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天使》可以说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的压轴之作。该片是由袁牧之自编、自导,赵丹和周璇主演的一部具有深刻的社会思想意义和极高艺术成就的现实主义优秀国产影片,也是我国社会问题片的圭臬之作。影片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刻画了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妓女、歌女、吹鼓手、报贩、剃头匠、小报摊主等一群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真实地表现了他们生活的痛苦和悲惨的命运,具有深切的人文主义关怀。这些出身卑微的贫苦青年不仅在物质生活方面极度匮乏,多年的动荡与战乱也使得他们孤苦伶仃、家破人亡,然而,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对自由、爱情和幸福的渴望,在艰苦的岁月中互相扶持、苦中作乐,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马路天使》中运用活泼的喜剧手法传达了深沉的悲剧性内容,对当时的社会进行了含蓄而又辛辣的嘲讽,其中许多细节处理上的细微变化真切地点燃了人们的情绪,撩动着人们的神经。
特别是周旋演唱的主题曲《天涯歌女》曾风靡一时,而创作者们充分发挥了电影的视听艺术特性,使影片的编、导、演、摄、美工等都达到了较高水平,成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艺术发展高峰的标志。
法国电影史学家乔治·萨杜尔这样评价《马路天使》:“看过袁牧之的《马路天使》的人,如果不知道该片是在1937年出自一个对法国电影一无所知的年轻导演之手,他一定会以为这部影片直接受了让·雷诺阿或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影响。这部影片以充满愉快、激情和同情的笔调,通过几个小人物的悲喜遭遇,生动地再现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都市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歌颂了他们的善良,严厉地抨击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和实业家。影片的风格极为独特,而且是典型的“中国式”的。”
《马路天使》是电影这门艺术在中国刚刚起步的时候而创作出的作品,在那个年代上海作为中国城市生活的象征从影像上曾经引领了中国人的都市梦,这部影片是海派城市生活的经典写照,也可以说是中国成熟的城市电影的代表作,到现在也难以超越。
周璇曾经说过,她一生没有什么满意的电影,除了《马路天使》;
赵丹曾经说过,他真正的演员生涯是从《马路天使》开始的。
我国30年代的电影《马路天使》从“下之角”的贫民窟到高入“天堂”的法律事务所,展现给观众的是一幅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众生图。没有繁华的灯红酒绿,没有喧闹的街市,有的都是最真实的生活图景。导演袁牧之在酒楼中体会到了关注人民的电影真谛,交叉文学与戏剧,交叉贫苦与快乐,意蕴丰富多彩,引起了观众的共鸣。
“下之角”就是上海的贫民窟,小陈、老王、小云、小红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从事着最底层的劳动——吹号、卖报、卖身与卖唱,可是他们的生活里苦难中含着快乐。小陈和小红无忧无虑,对窗而居,爱情也在这个时候产生。小红含羞地对着小陈唱着《天涯歌女》,小陈更是常在窗口同她逗乐,一切都和金钱无关,一切都是美好的。
导演袁牧之充分认识到电影的画面作用,强调电影本身记录事件发生的功能,减少激烈刻意的矛盾冲突,将镜头对准众多小人物,着重描写他们的喜怒哀愁。影片避开了人物之间的正面冲突,这在小红于酒馆中愁眉苦脸地唱着《天涯歌女》同小陈醋意大发的场景中表现得最为强烈。没有人物与人物之间简单的对立,导演要控诉的是整个社会阶级的对立。这些小人物只是一个点,代表了广大的底层人民,他们要反对的不仅仅是一两个恶霸,而是压在他们身上的整个黑暗的社会!
我们在电影中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大楼。琴师夫妇要结交恶霸,把小红出卖,小陈要打官司找回公道,他们生平第一次走进了那座大楼,上了“天堂”。舒适的沙发,方便的饮水机,让他们羡慕不已,一切都是新鲜的,与他们的下之角有着完全的不同。办公室里不时传来打字机的响声,仿佛他们内心情绪的外化。
如果说下之角是落后和愚昧,这里就是先进与文明;如果说那里是嘈杂贫穷,这里就是安静富裕。环境与人的冲突给人一种滑稽感——他们与这一切格格不入。而当他们得知这里的一切都是要钱的时,尴尬、失落,仿佛是从天堂中一下子坠落。代表着下之角的小陈们经过天堂的遭遇开始清醒,他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小云死了,天堂依旧存在。高楼在片尾依旧耸入云端,从下到上的拍摄,慢慢地凸显着这个形象。生活在底层的人民深受着重压,天堂只是金钱累积的幻象,只是剥削贫民的高闸!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影片中的《天涯歌女》是根据流传的吴歌《知心客》改编的。《知心客》的作者张仰求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民间艺人,他擅唱民歌小调,擅拉江南丝竹乐曲,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声,人称“琴王”。
20世纪30年代,他常到上海为歌女或歌妓编曲伴奏,《知心客》就是应她们之请用民歌素材来改编而成的。田汉、贺绿汀等新文艺工作者为了电影《马路天使》的需要,深入生活,搜集有关歌女、歌妓生活的素材,在“花局”中恰巧发现了这首《知心客》,于是精心加工成《天涯歌女》,并使其文学语言和音乐语言得到了完美的结合,相得益彰。而这首歌经过金嗓子周璇声情并茂的演唱后,更是不胫而走,成为那个年代流行的一曲情歌。
《天涯歌女》在影片中响起过两次,第一次是小红在自家窗前对心爱的小陈演唱,第二次是小孩得知被卖并受到小陈误会后,对人生的哭诉……两次《天涯歌女》的演唱,风格、节奏、感情完全不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周璇的动情使此曲成为中国电影歌曲里经典中的经典。一首情歌,不但娓娓唱出情人之间的绵绵情意,更不忘扣住当时的时代背景,交叉中显现分离之质。
另一首《四季歌》在小红第一次出场时响起:“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这首歌像现代的MTV一般,春夏秋冬的院子、遥远的家乡……诠释了歌词的丰富内涵。细细品味画面,会发现歌曲中丝丝缕缕地表露出来的正是广大人民背井离乡的思乡之情。
《天涯歌女》和《四季歌》已经成为这部电影整体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有力地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中国电影经过几十年的磨练,到了20世纪30、40年代,涌现出了一批有自己艺术风格的导演。蔡楚生、吴永刚、郑君里、袁牧之尽显风采,他们的电影也许技巧各自不同,有的偏重戏剧冲突营造、有的只是散文式的串联点面,可相同的是他们都把镜头对准了普通的小人物,在特定历史背景下描绘他们苦难的生活。也许在他们的电影中看不到枪火战场,也许没有什么死伤,但一个个的小人物在苦难中挣扎,因着社会而改变人生方向……这一切真实记录了当时人们的生活状态,正是三四十年代中国电影达到一个艺术高峰的真正原因。
影片简介——
故事发生在1935年的上海。在马路上谋生的又一天生活结束了,乐队的吹鼓手小陈、报贩老王、理发师、失业者、小贩这几个“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把兄弟组成的“雄赳赳”的队列,回到了太平里低矮的小阁楼。小陈和老王的住处正好与邻居小云、小红姐妹的住处对窗而临。这姐妹俩因家乡失陷,从北方流落到上海,被一个琴师和他的鸨母妻子所霸占,从此过着不堪忍受的苦难生活:小云为鸨母卖笑赚钱,小红则终日随琴师出入茶楼酒馆卖唱。
天真无邪的小红与机灵诙谐的小陈两情相悦,经常临窗以歌声和琴声传递情意。而内心经受着重创的小云也在暗中恋着小陈,但小陈却因小云干的营生而瞧不起她。只有老实善良的老王很关心小云。
一天,小红随琴师去酒楼卖唱,被流氓头子古成龙。小红深知自己将遭厄运,只好同姐姐一起和小陈、老王商量。老王在墙壁上旧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养女告鸨母”的消息,便心生一计,和小陈一起去找律师,可是当律师告诉他们打官司需要500两银子时,他们才意识到“打官司还要钱”。老王左思右想,从旧报纸上撕下一个“逃”字递给小陈。小陈恍然大悟,于是在兄弟们的帮助下,他偷偷地把小红接出来,搬到了别的地方并且结为夫妻。
小红被救出了魔窟,可老王还惦记着小云。他劝小云也逃出来,小云却没有勇气。一天夜里,小云在街头被警察追赶,情急之中逃到了小红的住处。从此以后,小云也在这里住了下来,并将自己对小陈的爱意转移到了老王身上。几个人在苦难的生活中寻求乐趣,在黑暗的现实中互相扶持。
报纸上登载着巨额白银出口的消息,各行各业都不景气。理发师为理发店将要歇业而发愁,为了不使理发店关门,小陈和老王又吹号又敲鼓,颇有声势地帮忙招揽生意。
琴师夫妇和流氓古成龙一直因为小红和小云的失踪而耿耿于怀,他们终日四处搜寻。琴师这天刚好从理发店经过,看到了小陈和老王后,暗中跟踪,找到了他们的住处。第二天,琴师就纠集了古成龙等恶棍前来抓人。正巧这时老王和小陈都出去了,小云从窗口发现他们后,便掩护小红越墙逃走,自己却在与琴师的搏斗中被一刀扎中。古成龙一看要出人命,抽身溜走。琴师见状心虚,也逃之夭夭。
等到老王他们闻讯赶来的时候,小云已经奄奄一息了。老王焦急地吩咐小陈等人照看一下小云,自己跑出去找医生。可当老王因钱不够医生不肯来而无奈地回到家里时,小云已经含恨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