傈僳人的属灵母亲——杨宓贵灵-3 杨宓贵灵作品

傈僳人的属灵母亲——杨宓贵灵-3 杨宓贵灵作品

傈僳人的属灵母亲——杨宓贵灵-3


十一 毕业与加入内地会

我在一九二六年十二月毕业于慕迪圣经学院,被推荐为女生的代表致词。(依慕迪圣经学院的传统,毕业生需要两位代表致词,一位由女生中推选,一位由男生中推选。)

想到我们班上的同学就要踏入世上去代表基督了,因此我求神帮助我预备讲词,神给了我约翰福音第十二章二十五节,我的讲题是“钉痕”。我选了多马的话:“我非看见他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又用手探入他的肋旁,我总不信。”我用这段话来代表不信神的世人今日对基督教会的批语。我们身边不信神的人,对于一种自鸣得意,普通平常的基督教并无多大的尊敬或兴趣。“如果你不付什么代价,那有什么凭据可以证明它有价值呢?”这是他们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当他们在任何人身上看到钉痕,他们就受到挑战,而且如果他们象古代的多马一样,那时能够看到他,他们必下跪膜拜,喊道:“我的主,我的神。”

我这讲词发自内心的深处,因此我也希望它能深深的打入听众的心坎。但是学校当局却要代表把讲词背下来(当然,他们必须留意使学生正确的代表学院所教的思想)。这使我有点不安,对于我,背诵是没有问题,除非我能够临时自由选择字眼,否则我无法把我的内心完全表达出来。但是当时我还不晓得这一点,因为我演说的经验不多。我只是晓得我在背诵一段文字的时候,总觉得很自然。但是规定就是规定,我只好照办,因为我在学校的初期,总是恪守校规的。

我父亲到芝加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波义耳小姐送我一件白绸的礼服。她和我并未再通信,其实,除了那年初二百元的礼物以外,我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而且我并没有告诉别人说我没有钱买毕业典礼规定要穿的白礼服。(请记住,我已经失去了麦格太太那里的工作。)何况慕迪圣经学院规定女生的服装是要袖子长过肘,裙子必须离地九寸!一九二六年穿的式样还要短,可是杰克小姐量了我的礼服,竟符合一切规定,根本不需要加改。(波义耳小姐送我的礼物到此为止,以后我再没有听说过她。)

我们走上讲台时,我一时心血来潮,就把我的演讲稿拿给我们学生会副主席巴安尼小姐,以备万一我上台发慌,需要别人提词时用。我听到叫到我的名字了,我就往前去,面对广大的听众。我并不像我预料的那么紧张,很顺利的就开始了。但是我继续讲了不久,就觉得只是要背诵而已,并没有把我心里的意思吐露出来。我发觉我的话并没有深入他们的心坎,这时候我急于要把内心所领悟的意义表达出来,竟而忘记了第二段是如何开始的。只不过是一秒钟的光景,在我背后的安尼就赶快提示我,她声音很低,只有少数人听见,然而这事情对于我却有如一种悲惨的失败,叫我灰心丧胆。我背完了,回到我的座位,低着头,只等典礼完毕赶快回到我的卧室去。一回到我的房间(在最后一学期我单独住一个房间),我跪了下来,觉得自己失败无颜见人,内心万分痛苦。十二月天,暗淡的阳光,穿过沉重的都市上空,有气无力的照在我的身上。突然我觉得主在我身边,他的爱煦伏着我。“不要紧,亲爱的。”他这么说着,“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反正已经过去,我的爱心却是一样的。”

圣经上说:“耶和华所亲爱的,必同耶和华安然居住,耶和华终日遮蔽他,也住在他两肩之中。”(申命记三十三章十二节)

这些话涌现在我心头,给我无限的温恤,有如上好的乳香,治愈了我痛苦的心,人慢慢的平静、松弛下来,靠着他的胸怀,畅饮着他无限的爱。那真是一种奇妙的经验,我的心得了释放,因此我已不再顾虑任何个人的荣辱。我使班上的同学失望,深感抱歉,但除此以外,我的心并没有受到创伤,我从没有忘记那天当我感觉这样的失败时,他的爱对我的浇灌。

毕业以后,我到了多伦多的中华内地会招待所,候选受训。他们一年一度的候选班是在八月,那时杨荣瑞和她弟弟杨志英,以及其他许多人都被接受了,在一九二六年十月间启程到中国去。我是唯一在冬季申请的候选人,因为我就要回到西岸我家去,内地会决定我毕业后应立即到多伦多去。我在多伦多出生,我们在那里有亲戚朋友,我父亲就暂时住在亲友家,等我一起回西部去。

裴伯伯到车站来送我们,我不晓得我的样子是紧张或悲伤,或仅仅是疲倦而已,但是突然他脸上带着亲切的关怀,倚向前来对我说:“别害怕,贵灵,在候选学校里没有什么好怕的,中华内地会从你小时候就认识你了。”我谢谢他的鼓励,以及我在学院时他对我的照顾,然后火车就开了。

李道田先生夫妇主管多伦多的内地会招待所。席修善先生则教我中文,我学会了那些困难的中文部首。我还得陪伴一位内地会捐助者的寡妇。她丈夫去世使她神经失常,她家人觉得内地会招待所安静,祈祷的气氛可能对她有益。

李道田的儿子达那,也住在内地会之家。此外我唯一还记得的年轻人就是马埃达。我在慕迪圣经学院见过她(其实筹划裴伯伯的生日宴会及给我介绍杨志英也就是她),我很喜欢她。她比我早毕业,也申请过要进中华内地会,但是体格检查没有通过。既然没有办法去中国,她就在国际麻风救治办公室工作,但是还是暂准住在内地会招待所,等她在别处找到寄宿的房子才迁出。

马埃达小姐我在候选的那些日子充满了许多情趣。她虔信主,在属灵的事上,我们都是一致的。此外她敏锐的幽默感使我的朝气有所发泄,我个性急率,容易冲动,常做白日梦,因此我一生中都容易犯错,到了中华内地会招待所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犯了第一个错误。

我深知李道田夫妇的管理工作素有令誉,因此我相信错误是在我,但是我却不晓得每日的作息时间表。可能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做着白日梦呢!我知道这是很可能的,因此我不好意思,只决定注意听进餐及集合的钟声。头一个早晨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午后一点半我听到另一种新的钟声,很是吃惊。那是要我干什么的?我冲到埃达的房间,但她已经出去。一个女子在清扫走廊,所以我就问她:“请问这钟声是要做什么的?”

她看着我,觉得很奇怪。“那是祈祷会的钟声。”她说。

有个祈祷会?候选人却没有参加?那怎么像话。

“对不起,”我急忙说,“我是新来的,是那一个房间?”

她告诉了我,指着办公大楼,我连忙跑过去,门已经开了,但是里边的低语声在外面听得到,因此我晓得没有错。我轻轻的敲门,开开了它。我太紧张了,竟没有注意到只有职员出席!

“请原谅我迟到,”我低声的说着,找个椅子坐了下去。他们很客气的接待我,虽然他们有点莫名奇妙,当然那一天他们职员的祷告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事情。聚会之后,李道田师母过来和悦的告诉我,午后一点半的聚会只是职员参加,我无需出席。

我把这件事告诉埃达小姐,她真是笑死了,“他们或许在会中讨论你…”她取笑着我,从那次以后,他们常暗示我什么时候我该出席,什么时候不必出席。我到埃达的房间去告诉她,我们不免又大笑一番。

我在那里约三、四个礼拜,然后我必须会见委员会的顾问。这真叫我害怕,我紧张得很,因为我站着对答脑筋总是很迟钝,我要是有时间准备,就能够回答得好得多。会见终于过去了,当晚晚饭后,李道田先生叫我到客厅去听结果,他说的内容大约如下:

“顾问们对你今天的回答感到很满意,我们在招待所的人都喜欢你同我们住在一起。但是他们要我向你谈一件严重的事情。在我们打听的人中,有一位并不推荐你。理由是你骄傲,不服从,很可能惹事情。这个人认识你好几年了,他们觉得不应该忽视这个批评。”

“那是谁?”我连忙问,简直都发愣了。

“我们所打听的人信赖我们,我们也不能辜负他们。我们写信给那些在职务上和你有来往的人以及你自己所举出的保证人——我们答应把所有的报告都保守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名字。但是我想和你讨论这种性格在传道上所能导致的为害。”然后他就长篇大论的讲下去。经过一小时诚慰的训勉以后,他宣布判决:“委员会顾问决定有条件的接受你。目前在中国正有排外的暴动,情形相当严重,我们不敢再派新的候选人出去。对于这件事,我们的公告就这么说。至于你自己,我们希望你不要把它传播出去,在你等待的期间,温哥华委员会会留意看你有没有表现出这些性格来。如果你证实出你已克服了它们,然后你就去见西部委员会,他们会无条件的接受了,你就随第一批出国的人员出国。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所以大家表达通过付给你到温哥华去的车费,让你踏上到中国去的第一段旅程。老实说,我讲这些话心里也是很难受。”我看出他果然愁容满面,疲倦不堪。我也为他难过,虽然我自己更是心乱如麻。

“晚安。”然后我就上了床,但是你可想象得到,我无法入睡。这位不知名的人会是谁呢?骄傲,不服从,惹是生非。骄傲这个形容词被冠到我头上,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数个月以前裴伯伯他自己。他说我为人骄傲,因此曾经很忧虑的训诫我一顿,我听了觉得很奇怪,因为我自觉并不骄傲,我本来也会诚心诚意的接受裴伯伯的训诫的,要不是他最后举出一位同学来做我的榜样的话。这位同学颇获校方的好评,但是碰巧我和她的房间距离得很近,所以我晓得她私下违背了许多校规。问起她的年龄,她也对她的男朋友撒谎,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我相信要是裴伯伯也晓得这些事情,他一定不会拿她来给我做榜样的。所以总归一句,他对我们两人都认识未深,因此我也就把他的责备置之度外。以后我在中国工作,我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的缺点,而今事隔数十年,追往抚昔,我知道裴伯伯确实感觉到我有缺点,只是他说错了名称罢了。

我的缺点在于自私,我莫名其妙的把世人分成两类:我感到兴趣的人及我不感到兴趣的人。我觉得我并不骄傲,因为我感到兴趣的人常是贫穷或失学的人,但是只要我对他们有兴趣,我对他们必一往情深,决不亚于我和有钱、我学历的朋友间的交情。

对于那些我不感到兴趣的人,我必是显得非常骄傲。我对他们漠不关心,认为他们只是徒浪费我的时间罢了,这对一位宣教师而言,当然是一种严重的缺点,但是我想那是来自自私,而非骄傲。

第二点是不服从。听到这个我真是愤慨极了。慕迪圣经学院有许多规则很难遵守,但是我却小心翼翼的遵从了,因为我答应过要遵守校规,(他们后来加以修改,不再那么难守了。)我无论如何都要遵守。就拿洗衣服这样的小事情来讲,我们寝室有洗脸盆,但是却不准用来洗衣服——一天一双袜子是可以的,但再多就不行。蓝生馆那时候没有洗衣室,我必须拖着疲倦的脚步到另一个宿舍去洗衣服,这样自然要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不仅如此,我每次去洗衣服都要得到女舍监的同意——但是我去找她却不一定每次都可以找得到。这种折磨实在叫人难受,至于那位提出做我榜样的女士,她却乘检查员在别的地方忙着的时候,在寝室里洗她所有的衬衣,有时候甚至连睡衣也在里边洗,然后在暖气炉上烘干。“这规则不合理。”有一次我提到这件事,她只这么回答。但是我答应过要遵守校规,因此每个礼拜我还是拖着疲倦的身子到另一个宿舍去。然而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中华内地会说我不服从。

中华内地会叫我不要把接受的第二个条件宣扬出去,但是我却写信告诉几位朋友。她们很快就回信,都很愤慨而且深表同情,我这才稍感慰藉。只有一个人例外,那是洛依,是一位学音乐的学生,有一个很美的男中音嗓子,以及一颗奉献给主的心。我们曾经邀请洛依到圣查尔斯感化院去唱给那里的男孩子听,帮我同他们谈道。我那几天正好写信给他,因此就很冲动的告诉了他。回信很快就来了,我带着期望的微笑打开它,心想洛依也一样会替我打抱不平。但是我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贵灵,”他写道,“最令我惊奇的还是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你好像怨恨不满。要是有人对我说:『洛依,你这个人又骄傲,又不服从,就喜欢惹是生非。”我会回答:『阿们,弟兄!你说的还不到一半呢!”我们都是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只有把我们的罪恶一样一样的带到主的十字架前,求主替我们钉死它们,我们才能胜过它们。”

这些话使我醒悟过来。他真是个忠实的朋友,不怕忠言逆耳,同时也带着和气。我立刻跪了下来,求主饶恕我。

我起立的时候,态度已大为不同。我没有怨恨,反而只想留意观察这三只恶魔,(骄傲、不服从、惹是生非),是否真的潜伏在我方寸之间。如果我发觉了它们,我一定不保护它们。这使我进入了平安,然而我实在不敢想象以后我还要被人监视,看这些恶魔是否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其后由于一个偶像的机会,我获悉了毁谤我的是谁,因此我就晓得她对我怀敌意的原因了。她是位教员,在我上的一间学校任教。有一次她要我帮她侦察一位同学的品行,我不屑于做那种事情,因此就拒绝了她,而招致了她的不悦。当我晓得这事以后,我真想跟李道田先生及西部委员会说明。但是我应该吗?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阿们,弟兄,你说的还不到一半呢!”亲爱的洛依——他讲得不错,我何必要内地会以为我是完美无疵的呢?他们不久就会晓得我是多么庸俗的一个人!

“不!主!”我低声的说,“我不把这件事情去打扰内地会。但是你让我晓得真是太好了——那真象个奇迹,只有你才办得到。”

因为主总是仁慈,

你不要盲然不知。

仁慈?使我在这样的疑云之下,结束慕迪圣经学院的生涯,而实则我在慕迪圣经学院却是循规蹈矩,问心无愧?使我蒙羞含垢进入中华内地会,这算是仁慈吗?

不错,原来主预知在我到中国去以前,在温哥华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如果我一出校门就到处受人称赞,我必志得意满,结果一开始就糟蹋那工作。因此主必须彻底的摧毁我的自信心,然后才敢把这细密的事情交给我。可见主的行事是很彻底的,但是他的爱心也是无微不至——当他一见我能以领受时,他就向我说明为何让这些事临到我身上。我那次在毕业典礼之后,体验到主的爱心,使我终生受福无穷。

单靠寻求考察,我们就能晓得他是怎么的一位。

我现在又要撇下这以后的许多事情不谈,先把这件小事讲完。当中国之门重新打开以后,端木逵先生写给一封信。我现在不能逐字的把它引述下来,但其内容大约如下:“我从没有向你提到多伦多委员会的那个小条件。从最初起,依利斯教授和我两人就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要你知道的就是,我们对这一点深具信心,因此我甚至觉得没有召开西部委员会的必要。我打电话给他们每位顾问,我们都要你晓得中华内地会无条件的,全体一致的接受你。他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们爱心的祈祷与祝福与你同在。”

我低下头来,在那小笺上滴下感激之泪。是的,我的主是彻底的。他打伤我们,也必缠裹,但是他的爱有如上好乳香,治愈我们的创伤,使我们全身无一处不感到舒畅。诚如圣经上所说的:“他赐华冠,…代替灰尘;…赞美衣,代替忧伤之灵。”(以赛亚书六一章三节)

十二 温哥华女子角落会

父亲和我一起乘火车从多伦多到温哥华去,我哥哥在那里的车站接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只是没有母亲,使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更不习惯的是要回家去,还得经过渡口到北温哥华;这一切和以前是多么的不同。

父亲和哥哥租了一栋四房的小平房。父亲有一间卧室,我来了也占用一间,哥哥晚上在客室里放一个卧床,就睡在那里。第四个房间是厨房;浴室分开了这两间小卧室。还有一间大地下室,我的大小皮箱都放在里边。我们三个人正好住满了这个小地方。里边就比较熟悉了,因为有母亲的钢琴,熟悉的客厅椅子,书架以及一个大壁炉——和我们以前老家的那个大壁炉简直一模一样。万里游子今日归,那份喜悦真是难以言喻。我对山上的这栋小房子也喜欢起来了。从前面的走廊上,可以看到港口及港外的海水,海的那一头就是我旦夕所向往的中国呀!

现在我又得找工作做了。我必须设法谋生,直至中国之门重新打开为止。我是不是要回学校去教书呢?要是再去教书,我必须签订合同,那么要是我在期满以前可以到中国去,我也不能自由离开。我自己是不愿意再去教书的,神已带领我脱离教书的工作,我觉得要是再去教书的话,那就好像把亚伯拉罕送回迦勒底的吾珥(创世记十一31)一样。当我为这件事情祈祷,踌躇不决的时候,我接到温哥华女子角落会的电话,请我在下礼拜二晚上在她们的布道会中对他们讲道,我答应了她们。我很乐意做她们的讲员。放下电话以后,我问父亲女子会是什么性质?

“那是些信主的职业妇女组成的,想要使别的就业妇女也归主。”父亲回答,“这个会是涅夫太太创立的,那时候你还只有十几岁,这里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布道运动,她也在其中工作。聚会完了以后,他们和悔改的人共进晚餐,有些已经就业的女子就聚到一个角落去,讨论她们在这些布道会结束了之后,怎样才能时常聚集在一起,继续为主工作。她们决定组织一个会,每礼拜聚会一次,带领那些尚未得救的朋友来。“我们现在聚在一个角落,我们就叫它角落会好了。”有一个人开玩笑的说着。它就这么成立、命名的。那是一种很好的工作,我很高兴与你要去跟她们讲道。”

下礼拜二晚上,父亲就带我上街到角落会去。她们有一间大休息室,俯瞰着一条大街,一间给她们会长用的小办公室,以及一间大餐厅,我们就在那里吃晚饭。在礼拜二晚上,每人只要费一角五分美金,就可以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的点心总是蛋糕,这些美味的蛋糕是各教堂的妇女会焙制赠送的,因此晚餐的价格才能那么便宜。

晚餐以后,她们把桌子收拾干净,搬到后面,把椅子排好准备开会。在房子的尽头有一个讲台和一架钢琴,这样就快快活活的开始了历时一小时的布道大会。信主的女子们亲自主持这聚会,这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愉快。

一礼拜还没有过去,我又接到她们第二次的电话,那是角落会的主席打来的,她邀请我做她们的会长,我听了大吃一惊。我没有注意到这位置那时候还是空着,但是显然她们已经好些时候没有会长了。“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请你接受这职位,”主席说,“因为我们付不起你应得的薪水,甚至也不能以前那样付那么多。角落会现在已经不如以前了,因为我们这么久都没有会长。我们开始只能给你一个月八十元,以后我们情况好转了,希望增加你的薪水。但是你的工作时间并不长,每天早上只要十点来上班就可以了。

我问她会长的职责是什么,她回答说:“领导工作。每天中午我们在餐厅里卖茶、咖啡和牛奶。女子们下班了,带她们归主。每礼拜二晚上你主领布道会,并讲道。我们角落会以前没有会长,不得不从市内各教会请人来讲道,所以我们也希望还他们这些人情债,要是他们有什么青年团体请你去,你就去。这样也可以替我们角落会宣传。此外,或许你自己还会想出一些新的活动。请记住,我们的口号是“别的女子”。”我请她给我时间祈祷,订了一个时间答覆她。

我再没有找到其他适当的工作,我祈求着主的旨意时,我出觉得主要我接受。于是从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二八年这其间,我成为温哥华女子角落会的会长。但是我要求一旦可以到中国去,我就要辞职,她们答应了。

现在我踏进了生命中一段有趣的时期。角落会由一个青年女子董事会,一个妇女董事会(市内各教会的代表),会长及一位事务员管理经营。

事务员一位敬虔的中年人,大家都叫她费妈。费太太是位精力充沛的圣徒,“广行善事。”她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却受了圣灵的教训,即矢志于荣耀神与领人得救。温哥华要是有什么大一点的布道活动,费妈没有不帮忙的。她的祈祷及实际服务工作,使市内各布道团体受益匪浅。她自知神没有预备她站讲台,故谦冲自抑,帮助烹调,招待,甚至擦地板等工作——她却求主使这样的工作能叫人蒙恩,每个礼拜天她到监狱去布道,其余的日子则在角落会的厨房工作。我们的年龄虽然悬殊,相去何止两倍,然而我们的虔诚则一,凡事无不同心协力以赴。

青年女子董事是由角落会的会员选出的。我现在只有二十五岁,大多数董事的年纪都比我大,但是我们相处却极愉快。我总觉得我们角落会的女子是神创造的最可爱的女子。为了带领人归主,她们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同时她们又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在祈祷会及讨论会休息的时间,我们角落会总是笑声满座,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我并没有立即会见妇女董事会,费妈早在第一礼拜就拉住我,警告我说:

“贵灵,我建议你就废掉那个妇女董事会算了。她们不像青年女子董事那么属灵,我想她们可能妨碍到你的工作。我想念神派你到这里,来展开炽热的布道运动,我是百分之百的支持你。你讲道,我烹调,我晓得我应该做什么。妇女董事会不让你在礼拜二晚上召人归主,我担心你还会遭受到其他的限制。固然我们角落会确从她们教会得到资助,如果妇女董事会被废除,她们也会断绝她们的资助,但是我愿意象戴德生那样完全信靠主,我们相信你也是如此。我想这一点青年女子一定会同意,因此她们急于让你有权力照神的旨意行事。”

这就是我在上面所说的“细密的事情”。我因为还年轻,缺乏经验,所以一听到炽热的布道运动这几个字,不禁跃跃欲试。放弃薪水,象戴德生那样一切都信靠神,那该是多么英勇——这是我当时最向往的事。一直到好几年以后,我在中华内地会出版的通讯中看到一篇文章,才觉悟到传道英雄的危险。那篇文章指出,只因为某种行为困难,痛苦或危险,并不足以证明那是神的意思。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位传道人进餐的时候,突然有人来要药品。她连忙起来,放下还没有吃完的食物,赶着要送药去。这在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高尚而且富有牺牲精神,实则非但不智,且适足有害。当然我并不是指那种生命攸关的紧急事件,那当然须立即行动。我指的是普通请求药品的那种场合。来的人或许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要他再等十分钟,等到你自己吃过饭,有精力去看护病人才去也不迟,看到这篇文章,我很惭愧自己也犯了相似的毛病,我并不是那种吃饭吃到一半就会放下跑开的人,但是在别的方面我的行为却一样会走极端。有些人天生比别人更容易受到这种诱惑,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这时候血气方刚,费妈建议的事,在我看来是最了不起不过的了。然而我还是很谨慎,我告诉她在我们做出这样偏激的事情以前,必须多加祈祷。

我想那是同一天的晚上,我遇见妇女董事会的主席。她是个热忱的苏格兰女士,她和我屋手,欢迎我到角落会来。然后她加上一句:“你是中华内地会的候选人吧!我和端木逵先生夫妇是好朋友,她告诉我要照顾你,让他晓得你在这里的情形怎样!”说完了她对我和气的笑了笑,完全不晓得她正是抽了我一鞭子!

我相信端木逵先生并没有把我们的秘密漏给她。他是位虔诚的苏格兰人,是位有道德有常识的人,当然不会做那种事。我也相信董事会主席麦太太并不晓得她说的话有什么深长的涵意,但是我立刻就意识到我无法辞掉她,来开始我会长的生涯,我必须找个比较温和的方法,主就这样利用这一个打击,来引导我往另一条较好的途径。我告诉费妈我们应该慢慢来,先试试看祈祷会有什么效果。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她从没有拒绝祈祷的要求。以后终于有一天,妇女董事的主席到我的小办公室来,跪在我旁边,眼里噙着泪,感谢神带我到角落会来。我也感谢他没让我做出那样轻率的事情来,否则我一定会毁了这宝贝的一生,阻碍了他计划的成就。

以后我渐渐的有机会会见妇女董事会的其他会员,我发觉她们性情虽各不相同,但却都有才干,明达事理,又肯与我合作。固然她们请我别在礼拜二晚上号召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的人离开座位到台前来,但是其实她们也和我一样,希望看到别人悔改归主的,她们只是觉得女子们不喜欢礼拜二晚上的礼拜也流于那种方式罢了。

神默默的祝福着礼拜二晚上的聚会。公开表明归主的人并不多(这使我心里不安),但是出席的人却大增特增。没有人晓得主持那些礼拜在我是多么的困难。我常担心上台又会发慌;担心我的头脑又发了呆,就象在慕迪圣经学院举行典礼时那样,好几个礼拜二晚上,当女子们快活的拿出赞美诗歌时,我悄悄的溜过走廊到浴室去(唯一我确信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靠着墙壁,求主给我足够的勇气再回到讲台去。主从没有令我失望过:我上台再没有发慌的厉害,我逐渐的依靠他的帮助,上台讲话也渐能称心自如了。

各教会也开始邀我去。我发现有几个女子有美丽的声音,我就组织训练了一个四重唱。妇女董事会一位较年轻的会员有洪钟的低音嗓子,适于唱女低音,所以我们的合唱队代表了青年女子董事会,也代表了妇女董事会,演唱的结果极为成功。我们开始接到各教会的邀请,我们为主见证的机会也大为增加。我们常常带晚餐到角落会去,在出发参加教会晚间的礼拜前吃,空寂的餐厅充满了我们的笑声,因为她们四人都富有幽默感。下班以后大家都轻松了,自然朝气蓬勃,谈笑风生。我们在出发以前,总必先诚挚的祈祷,求主带领我们当晚的工作。我现在才看出这样的一个角落会的影响力之大。因为它具有不分宗派的特点,因此它能不知不觉的深入了城内的许多教会,激励了他们的青年团契。

我们的角落会甚至对本市的商界还有影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位律师看到他的速记员整个为人都改变了,就问她原因,她回答因为接受了耶稣基督为救主的缘故。这回答也影响了这律师,我更加看见,只要我们不忘记角落会创立宗旨,一切均以宣扬福音,带人归主为目的,则我们的工作实具有无比的潜力。在别的城市也有角落会,但他们多易流于形式,只是做点社会服务的工作罢了。青年人活力充沛,必须有所发泄,我很快就领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常举行野餐,在海边烤玉蜀黍,礼拜六下午徒步旅行。在冬天我们举行游艺晚会(只有女子参加),那乐趣更是令人难忘。我们的游艺节目非但有益身心,而且还需要动脑筋,有点本事才行。节目由我自己开始,我打扮成一个漫画里的老女校长,宣布说我的寄宿学校的学习要表演一些节目给她们的亲友看。大多数的女子从没有看过我这么兴高采烈,一反平日办公室里庄重的作风,她们看到我那么笑口常开,不禁莞尔称善。数礼拜以来,我一直想带领一位女孩子归主,却徒劳无功,那次晚会却使我们之间的隔膜冰消瓦解。不久她就在我的办公室中接受了主。然而我们所有的盛会,无不始终充满了爱主的心,我们也无时不盼望着别人能早日归主,我想这就是我们所以能够成功的秘诀。一个普通的社交团体对谁都不能有什么大的帮助,因为它解决不了生命的问题。

我午间在进餐者中间周旋,这在我是最困难的工作。我遇见生人总是很羞怯的,在我没有信主以前,我极其怨恨人向我谈论我灵魂的需要,我因有这不幸的背景,而妨害我目前的工作。所以我现在还是怯于和进餐者深谈到他们人生的问题。我总觉得午间个人接触的工作,我是失败了。要是换一位有天才的传道人来,无疑的一定能够把握良机,得到很大的收获。不过我总算认识了一些朋友并获得他们的信任。以后我逐渐耳闻目睹了一些罪恶和试探,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我们也因而经历了许多意外的惊险,我现在只要叙述两个例子。

依迪是位聪明的青年女子。她来自英国,在加拿大找到工作,和一位姨母住在一起。她遇见一位青年男子,爱上了他。那天她带着钻石订婚戒指到餐厅来,我们都替她高兴,她临走的时候,还邀请我们参加婚礼,她的礼服、嫁妆都准备好了,并辞去了工作,结婚的日子订了,请柬也都发出去。在结婚前一两夜,电话响了,依迪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听说你一两天之内就要和某某先生结婚,那是真的吗?”

“是真的。”依迪回答,觉得很奇怪。

“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他已经结过婚了。我就是他太太。我这里有我们的结婚证书。”

你能想象这位年轻的英国女郎是如何的震惊、羞耻、伤心吗?因为她已毫无保留的献出她的爱。但是你想象不到最糟的事,她的姨母由于必须取消结婚请柬,极为羞愤,盛怒之下遂命令她离开她家。她说她不愿在她的家里有这种丢人的事。

依迪徘徊街头,无家可归,悲痛已极——她能够到哪里去呢?她的教会?他们也是她姨母那一类型的人;或许他们的想法也一样的。于是想到角落会,她伤心若狂的到角落会来,被抱在费妈宽阔的怀中。角落会保护她,爱她,替她找个家,领她归主。我们发觉她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女子,经过一两年以后,她赚的钱已经够让她回英国去,她母亲还住在英格兰,这是一个灵魂的得救,也是一个青年生命的得救。

最感人的莫过于裴依的遭遇了。一天下午,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我开了门,看见一位衣着入时的妇人站在那里。

“宓小姐吗?我可以和你讲些话吗?我来过你们角落会几次,很佩服你们做的工作。在我家里有一位寄宿的青年女子需要帮助,我可以告诉你吗?”

我带她到休息室去,我们坐下谈话。“她是乡下来的女子。她母亲是个寡妇,送裴依到温哥华来学做护士。她长得漂亮,好像跟年轻医生的约会特别多,我猜她一定忽略了她自己的学业。总之她跟不上班了,不能再留在医院时,又没有钱,我担心大城市的诱惑使她堕落不能自拔。你想你的角落会能够帮她的忙吗?我告诉她你为人很好,虽然——嗯:你有长的头发,而且——嗯,你穿长裙子。”她这么说着,眼睛往我的头发及裙子看了看。一九二七年流行短裙子,几乎高不及膝,虽然我也把我的衣裳裁短了,但是我觉得应该有个节度,把膝部盖了比较好。那时候到中国去必须留长头发,所以我从没有剪过它。

她的两声“嗯”使我觉得很有趣,但是我顾不了我们之间这种意见的小差异,回答说:“我们一定会尽量帮忙她,我们不是职业介绍所,但是……”

“但是你们有盘子要洗吧!”这位女士怂恿着。“我想是要你能雇她到这里来,你就有机会和她讲话,或许可以使她振作起来。”

“我会和我们的事务员商量商量。”我回答,“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我会打电话给你。固然我们有盘子要洗,但是我们的帮助是义务的:我们的预算不能让我们拿很多钱请人来工作。”

费妈当然也热心要带领另一青年人归主,我们同意雇用她一个礼拜左右,我们利用这时间替她找个固定的职业,于是裴依就被带到我们这里来。

她原来是位愉快的小话匣子。当然她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厨房里忙着工作,但是当我能够和她单独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我告诉她只有耶稣基督才能拯救她的心及生命。她听着我的话,泪流如注,我说的每句话她都表同意。她离去以后,费妈进来问我结果如何。

“嗯,我并不满意。她确是受感动,愿意跟我祈祷,接受基督为她的救主。她哭了,但是不晓得怎样,我不相信她是重生了。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晓得你能不能了解我的意思。”

我们虽然不是职业介绍所,也不是办救济工作的,但是我们总可以在角落会向女子们宣布某人需要工作,请会员们留意有没有适当的空缺。我们宣布了不久,就有一位叫海伦的女子到我的办公室来。

她说:“宓小姐,你想这位女子愿意接受一个报酬不高的工作,等以后再看有没有更好的吗?我母亲中了风,完全瘫痪了——就是在床上也不能动身。我只是一个普通职员,没有钱请一位受过训练的护士在白天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她。但是裴依还受过一点训练,我愿意供给她吃的住的以及一些零用钱,不晓得她愿不愿意来照顾母亲?”

我们叫裴依进来,她接受了。她每天晚上可以自由,我们劝她来参加我们礼拜二的晚餐及礼拜,然后就和她道别。我们平常都很忙,常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因此我们不能经常的和裴依保持密切的联系。

夏天来了,我就要有两礼拜的假期,自然我决定在松林灵修会度假。就在我要离开的几天,我接到海伦打来的电话。

“贵灵,你听到关于裴依的消息没有?”她问。

“没有,一个字儿也没有。”我惊慌的说着,“请告诉我。”

“她现在在医院里。最初她的行动,讲话都很奇怪,有一天晚上她好像有点病,所以我就请了医生来。他送她到以前的医院去,现在他说她发疯了。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猜这里对她是太静了,我觉得她过惯了热闹的生活。总之,我希望你去看她,她的医生可能会相信你的话,他可不听我的话,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我听了吓了一大跳,但是我答应去看她。海伦挂掉电话,我拔了医生的电话号码。

“大夫,我是宓小姐,温哥华女子角落会的会长。你负责治疗裴依?”

“是的,你有什么事?”

“我们角落会对裴依很关心,我答应到医院去看她,如果你……”

“那没有用的,宓小姐。”他很快的回答,“她不会认识你的,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我不得不把她安置在×病房,她现在很凶暴。”

“大夫,过去和她住在一起的朋友觉得她只是在装疯而已……”

医生生气的叫起来,截断了我的话。“宓小姐,我做精神科医生已经好几年了,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是真的疯了?”我显然已经冒犯了她。

“不!医生,请你原谅。但是为了她的朋友的缘故,你不能准许我去看裴依吗?我的话会使她安静下来的。”

他不耐烦的喊起来。

“好吧!你礼拜六下午二时到医院来,我会下令让你进来。”于是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也放下电话,我的心却仰望着主。

“哦!主啊!我现在已经有一个新的寻求,我要去见一个神经失常的人,我一定会害怕的。你能控制我紧张的神经,让我好好的见她吗?”

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有他自己特别怕的东西事物,大多数的女人都怕蛇。我认识一位魁悟大汉,他一听到附近有一只老鼠,就吓得魂不附体。当代一位著名的学者认为昆虫是他个人最怕的东西,至于我自己最怕的,一向都是疯狂。我并不喜欢蛇或老鼠,但它们并不像疯狂这两个字那样叫我害怕。

“主啊!”我祈祷着,“那次我要到地窖去看麦格太太有没有上吊时,我求过你给我勇气去,但是你并没有给我。当然,你晓得她不在那里,因此我也不需要这胆量。但是你能使我面对疯狂的人吗?我没有这胆量,到礼拜六下午就晓得了。”

我预定礼拜六晚上到松林去,所以我的东西都包扎好了准备坐火车,我把行李留在角落会,然后在午后二时到医院去,询问×病房。那是在地下室里,越过走廊前几个沉重又上了锁的门,门前房边有一张桌子,坐着两个护士,门上面写着“×号病房”几个字,在门的后面,正有个人在引吭高歌。

我走向护士说:“我可以看一位病人,裴依——”护士们互相看了看。“很抱歉,”年长的那位说:“那是违反规定的,没有人可以见她。”

“但是医生告诉我要在现在来我可以看她。”她们又互相看了看,然后年纪较轻的那位告诉我:“她很凶暴,现在唱歌的就是她!”里边的声音还是吵吵闹闹的唱下去。

“医生告诉我他会下令让我进去。”我抗议着。这句话果然有效。“哦”,她们匆忙的翻着桌上的一些纸,“对了,有个命令准一个宓小姐。”

“我就是宓小姐。”

“好,从这里来。”

年轻的护士拿了一束钥匙,开了走廊的门。这走廊两边都是些小房间,每个门都上了锁,每个小房间都是在地底下,但是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钱窗,和外面的地齐平。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觉得头昏眼花,很不舒服,但是我还没有搞清楚到那里,护士已打开一个小屋,把我一个人推进去,我听见她在外面把门锁了。

裴依站在那里背向着我,看看上面的小铁窗,大声喊着唱歌。她蓬头垢面,那样子我实在不忍描写。听到门钥匙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就好像一只野兽要跳到它的猎物一样,但是她一看到我,就变得很柔弱,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说:“宓小姐!”

“是的,裴依,亲爱的。”我回答。然后走上前去,双手抱着吻她,“我最近才晓得你病了,我来看你。到床上去吧!亲爱的,然后我们可以谈一谈。”

她像只羔羊那样依顺的爬上了床,我坐在床上,因为在小房子里没有椅子——除了铁床以外,一无所有,我谈到角落会,想要使她回忆到宁静的往事以及回忆到主。她很清醒的回答我每个问题,只有一次她表现得奇怪。我正告诉她一些角落会的小事,说:“裴依,你记得费妈是谁吧?”

“记得,”她回答,然后脸上露出狡猾的表情,强调着说:“我也认得你。”我听了不禁打个寒颤,但是我不管,继续安详的闲谈。我告诉她要信靠主,我会写信给她母亲,还告诉她我就要度假去,但是一回来就会再来看她。我约停留了十五分钟,然后用力的敲着门,希望护士会听到。她终于来了,我就离开了——裴依还是安静的躺在床上。

回到角落会,我打电话给医生。“是的,你去的结果怎么样了?”

“她立刻认出我,大夫,而且还叫了我的名字。”

对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后自言自语道,“决不会有这……”然后对我说:“宓小姐,请你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好吗?从最开头开始。”我告诉了他以后,他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再去看她?”

“大夫,我数小时之内就要去度假了,我要去两个礼拜,但是我一回来之后就打电话给你。”

“千万别忘了!”他诚恳的说,我们就挂了电话。当然,我觉得海伦一定是对的——裴依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装疯罢啦,要是我晓得其重要性,我一定会放弃我的假期去照顾她的,但是我并没有。

当我从松林回来,再打电话给医生时,他告诉我她已经被送到另一个精神病院去了。那是在温哥华郊外。她完全不在乎我去不去看她。他说:“这一次她可不会认识你了。”但是他答应让我去看她一次。

现在差不多三十年已经过去了,我和拜鬼的傈僳族人相处也有二十年以上的经验,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她是被鬼附着的缘故。鬼常常蒙骗世人,使我们以为它只是神话中的人物,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施行其祸害之能事。我所以这么相信,是有两层理由。第一,我发现仅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在鬼所据的房中出现,就足以抑制其魔力。我进到医院小室去,也随着把主的能力带进去,因此魔鬼的力量暂受抑制。第二,当她肯定的说(我并没有问她)她认识我时,那种狡猾的表情,和一位被鬼附的傈僳族女子,在鬼快被赶出以前:脸上所具的表情完全相同。鬼被迫承认认识我,这和我们主在世时所发生的极相似。但是在我做角落会会长时,我对这些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到精神病院去看看裴依。想到这个,我又极为恐慌,但是主既然在医院中已照顾过我,他一定会再帮助我的。于是一天下午,我乘汽车到这著名的病院去,我从没有想到我会到那里去。

那是一座数层的巍峨建筑物,当我走近大门时,走廊铁条后面的男病人对我喊叫着,手臂伸出铁条外,好像想要捉住我。这真叫人毛发悚然。进门以后,我最先被带到住院医生的办公室去。他是个青年人,当我走近他的桌子时,他叫了出来:“咦,宓小姐!”这次我吃了一惊。

“一九二二年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文学系毕业的宓贵灵吧?”他重复的说,热诚的和我握手。

“噢,是的。但是你怎么晓得?”我问他,他笑了。

“我那时候还没有毕业,好象低你一年级。你毕业以后做什么?”

我们就闲谈了一会儿。我谈到我在角落会的工作,自然的就谈到裴依。那地方的病人何止数千,所以我就问道:“你晓不晓得裴依?”

“我怎么会不晓得?”他回答。“我永远忘不了他们带她到这里来的那一晚。我们要四个强壮的男人才拿得住她!”

“你认为怎样?她不能好吗?”

“能够的,”他沉思的回答。“这种类型的病是因放荡无度而来的,使用现代的药品,大多可以治疗好。她过去很喜欢讲话吗?那是这种病症的第一个征象——极喜欢讲话。不过她最少要在这里两年,以后也很可能复发。”

“我们角落会很乐意帮助她。当然,我们相信祈祷能帮助她的,但是你还能够建议什么吗?”

“是的,”他回答,“由于睡眠不足以及她所过的生活,她已衰弱不堪。如果你们角落会能送给她营养的食物,蛋白质特别多的食物,肉类以及肉汤等东西,那可能加速康复,这里的食物还好,但是她需要较多的肉类食物,这在一个公立医院却难办得到。”

我答应我们会尽力而为,他按铃叫一个看守人来,带我到裴依的病房去。

“他们必须给她准备一下,才能让她见你。”他警告着我,“所以你还要稍等一会儿。”

我又被带到一个走廊,里边有个上了锁的门。但是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开着,里面坐着一些无害的病人,有的在刺绣,有的在阅读,有一个在弹钢琴,桌旁坐着一位护士,显然是管理她们的。在锁了的门对面,有一条凳子,我就坐在那里等。有一位年轻的妇女轻快的走来,大胆的问我:“你来看谁?”

“裴依——”我回答,心里觉得很奇怪。

“哦对了,她是个好女子,我认识她。”她大声这么说着,眼睛看着桌旁的护士长。然后用手捂着嘴,低声的对我说:“她跟我一样,并不疯。”

“我给她带一些巧克力来,你想她会喜欢吗?”我这么问着,只不过是想找话题罢了。

“哦,是的。这里的食物很好。”她向着护士长这么说着,然后又捂着嘴低声的说:“这里的食物太糟,他们让我们挨饿,你多给她带巧克力糖来!”她就这么继续讲下去,大声的讲好话给护士长听,手捂着嘴巴对我抱怨。我尽量的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显然她们晓得她那一套,因为几分钟以后护士长静静的抬起头来,命令道:

“好了!你回到这里来。”

“你看我们是多么不自由!”那位年轻的妇人低声的说着,对我做个苦脸,但是她服从了。

最后,一位护士带着一把钥匙来,带我进了门,另一位护士已经带裴依在里面等着,然后(令我大为恐慌):两位护士都走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再把我和病人锁在里边。

我真的认不出裴依。她那么瘦,就好像仅仅是她自己的一个影子。她们给她的准备就是用药品把她麻呆,然后把她连头带身浸在澡盆里,给她洗干净。她站在我前面摇摇欲坠,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身上,象只溺了水的老鼠,她显然并不认识我。我把我的名字告诉她,她重复念了念,还是不认得我。我拿给她巧克力,她急忙打开狼吞虎咽的一个一个很快往嘴里送。在五分钟内,我晓得和她讲话是没有用的。她真的不认得我,也不能了解我的意思。

药品的效力开始消失。她是被带到走廊上来会我的,这走廊的两旁都是房间。

“我要回去!”她突然说,蹒跚的走回去,寻找着她自己的房间。因为我不晓得她的房间中那一间,所以我用力敲着锁着的门,叫护士回来。最后,一位护士回来了,把裴依带回她的房间。但是这时候裴依显然已经苏醒过来了,她凶猛的转向护士,咒骂着她。我一看到房间内部,就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要先用药品麻醉她,并替她洗澡,才肯让外人看见。她住在里头,简直象一只野兽,我看了很难受,就转身回家了。这种滋味我实在太不敢领教了,但是主总算是壮了我的胆子,使我经历了这件事。

在角落会我并没有提到上面讲的这些事情,我只是说医生劝我们多送给她有营养的食物。我说她是多么的憔悴,请大家替她祈祷,我也写信给她的母亲,结果她一位姊妹就到温哥华去照顾她。

我们经常的祈求她早日康复;女子及妇女董事会送去好几盒的鸡肉冻、肉汤、果子冻以及其他美好的食物,但是我们没有料想到亲爱的主给予她更多的恩赐。

在六个月之内,裴依痊愈出院了!虽然我每天都求主使她痊愈,但是却没有料到会这么快。有一天,我接到一位陌生人打来电话,大意是说,“宓小姐,你不认识我,我是裴依母亲的邻居××太太,我丈夫和我这次到西海岸来旅行,裴依的母亲要我回去的时候带裴依回家。你晓得她前几天已经出院了吗?不晓得?她已经出院了。她现在和她姊妹住在一起,但是她想在离开以前来看看你,谢谢你给她的帮助。今天下午我可以带她来吗?我们乘夜车走。谢谢你,那么三点钟见。”

我靠坐在我的转椅上,不胜诧异。然后低下头来感谢主。

我在三点钟等着她们,心里面有点惴惴不安。我已经遇见过两个完全不同的裴依,这一个会象哪一个呢?快活的话匣子?服过麻醉药的野兽?她真的能够正常吗?然而第三个裴依却是真正的裴依,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她体重已经增加了,丰满好看,但是她那么害羞沉默,我几乎认不出她,她真诚有礼的向我致谢,但是她到厨房去招乎费妈时,我转身问她们邻居说:“怎么?她这么静?你想她怕我吗?”

那位太太睁大了眼睛,显得很惊奇。“哦!不!裴依从来都不喜欢讲话的。她以前一向就很好静。她现在和以前一样她母亲一定会高兴的。”

于是我们就分别了,但是我的故事还没有完哩!

九年过去了,现在我又回到角落会来。我现在是位回国的宣教师,我已经结婚,并已做了母亲。她们欢迎我的盛况真是感人。她们还邀我在原来的礼拜二晚上的时间对她们讲道,但是在我第一次讲道以前,我接了一个电话。

“贵灵,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裴依?”

我高兴得跳起来。“裴依!你又回到温哥华来了?”

“是的!但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哦!贵灵,主对我真好。在你见我丈夫以前,我要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你愿和我一起上街吃晚饭吗?就我们两个人。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参加晚上的聚会。我丈夫今天晚上也去——我获准带他去,因为另一个男人也要去。但是我要你先听听我的故事。”

你能想象我的喜乐吗?要是没有帮助过一个人得重生,是不能了解我这种喜悦的。要是你没有看过木头在火焰里燃烧,伸手出去把它从火焰中拿出来,自己的手却差一点给烧焦了,要是你没有这种经验,你无法了解我的快乐。

那晚在一家餐馆中的小房间里面,我们又一次面对面的坐着。她的脸还是那么甜,她宁静的表情流露着衷心的感激。“是的,我有一位好丈夫及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从没有复发过,我确信主不会让我复发的。而且贵灵,我要让我的孩子在教会中长大。我丈夫和我都同意,我们要一个基督化家庭。”

裴依的得救,不过是角落会一年收获中的一个小桃子而已。在这种工作中——带领就业中的青年女子归主——实在含有无比的潜力。

我常常在休假回国的时候,听到这种批评:“为什么要到国外去传道?国内该做的事多的是!”这话当然很对,但是国内有许多基督徒——他们是不是做着那些该做的事情呢?

我们寻求主的时候,主也使我们意识到别人的需要,他更用种种方法引导我们,帮助我们开凿沟渠,好把主流入别人的生命中。很快我们就成为主的同工,我们的生命也丰富了。

但是我必须回到我的故事来,因为现在通往中国之门又开放了。

十三 我们应当继续前进

一九二八年春天,中华内地会副主任唐牧师来温哥华访问,要我去见他。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他那关怀的眼光。“贵灵,”他说:“你的样子很疲倦,你现在的身体能去中国吗?”

“哦!是的。论身体我还健康,但是我实在很累。”我承认着说。我们的家是在温哥华北区,离我工作的教会是那么远。晚上渡船的班次不多,如果我没有赶上一班,等第二班要等很久。我上床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午夜了,而且在早上我要是想要有一些安静的时间守晨更,把家里零碎的事情做完,赶上九点钟那一班渡船的话,我必须在六点钟就起床。

但是我想主要是由于精神上太疲倦的缘故。我心里边晓得克服一切得胜的方法。我念过戴德生传,晓得其中说到更换的生命,他把一切的重担都卸给主。我曾在松林开会时听讲过怎样过得胜的生活,那更换的生命在那些参加灵修会的人身上显明出来。但是我自己却实行不出来。我常暗中为各种事情烦恼。父亲对事业那种空想乐天的态度,使我为之寒心。他的结局不晓得是怎样呢!现在我才体会得到母亲判断正确,凡事谨慎,不然我们的家境更不晓得要惨到什么地步呢!

我也忧虑我自己在角落会的失败,我没有布道的恩赐,其实在我们角落会中,由于我们的工作,时常有许多年青人在主耶稣里获得内心的洁净,重新献给主,并得建立。这些当然也是我们工作的成绩,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期望更多的人俯首认罪,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五旬节教派的女子劝我寻求圣灵的洗礼。她们之中有一位颇有多领人归主的恩赐,她是一位金发,有天使般脸孔的女郎,我陷入与人相比的网罗里。宝贞有些恩赐是我所没有的,那是不是她们会说方言的缘故呢?我心里为这事情感到非常的烦恼。但主却谨慎的保守着我,于是我就请教宝贞和惠美,当她们被“圣灵充满”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她们那最生动的描写,最多也不过是与我单独同主交通,觉知主的同在、充满、洋溢时所经历的一样。我从没有讲过方言,但是其余的东西她们所经历的我也都经历过,我就这样得了保守。

我总觉得只想从主那里寻求一种经历,那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容易误以为这经验已经使我们成圣,其实不然。此等在主面前灵得高昂的经历,是对他那信实看顾的证明,使我们生命更加丰盛,且又加增我们的喜乐,但并不能使我们成圣,也不足以使我们成为更坚强的基督徒,或比我们的同伴更圣洁。这是我以后才晓得而感到惭愧的。但是这些经验确能使我们更认识他,也能给予我们喜悦,却并没有忧愁。唯一能使我们圣洁的方法,就是每天把陶恕博士所说的“人类天性中的罪恶——自义、自怜、自信、自满、自足、自爱等,以及其他一大堆类似的东西,交给圣灵。这些罪恶,不是知识可以把它除掉,乃是属灵的经验,这就如大麻风不是因着教训,而脱离我们的身体。我们得自由之前,必须让十字架在我们里边作致死的对付。我们要把一切自我的罪恶,带到十字架面前受审判。”(陶恕博士著,《渴慕神》)在我们交给他的时候,圣灵就要为我们把这些罪恶钉死在十字架上,这时候我们只要必须接受其所牵连的痛苦,然而我们却要喜欢,因为我们深知,最后的结果,必是基督复活的新生命显出在我们身上。

虽然我有很多祷告蒙垂听的经验,我还是充满了烦恼、自怜等丑东西。但是我当时并不确知其存在。

唐牧师真的为难。现在我已经和杨志英订了婚,他也已到中国去,为主工作。如果我的身体衰弱,那会使志英回国吗?他和端木逵先生商量的结果,他们两位都要我辞掉角落会的职务,在一九二八年十月到中国去以前,好好的休息六个月。唐牧师有意下令,叫内地会给我汇款,以便我能安心休息,但是他竟把这事情遗忘了,这在他是很少有的。我等了又等,但内地会什么也没有寄来。我觉得我不应该为这件事向人家请求,如果是戴德生,他一定会只是祈祷的。

我忘记那是怎么发生的,总之魏先生夫妇二人听到我奉命休息,就邀请我到松林去住五、六个月,他们说我可以在那里帮忙清洁小屋,布置会场,但是最先我应该休息一整个月,连早餐也得在床上吃等等。

我以往都没有能储蓄点钱,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偿付父亲的债务,我看得很清楚,他一再的筹划经营也不会赚钱的。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所以我到达松林的时候,身上只有三十六块左右的钱,这是我所剩的全部的钱了。

到了松林,魏太太那么亲切的接待我,真使我没齿难忘。她让我住在楼上的凉台,他们自己的女儿乐爱,从洛杉矶圣经学院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把这个地方改成卧室给她住的。这房间的两边没有整面的墙壁,馥郁、高耸的松树刚好围成屏风。魏太太有一些旧麻袋,她将之漂白,用油漆印上了一些美丽的百合花纹在上面,挂起来代替墙壁。在开会的时候,来人很多,光是松树可能不够隐密,这时候这些花纹麻袋就可以拉起来。但是当我到达的时候,还只用馥郁的葱绿针叶当墙壁,我非常喜爱它。早上睡够了才起来,不必赶时间,也不必怕迟到,听鸟儿在歌唱,太阳穿过绿叶想要窥探你,这恍如与神同在伊甸园一样。这情景,我怎能忘?

我素知魏家是靠信心过日子的,但是我没有料想到,他们第一夜接我进去时,他们的经济已拮据不堪了。我只觉得想把我的三十六元给他们,在就寝之前,我把钱交给魏太太,说道:“我要你收下这个,那付不了我几个月的伙食费用,但是要是我也给了一些东西,我会觉得高兴一点的。”

我记得魏太太的脸有一点红,想要拒绝,但是我一定要她收下,以后我再没有想到这件事。好几年以后,她才告诉我,那次要收下我的钱,是她最难做的一件事情。但是牛奶的钱第二天早上就该付了,她却身无分文,何况我自己也需要牛奶的。我的钱使我们得以维持一些日子,直到又有人送六十元来;从此以后,就没有再缺乏过。这不过是魏家的生活一个例子而已,虽然他们收到的钱不多,他们却毫不犹豫的邀我和他们同住六个月!我不用说,神是如何的祝福着他们。

他们从中国回来,才发觉松林是他们所有的唯一的家。由于钱少,又需准备一间卧室给乐爱,他们不得不想一些克难的方法。他们从一位亲戚的顶楼里,免费得到一些旧家具,用沙纸擦过,然后重新漆上绿色的油漆,放到乐爱的卧室,再把印花麻袋子挂起来,这雅致美观的闺房,也够令人满意了——我还学了许多废物利用之道。

一九二八年的灵修会,据我所知,是最蒙恩的一次。特约讲员是威尔斯的哈里斯博士,主的灵有力的在我们中间。魏太太求主叫每位与会的年轻人在回家以前都要降服主。有一天晚上在做礼拜的时候,她被圣灵催促到女生宿舍去,跪在每个床边,替每位祈祷,求主使每位都为他所有。每晚都有人把自己奉献给主,到了最后一天,还有一些人踌躇不决,没有完全的降服主,所以大会当局就要我们青年人领袖在晚间的礼拜时祈祷。我永远不能忘记那次的祈祷会!主的灵降临在我们身上,有如以前使徒的时代一样,我们同声祈祷。至于我自己,我甚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别人,我在主的面前专注的祈祷,为那些畏缩不前的人忧心如焚,因此一直到我们祈祷完了,我才发觉原来我们都一直同声祈祷着。从我们祈祷的楼上,经过树梢望下来,可以看见露天的会场。在我们祈祷的时候,那些顽强的人一个一个的起立,上前去降服主。最后的那一位女子,我本来对她仅存一丝希望了,然而到现在数十年来,她却一直都是一位忠诚的国外宣教师,这实在是圣灵的工作。

灵修会结束以后,我需要回到温哥华,以便准备需要携带的物品到中国去。这时候中华内地会还是没有寄钱来,幸亏我哥哥送我钱,我才有钱买车票回家。但是以后钱要从那里来呢?更为难的是,我接到海玛珠的一封信,说她正在随我们这批人一起旅行,所以她要顺便来看看我们。我回信热烈地欢迎她来的时候,身上连付她从车站坐车到我们家的钱都没有,更不用说招待了。

然后我接到通知,端木逵先生要我到他办公室去,因为有些钱等我去领。“终于来了!”我兴高采烈的自言自语。唐牧师记得他的诺言了!但是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比那个还奇妙呢?那是我那远在中国的未婚夫志英寄来的五十元美金!我想那是他以前为了准备上慕迪所赚的钱,存在银行里剩下来的。“容我送你一点钱买点需用的东西,共襄盛举。”他写道,“但是我不限制你这钱的用途,你可以自由支用。”这钱就是最先用来招待海玛珠!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遭遇到困难。角落会的女子送给我许多大大小小的礼物,其中还包括买一架轻便风琴的钱,那架小风琴和我们一起到萨尔温山脉去,许多年来给予傈僳族及宣教师无穷的乐趣。那风琴现在一定还在那里。

为了我在角落会最后一次的讲道。我祈祷了很久。我并不知道,(虽然我灵里有这样的感觉)角落会有些亲爱的姊妹们是要成为祷告的战士,我为她们真是感谢主。我在三十八年的国外传道期间,她们都是一直为我祷告。神赐给我希伯来书第六章第一节,勉励我自己,也勉励大家,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因为我们的寻求考察还没有结束,我们只是开始探寻我们永远存在测不透的神。所以我们应当离开基督道理的开端,竭力进到完全的地步,不必再立根基……神若许我们,我们必如此行。

一九二八年十月十一日,我启程到中国去。我们有一大群人一起走。父亲获准随船送我到维多利亚,这样就不至于在温哥华的码头伤心别离。船开航的时间大约是在中午的时候,角落会的女子们忘记了她们的午餐,大伙儿涌到码头上来。她们来了那么多人,以致一位生人问我哥哥:“大家是来送那一位的?”他当然没有想到那只是一位第一次出国的无名宣教师。神能按着他所喜悦的,把特别的经验赐给他那无名的子女。

最后,一位号手爬上了俄国女皇号最高的船桥,开始吹奏夏威夷群岛女王的美丽骊歌“珍重再见”。当然那是描述两位情人分别时的离情依依。它洋溢着热情,但却使人觉得希望的渺茫。它表现出大地众生对欢愉之渴求,以及最后之惨遭失败。我很高兴那首诗已配有基督教歌词,以用于离别的场合。因为只有基督徒才敢说:“我们不会永别。”当号声响彻在码头喧嚷的上空时,群众渐渐的静下来。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

荣耀盼望,给我喜乐;

奇妙真理,快乐信息;

主为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主必快来,主必快来,

我们必欢迎救主再来;

或在早晨,或正午,或夜半,

我知主快再来。

然而“福音必须先传给万民。”(马可福音十三章十节)

我等活着存留信徒,

眨眼之间身体改变,

被提在空与主相见,

我等用此盼望互相劝勉。

余音在空中悲伤的荡漾。群众中不信主的,不熟悉我们的歌词,但是他们也低声的唱着“珍重再见”。巨大的锚嘎嘎地拉了起来,大船渐渐的驶离码头,颜色纸带开始拉断了。女孩子们脸上感情激动,有一两位还在哭。“主啊!”我低语着,“给我一句她们不会忘记的话。”这时候从船上大声喊,岸上的人还可以听得见。于是我靠在栏杆上,慢慢的喊着:我们应当继续前进。“

天上的亮光在一些人的脸上冲破了地上的眼泪。我也晓得她们听见了。她们挥手示意,然后俄国女皇号就乘风破浪,驶入太平洋,直向中国。

故事并未到此终了。在温哥华岛上的维多利亚市,父亲向我道别上岸了。他离开了以后,我接到一封电报,上面只写着:“我们要继续前进——角落会众姊妹。”

我的心中流着感激之泪。二十八年过去了,这真是一段漫长的考验的时间。角落会现在还开设着,大多数的女子都遵守了她们的诺言,继续前进。那天在码头上,有一位女子一向都依赖着我,而非依赖主自己,所以当我离去以后,她就失去了靠头,在灵性上就跌倒了,但就大体而言,她们都遵守了她们的诺言。

现在,我就要和读者分别了,我还是要说:“我们应当继续前进。”继续去寻求考察,我们神的伟大及可爱。

他并不偏爱谁。他说过:“你们寻求我,若专心寻求我,就必寻见。”(耶利米书廿九章十三节)

请注意“若专心寻求我”这一句,因为那是唯一的条件。我们必须内心诚实,忠心不二,这就是唯一的条件。“只要凭着信心求,一点不疑惑,因为那疑惑的人,就象海中的波浪,被风吹动翻腾:这样的人,不要想从主那里得什么。心怀二意的人,在他一切所行的事上,都没有定见。”(雅各书一章六6-8节)

但是,“他赏赐那寻求他的人。”(希伯来书十一章6节)

卫斯理的母亲说过:“他是无限尊荣,人每晓知他那福乐的同在,心就喜乐欢畅。离他越近福乐越多,获得程度,适成正比。”

因此——我们应当继续前进——寻求考察!

(后续请看《我成了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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