国传统的秩序和法律。但他在精神上也不断地受到严重的摧残,因而有时也不免流露出某种悲哀的情绪,这正是社会压力在一颗善良而受伤的心灵上的真实反映。雪莱与玛丽终于私逃,再次践踏了统治阶级的婚姻制度,为此,后来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八、三个流浪者
  
  1814年7月28日,为反对葛德汶的约束和专制,雪莱同玛丽,加上自愿追随的珍妮,三人离开伦敦逃往国外。三人的命运从此便紧密结合在一起。
  
  雪莱一生坚持言行一致,只要他接受了新的思想,总要亲自付诸实践,加以检验。关于恋爱和婚姻问题的观点,他也是葛德汶的忠实信徒。葛德汶认为爱情是自然感情的流露,只要相爱,就应自由结合,不必受婚姻、道德的制约。他本人就最憎恨婚姻枷锁。但当雪莱依据他的理论,同他的女儿恋爱而要结合时,他却大加反对。因为这危及了他的名誉和社会地位。当他的理论有损于个人的利益时,他便会背叛自己的理论。雪莱正为此,要抛弃自己的导师出逃。
  
  雪莱与玛丽约定好于7月28日清晨四时出走,雇好了马车。雪莱一夜守护在葛德汶家的对面房间里。当星月渐渐隐去,灯烛熄灭时,玛丽轻轻推开房门。珍妮在几分钟前才下了决心同妹妹一道出逃。因为她心中也怀着对雪莱真诚的爱慕。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一口气于下午四点跑到多弗尔。在这里雇一小船,横渡海峡去瑞士。天气晴朗,三个提心吊胆的流浪者乘坐上帆船驶向海心,英格兰白色的崖岸渐渐隐没在暗蓝色的海水之中。临近夜晚,暴风骤起,一片漆黑,接着有暴风雨袭来。经历一夜的搏斗,三个叛逆者在天放亮时,到达了彼岸法兰西的加来。到巴黎时,他们已囊空如洗。雪莱只好卖掉怀表和表链,然后三人又徒步走过几个地方。
  
  此时正值拿破仑失败,法兰西遭到外国军队洗劫的时刻,到处是硝烟和废墟,农民都一贫如洗。他们历尽艰辛,终于到达瑞士的布鲁列。在靠近民族英雄威廉?退尔教堂旁,租得一个颓败不堪的别墅中的两间大房子,租期六个月。他们自己动手,整理房屋,只是生不起火炉,房内异常阴冷。在这里,雪莱开始写作一本长篇小说《刺客》。但经过一次寒冷的袭击,三人共同决定返回伦敦。
  
  三个天真的流浪者便踏上了归途。在途经科隆时,夜景是迷人的。水上船夫在星夜里唱着动人的情歌,远近山丘的古迹和废墟掩映在夜色里。三人受到这异国情调的感染开始了创作。雪莱继续写《刺客》。他把这奇异的环境写进小说里,作为展开浪漫冒险故事的背景。玛丽和珍妮也在着手各自写自己的小说。在返回英国的海上,又一次经受了黑夜大雷雨的袭击,于9月上旬到达伦敦。
  
  雪莱回到伦敦后,为众多债主纠缠,甚为苦恼。过去他曾为援救葛德汶,借过许多债,但葛德汶并未偿还他,债主逼向雪莱索要。加之哈丽特也兴风作浪,到处寻觅葛德汶的债主,指点他们向雪莱施加压力,以作报复。
  
  三人在此也遭到了社会的遗弃。葛德汶拒绝与雪莱见面,过去的朋友,也为了“名誉’表示疏远和冷淡。他们只好闭门索居,断绝了社交生活。只有雪莱的老友霍格和皮科克还能应邀来访。雪莱在此教授玛丽和珍妮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珍妮自认为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便改名为克莱尔。雪莱为负债所苦,卖掉了一台珍藏已久的显微镜,以维持生活。
  
  1815年1月6日由于老比希爵士的死,雪莱的生活有了转机。提摩西作了第二代男爵。雪莱闻讯奔赴菲尔德庄园。但父亲命仆人拒绝雪莱入庄园。他只好怀着悲凉的心情坐在门前石阶上,捧读英国大诗人弥尔顿的诗剧《科马斯》。雪莱的表哥锡德尼,偷偷出来向雪莱转述了比希的遗嘱内容。只要雪莱保证使庞大的产业不受损害地传给下一代,他便成为遗产的当然继承人。雪莱是轻物质重精神的人,所以不肯接受,便通过律师,将遗产变卖给提摩西,每年可得一千镑年金。提摩西甚为喜悦,马上成交。雪莱将二百镑拨给哈丽特。然后雪莱预先支取第二年的年金,为葛德汶清理债务。
  
  克莱尔迷恋雪莱,朝夕相处,颇引起玛丽嫉妒。她要求雪莱把克莱尔送走。于是克莱尔去林茅斯独居。时间一久,她甚感寂寞,幻想得到一个能与雪莱匹敌的人的爱情。因此想到了以风流著称于社交界的诗人拜伦。她多次大胆写信追求拜伦,欲与之相见。拜伦一再回避,克莱尔却百折不挠。当她得知拜伦要去瑞士时,她便写信怂恿雪莱和玛丽出国。
  
  因为遭到社会的非难,玛丽无法参与社交活动,极为郁闷,为此,雪莱也感到为难。加之英国物价昂贵,他早有旅居国外的念头。何况又有克莱尔的劝诱,于是三人便决定再次同行去国外。
  
  1815年末,雪莱完成了长篇抒情诗《阿特拉斯,或孤独精神》。此诗表现了诗人的心灵历程和思想探索,也概括进了这一阶段的感受。1816年1月24日,玛丽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取名威廉。玛丽恢复健康后,三人于1816年5月第二次逃出英国去瑞士,到了日内瓦,落脚于城外塞乔亚的英格兰旅馆。旅馆位于湖滨,开窗可望到蓝色闪光的湖水,远眺可见墨绿色的山峰,再远处就是一片像灿烂的白云样的阿尔卑斯山积雪的高峰。他们租了一只小船,整日漂荡在水上,读书、创作和休息。
  
  此时,拜伦也为了反抗英国统治阶级和上流社会的迫害来到瑞士。拜伦到英格兰旅馆拜访雪莱。两位有着同样遭遇和相同思想倾向的伟大诗人,初次在这里相会,结下了友谊。拜伦在言谈中,发现雪莱富有才华、学识渊博,有坚实的基础。这一点,远非拜伦可与之相比。拜伦在此朗诵了自己的新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三章。雪莱大为震惊,极为钦佩,甚至因此怀疑自己是否有作为诗人的才能。
  
  拜伦邀雪莱游日内瓦湖。他们乘船环湖绕行,美丽的瑞士风光,激发了两位诗人的灵感,在相互影响下,他们都创作了许多美妙的抒情诗。雪莱写出抒情诗《勃朗峰》、《赞精神美》等。后来雪莱移居科利尼,在湖边租了一所小房。拜伦在此住进了自己豪华的狄俄达提别墅。两家住宅中间只隔一个葡萄园。
  
  克莱尔初次见到拜伦,便被他的风流满洒的仪表所迷惑。而拜伦看到这位颇有激情的意大利型的微黑而漂亮的女郎,倒也发生了兴趣,于是,克莱尔同拜伦同居于别墅,并怀了孕。后来拜伦终于将她遗弃。
  
  后来,由于雪莱夫妇无法忍受异域的孤寂,和拜伦相处也不甚融洽,便决定返国。他们于这一年8月29日回国,寓居巴斯,结束了第二次的国外流浪生活。
  
  九、爱、死和放逐
  
  过去在斯金纳街葛德汶的家中,有三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使家中充满了欢乐和生气。现在,她们中间的两个已为了自己的爱和个性自由,挣脱了家庭的锁链,过着冒险但却是有趣的生活。留下来的只有温柔可怜的范妮,陷入寂寞和愁苦之中。
  
  经济的困窘、家庭的寂寞、女儿的叛离,使葛德汶夫妇的性格变得更加粗暴、残忍。葛德汶夫人把全部的愤懑发泄在怯懦的范妮身上。葛德汶也正式宣布不再供养她,她应去自谋生路。心地善良的范妮,忍受着精神上的摧残、折磨,独自去寻找工作。她在这个家中感到陌生,得不到些微温情。处在孤立无援地位的范妮,对生活和自己失掉了信心。她只要求找到一个教师的位置,维持独立的生活。姊妹出走带来的坏名声,使不幸的范妮承担了后果,付出了代价。没有一个学校肯于任用葛德汶家的小姐。她的姨母爱芙莉娜?沃斯特尼克拉夫特曾答应聘她在自己的学校当教师,可是,后来她也来信说:学生的家长都是中等社会胸襟狭隘的人,一个玛丽和克莱尔的姊妹,是令他们十分害怕的。范妮最后的和最低的生活向往,已为社会摧毁,她失掉了一切出路。
  
  范妮同一切美丽的少女一样,有过自己内心美好的向往。她的最幸福的时刻,是同雪莱和姊妹们在一起谈论文学艺术的那些令她神往的日子。她温柔、善良、纯真,富于感情。她的身世和家庭地位,使她没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深爱雪莱,但是,她只能忍受种种打击、挫折,怀着温柔真挚的情感,写信给妹妹们和雪莱,了解他们幸福的生活,以此来慰藉自己孤苦的心灵。玛丽和雪莱也深深同情范妮,因此在回国时,玛丽求雪莱在瑞士给范妮买一块表,以表达他们的情感。
  
  雪莱一行回国去巴斯的途中,经过伦敦,见到了范妮。她只是羞怯地诉说了自己的忧郁和孤独的感情,给雪莱留下了极为奇异的印象。在她同雪莱告别时,她的声音都颤抖了。后来,她给住在巴斯的雪莱写信,就流露出对生活的抱怨和失望。走投无路的范妮,在接到姨母毁约的信后,从布里斯托尔给雪莱夫妇写去一封令他们十分困惑的信。在这封信里,她用神秘的语句向他们告别:“我现在走向一个我永久不希望回来的地方。
  
  那天早晨,玛丽读到信后,心中极为不安,求雪莱立刻去布里斯托尔。雪莱于当晚返家,没有得到关于范妮的消息。次晨他再去那里,这次却给玛丽带回来可悲的消息。原来范妮离开布里斯托尔去斯温西,住在马克温斯阿姆斯旅馆。她对女佣人说,她已十分疲乏。直到第二天早晨,她还不曾下楼。旅馆的人砸开她的房门,发现她躺在那里已经死了。身边还放着玛丽和雪莱送给她的那只表。桌上放着一瓶鸦片剂和一封没有写完的信。信中写道:“我早已决定,我无法可想,惟有自杀;有人也曾不惜牺牲健康,努力增进我的幸福,可是我活着只能给他们以继续不断的痛苦,我的诞生原就是不幸的啊。你们听到我死了,也许悲伤,但是幸而不久你们就会忘了世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这个悲剧发生之后,葛德汶寄给玛丽一封信。这是自她私奔之后第一次通信。信中要求这三个社会的叛逆者,对于范妮自杀一事保守一切秘密。他说:“若世人闻知此事,将使我悲伤的心更遭难堪的痛苦。”这个当年曾写出《政治正义性研究》一书向社会公开挑战的思想家,此时,竟然如此卑贱地屈服于他所憎恨的上流社会的舆论,如此懦怯地顾及他曾淋漓尽致地批判过的道德、秩序,如此怜惜他个人的社会声誉,就再一次在现实的严峻考验中暴露了他虚伪的人格。
  
  范妮自杀这一悲惨的事实,对于雪莱却是极大的打击。他痛苦地写出一首抒情诗,真诚地哀悼可怜的范妮:
  
  我们分手时她的嗓音确实发颤,
  
  却不知发出那音响的心弦
  
  已断,我竟登程离去,
  
  未曾留意她当时说出的语言。
  
  苦难——呵,苦难,
  
  这世界对于你太宽。
  
  ——《悼范妮?葛德汶》
  
  当雪莱的心情刚刚恢复平静,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他的朋友胡克海姆从伦敦写信告诉他,他的合法妻子哈丽特突然死去。信中写道:“……她的尸首于前周星期二从塞陪泰河中捞出。为这尸首而召集的陪审官,关于她是一无所知。……他们的判决仅是‘淹死’二字。你的孩子都甚健好,我相信他们两个都在伦敦。”
  
  雪莱急赴伦敦料理后事,接回孩子。到伦敦后,听到了关于哈丽特的一切,更使他陷入可怖的内心冲突之中。当时,《时报》上载了一段新闻,说:
  
  星期四,自塞陪泰河中捞出女尸一具,貌似上流社会女子,已经怀胎多月。尸体已运至布罗姆普吞皇后街该女子生前住宅。据说,此人失踪将近六周。尸身手戴指环一个,价值颇巨。其夫现居国外,彼之所以沉沦如此悲惨境地者,或以其行为欠缺贞操所致云。”
  
  在皇后街,人们相传哈丽特的情况是这样的:她离弃雪莱之后,感到丈夫已没有再回到她身边的可能,同时,与她同居的莱恩少校又遗弃了她。她在寂寞中,找到一个下流的马夫作为自己的保护人,怀孕后又遭遗弃。她的父亲韦斯特勃鲁克又把她的两个孩子领走而拒绝收留她。她十分孤独,并异常惧怕将要来临的社会的恶意诽谤,终于在12月10日投塞陪泰河自杀身死。
  
  雪莱在伦敦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可爱的女神同堕落的娼妇的形影不时交织在他脑际。她的堕落、失检行为,尽管能使雪莱找到减轻良心负担的借口,但毕竟她曾经是他热爱过的合法妻子,他们曾一同度过许多有意义的时光。如今她竟如此凄惨地殒命,使雪莱这颗善良的心,几乎无法承受这增加的痛苦。他挣扎着企图救出自己的孩子。他充满感情地给玛丽写信,求她以慈母的爱来教养他“可怜的孩子,伊恩斯和查尔斯”。
  
  可是,韦斯特勃鲁克受到保守派的挑唆,要争夺孩子的教养权。于是以雪莱思想违反宗教,并与葛德汶小姐非法姘居为由,企图提出诉讼。为了两个可怜的孩子,雪莱被迫在前妻死去二十天之后,决定同玛丽结为正式夫妻。12月3日,在布列得街的圣密尔德雪教堂,雪莱与玛丽在神甫面前接受了祝福,举行了婚礼。
  
  1817年1月,狡猾的韦斯特勃鲁克改变了方针,假托两个孩子的名义,以雪莱信仰无神论、亵渎神明,否定上帝、蔑视婚姻与道德的神圣法则等罪名,提起诉讼。这桩案子迁延了近一年之久。雪莱由于有《无神论的必然性》和《麦布女王》等“罪证’,使他的辩护律师失掉了扭转事态发展的可能。加之,统治阶级早想制裁这个上流社会的叛逆,所以在最高平衡法院大法官艾尔登爵士左袒原告的情况下,韦斯特勃鲁克取得胜诉。雪莱被剥夺了对子女的教养权,而由高地庄一位陆军军医休姆代为教养。雪莱每年须付出二百镑的抚养费。这一判决,等于英国官方以法律的形式,温和地将雪莱夫妇驱逐出上流社会。同时,还有风声说,法院将剥夺他对玛丽所生的孩子的教养权。雪莱受到极大的打击,为此,他写出《致大法官》和《威廉?雪莱》二诗,表示愤怒和抗议。
  
  十、穷人的守护神
  
  雪莱同玛丽结婚后,想改变颠沛流离的生活方式,建立一个真正的、永久性家庭。他便在离伦敦不远的、太晤士河畔的马洛镇上买到一所房子。雪莱夫妇,同他们的儿子威廉,还有克莱尔,以及她与拜伦所生的漂亮的女儿阿列拉,共同栖息于此。宅后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风景优美,可供散步和孩子们嬉戏、玩耍。
  
  雪莱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对人世和社会丧失了希望。他身体已被摧残,面容更加消瘦,体态更显伛偻,腰部不时出现剧烈疼痛,夜晚常常失眠,精神恍忽。
  
  马洛镇极小,人们很快就知道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就是被法院剥夺子女教养权的那个“恶徒”雪莱,因此对他极为冷淡和怀有恶意。最引人注目的是阿列拉,她没有父亲。玛丽曾对人解释说是一位朋友的孩子,为了增进健康,寄居于此。但人们很快觉察到克莱尔对阿列拉的特殊感情,因而判断她就是阿列拉的母亲。上流社会为置雪莱于死地,造谣说雪莱同女人群居鬼混。这一切增加了雪莱的痛苦。
  
  雪莱为了排解心中的忧烦,常常驾一叶轻舟,漂流在笔香河中。这条河的两岸高耸着山崖。有时他也漫步于镇郊风光绮丽的荒野里。这里草木苍郁,风光美丽无比,撩动他的想象和思绪。就在划船和漫步中,他完成了长诗《莱昂和茜丝娜》。
  
  这首诗于1817年11月份出版。由于该诗攻击暴君和宗教过于激烈,出版家奥立艾尔受到指责,他要求雪莱修改。雪莱作了少量改动,把长诗改名为《伊斯兰的起义——黄金城的革命》,于第二年1月份再版。这是雪莱的杰作之一,也是寓居马洛时最丰硕的成果。
  
  雪莱在这里受到多方烦扰,经济负担过重,负债累累,不得不靠借贷维持生活,这使玛丽极为苦恼。雪莱天性热爱人类,心地善良,他常常接济亲友。克莱尔母女的生活费,需要雪莱支付。葛德汶一家也常向雪莱索取。他还要不断援助朋友李?亨特一家,还答应每年给皮科克一百镑,以便他能安心于小说创作。甚至连葛德汶的儿子查尔斯结婚,全部费用也由他个人包揽。葛德汶不得不感慨地称赞道:“你原是一匹良马,但是受缰绳的缠累,不能飞跃。”
  
  雪莱在自己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几乎成为贫穷的马洛镇居民的守护神。此时,由于拿破仑战争的结果,英国国内市场萧条,物价上涨,工资降低,失业人数增加。人民常举行游行和罢工表示抗议。然而反动政府却采取各种措施来镇压,使人民无法生存,生活更为凄惨。
  
  雪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经常接济贫民。他常送他们毛毡、毛毯,为怕被当掉,还打上有“雪莱”字样的印记。有一次,他在路上遇见一个穷妇人没有穿鞋,一瘸一拐,步履艰难,雪莱马上把脚上的皮鞋脱给她,自己赤脚而归。许多诸如此类的事,改变了马洛人当初对雪莱的误解,以至四十年后,也就是雪莱已逝世三十五年之后,马洛镇的居民一提到雪莱,还常常说:“凡是他到过的每一个处所,都是神圣的。”
  
  雪莱的身体急剧恶化,创作的辛劳、肺结核病加上冬季寒冷的气候,使他预感到死期迫近。他经常处于昏迷、麻木状态。为了恢复健康,加上以上所说的种种原因,他终于卖掉住宅动身出国。
  
  十一、米兰——伊斯特
  
  1818年3月12日,雪莱偕玛丽、克莱尔及孩子们(威廉、阿列拉,还有上一年玛丽生的女孩克莱拉)奔赴意大利,直抵米兰。在这里寓居了一个月。雪莱从此永远告别了祖国,在意大利一直居住到逝世。
  
  意大利是雪莱崇拜的古罗马文化艺术的故乡,是他一直向往的地方。在这里,他的诗才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写出了许多惊人的诗篇。雪莱摆脱了英国阴湿的气候、冷酷的社会和世俗的牵缠,感到无限欣喜。当他一踏上意大利的土地,就像走进一座愉快的花园那样无限喜悦,如醉如狂。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曾看见过这样明丽的自然景象:天空湛蓝、明净,阳光温暖而灿烂。这里处处洋溢着异国的诗情画意。雪莱感受到诗的冲动,为自己的长诗汲取了有益的营养,寻到了理想的背景。在滞留米兰时期,他同玛丽、克莱尔游了一次戈摩湖。那里的优美景色,被诗人移入了长诗《罗萨林德和海伦》里。他还全神贯注地构思另一篇杰作《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在米兰期间,雪莱为了一件私事,曾经去威尼斯拜访了当时正寓居在那里的拜伦。拜伦见了雪莱非常高兴,当即邀雪莱同游莱多湖。他们乘船周游,在一个荒岛上登岸。岛上多沙,长着蓟菜和海草。两人骑上早已准备好的马,沿海滨奔驰。雪莱极为愉快。拜伦谈到威尼斯的英国人如何可厌,他们竟然用许多钱买通他的仆人,求得一见他的卧室;因为拜伦金屋藏娇,早已风闻威尼斯。接着拜伦一再表示对雪莱的友谊。他说:“当你那最高法院事件发生的时候,如果我在英国,就是天翻地转,我也要把你的孩子夺回来。”
  
  在谈到人类罪恶时,两位诗人发生了分歧。拜伦认为,罪恶是无限的。他说:“人心充满了彼此的仇恨;此外,如另有所预期或希望,那只是梦想家的特征而已。”这些话有委婉批评雪莱太爱人类的含义。雪莱当即回答说:“为什么呢?你似乎相信,人只是他本能的牺牲者,不能控制本能。……我的信念,却大不相同。我以为我们的意志可以创造我们的美德。……虽然罪恶也为人之常情,可是这并不能证明罪恶就是不能克制的。”
  
  这段谈话有力地说明了他们相互间深为了解。由此也不难理解,拜伦的诗歌为什么彻底否定现在而不期望未来;雪莱也否定现在,但却寄希望于美好的未来。一个忧郁、悲观;一个欢悦、乐观。这是两个来自同一阶级的诗人的最根本的区别。他们畅谈到黄昏,灰暗已笼罩了这个荒岛和远方的威尼斯。拜伦感伤地说:
  
  “我们拜伦这一家人,都是年纪轻轻地死去……。就我父亲的家族说,是如此;就我母亲的家族说,也是如此。……我呢,也会如此的,我且先享受我的青春吧。”
  
  第二天,雪莱怀着不祥的预感去访拜伦,见他十分平静,极为安心而惊喜。拜伦高兴地提议把他在伊斯特的别墅借给雪莱一家和克莱尔住两个月,雪莱高兴地接受了拜伦这个慷慨的提议,当即写信邀玛丽等立刻来伊斯特。
  
  在雪莱从米兰移居伊斯特之前这段时间里,曾先后旅居于比萨、莱洪。6月,又移居卡拉卡拉古浴场,并在这里写成了长诗《罗萨林德和海伦》,构思了《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还翻译了柏拉图的《会饮篇》。据说,这篇译作,直至今天,仍以它优美、精确的文笔,成为英文翻译的典范。
  
  雪莱迎来了玛丽,住进了拜伦在伊斯特的豪华别墅。别墅的景色极为优美、迷人。住宅通向花园有葡萄藤覆盖着的长廊。宅前,可见伊斯特古代城堡的废墟。宅后是伦巴底省碧茵如海的平原。远方雾蒙蒙中隐约可见帕多瓦城许多圆形屋顶和威尼斯众多高耸的楼阁;每当日行中天,在蔚蓝色天空的背景上,显得尤为壮观。
  
  投身于优美的自然怀抱,远离庸人的烦扰,雪莱心灵趋于和谐,潜心于诗歌创作。他紧张地构思和创作他的杰作《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9月下旬,幼女克莱拉的死,打破了雪莱的平静。雪莱将她葬于莱多。10月,雪莱夫妇为了排遣内心的痛苦,重游威尼斯并走访拜伦。在伊斯特住满两个月之后,雪莱一行便移居罗马。
  
  十二、罗马的艳阳春
  
  1819年,是雪莱创作惊人高涨的一年。他不仅完成了两部最后的、也是最好的诗剧,还写作了大量的优秀的抒情诗,其中包括最卓越的政治抒情诗《给英格兰人的歌》。这一年,被人称为雪莱创作生活中的“不可思议之年”,是他的创作走向高峰的年代。而这个高峰的起点,便开始于罗马。
  
  这一年3月,雪莱夫妇及克莱尔移居罗马。在途经斐拉拉和波伦亚时,他们如饥似渴地游览了名胜古迹,观赏了无数令人赞叹的雕像和绘画,也参观了许多教堂,领略了古代意大利文化艺术的奇迹,饱了眼福。
  
  罗马的春天,天气温暖、宜人,阳光灿烂。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又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创作欲望的冲击。雪莱时常倘徉在罗马的古代遗迹中间,他诗意的幻想像生出了翅膀,在广阔的艺术世界里翱翔。他选择了一个不为一般游客所知的卡拉卡拉古浴场遗址为工作地点,开始了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的写作。
  
  这个遗址十分奇特、美妙,它处在万山丛中,周围是鲜艳的花草和馥郁的树木,充溢着活跃的春意和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气。加上广大的平台、高耸的穹门、迷魂阵一般的曲径小道,都启发着诗人创作的灵感。他在这里完成了这部由三幕剧组成的诗稿,在这一年的冬天,雪莱又加上了第四幕,诗剧才最后竣稿。
  
  在迷人的罗马艳阳春里,雪莱还孕育了另一部以一个少女贝特丽采悲惨故事为题材的诗体悲剧。雪莱的一个朋友送给他一卷从罗马钦契伯爵府的档案库中抄来的旧稿。它详细地记载了1599年罗马的显赫、富贵的钦契伯爵家族遭到灭门之祸的史实。雪莱夫妇对这一骇人听闻的故事感到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们寻访了科隆那和多丽亚宫。在这里看到了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基多手笔的贝特丽采的画像。她的悲惨经历使她美丽的容貌显出更为温婉动人的光彩。雪莱的想象力受到了强烈的激荡,他怂恿玛丽写一部悲剧。但玛丽感到力不胜任,让雪莱执笔。于是,诗人怀着对人类遭受的苦难的强烈同情,开始与玛丽讨论场景的安排,构思悲剧《钦契》。可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不幸,又一次打断了他们刚刚开始的工作。
  
  6月7日,雪莱夫妇身边惟一的孩子威廉突然夭亡。这一不幸事件,带走了他们的欢乐和安宁。雪莱把孩子安葬在罗马墓园中的新教徒墓地。然后,他们便迁居于莱洪和蒙特尼罗之间的一所叫伐尔索望诺的别墅,在这里度过了夏天。这所别墅座落在庄园的中央。白天窗下常常可以听到干活的农民的歌声,夜间又可听到水车轮子的轧轧声和灌田的流水声,还可观赏到流萤在番石榴的树篱中间发出闪闪的亮光。
  
  这座住宅的屋顶上,有一个小平台,上面罩上了顶棚,四外镶上了玻璃窗。雪莱把这里当作书房。他可以从这里瞻望到广阔的乡村沃野景色,也可以俯视附近的大海。海上晴空日朗和暴风雨骤袭的壮丽景象,都尽收诗人眼底。在这个通风的玻璃斗室里,雪莱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和和煦的暖风,身心的健康都迅速得以恢复。在这里,他顺利地写完了《钦契》的绝大部分。这一年8月,全剧完稿,并在意大利出版。
  
  雪莱在《钦契》出版后,给伦敦的朋友,出版家奥立艾尔写信,委托他谋求在伦敦卡文特花园剧院演出,并满怀热望地恳求贝特丽采一角能由他所崇拜的著名的爱尔兰悲剧演员奥尼尔饰演。信中写道:
  
  “女主角贝特丽采,让奥尼尔小姐扮演,那是再恰当也没有了,这个人物几乎可以说是为她而写的(可千万别让我看到她的演出呵——那准会把我的神经撕得粉碎)……”
  
  他把剧本寄给了剧院的哈立斯,得到的回答却是认为剧本主题非常可厌,即使让奥尼尔小姐读一读女主人公的台词他都办不到。平庸的商人,是无法理解这部悲剧内含的社会意义和价值的。他们只能欣赏传统的千篇一律的主题和迎合庸碌的观众的趣味的剧情。然而历史证明,《钦契》无论就哪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世界文学中的杰作。
  
  1819年,是英国国内阶级斗争比较激烈的一年。8月16日,曼彻斯特有八万工人为争取生活权利举行了示威游行。示威者在彼得广场遭到了反动政府派遣的骑兵的残酷镇压,有十五名工人死亡,四百人受伤,造成了历史上著名的“彼得卢”大屠杀的血腥事件。雪莱从报纸上得知此事,异常愤慨,写成长诗《暴政的假面游行——为曼彻斯特的大屠杀而作》。
  
  这首诗是雪莱对这次血腥镇压的一个愤怒而严正的抗议,是一篇不朽的政治讽刺诗。它以寓言的形式,把“谋杀’、“欺诈”、“伪善”和“暴政”人格化。把这些具有可憎面貌的实体比成当时的首相、首席大法官、内政大臣或反动政府的要员。并把它们逐一揭露和鞭挞,以此指出,它们代表了英国的反动政权,是造成屠杀罪恶的凶犯。
  
  诗中还鼓动人们起来,反对一切形式的压迫和剥削,反对法律的不公、战争的残酷,号召人民为自由、平等、博爱而斗争。诗中反复号召:
  
  起来吧,像睡醒的狮子,
  
  你们多得无法制服;
  
  赶快摇落你们的锁链,
  
  像摇落睡时沾身的露——
  
  你们人多;他们是少数。
  
  这首诗充满了勇敢的革命精神,比他以前的诗有了明显的进步,它没有重复过去只靠宣传革命思想就可以战胜暴政的主张;但它也没能发展到以武装的暴力战胜反革命暴力的思想高度。
  
  同年,他写了《1819年的英国》一诗。这首诗也响彻着与上一首诗同样的社会主题:对社会不公道的抗议和对人民的热爱,它揭示出人民的不幸与苦难。诗中强调指出,正是人民才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物质福利的创造者。只有他们才应该享有公道和自由。
  
  对于“自由”的主题的理解,欧洲没有一个诗人能像雪莱那样独到和深刻。他认为,真正的自由,不仅只是消灭压迫,更主要的在于首先要消灭剥削。在这一时期所写的《给英格兰人的歌》里,这一观念得到了深刻的表达。
  
  雪莱在诗中把英国的劳动人民比作工蜂,把一切剥削者比成“忘恩负义的懒虫”,号召劳动人民不要为“地主”、“昏暴的君王”劳动,因为“他们却要榨尽你们的血汗”。雪莱在诗中写道:
  
  你们撒下种子,别人把收成拿走;
  
  你们找到的财富,别人把它占有;
  
  你们织的衣袍,别人去穿戴;
  
  你们铸的武器,别人取过来。
  
  他进一步号召战斗:
  
  播种吧——但别让暴君搜刮;
  
  寻找财富吧——别让骗子发家;
  
  纺织吧——可别让懒汉们穿;
  
  铸武器吧——保护自己不受侵犯!
  
  雪莱在诗中最后警告道,如果不这样去战斗,仍继续以往的顺从的命运,那最后的结局是,“你们铸的剑在把你们看管”,只好让“美丽的英格兰作你们的墓场”。这里表达了雪莱对劫夺者——统治阶级深刻的仇恨,也体现了诗人对受剥削的工人深沉的爱。
  
  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比以前的所有诗歌,在思想上有重大的突破。雪莱在这里明确提出了要以武器保卫自己的思想。尽管雪莱未能把这一宝贵思想坚持到底,但雪莱却是欧洲文学史上第一个在创作中响亮地提出这一思想的诗人。
  
  伐尔索望诺别墅对于雪莱的创作有益,却不能改变玛丽的寂寞生活。儿子的突然夭折,使她的身心都受到强烈的摧残。她又临近分娩期,于是在炎热的夏天结束后,为了求得良医治疗,雪莱夫妇于10月移居佛罗伦斯。
  
  佛罗伦斯对于酷爱罗马艺术和崇拜大自然美的雪莱夫妇,它本身就是最好的医生。这里是雪莱最崇拜的意大利诗人但丁的故乡。它还孕育过许多世界闻名的大诗人、雕塑家、画家和建筑师。壮丽的教堂建筑和名人的雕塑像,都给他们以慰藉。
  
  雪莱极为迷恋这里的风景。他喜欢攀登圣米利阿托山俯瞰全城。红色的屋顶,衬托出黄色的阿诺河的流水,它奔腾不息,穿过密集的房屋和桥梁,流向远方的青山。
  
  雪莱也经常在阿诺河边的林间漫步,获得诗的灵感。一天,暴风骤起,转瞬雷电交加,雨雹齐下。雪莱处身林畔,感受了大自然惊人的威力,写成了他的抒情杰作《西风顷》。
  
  这首诗是雪莱的不朽杰作。诗人受到时代革命情绪的激发,把它体现在对大自然的理解和描写上。世界没有任何一个诗人在表现自然力上能如雪莱这样充满着浓郁的革命激情。
  
  在雪莱的笔下,自然具有宏伟的创造力。它既能摧毁,又能创新。雪莱在赞颂自然力的同时,巧妙地以人类作为暗中陪衬。目的在于唤起人类的宏伟力量,也去摧毁腐朽、催促新生。这首诗的思想本质是鼓动革命。
  
  这首诗,开篇就有非凡的气势。它赞美西风的宏伟的力,它能摧毁腐朽: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魁碰上了巫师,纷纷逃避。
  
  雪莱辩证地理解西风同时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一切腐朽的物体,都被西风“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黑暗的越冬床圃上”,待春来大地,“碧空的姊妹”西风,“向大地吹响她嘹亮的号角”、“给高山和平原注满生命的色彩和芬芳”,一切都变为新生。因此,雪莱称西风为“无处不运行的不羁的精灵”。它是“破坏者兼保护者”。
  
  对于西风的伟力,诗人深表羡慕。他渴望成为桔叶、浮云、波浪,好能追随西风去飞荡。好能分享它的威力和脉搏。对西风,诗人不免惋惜自己已不如少年时代那样具有魄力和胆略。他的心几经创伤,锐气大减。但诗人从未屈从,他要重新在强大的西风的召唤下,鼓舞起往昔的反抗精神。
  
  在全诗的最后一段,诗人已同西风合而为一,把旧有的一切吹落,燃烧起新的希望和生命。
  
  诗人最后高唱预言,揭示全诗的宗旨: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要是冬天
  
  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这无疑是用诗的形式讲出哲学的预言——黑暗已尽,革命就要来临而且必胜!恩格斯在青年时期,就感受到了这首诗的革命精神,把它译成德文,并在自己的诗《夜晚》的开端,引了雪莱的诗句作为铭言。
  
  《西风颂》的英文原诗音调极其铿锵、雄浑,真令人有暴风驰骋之感。评论家认为具有但丁之遗风。
  
  玛丽在此也重新感受了人生的意义和乐趣,改变了孤寂的生活。11月12日,玛丽平安地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波西?佛罗伦斯,以此纪念这座神圣的城市;它赐于了他们灵感、欢乐、幸福和新的希望。
  
  十三、幻影和友谊
  
  冬天,雪莱的腰痛病复发。他无法抵御从亚平宁山吹向佛罗伦斯的寒风,遵照医生的嘱咐,于1820年2月全家移居比萨。在这里创作了抒情诗《含羞草》和《自由颂》。在《自由颂》一诗中,诗人受着欧洲革命形势的鼓舞,热烈地歌颂了西班牙爱国者的英勇斗争。
  
  6月曾去莱洪小住一段时间。在夏日里,雪莱写出一首著名的抒情诗《给云雀》。诗人以极为敏感的心灵,在云雀的叫声中,感受和领悟出一种和谐的、超越一切的非凡的歌曲。诗人把云雀吐射出的乐音神圣化了,表现了诗人对世间美好事物的向往。诗人渴望把云雀的歌声传诵给人类:
  
  只要把你熟知的欢欣
  
  教一半与我歌唱,
  
  从我的唇边就会流出
  
  一种和谐的热狂,
  
  那世人就将听我,像我听你一样。
  
  12月,雪莱夫妇返回比萨。玛丽对克莱尔始终追随身边,同自己丈夫过于亲密,颇为苦恼。她终于不能再容忍了,迫使雪莱送走了克莱尔。经友人介绍,克莱尔在佛罗伦斯谋得了一个教师的工作。雪莱同情克莱尔,常常给予安慰。这本出自纯洁的友谊,竟遭玛丽的嫉妒,使雪莱认为这是自私的表现。他感到心中的女神偶像在动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新的偶像出现在他眼前。
  
  雪莱夫妇听朋友讲述了一个修道院少女的故事,这故事使雪莱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他被引入修道院,结识了这位叫爱米丽?维维安妮的少女,并发生了强烈的感情。
  
  爱米丽?维维安妮,出身名门贵族,父亲是伯爵,母亲早死。由于她容貌美丽,遭继母嫉妒和虐待,被幽禁于圣安娜修道院。雪莱很爱慕她美丽的姿容,更怜悯她凄惨的遭遇,常同玛丽一起拜访修道院,并不时赠书、赠花、通信。她的矜持和多情,更增加了魅力,使雪莱误认为她是一种理想美的化身。他在无限欣喜的冲动中,精心创作了长篇抒情诗《心灵》,奉献给爱米丽,表达自己对理想爱情的追求。这首长诗还未写完,爱米丽却嫁给了一个平庸而守旧的绅士。据说,她婚后给自己的丈夫和婆母带去了下地狱一样的灾难。几年之后,她害疟疾死去。雪莱的献诗完稿后,他曾将此诗自比但丁的《新生》(是但丁献给自己精神上的理想爱人的抒情诗集)。但诗成后,雪莱得知爱米丽的消息,方才意识到,自己心目中的她不过是又一个虚假的幻影。
  
  1821年1月的一天,雪莱的堂兄梅德文?雪莱突然来访,并介绍了他在印度结识的朋友威廉斯夫妇。威廉斯夫妇的出现,结束了雪莱夫妇的孤寂、痛苦的生活,使他们在比萨的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社交中心。许多朋友相继来访、聚谈,使他的家立刻充满了欢乐和生气。
  
  威廉斯是退伍军官,正直、坦白,具有多方面的兴趣。他的年轻的夫人珍妮,美丽、文雅,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音乐家。他们的来访,使两对夫妇同时感受到友谊所带来的欣喜和幸福,他们之间,充满了真诚的爱慕和崇敬。此后,便一直同住一处,密不可分。
  
  雪莱夫妇还结识了流亡在意大利的希腊革命家亚历山大?玛夫罗柯尔达多公爵等人。雪莱极其同情于土耳其铁蹄蹂躏下的希腊人民。1821年,雪莱期望的希腊曙光升起了。四月的一天玛夫罗柯尔达多来看雪莱,拿出一份他表兄叶普西兰蒂公爵的宣言,他极其兴奋地告知雪莱,希腊将会独立自由。此后,希腊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斗争。希腊人民有了新的希望,这一点使雪莱兴奋到极点,他慷慨激昂地写出了极为出色的抒情诗剧《希腊》,表达了自己对希腊民族解放斗争的同情和支持,并预示了希腊必胜的前景。尽管在那时胜利的希望极为渺茫,但历史的发展,却证实了雪莱的预见。
  
  这一年的11月,玛夫罗柯尔达多公爵回国参加斗争,雪莱与之告别时,将《希腊》题献给他,以表示友谊和对希腊的情感。
  
  
  十四、雪莱和拜伦、济慈
  
  热爱人类,相信人类的未来,是雪莱人道主义思想的核心。从这一主导思想出发,他在人与人的交往中,表现得极为忠诚、热忱和无私。雪莱有博大的胸襟,能宽容朋友的弱点和错误,作到了求同存异,只要基本志向一致,就能友好相处,始终不渝。
  
  雪莱对思想进步的朋友,始终表现了忘我的无私关怀。他对当时诗坛另一位著名的诗人济慈,爱护备至。济慈在贫困和社会迫害下挣扎时,他不惜一切给予援助。在他的协助下,1817年,济慈的第一部诗集出版,受到了进步知识界的重视。当济慈的长诗《安狄米恩》受到保守势力的漫骂和抨击,给病弱的济慈以致命的打击时,雪莱在国外对他极为同情,并致函询问病况,邀他来比萨游历。
  
  济慈由于病情恶化,于1820年9月来意大利养病。在国内,他贫病交加,写诗又过于辛劳,严重损害了健康。爱情生活的不幸,又加重了内心的创伤。特别是反动杂志的肆意漫骂和嘲弄,使他精神上的痛苦加剧,肺病日趋恶化,成了不治之症,即使是罗马的温暖气候,也没能挽救这个年轻的天才的生命。1821年2月23日,他终因吐血不止,死在友人的怀抱里,后葬于罗马新教徒公墓。雪莱为此深受刺激,于当年夏天,写出优秀的抒情长诗《阿童尼》,哀悼诗人的早逝,并沉痛控诉置诗人于死地的英国社会与文坛。在这首挽歌里,雪莱把希腊神话和悼亡的深情交织在一起,怀着极大的热忱把济慈描写为一个“最活跃、最年轻的诗人”,“一颗露珠培养出来的鲜花”,整个自然界都为他的夭折感到悲痛。但他的精神,却在他热爱过的和理解了的大自然中获得永生。
  
  雪莱在世的最后两年,同拜伦有着亲密的交往。他和拜伦的友谊,很能反映出他的人格和美德。
  
  1821年8月7日,雪莱应邀去拉凡那访问拜伦,研究与李?亨特三人合作办一个杂志《自由》,以维持亨特全家的生活费问题。拜伦在拉凡那住在情妇归绰利伯爵夫人的别墅里。雪莱在那里看到了富丽堂皇的陈设,豪华的排场。拜伦热情迎接雪莱。当晚将自己的新作《唐璜》的前几章给雪莱朗诵,并一同讨论。雪莱激赏拜伦的天才,甚至因此对自己感到失望,怀疑自己的诗才。雪莱劝他写成《伊利亚特》样的史诗。拜伦却言不由衷地说,自己无心留名后世,只想写几章得些钱而已。当天,拜伦就把他的朋友荷普纳夫妇给他的一封信给雪莱看。这封信里充满了传言的对雪莱私生活的恶意诽谤,诬蔑雪莱和克莱尔私通,虐待玛丽,等等。
  
  在信中,荷普纳夫妇嘱咐拜伦向雪莱保密,拜伦当时回信对此事是深信不疑的。但他给雪莱看信时,却一再宣称自己不信那些可笑的谎言。
  
  雪莱深为痛心,受到极大的刺激。当即给玛丽写信,求她给荷普纳夫妇写一封信辟谣,以证明白已的清白。雪莱写道:“各种杂志如何批评,世人如何误论,我倒也满不在乎。……活在这种地狱似的人类社会里,时刻受到夹攻的鞭笞,像我这样脆弱多感的人,你想如何能够活得下去!……我希望用不着我激起你的愤慨,以反驳这种惟有你反驳才有效的诬蔑。……”
  
  玛丽怀着极为痛苦的心情写信给荷普纳夫妇,证实传言的虚妄和说明自己同雪莱的爱情是“互相尊重,互相信赖的,这爱情是与日俱增,永恒无限的。”
  
  雪莱接到玛丽的信后,拿给拜伦看,拜伦表示要亲自转交荷普纳夫妇。然而,他却对荷普纳夫妇保持了沉默。这一诽谤,拜伦之所以告知雪莱,不过是为自己遗弃克莱尔,冷淡阿列拉推卸道德上的责任。
  
  11月,拜伦偕归绰利夫人来比萨访问雪莱夫妇。消息传来,雪莱的住所忙作一团,准备迎接贵宾。
  
  拜伦这次的拜访,轰动了比萨全城。市民都出来观赏这位著名诗人的丰采。拜伦落脚于雪莱夫妇事先租好的当地最豪华的兰夫朗奇别墅;兰夫朗奇别墅立时变成了社交的中心,慕名拜访者络绎不绝。
  
  雪莱仍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他具有朴实的平民风度,对物质生活毫无所求。他每天早起,读歌德、斯宾诺莎或卡尔德隆的著作。中午走向松林,在那里写作直到黄昏。而他的显赫的朋友拜伦,却午后起床,外出骑马、射击,晚上会见客人,夜里八时开始写作三四个小时。
  
  然而当时侨民的社交界却崇敬拜伦而鄙弃雪莱。雪莱常感慨世风的败坏与虚伪,即使远离英国的上流社会,也摆脱不了各种形式的迫害。每当这种痛苦的时刻,只有威廉斯夫妇能用自己纯洁的友谊,慰藉雪莱夫妇受伤而冷漠了的心灵。
  
  1822年1月,爱德华?屈劳尼的来访,给雪莱的最后生活增添了新的内容。
  
  屈劳尼是威廉斯夫妇的密友。他羡慕拜伦和雪莱的诗名,又得知两诗人就生活在朋友的身边,几次写信要求一见。威廉斯夫妇早已允诺,并告知他雪莱如何平易近人,与他相识,大可不必多虑;至于结识拜伦,那全要看他自己的本领了。
  
  一天夜晚,屈劳尼来到比萨阿诺河滨的特雷别墅拜访威廉斯夫妇。当他们坐下来闲谈时,住在同一幢楼房里的雪莱刚好出现在门口。他正捧读着西班牙作家卡尔德隆的剧本《魔师》,不被人觉察地走了进来。当他发现有生人在座时,显得有些羞怯和腼腆。威廉斯夫人珍妮马上为他们作了介绍。屈劳尼看着眼前这位身材纤长,面容秀丽,具有女性美的卷发高个子青年,惊讶得出了神。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被英国政府剥夺了父权,诋毁为反叛的恶魔的那个无神论者雪莱。珍妮微笑着问雪莱读的什么书,才打破了窘迫的局面。雪莱坐了下来,珍妮要求他译读一段。雪莱便口译了一段。译文的流畅、精美,使屈劳尼不再怀疑这就是天才的诗人雪莱。当大家正听得入神时,却发现雪莱不见了。屈劳尼甚为吃惊,珍妮解释道:“他总是这样随便,来去无踪。”
  
  第二天,不必请求,雪莱高高兴兴地带领屈劳尼去会拜伦,像偕同自己熟悉的明友一样。屈劳尼是一个有着油黑大胡须和英俊的阿拉伯人脸型的健壮青年。他曾当过船长,还当过海盗,有过复杂、奇异的冒险经历,他的足迹几乎遍布世界的陆地和海洋。他有着锐敏的洞察事物的能力和丰富的生活经验。他一眼就看透了雪莱有一颗纯洁、无私的心,他很快爱上了雪莱。
  
  拜伦当即邀请他们骑马出游。当奔驰到一片空地时,拜伦找来一根树枝,劈开一端,夹上一个金币,插在地上;他从远处开枪射击,一举击落了金币。这种事,对于屈劳尼,原是本行。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雪莱竞也有同样高超的枪法。三人大为欣喜,屈劳尼成了两位诗人的朋友。
  
  屈劳尼崇拜雪莱的人格和诗才,但世人对雪莱的冷淡使他很为不安。一次,他单独与拜伦骑马出游时,要求拜伦帮一下雪莱的忙。这对拜伦是轻而易举的,只要他在自己的诗中,提几笔雪莱,就可改变他的处境。因为在当时的英国,每当《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出版,书商就必得要求警察来保护书店,监督狂热的读者。然而雪莱的诗,在崇尚正统的英国社会,读者却很少。然而拜伦说:“雪莱要是去掉他的那些令人讨厌的哲学思想,他是用不着别人吹捧的……”
  
  雪莱和拜伦,虽然在哲学思想、性格气质、生活作风方面有明显的差异;在交往过程中,有亲密的友谊,也有些隔膜和误会,但作为伟大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他们都追求自由,反对压迫,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同情各国人民的解放斗争,成为革命运动的热情歌手和预言家。他们之间的友谊是文学史上光辉的篇章。恩格斯在1845年写道:“雪莱和拜伦,以其热烈的对现代社会的辛辣讽刺,在工人中间拥有最多的读者。”
  
  十五、最后的暴风雨
  
  雪莱在生活中受到种种迫害,使他对朋友之外的人世毫不感兴趣,他常常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他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几乎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次,屈劳尼同玛丽闲谈,发觉雪莱不在身旁的时间已太久了,于是两人去阿诺河边的松树林去寻找,雪莱常在此漫步或写作。去那里要走过长长的一段沙石路。沙中的卵石,使玛丽蹒跚着无法走向林畔,屈劳尼便独自走入松林里。他见雪莱独坐河畔林间,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身边的诗稿,被微风吹得零乱地散在草地上。屈劳尼怕他受到惊吓,没去喊他,他轻轻拨动着树枝,使雪莱有所警觉,但毫无作用。他只好去拾散乱的诗稿。这时,雪莱才发现屈劳尼。屈劳尼劝他回到书房里写作,雪莱惊讶地说:“我这不是在书房里吗?”
  
  雪莱已把自己同他热爱的大自然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在人世生活中,他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他只有在大自然和朋友中追求美,去安抚自己的心灵。此时他对威廉斯的妻子珍妮怀着十分真挚的、热烈的然而是纯精神上的爱情,它激发雪莱写出了一组献给珍妮的诗歌。这些诗,后来在移居斯培西亚时才完成。它们是《给珍妮:一个邀请》、《给珍妮:回忆》和《给珍妮,并赠吉他》等。
  
  同时,雪莱还全神贯注地翻译了一些名作家的作品。他从西班牙文翻译了卡尔德隆的《魔师》中的一幕。还从德文翻译了歌德的《浮士德》片断(《天上序曲》、《瓦普几司之夜》)。雪莱是出色的翻译家。他翻译的作品除上面提到的以外,还有从希腊文译的欧里庇得斯的讽刺诗剧《酒神的伴侣》、荷马的《麦丘利赞》、《维纳斯赞》等;从意大利文译过但丁的《新生》和《神曲》等的片断。
  
  5月1日,雪莱夫妇、威廉斯夫妇移居斯培西亚海湾的一座水上楼房——卡沙马格利(意即大厦)。这是雪莱的最后居所。它原是耶稣会的修道院。乳白色的楼房耸立在海边,上面有一座阳台,伸向海面,楼下的房子在有风浪时,便涌进海水。
  
  7月1日,雪莱乘“爱丽儿”帆船去莱洪迎接自伦敦来的亨特夫妇一家。亨特由于过激的思想,在英国受到迫害,曾下过狱。雪莱鼓励他来意大利。但他有七个子女,雪莱无力供给全部生活费,便与拜伦商讨,三人合办杂志,有权最先发表拜伦的诗作,这样可以维持亨特一家的生活。拜伦允诺,雪莱才为亨特一家提供了旅费。
  
  7月2日,雪莱与亨特一家会于莱洪,当即由雪莱与屈劳尼护送他们去比萨会见拜伦;威廉斯在莱洪等候雪莱返回,再一同回家。雪莱迟至7月8日晨才返回莱洪,使威廉斯心焦如焚,因他从未同妻子分离过如此长的时间。雪莱滞留比萨,是因为拜伦对原先的许诺,有了犹豫。雪莱为了朋友的生计,只好从中周旋、劝解,直到拜伦重新承诺,并决定把新作《审判的幻景》交由亨特出版后方才返回莱洪。
  
  威廉斯已不能再停留在莱洪,要求当天返回斯培西亚。于是雪莱便同他在7月8日中午乘“爱丽儿”号返航,由屈劳尼乘“菩利发尔”号帆船护送。可是,在出港时,受到官方水上巡逻队的检查,“菩利发尔”号由于没带出港证件而被扣留。屈劳尼只好返回去取证件,威廉斯已焦躁不安到极点,催促雪莱单独返航。当天下午三时,“爱丽儿”号小船驶向斯培西亚。这时,天气骤变,海上浓云密布,空气令人窒息,暴风雨袭向海面。紧接着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雷暴。少顷,雨过天晴,“爱丽儿”已在暴风雨中倾覆了,雪莱和威廉斯溺水身死。雪莱这位不断惨遭社会迫害的叛逆诗人,正当诗才灿烂的年华,还未满三十岁,就这样不幸离开了人世。
  
  玛丽同珍妮,整日烦躁不安,呆望海面,盼着“爱丽儿”号的船帆出现。直到她们接到屈劳尼询问雪莱和威廉斯是否平安到达的信后,方知出了事。当屈劳尼得知“爱丽儿”号当天并未到达斯培西亚,便沿海搜索,他花了许多钱,请求警察给予注意。
  
  7月18日,屈劳尼得到报告,在依阿?里基奥海岸发现了尸体。屈劳尼赶到现场,只见尸体的脸、两只手和没有衣服保护的部位,都被鱼吃掉,已无法辨认。但他从那细长的身材和衣袋里的索福克勒斯剧作集及济慈诗集,确认那就是雪莱的尸体。在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了威廉斯更为残缺不全的尸体。为防海水冲去,屈劳尼将他们埋在海岸的沙中。
  
  8月14日,屈劳尼、拜伦、亨特在海岸火化了威廉斯的尸体,第二天,三人又在海岸火化了雪莱的尸体。
  
  玛丽本想将雪莱的尸体埋葬于罗马墓园儿子的身旁,但意大利检疫官按卫生法规不准沙地埋葬的尸体移葬。还是屈劳尼想出依照古希腊人的风俗将尸体在海岸就地火葬;这个建议得到所有人的同意。
  
  火葬的场面极其悲壮。海岸上站满了围观的意大利人。就像古希腊史诗描写的赫克托尔(《伊利亚特》中的特洛伊英雄)火葬时一样,拜伦、亨特、屈劳尼向火中投入香料、油和盐,还倒入了大量的酒。然后,拜伦脱下衣服走向海水,表示了他至深的哀悼。雪莱的心脏特别大,烧了三个小时还没有烧毁,屈劳尼迅速从火焰中把它抢出,乎被烧成重伤。
  
  1822年12月,雪莱的心脏和骨灰葬于罗马新教徒墓地,在儿子威廉和挚友爱德华?威廉斯的坟墓之间。墓碑上刻有“波西?比希?雪莱——众心之心”的字样。
  
  拜伦哀痛地写道:
  
  雪莱不存在了,我的天才的朋友不存在了。我望着尸灰钵不禁发冷,里面装的只是那崇高的灵魂的尸骨。这位英国最优秀的人死了,这是件极可悲伤的事,是件不可挽回的事,对英国来说,天才好像是它的负担,是它的诅咒。……
  
  ……社会对他的态度是无比地错误的、粗暴的、仇视的。
  
  雪莱的生命之树过早地凋谢了,他活了不足三十岁。但他的艺术光辉却是永恒的。他的不朽诗篇不但赢得了他的同胞的热爱,而且超越了国界,跨过了时代,在亿万人心中引起共鸣,燃起火花------

江 枫译然而,自由,然而,你的旗帜,虽破碎,却依旧飘扬,似雷霆暴雨,迎风激荡。----拜 伦一一个光荣的民族,又一次制动各族人民的雷电:在西班牙从城堡到城堡,从心灵到心灵,自由的明光迸发,漫天喷撒富有感染力的烈火。我的灵魂把惊恐的链索抛弃,展开歌声敏捷的羽翼,(像年轻的鹰,在朝霞中翱翔,)庄严而坚强,在诗的韵律中,在惯常的猎物上空盘旋;直到精神的旋风,从荣誉之天把它摄引,以生气蓬勃的火焰充满太空的遥远星球,似飞舟激起浪花,从背后把光芒投射。天宇深处传来悠扬歌声,我将如实记录。二"太阳和恬静的月亮赫然出现,燃烧在深渊的星星升入苍天深处。这奇妙的地球--天体海洋的岛屿,在支持万物的大气云雾中悬浮。但是这时,神圣的宇宙仍然是混乱和灾难的渊薮,因为你尚未诞生; 只有以恶造恶的暴力,走兽,飞禽和水族的精神已经像是点燃的火种,无尽无休的战争在他们之间进行,绝望,盘踞在他们内心。他们被蹂躏的养母,发出痛苦的呻吟,哀叹着兽与兽,虫与虫,人与人厮杀不已,每一颗心是一座充满狂风暴雨的地狱。三"这时,人,这庄严的形体,在阳光灿烂的天宇下生儿育女;对于芸芸众生,亿万生灵,宫殿,庙堂,陵墓和监狱还只像是山狼破敝的巢穴。生息不已的广大人类,野蛮,粗暴,诡谲而愚昧,因为你尚未诞生; 在这万姓麇集的荒原,像狰狞的乌云笼罩着空旷的荒原,专制的暴政高悬在上:封神的瘟疫姑娘:依仗金钱和鲜血维持生命,血腥和铜臭浸透灵魂的教士和暴君则从四面八方把那受惊的人群驱赶进她那宽阔翅膀的阴影。四"希腊颠荡的海岬,蓝色的海岛,浮云似的山峦,偶然掀起的波涛,都沐浴着慈惠苍天开朗的微笑,荣光闪耀; 从他们灵感的孔窍,预言的回音发出了隐约朦胧的韵调。在无忧无虑的原始荒郊,适口的橄榄,谷物,葡萄,尚未驯服于人的食用,还在野生野长;但是,像海底含苞待放的蓓蕾,像潜伏婴儿大脑的成人智慧,像蕴含着未来的一切,不朽的艺术之梦尚为派洛斯丰盛的大理石矿脉隐蔽;诗,还是不善辞令,呀呀学语的孩童,哲学,已为寻找你的形影而努力张望,睁大永不闭阖的眼睛; 这时爱情海上五"兴起了雅典----壮丽的城邦,仿佛要嘲弄最杰出的建筑工匠,矗立在紫色山崖的基石之上,白云雉堞,银色塔堡,像梦幻一样,万顷碧波铺地,屋宇是暮色中的穹苍,门廊里驻守着一群腰间束着雷霆的暴风,头枕云霓的翅膀,额上的花冠燃烧着太阳的烈火,啊,神圣的工程!而更为神圣的雅典,柱石巍峨,矗立于人的意志,有如矗立于钻石山岭,因为你已诞生。你万能的创造技巧以不朽的大理石仿造了不朽死者的形象,不朽的形象布满了那座山岗,你最早的宝座,最近的宣谕殿堂。六"在飞逝而去的时间激流波涛表面,至今仍浮现着它那布满皱纹的容颜,一如当年,永不安定,永远抖颤,但是永不会消失,常留在人间。你的贤哲和诗人,他们的语声歌声,似雷霆挟着揭地掀天的暴风穿越过昨日的洞穴轰鸣至今,使压迫惊慌退缩,使宗教蒙上眼睛;似充满欢乐,新颖和爱的乐曲飘扬,冲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帷幕,在期望也未到达过的高空飞翔!似海洋哺育河川,云雾和雨露,似太阳把天廷照亮,似那伟大的宇宙精神用生命,用爱使混沌的世界永葆青春,雅典用你的喜悦使人间焕然一新。七"而后罗马诞生,像幼狼就哺于加得穆斯的女祭司,从你美妙的乳房吮吸伟大的乳浆,和你最钟爱的尚未断奶的幼儿一同分享天国的营养;许多恐怖的正义事业,由于你的眷爱,获得了神圣的地位和尊严;沐浴着你的笑容,在你身边,迦弥拉一生圣洁,阿蒂留死得坚毅。而当泪水染污了你白的贞洁,黄金亵渎了卡匹托林山上你的王位,你便凭借神灵羽的轻捷,弃主们的元老院而去,他们已为一个主的卑微奴隶。帕拉亭山以叹息模仿着艾奥尼亚的歌曲,你曾留步谛停听,但又悲声否认它属于你。八"是从北冰洋上哪一处松林覆盖的地角,是从里海边哪一条冰封的山峦或山坳,是从哪一座人迹难以到达的远方小岛,你为你王朝的覆灭发出悲痛的哀悼,教导丛,波涛,沙漠的岩石和陆礁和水神的每一口阴冷的水瓮,以悲怆但又十分坚定的回声谈说人们竟敢忘怀的庄严崇高的古风遗教?因为你既不理会北欧诗人梦中神奇的羊,也没有出现在克尔特巫师的睡乡,纵然掠过你蓬乱的发卷如雨落下的泪水转瞬间也就干燥,那又何妨?因为当加利利之蛇从死海爬来屠杀,焚烧,使你的世界化为形迹模糊的一片,你并不哭泣,虽然你痛苦地哀叹。九"整整一千年,大地在呼问,'你在何方?'然后,你的姗姗迟来的影子才落到橄榄枝圈饰的撒克逊艾佛烈的头上;落到许多个勇士聚居着的城堡。它们像烈火从海底拥起的一座座山岗,崛起在神圣的意大利,楼塔轩昂,器宇宏伟,横眉冷对君王,主教和奴隶汇成的海洋;形形色色的暴政从四面八方袭来汹涌如潮,遇到它们的城墙,便似无力的泡沫一般,而发自人类精神深处的新颖曲调,已经以爱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使杂乱的五合之众目瞪口呆; 不朽的艺术又用神奇的魔杖在我们的家园勾划图样,以便在尘世建造起天国永久的殿堂。十"你啊,比月神更为矫捷的猎者! 你啊人世豺狼的灾星!你箭袋中的利箭像阳光,可以射穿以暴风为翅膀的乖谬,就像白昼的明光能把平静的东方开始分崩离稀释的一片片浮云射透!路德领悟了你的召唤的目光,这目观似闪电从他沉重的矛上反射到四面八方,使那些就像坟墓困惑着各民族的虚幻假象瓦解冰释;英格兰的先知以他们奔流不息但又永不会消逝的歌声欢呼过你,像欢呼自己的女王! 你的形迹也没有避过弥尔顿的精神的视野:在悲苦的境遇里,露出忧郁的面容,透过他的黑夜,见到了你的行踪。一一"虽不及待的时辰,殷勤热切的年岁,仿佛站在曙光初照的山岗,顿着脚要使喧闹的希望和忧虑闭嘴,各以自己众多的数量胜过对方,并且高声呼唤着:'自由! 愤怒,从她的洞穴里回答怜悯,死亡在坟墓里脸色发青,荒凉向破坏者号叫着:救命! 当你像为自己的荣光笼罩的太阳一样升起,从国家到国家,从一方到另一方,像驱赶黑影,追逐你的仇敌;仿佛在西方的汹涌波涛之上日光撕裂了睡梦中的午夜天宇,人们突然被你陌生眼睛的电光惊醒,怀着惊喜的心情,踉跄着迈步前进。一二"你啊,地上的天堂! 究竟是什么符咒,曾能用不祥的阴影把你蒙蔽?从压迫的巢穴粪土中诞生的一千个年头,用血和泪玷污了你晶莹的明辉,直到你的美妙的群星得以把污点哭去;多么像是嗜血的酒徒-----毁灭的手执王笏的奴仆,愚蠢的头戴主教冠的后裔,在阴森的酿酒期,围困着法兰西!这时,和他们相似却更强有力,凭借你被迷惑的威力,一个暴君崛起,于是军队和军队混战,似遮蔽恬静天宇的乌云互相堆积。虽然迫于过去的迫逼,他已和死去的人们一同沉睡,但是那些难望时日的阴魂,至今仍使古堡中得胜了的君王心惊。一三"英格兰还在睡:难道不曾有谁呼唤过她?如今西班牙在呼唤她,像维苏威要用尖锐的雷声去唤醒埃特纳,它的回答把积雪的山崖粉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从皮塞库萨到佩勒鲁斯,每一座希腊海岛欢呼跳跃,在合唱声中光芒远照:它们高呼:'灭了吧,高悬顶空的天庭明灯!'她的链条是金线,只须她一笑,就会融化掉; 西班牙的却是坚钢,要粉碎须用至善和正义的锋利锉刀。同一命运的孪生姐妹,去求助西方,向在茫茫西方君临我们的永恒的年岁求告;以你们所想过,所做到的一切,像用印章,以时间不敢隐藏的一切印在我们心上。一四"阿弥纽斯的坟墓! 请把你的死者高举,愿他的灵魂像哨楼的旌旗招展,在暴君的头顶上空迎风飘舞;啊,为君主所欺骗的日耳曼,痛饮真理神秘之酒的狂徒,他的墓志铭应该是你的胜利!他死去的精神正活在你的躯体。我们何必又期望又担忧? 你已自由!你啊,这光融神圣世界的失乐园!你啊,鲜花怒放的荒芜大地!你啊,永恒的岛! 你啊,又是祭坛,荒凉正在这里披着美的外衣,向昨日之你膜拜顶礼! 喔,意大利,快振作起你的血气! 把那些以你神圣的殿堂为巢穴的兽类赶出去。一五"喔,愿自由的人把君王这邪恶的名义踏入粪土! 也可以就写在那里,让这荣誉篇章上的污点有如蛇行遗迹,任轻风去擦拭,平沙使它湮灭!你们,已听到那庄严睿智的神谕:快举起闪耀胜利光辉的剑斩断这腐朽而且邪恶的字眼所构成的蛇结,这个字本身虽然无力像残秸断梗一样脆弱,却可以把震慑人类的棍棒和斧钺结成无可辨驳是强有力的集合体:它的声音就有毒,会引起疫病,这就是使生活腐败,污浊,可憎的病原体,你不该不屑于在命定的时日,用你武装的脚踵踏死这不甘灭亡的虫豸。一六"喔,但愿智者以他们光辉的头脑,点燃这阴暗世界穹庐的明灯,以便使教士这苍白阴森的名号----恶魔对人类的傲慢的愚弄,退缩回去,回到它在地狱的老巢:直到人类的各种思想终于可能独自跪拜在自己无畏的灵魂那至尊的理性的宝座前听候裁判;像从明净的湖泊升起闪光的水珠形成云雾的把苍天的蓝色容貌遮住,来自思想的言词也常使思想模糊,喔,剥去隐蔽真面目的那层纱幕,和一切不属于它们的光,色,忧容和笑颜,直到真伪都赤裸着面对自己的真主,领受他们各自所应得到的一份褒贬。一七"有人曾教导人类,要征服从摇篮到坟墓途中的任何事物,他把人类尊为生活的真主,喔,这也于事无补! 假如他由衷拥戴压迫,甘心为奴。即使大地物产丰富,能使亿万人衣丰食足,思想孕育着力量,像树种孕育着树木;即使那热心的工艺拍舞着火焰的羽翎,飞往自然的宝座代为恳诉,扯住那俯身受扶的伟大母亲,祈求她:'给我,给你的儿女,支配天上地下的全部权力',那又能怎样?如果生活制造新的贫困,劳苦的人们有一份收入,就被一千倍地夺走你和工艺所给的馈赠和财富!一八"来吧,但是,请像启明召请太阳升出黎明的海洋,请引导智慧走出人类精神至深处的内在心房。我已听她的车辇,旌旗翻飞,像彩云驾驭着焰火在空中飞航;她,和你们----永恒思想的主宰,是不是来用庄严的真理裁判这分配不当的人生安排?普遍的爱,平等的正义,未来的希望,过去的荣誉!喔,自由! 如果这能够成为你的名字,你是否离得开他们,他们是否离得开你;如果你和他们的珍宝可以用血泪购买,难道那明智而自由的人们不是已经流出了眼泪和眼泪一样的血?"----庄严的歌声一九到此中断,那歌唱的精灵突然回到它的深渊;于是,像一只野天鹅正迎着黎明穿过雷烟,沿着自己的航线,在高空飞行,突然被电火击中,便穿过金光,坠落地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反响;像夏季的云卸尽满载的雨水而消失形迹,像远方的烛光随同夜尽而熄灭,像短命的昆虫随同逝去的一天死亡,----我的歌由于翅膀无力而停歇,曾支持它飞翔的伟大声音的回响消失在远方上空,像刚为泅渡者铺路的海水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已把他溺毙,在被淹没的头颅周围发出咝咝的声息。1820 年 初
《致云雀》祝你长生,欢快的精灵!谁说你是只飞禽?你从天庭,或它的近处,倾泻你整个的心,无须琢磨,便发出丰盛的乐音。你从大地一跃而起,往上飞翔又飞翔,有如一团火云,在蓝天平展着你的翅膀,你不歇地边唱边飞,边飞边唱。下沉的夕阳放出了金色电闪的光明,就在那明亮的云间你浮游而又飞行,象不具形的欢乐,刚刚开始途程。那淡紫色的黄昏与你的翱翔溶合,好似在白日的天空中,一颗明星沉没,你虽不见,我却能听到你的欢乐:清晰,锐利,有如那晨星射出了银辉千条,虽然在清彻的晨曦中它那明光逐渐缩小,直缩到看不见,却还能依稀感到。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和你的歌共鸣,有如在皎洁的夜晚,从一片孤独的云,月亮流出光华,光华溢满了天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什么和你最相象?从彩虹的云间滴雨,那雨滴固然明亮,但怎及得由你遗下的一片音响?好像是一个诗人居于思想底明光中,他昂首而歌,使人世由冷漠而至感动,感于他所唱的希望、忧惧和赞颂;好象是名门的少女在高楼中独坐,为了舒发缠绵的心情,便在幽寂的一刻以甜蜜的乐音充满她的绣阁;好象是金色的萤火虫,在凝露的山谷里,到处流散它轻盈的光在花丛,在草地,而花草却把它掩遮,毫不感激;好象一朵玫瑰幽蔽在它自己的绿叶里,阵阵的暖风前来凌犯,而终于,它的香气以过多的甜味使偷香者昏迷:无论是春日的急雨向闪亮的草洒落,或是雨敲得花儿苏醒,凡是可以称得鲜明而欢愉的乐音,怎及得你的歌?鸟也好,精灵也好,说吧:什么是你的思绪?我不曾听过对爱情或对酒的赞誉,迸出像你这样神圣的一串狂喜。无论是凯旋的歌声还是婚礼的合唱,要是比起你的歌,就如一切空洞的夸张,呵,那里总感到有什么不如所望。是什么事物构成你的快乐之歌的源泉?什么田野、波浪或山峰?什么天空或平原?是对同辈的爱?还是对痛苦无感?有你这种清新的欢快谁还会感到怠倦?苦闷的阴影从不曾挨近你的跟前;你在爱,但不知爱情能毁于饱满。无论是安睡,或是清醒,对死亡这件事情你定然比人想象得更为真实而深沉,不然,你的歌怎能流得如此晶莹?我们总是前瞻和后顾,对不在的事物憧憬;我们最真心的笑也洋溢着某种痛苦,对于我们最能倾诉衷情的才是最甜的歌声。可是,假若我们摆脱了憎恨、骄傲和恐惧;假若我们生来原不会流泪或者哭泣,那我们又怎能感于你的欣喜?呵,对于诗人,你的歌艺胜过一切的谐音所形成的格律,也胜过书本所给的教训,你是那么富有,你藐视大地的生灵!只要把你熟知的欢欣教一半与我歌唱,从我的唇边就会流出一种和谐的热狂,那世人就将听我,像我听你一样。1820年
《西风颂》

查良铮译本

西风颂第一节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西风颂》封面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唤出嫩芽,像羊群一样,觅食空中)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第二节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欲来雷雨的卷发,对濒死的一年你唱出了葬歌,而这密集的黑夜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那是你的浑然之气,从它会迸涌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哦,你听!第三节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第四节哎,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我跌在生活底荆棘上,我流血了!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第五节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西风啊,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江枫译本

第一节哦,犷野的西风,秋之实体的气息!由于你无形无影的出现,万木萧疏,似鬼魅逃避驱魔巫师,蔫黄,魆黑,苍白,潮红,疫疠摧残的落叶无数,四散飘舞;哦,你又把有翅的种籽凌空运送到他们黑暗的越冬床圃;仿佛是一具具疆卧在坟墓里的尸体,他们将分别蛰伏,冷落而又凄凉,直到阳春你蔚蓝的姐妹向梦中的大地吹响她嘹亮的号角(如同牧放群羊,驱送香甜的花蕾到空气中觅食就饮)给高山平原注满生命的色彩和芬芳。不羁的精灵,你啊,你到处运行;你破坏,你也保存,听,哦,听!第二节在你的川流上,在骚动的高空,纷乱的乌云,那雨和电的天使,正象大地调零枯败的落叶无穷,挣脱天空和海洋交错缠接的柯枝,漂流奔泻;在你清虚的波涛表面,似酒神女祭司头上扬起的蓬勃情丝,从那茫茫地平线阴暗的边缘直到苍穹的绝顶,到处散布着迫近的暴风雨飘摇翻腾的发卷。你啊,垂死残年的挽歌,四合的夜幕在你聚集的全部水汽威力的支撑下,将构成他那庞大墓穴的拱形顶部。从你那雄浑磅礴的氛围,将迸发黑色的雨、火、冰雹;哦,听啊!第三节你,哦,是你把蓝色的地中海从梦中唤醒,他在一整个夏天都酣睡在贝伊湾一座浮石岛外,被澄澈的流水喧哗声催送入眠,梦见了古代的楼台、塔堡和宫闱,在强烈汹涌的波光里不住地抖颤,全都长满了蔚蓝色苔藓和花卉,馨香馥郁,如醉的知觉难以描摹,哦,为了给你让路,大西洋水豁然开裂,而在浩淼波澜深处,海底的花藻和枝叶无汁的丛林,哦,由于把你的呼啸声辨认出,一时都惨然变色,胆怵心惊,战栗着自行凋落;听,哦,听!第四节我若是一朵轻捷的浮云能和你同飞,我若是一片落叶,你所能提携,我若是一头波浪能喘息于你的神威,分享你雄强的脉搏,自由不羁,仅次于,哦,仅次于不可控制的你;我若能象在少年时,作为伴侣,随你同游天际,因为在那时节,似乎超越你天界的神速也不为奇迹;我也就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急切,向你苦苦祈求。哦,快把我飏起,就象你飏起波浪、浮云、落叶!我倾覆于人生的荆棘!我在流血!岁月的重负压制着的这一个太象你,象你一样,骄傲,不驯,而且敏捷。第五节象你以森林演奏,请也以我为琴,哪怕我的叶片也象森林的一样凋谢!你那非凡和谐的慷慨激越之情,定能从森林和我同奏出深沉的秋乐,悲怆却又甘冽。但愿你勇猛的精灵竟是我的魂魄,我能成为剽悍的你!请把我枯萎的思绪播送宇宙,就象你驱遣落叶催促新的生命,

西风颂图片锦集(16张)请凭借我这韵文写就的符咒,就象从未灭的余烬飏出炉灰和火星,把我的话语传遍天地间万户千家,通过我的嘴唇,向沉睡未醒的人境,让预言的号角奏鸣!哦,风啊,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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