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沁园春雪》
在毛泽东的诗词当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当属《沁园春雪》。现代文学评论界称它“前无古人的崇高优美的革命感情、遒劲伟美的创造力量、超越奇美的艺术思想、豪华精美的韵调辞采,形成了中国悠久的诗史上风格绝殊的新形态的诗美,这种瑰奇的诗美熔铸了毛泽东的思想和实践、人格和个性。”更称其“以其至高无上的艺术价值,堪称‘千古绝唱’”!总之,是林林总总、方方面面,溢美之词纷至沓来。今天本人就以自己的视角,将《沁园春雪》当成一篇纯粹的诗作做出一番品评,看看其究竟如何。
且不说这篇作品的真实作者至今依然存疑,胡乔木(毛的秘书,中共四大“笔杆子”之一)代笔的说法至今不绝于耳。由于缺乏有力的证据,这里也不去做相关考证。但必须指出,只要通读毛的全部诗词作品,就可以发现:一个编了40余首(还有一种说法是132首)、只能写出“分田分地真忙”、“有几只苍蝇碰壁”、“夺地争城是斗争”、“十批不是好文章”、“不须放屁”等粗俗白话的人,冷不丁弄蹦出几首词句相对“凝练”、意境相对“豪放”的作品,确实反差较大。
抄袭剽窃的表现无非两种:第一种是“掩耳盗铃搅拌式”:将他人的话与自己的话搅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将他人的个别字眼、语序做些调整,便作为自己的诗句登场;第二种是“原封不动照搬式”:也就是堂而皇之地、一字不差地将别人的诗句抄下来。
举个例子:毛把宋朝诗人陆游的《示儿》——“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改成了“人类而今上太空,但悲不见五洲同。愚公尽扫饕蚊日,公祭毋忘告马翁”(《七绝·有感》)就属于第一种;如果《沁园春雪》当真是胡乔木原创,那就属于第二种。
其实天下文章一大抄,“借鉴”和“抄袭”之间本来就只有一层窗户纸的距离,而且在古代诗词创作中,也确实存在一种“用成句”的现象。即便是毛的这首《七绝·有感》剽窃成分严重,但有人跳出来,就硬说是这是因为毛长期浸淫在古人子集中太久了,当他遇到相同的精彩场景或灵魂底层悸动,此情此景与古人们心意相通,于是乎,激情流于笔下,在“不知不觉”中写出了与古人们相同的诗句或趁势使用了古人的句子,也并非完全说不通。只不过难逃强词夺理、文过饰非的嫌疑罢了。
说到《沁园春雪》,就不能不先说说《沁园春》这个词牌,该词牌创始于初唐。调名源于汉朝窦宪倚势变相强夺沁水公主田园之典故。双调,一百一十四字。上阕十三句,四平韵;下阕十二句,五平韵。一韵到底,上阕四五句,六七句、八九句,下阕三四句,五六句,七八句均要求对仗(这方面的注释,有待我们后面品读《沁园春雪》的具体诗句时,再详细分析)。
格律,是一系列中国古代诗歌独有的,在创作时的格式、音律等方面所应遵守的准则。中国古代近体诗、词在格律上要求严格,一般有用韵、平仄、对仗、字数四大要素。《沁园春》是固定的词牌,固然也有其严格的格律。诗词如不能遵守格律创作,则也不能称其为诗词,只能归入打油诗、顺口溜、散曲、散文诗(至少本人是很鄙视散文诗的)等不入流的派别。
而毛诗词一个最大的通病,就在于格律上的谬误严重、随意性太强,首先表现在格律错误发生率远远高出了寻常可见的诗词;其次是联句的水平普遍偏低,“山寨体”特色严重;这两个特点都提示他驾驭文字的才能有限。再者是诗词并非无佳句,可惜结构紧凑、全篇俱佳的作品难觅,说明他不懂布局谋篇。《沁园春雪》自然也不例外。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首词的上半阕,毛用“千里”、“万里”、“长城”、“大河”等“大尺寸”词语,使这首词给人以“气势宏大”的感觉。但冷静分析,发现这首词不仅内涵空泛、写作手法也单调。前半阕的内容就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以后的句子都是对这两句的“同义铺叙”,缺乏意境的转换和深化。冰雪覆盖,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娇”从何来?即使加上牵强、虚幻的“红妆素裹”,也难“分外妖娆”。
在中国的传统诗词中,像毛这样“大场景”描写雪景的诗词不多。因为大场景的雪景是单调而苍凉的,要写好很不容易。在这方面,也不知道毛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其性格中素来的好大喜功、不自量力使然。
《沁园春雪》展现在人们眼里的,实际上是一派寥廓、苍凉、肃杀的景象。“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没有人烟,看不到一点生机,这样的“美景”何其冷酷。
毛随后用舞动的“银蛇”和奔驰的“蜡象”比喻冰雪覆盖的“山”和“原”,试图想象出一种“动感”,但这也改善不了整体冷酷、肃杀的氛围。因为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蛇”是一种阴冷邪恶之物;而“象”乃笨拙蠢动之兽。综上所述,毛在下半阕首中,对上半阕一句结语——“江山如此多娇”是站不住脚的。
再者,受冰封雪压的“山”和“原”早就融合于“惟余莽莽”、“顿时滔滔”的静止画面中,怎能会“舞”会“驰”?这种冰封雪压的景象,本是“天公”所为,又怎会“欲与天公试比高”呢?可见毛在这首词中的结构逻辑是混乱的。
1959年,在周恩来的策划下,画家关山月和傅抱石在人民大会堂的正厅绘制了巨幅山水画——《江山如此多娇》(由毛亲自题词),算是对毛的《沁园春雪》的一种“注释”。可这幅画的近景和中景都是南国风光,雪景为远景,只占很小部分。这也说明“江山如此多娇”的意境如果真能全用毛的“雪景”来表现,就不会占那么小的比例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沁园春雪》的下半阕,“同义铺叙”也很突出,作者用了“文采”、“风骚”、“风流”等词语,意思都差不多。用同样的句式论述几个帝王,呆板枯燥,此类“合掌”败笔,在毛的其他的律诗对偶句中亦属常见。
如果说秦皇、宋祖“输文采”、“逊风骚”还姑且算通,但这两个帽子要是扣到汉武、唐宗头上,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须知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两人都雅好文艺,甚至可以说,汉赋、唐诗正是在他俩的提倡和带动下才繁荣起来的。无论是汉武帝亲笔自作、沉痛检讨政治过失的《轮台诏》,还是唐太宗为玄奘法师所撰《大唐三藏圣教序》,都堪称千古名篇。而千年以后,一个不明就里的草头天子,以一个历史盲的无知无畏,就对两位以文治武功光耀千古的有为之君乱喷一气,至今使两位帝王还被贴着只会马上得天下的标签,不亦悲夫?
官方记载:1958年12月21日,毛曾对英文秘书林克说:“《沁园春·雪》这首词是反封建的,‘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是从一个侧面来批判封建主义制度的”。
可毛列举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等几个著名专制帝王,却在这些专制强人前冠以“英雄”称号,显然是对他们是持赞扬态度的,只是使用“略输”、“稍逊”、“只识”等轻度词语,对这些“英雄”缺乏“文采”和“风骚”感到遗憾惋惜,岂非前后矛盾?英雄,本是指品质优秀、文武超群、无私忘我、令人民敬佩的人。毛所推崇的这些“英雄”,或多或少都有好战嗜杀、玩弄权术之弊,尤其是秦始皇、成吉思汗更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破坏文明、疯狂屠杀人民的暴君魔王。
毛的这种绕来绕去的写法,其真正目的当然是为了烘托出真正的“大英雄”——今朝的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老毛自己,而且别人都不如他自己。
毛这首词传递的信息是,历史是无数“竞折腰”的“英雄”创造的,推动历史前进的主力——人民则无影无踪。
按照毛泽东在每首诗词中自标的写作年月,毛已发表的1949年以前所写的诗词,没有一首出现过“人民”或“无产阶级”这类字眼。《沁园春雪》这首词则是直接赞美“打天下,坐天下”的帝王和强人。自称代表“人民”的毛,也许意识到这点,这才有了在1958年12月21日对这首词作的牵强附会的批注。
正如有的直言学者指出的:毛为了掩饰自己傲视群雄的狂妄和野心,将“风流人物”一词解释得莫名其妙,说“风流人物”指的是“无产阶级”。按照这种解释,那“风流人物”是不是太多了?像遍地蚂蚁,这种解释合理吗?
另外,毛泽东在《沁园春雪》这首词中表现出来的其性格中的“审美异化”,即“反主流审美”,甚至以丑为美,以恶为美的倾向,可谓淋漓尽致。这种异于常人的审美观,在毛的其他诗作中也反映出来。如美化战争的:“战地黄花分外香”、“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如美化暴政的:“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自古以来,专制帝王莫不是想占有这片江山,奴役这里的百姓,难怪这首词于上个世纪40年代在重庆刚一出笼,一些洞察力强的知识分子便指出毛有帝王思想。联系毛自称是“马克思加秦始皇”,这首词的确可谓是毛内心“帝王情结”赤裸裸的独白。
再来分析一下这首词的创作背景,这首词最大的毛病在于感受不到时代气息。
毛公开发表的诗词基本都是“政治诗”和“宣传诗”。在发表之前,每首诗词标出的写作时间是经过周密考虑的;发表的时间也是精心选择的。采取这些做法的目的,就是要使发表的毛诗词在外界产生最大的“宣传效果”和“政治效果”;并且最有效地塑造毛的“光辉形象”。
《沁园春雪》标出的写作时间是1936年2月,正式发表的时间是1945年11月。从这里看出,这首词从写作到发表经历了约10年的时间。被毛粉吹捧的这么一首“绝妙好词”,为什么深藏10年才拿以示人?有可能是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并不是1936年2月,而是在发表之前不久写成;也有可能是这首词写成之后,一直未修改好,或认为发表的时机不合适。
经查,1945年8月28日,毛赴重庆参加“国共谈判”。10月11日,毛返回延安。毛在重庆期间,在周恩来的策划下,对重庆各界开展了一系列的“公关活动”,其中就包括发表《沁园春雪》。毛返回延安之后,毛的《沁园春雪》首先由中共的重庆《新华日报》发表。11月14日,重庆《新民报》刊出传抄件。这首词的发表,宣示了毛的“文采风流”的一面,迷惑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当时,这首词并没有产生后来一些御用文人和毛粉所吹嘘的“精神原子弹”的效果,反而引来了有识之士的批判。
首先,毛的《沁园春雪》缺乏时代精神。从上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中国社会经历了诸多重大变动,最突出的有“9.18事变”和“八年抗战”。毛在写这首词的时候,国家的形势是,“长城内外”,国土沦丧,内战继续。日本占领了东三省,试图进一步夺取华北、华东;苏联已将蒙古控制在其魔爪之下,正进一步染指新疆。时值国难当头,毛的《沁园春雪》根本未涉及这些重大的现实问题,弃民族存亡之大义于不顾,却在词中描绘和欣赏沦丧土地的“北国风光”;与历史上的专制帝王“神交”,对其品头论足;吹嘘自己的“雄才大略”,展示夺取天下的抱负。
其次,当时一个值得注意的矛盾现象是,在同一时期,正当延安的《新华日报》和《解放日报》在起劲地宣传民主、自由等“普世价值”,赞颂美国的民选总统华盛顿、杰弗逊、林肯的时候,毛却在重庆的《新华日报》发表吹捧封建专制皇帝的《沁园春雪》。当然,这不可能是有意自摆乌龙,只能说明毛、周等人的思想境界和认识水平不过如此而已。
《沁园春雪》上半阕写景,下半阕议论。以“革命的观点”分析,其内容空泛,看不出有什么现代观念和“革命意义”,倒是透露出陈腐的封建专制意识。而且反复研读,怎么也感觉不到毛批注中所说的“批判二千年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的意思,反而发现毛是在宣扬“英雄史观”,赞美“打天下,坐江山”的“专制英雄”。
《沁园春雪》被毛粉称之为毛诗词的“压卷之作”;一些御用文人将这首词吹捧得“神乎其神”。实际上,这只是毛的一首咏志诗,是毛的“山寨体”诗词的代表作之一。与毛的许多诗词一样,充满狂妄、自负、狭隘的气息,而缺乏人文精神和现代意识。
据说当年蒋介石看到这首词时说:“我看他毛泽东野心勃勃,想当帝王称王称霸,想复古,想倒退!”为此还专门安排人写词与毛打擂台,定要在气势上把毛的《沁园春雪》比下去,终究不了了之。其实今天看来,蒋委员长大可不必。正如“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样,作为国民政府神智正常的领导人,当然永远也不懂一个神经病的狂躁狂妄,并非没有人不能在气势上超过毛,那要看那个人疯得是否比毛还严重,因为如果有一天,一个正常人完全理解或超越了神经病的思维,那就意味着正常人也变成了神经病。
所以,在毛所谓的革命家、军事家、理论家……众多头衔中,最不靠谱的就是“诗人”,他的诗,基本可以归入打油诗行列。即使偶有可入眼的,也没传说中的那么神乎其神。而他填的词,顶多也就是个入门水平。但因为他是毛泽东,所以就会有人将其价值强行拔高,即使是人话不说、狗屁不通的烂诗歪词,都统统能被破痈舐痔的无耻之徒称颂成为“千古绝唱”,可谓滑天下之大稽,莫此为甚。
再顺便提一下毛的书法:个人认为毛的书法,唯一的特点就是以气势取胜,是典型的字以人贵。他的狂草,气魄确有夺人之处。但若通篇看个大概,还自罢了,但单独挑出其中的任一个字,则基本属于率意挥洒,没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与同时代人相比并不出众,距张旭、怀素的狂草差之甚远。其书法的艺术价值,无非是因其所谓的“政治成就”而拔高、吹捧、神化所致。甚至可以说,毛氏狂草中的恣意妄为、豪无法度,很容易给人以“呼啦啦似大厦倾”的不安定感。
最后,还是让我用袁腾飞老师曾说过的话,作为此文的结尾:“哪个读过书的人,如果认为毛泽东伟大,那你的书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