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位名叫金絲蜘的网友,在给我留言中,问到几个何马曾经写过的网络作品.我在我的电腦文档中去査找核实.偶然发現这篇小说,读后觉得有点意思.虽然何马还在写,但已经看得出他的文路,故事的发展也猜得到一些.我把它帖在这里,听听喜欢何马小说的网友的意見,为今后何马修改時作为参考.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何马的偩探韓峰,是一部系列小说,只出了一本<惊天奇案>,原來网上有一本"滔天大罪"既不是何马写的,也没有得到何马授权.究竞是怎么回亊?不用我说,广大网友都心知肚明.
在<惊天奇案>中提到了另外两个故亊,一是<古堡失窃案>,一是<定時死亡>.現在帖出来的就是其中之一.
古堡失窈案(又名蝙蝠山莊)
引子 :
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四周条石砌成的墙,一盏昏黄的烛光,一张破损的桌子,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椅前,提笔写信。
“庭丰兄钧鉴:
兹,嘱托之事,经两代数十年,幸不辱命,但吾并无喜悦之情。每日入眠,辗转反侧,思之又思,终认为此非万全之计。一旦此物出世,并非之对洋人,而面万民,恐受遗害者,反以国民居多,还望庭丰兄三思。切记三思而后行。切记,切记!
弟泽恩拜上
光绪四十八年仲秋壬子
信的落款时期竟然是光绪四十八年,光绪帝四岁登基,在位共三十四年,驾崩后传位末代清帝,仅四年,袁世凯反,末代皇帝退位,大清王朝宣布正式退出历史舞台,民国成立。光绪四十八年,乃民国成立已整整十年。而写信之人,依然留辫青布褂,一身清朝打扮,好似不知天下变迁。
老者看了信一遍,用颤颤巍巍的手小心的封好,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又看了看满屋的玻璃器皿,各种中草药物,突然,那些钢铁架上的器皿都变作了恶魔怪兽,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他吞噬。老者大惊,反跌在那座椅上,动弹不得,回头看时,红烛摇曳,滴落的却并非烛泪,那是血呀!老者打了个寒战,自知罪孽深重,在烛泪的相伴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信跌落在他手边,也跌落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第一回小店来客
何富民今年五十四了,中年丧偶后便没有再娶,现在两个儿子都在沿海打工,前年也跟着儿子到了这海滨城市——海角市,在青严路边开了家小饭店,取名叫——富民小吃部。
现在何富民有些后悔了,青严路虽说也是连接小区和城市的路,但从小区往北,再走,到了那古堡,就是尽头了,整个小区呢,住户估计不会超过两千户。虽然来往有人,但大多都是开车一族,而小区的原住户居民,则是很少进城,这样一来,小吃部的生意自然不会太好。
说起那古堡,可是大有来头,现在人都不叫那为古堡,而称什么别墅,可在当地人眼里,那就是一座不则不扣的古堡。四面围墙围了大半匹山,墙高好几丈,平时都进不去,电子大门紧闭,也闭锁着古堡的神秘。古堡据说是太平天国时修建的,是仿当时的西洋建筑建造的,中间是一个尖尖的屋顶,上面有贴墙的大钟,而两边确是弧形屋顶,看上去有点像展翅的雨燕,不过更多的人说,那更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关于古堡的种种传闻,也和太平天国的故事一样多。
这古堡是一位姓章的清朝大官修的,据说那官员是搞什么洋务运动的先驱,所以就修了这么一座洋楼,里面有西式花园,喷泉,雕塑。当时这周围都是山,古堡是藏在深山之中的,后来才开的路,才有周围的村落与小区,也有传闻说古堡里很多机关,是为了躲避太平天国军的攻击。要想听古堡的故事,这周围的居民都能给你讲几天几夜,何富民也知道些,他也希望有很多人来听他讲故事,但是,来小吃部的人实在是不多。
不过,这两天小吃部倒是来了些客人,因为在那古堡,发生了一件大事,古堡的男主人,海角市恒富银行行长,林政死了!一时间,前去吊唁的人,去看热闹的人,来打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来往的人都谈论着这事儿。有人说,是车祸,也有人说,是暗杀,其死亡起因,有说与经济关联,有说是情杀,也有说是自杀骗保,更有甚者,说是与政治相关。总之一时之间,是越传越玄乎,越说越神秘。
过去好几天了,来打探的人渐渐少了,小吃部也不如前几天那么热闹了,今天都九点了,才有几个客人。现在小店里,角落那桌就一四十岁干瘦眼镜男人,那人何富民认识,是周边村里的信用社会计付刚,常到小店来吃饭。而旁边窗角那小伙子,却是生面孔,他与付刚背对背坐着,只要了一碗豆浆,一根油条,确是细嚼慢咽,似乎在品味,阳光撒在他的脸上,显得非常休闲。
何富民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天要是再来三位客人,就凑足二十人了,至少今天没白干。
“嘀嘀”一阵车鸣声后,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何富民心中一喜,这几天来这古堡的警方人员不少了,他们惯于早起,通常从城里出发,都没有吃早点,路过小吃部,总要下来喝杯豆浆什么的。靠在窗边的小伙子似乎警惕的看了警车一眼,随即又安然的吃着油条。
警车上下来三个人,一左一右两名穿警服的警官,左边高大魁梧,硬朗冷峻的面孔和警服下隐约可见的结实肌肉,衬托出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右边的精悍干练,给人一种诚实和稳重的感觉;中间夹着个又瘦又高的人,头面也没梳洗,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何富民对两名警察不怎么在意,但对中间那人却十分留意。那人年纪不大,五官也还算俊朗,一双惺忪的眼睛中始终透露着对周围的好奇,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很瘦,脸色中透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病态;同时也很高,他右边那名魁梧警官少说也有一米八五,但他比那警官还要高出一些。那人走路似乎都没有自己在走,而是靠两名警官一左一右架着他在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焉了的黄瓜似的,这点何富民清楚,被抓住的罪犯通常都是这副精神面貌。
何富民看着三人齐步走来,不为自己的生意而欣喜,反而替那大男孩叹息起来,心道:“长得还算仪表堂堂,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这么年青就被抓住了,真是可惜了。”
只听左边那高大魁梧的警官道:“夏末,其实送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开车回去吧,冷处那边还忙着呢。”
右边那叫夏末的警官道:“不着急,我负责送你们去蝴蝶山庄,送到我就走。对了,李响,你说到底章夫人掉了什么东西?她这么着急的要找到。”
叫李响的警官道:“还不知道呢,这不今早上才通知的我吗。”
何富民心中一惊,这两位警官口中的蝴蝶山庄,不就是古堡吗,那个瘦高孩子,竟然在古堡里偷东西,他胆子也太大了些吧。不过蝴蝶山庄里的东西,哪样不管几千块钱,他能找到这地方下手,看来也是作过调查的。
何富民正想着,只听中间那瘦高孩子叫了起来道:“管他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何富民心头一惊,暗叹道:“现在的年青人,唉……,都被抓住了还这么嚣张。”
李响压压中间那男子的后颈,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你非要下车吃。”
中间那男子道:“到那里去,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准备吃的,你们倒是吃过了,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夏末笑道:“韩峰,你好嚣张啊,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头号嫌疑犯。”
何富民看了一眼那个大男孩,默念了一遍:“韩峰,到底在蝴蝶庄园偷了什么呢?”
韩峰又像李响一样,压了压夏末的颈部,道:“闭上你的乌鸦嘴。那个老巫婆,居然敢告我偷东西,这次我去,一定要把她们家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说话时,韩峰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已走到小吃部门口。
何富民心中疑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和警局的人混熟了么?难道是惯偷?”
韩峰在油锅旁转了一圈,用手指着道:“我要吃这个——”那语气,真的和孩子向大人要食物时一摸一样。
夏末笑道:“豆沙包都没吃过么?”
何富民兴致的迎上去,三人中,韩峰要了油条,豆沙包,红薯饼,和一杯豆浆,另两人各要了一杯豆浆,在门口的桌子坐了。刚一坐下,韩峰就张大嘴打了个大呵欠,像足毒瘾发了的君子。
韩峰大口嚼着豆沙包,夏末道:“你吃得完吗?要这么多东西。”
韩峰含糊道:“没……没问题。”他双手并用,大块朵颐。
李响提醒道:“别噎着了。”
韩峰吃了几口,向何富民竖起拇指道:“做得不错,非常好吃。”
何富民心中突然有些激动,自己的小店开了好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赞过自己做的豆浆油条好吃,今天竟然有人称赞,虽然是个小偷,但毕竟有人肯定了自己的小吃,他忙端了一碗花生豆浆,说道:“这个你尝尝,这个是我新做的,尝尝味道。”
李响阻止道:“不用了,他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韩峰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道:“不错不错,很有特色。”
夏末冷冷道:“唉,待会儿你自己给钱啊。”
何富民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这碗是我请他喝的,不收钱。”
韩峰塞进一根油条,转过头来,油条差点甩到夏末脸上,他用手将夏末指了又指,道:“听见没有,人家老板请我吃的!”
夏末不置可否的笑笑,李响在一旁低声威胁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走得急,身上可都没带钱啊。”
那叫韩峰的小贼面不改色,大拇指往门外一按,道:“慌什么,那不有车吗。”何富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好笑,这个失足青年胆子太大了,竟然拿警车来开玩笑,这两位警官也真好说话。同时,何富民也知道,这些小偷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们偷东西,被关上一两个月又出来了,如果你得罪了他们,他们记你一辈子,反正他们天天没什么事做,可以整天守在你门口,也不说打你,就每天在你店里吃点东西,吃出点什么苍蝇啊,蟑螂啊什么的,你的小店就可以关门了。
何富民知道,那韩峰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走过去,笑道:“平时,真是少有人说我的小点心好吃的,难得今天几位好胃口,这顿也算我请客好了。”
夏末一愣,那位叫李响的警官都已经在掏皮夹了,一听这话,也是一愣。
“嗯?请客?”韩峰囫囵吞下最后一个豆沙包,都在擦嘴了,听何富民说请客,又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他强作和蔼的笑道:“你是说,你请客?”
何富民见韩峰笑得很坏,但他不知道这位朋友卖的什么关子,只能赔笑道:“是啊,我请。”
韩峰正言道:“那好,再来几个点心。对了,刚才那花生豆浆不错,也再来两碗。”李响和夏末直恨得牙痒痒的,就差点没在韩峰背后揍他了,夏末想起四川一句方言,叫做“丧德”,用来形容这个家伙太贴切不过了。李响则想起了他们刑侦处处长冷镜寒的忠告:和这小子一起出去,会感觉很没面子。就算在大街上碰到他,也要装做不认识他,远远的和他划清界线,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了个套把你给套进去了。
何富民端上点心,韩峰又说了句让夏末和李响面红耳赤的话,他对何富民道:“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不要把我想象成小偷,我是个侦探,还有这两位警官,他们不是押送我,我们都是好朋友。”
“啊!侦探!”何富民大跌眼镜,怎么看也更像一个贼吧。
夏末心中暗骂:我和你认识总共不过两天而已,连你是男是女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就成了好朋友了!李响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不希望那店老板用打量地痞的目光来打量自己。
韩峰装作很绅士的掸了掸那肮脏的背心,又用手指拨了拨那鸡窝似的头发,扬扬眉毛道:“怎么,不像吗?”那口气就像在说:“怎么?想挨揍吗?”何富民呆若木鸡。
韩峰一甩头,道:“我就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英雄与侠义并重,人称……”
李响实在受不了了,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还有好多正事要办呢,吃了赶快走,别那么多废话!”
何富民转过身去,暗道:“侦探?要是侦探都和他一个样,那我还用开小吃店?我因该考虑去美国竞选总统。”
这时,先进来的那小伙子已经吃完了,结了帐要走,刚从韩峰背后过时,正在狼吞虎咽的韩峰发话了:“朋友,你掉东西了。”
何富民一愣,韩峰整张脸都快扣进那花生豆浆的碗里去了,他还能看见身后的事?可是,那年轻人抱歉的笑笑,答话道:“啊,谢谢。”从韩峰所坐的凳子下拾起一个皮夹,准备离开。
韩峰又说话了:“朋友,看看里面少点什么没有?”
那年轻人准备急走的,但是夏末和李响,两位着警服的警官正看着他,要是他跑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掀翻在地。年轻人只好又打开皮夹,胡乱的翻翻,说道:“没有,没有少什么啊。”
韩峰还没回头,他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豆沙包,朝窗边的付刚招呼道:“那位朋友,你的钱包还在吗?”
眼镜付刚先是一愣,待弄明白韩峰是在和自己说话后,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摸,口袋底一个大窟窿,钱夹不翼而飞。这时,门口的年轻人想跑,却被夏末绊了一跤,跟着被反剪了双手,动弹不得。
何富民不得不重新打量韩峰,这件事太离奇了,韩峰进门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后又开始大快朵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面前那一盘豆沙包上了,何况那李响正坐在韩峰对面,完全挡住了韩峰的视线,他怎么就能看到那小偷偷钱包了呢?
付刚走过来,认出了自己的钱包,并从小偷身上搜出了全部赃款,分文不少。
李响笑道:“你行啊。怎么发现的?”连何富民也急于知道这个看起来更像小偷的人是怎么识破小偷的。
韩峰嘴里不停,含糊答道:“还没进这屋,我就看见了。小偷嘛,大老远就能认出来,通常小偷的额头要比正常人亮一点,你仔细看就知道了。”
何富民偷看了一眼,那小偷正吃得满面油光,额头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要亮一些。李响和夏末对望一眼,知道这小子在瞎编,李响在背后拍了韩峰一巴掌,道:“少哄人,就说说嘛,说说又不吃亏。”
韩峰不耐烦道:“哎呀,早上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何富民心中迷茫,这小偷和早上的太阳有什么关系?只听韩峰道:“这小店坐北朝南,窗户开得正对北方,阳光从东直朝西射,哪里会有人坐在正对东方的位置上呢。我还没进屋就看见那家伙坐的位置不对,进屋后就扫了他一眼,那太阳光从豆浆碗里直反射到他眼里,这样他都不挪座位,再看他和这位四眼大哥屁股之间贴那么近,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嘛。他从门口走的时候已经从皮夹里取出钱,想栽赃,虽然扔得很轻很隐蔽,但他把钱夹直接扔我腿上了,那我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哦。这么简单还要我说,真是的。”
何富民这才恍然大悟,心道:“竟然是这样的,我怎么就没想到。”
李响则寻思:“这哪是扫一眼啊,他这一眼里竟然能包含许多推理,想法和预测。那样的洞察力和敏捷的反应,就连冷处也……这家伙哪里是个侦探,简直就是个怪物。”
夏末扭送小偷去警局,并询问了付刚愿不愿去做个旁证,付刚同意了。于是,三人正是分手,夏末开车送小偷和付刚回去,韩峰和李响步行前往蝴蝶山庄。
路上,韩峰剔着牙,这顿吃得他直打饱嗝,李响也在重新打量韩峰,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看起来瘦得仅剩骨头的家伙,竟然这么能吃。他吃了三笼豆沙包,那已经是三个成人的食量了,何况他还吃了六根油条,喝了四碗豆浆,外带三个红薯饼,实在难以想象,韩峰那看起来瘪瘪的肚子如何把那些东西装进去的。用韩峰自己的话说,便是“只要是免费的,一定要吃够本,撑死不怕。”
没走两步,韩峰一会儿说要方便,一会儿又说不走大路了,要绕道从小路走,李响被韩峰这多变的想法弄得疲惫不堪,跟着韩峰在山林里一脚高一脚低的前进。不多时,倒是走到山庄跟前了,可是他们眼前的,只是高墙铁丝,绕着墙一直走了足有半个小时,还没找到山庄的入口。这一趟走下来,李响只觉得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殆尽了,早知道刚才就在小店也多吃点。韩峰那小子,好像是故意的,怪不得吃那么多。
李响拍着韩峰道:“等一会儿,别再走了,也不知道这庄园到底有多大,不如找个老乡来问一下。如果说方向错了我们就返回去。”他并不是撑不住了,而是觉得实在没必要陪韩峰这家伙在这里浪费时间,警察局郭局长还在山庄里等着呢。
韩峰看着李响杀气腾腾的样子,妥协道:“好,你问吧。”
于是,李响就近找了位种地的老农问路,老农姓范,叫范田,就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老范看了看李响的警察服饰,往高墙一指,说道:“你们一直往北走的话,再有两个半小时就到门口了,返身往南走,走半个小时吧。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走大道直接就通往门口啊,怎么会找不到路了呢?”
李响道了声谢谢,剜了韩峰一眼,不是这个倒霉鬼,怎么会走错路。韩峰摊手道:“我们只是想绕着它转一转,看看它有多大而已。谁知道转了半个多钟头,还没找到门在哪里。”老范道:“蝴蝶庄园相当的大,外人只知道那里有座如像蝴蝶的大钟楼,其实那只是庄园的一小部分。”
“蝴蝶庄园。”韩峰露出不屑的神情,跳了跳,看着那大钟楼的楼顶道:“怎么看也更像一只蝙蝠吧。”
“咦?”老范露出赞许的神色,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不错,那座庄园以前就叫蝙蝠山庄。老一辈的人都这么叫它,是解放后才把名改过来的。特别在这个季节,到了黄昏,满庄的蝙蝠飞来飞去的,黑压压的一片啊。瞧见没有,那里,那里还有一只在飞。”说到这里,老范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外人,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座山庄啊,闹鬼!”
“闹鬼?”韩峰和李响同时问道。
老范一听有人对他说的事有兴趣,面色更加神秘了,低声道:“不错。这座庄园,据说有一百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我爷爷那辈时就在。早在解放前,传闻山庄里有宝贝,你们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嘛,家里怎么会没点值钱的东西。那时候来踩点的小偷,大白天都能寻出七八个,晚上就更别说有多少人,但是——”老范拖长了音调,改用一种令人发毛的声音道:“不管多少人,进了山庄的,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据老一辈人传说,这山庄里有一只白衣女鬼,到了晚上就常在庄园附近游荡,单身或结伴夜出的人,碰到她肯定没命。”
“哼哼”韩峰冷笑道:“别说白衣女鬼,那姓章的老太婆要是披件白袍,保证没人敢说她不是鬼。”回头看李响,却见李响紧绷着脸,思索着什么。
老范听韩峰语气不太信,又说道:“没错,这些老一辈人的传言啊,我们也没见过是不,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我跟你们说说我亲自碰到的事。以前,这庄园四周都是没有开垦的荒山坡,到了晚上,除了那成群的蝙蝠飞来飞去啊,满山头都是鬼火,那可不是假的,小时候我经常看到。如果说到山上放牛放羊,你稍不留神就会被一样东西绊倒,你们猜是什么……,猜不到吧,骨头!死人骨!长的短的,骷髅头,骨头渣子。小时候我们不懂事,还拿着骨头当棒槌追来追去,后来听老人们说,才知道那是人的大腿骨,那吓得我,好几天不敢睡觉。你们说,没有鬼,哪来那么多死人骨,而反过来说,正是有那么多死人,有怨气所结,肯定有鬼。”老范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比手划脚,显得更加真切,连韩峰也听得入神。
老范语气又转为低沉诡异道:“你们别不信,后来我还真看到了。那时我也就十七八岁吧,家里的猪棚被台风吹破了,那快下崽儿的老母猪跑了出去,我在外面找了一天,愣是没找着,想起回家时,天已经黑了。那天晚上,月亮朦朦胧胧的,风不是特别大,但是特别冷,我走的山路,就在这古堡的背后,那时常有传言,那就是女鬼经常出没的地方。那个时候,这一片山都还没开垦呢,到处是野草,有一人多高,我打着手电,在草里一脚高一脚低的走,说实话,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毛。你想,晚上半山腰,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就听到草沙沙沙,沙沙沙的响。我走了一半,发现走错路了,离那古堡越来越近了。我正打算掉头,突然路边绿光一闪,我知道是鬼火,我听老人们说过,看到鬼火,那鬼离你就不远了。我当时很害怕,把电筒拧到最大光,希望鬼看到能远远躲开,可惜,我一抬头,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是个女鬼,一身白色的衣服,整个头都是黑的,怎么着,被头发遮起来了,她没有脸啊!她就飘在半空,在那蝙蝠古堡的墙壁上。从这里看过去,你们都能看到,那堵墙,你们看到了吗。”
韩峰他们顺着老范的手指方向看过去,那像蝙蝠的大屋,南北两面墙都封得严严实实的,连个窗户都没有。老范道:“以前就是这样的,只是那晚我离这山庄还要远得多那墙光溜溜的,连猫都爬不上去,更别说人了,除了鬼,谁能呆在那上面。那一吓可吓得我不轻,我的手直哆嗦,转身就想跑,可脚也不听使唤了,根本就抬不起腿来。听老人们说,鬼都会使定身法,吹一口气,你连根指头也别想动,然后就被她们吸光阳气,整个儿变成干尸,就算被人找到了也认不出是谁。当时我肯定是中了招了,幸好我手里还有手电,当时我拼尽全部力气,把手腕晃了晃,那女鬼被照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也能动了,我拼了命的往家跑,回去后就昏倒在床上,我家里人说我昏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跟着生了场大病,那条小命差点就玩完儿。不是我吹,当时村里没几个小伙儿有我那么大胆子,要是牛二楞子他们几个,肯定早就给吓死了,哪来还有命跑回去啊。不过那次之后,我就不行了,走个路都喘,在城里医院去,医生说我心脏不好,到现在我都不能干太久的活。没见鬼以前啊,我的身体,村里身体最好的就数我了。”
韩峰问道:“大爷,既然那鬼那么厉害,怎么这一片现在全给开垦成田了呢?”
老范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这话有一说,你们太年轻了,以前的事儿你们不知道。以前不是搞了个什么大革命吗,破四旧,除四害,还别说,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那女鬼了。我想啊,会不会是除四害时被除掉了,你们不知道,那些红卫兵都拿着毛主席语录呢,那小红本本,比洋鬼子的什么圣经管用多了。当时他们冲击了蝙蝠山庄的,我还以为山庄会给毁了,没想到那章家也真有势力,竟然调来了部队,到底把山庄给守了下来。”
韩峰最后问道:“老大爷,有一点我感到很奇怪,既然当时的章家很有实力,都将整个山顶围了起来,为什么偏偏围墙不修在山顶的边缘,而留下这么大一圈田地?”
老范一愣,无言以对,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幸好韩峰只是问问,也不深究,一笑而过。
听完老范的故事,韩峰和李响与老范握手告别。韩峰见李响听说蝙蝠山庄闹鬼后,一直不说话,便问道:“你怎么看这故事?”
韩峰满心以为李响会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想到李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啊!”韩峰眯起的小眼睛顿时睁得又圆又大,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退伍特种侦查兵口里说出的话。“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李响神色凝重,看起来心里十分慌乱,他说道:“有些事无法解释,你没有亲历过,你不会了解的。”
韩峰正想追问李响碰到过什么事情,李响已经接着道:“关于蝴蝶庄园,也就是蝙蝠古堡的传说,在我们海角市,曾轰动一时。就拿这座山来说,五峰并立,蝙蝠堡位于正中的高峰上,峰顶有一口湖,不管旱涝,从不干涸,在风水里称为活水,也称龙口,五座山峰的横向排列成一个矩形,头大尾低,是一个标准的棺材形。整座山的风水形状,便叫作困龙五指关,这样的地方,通常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这里死去,历史最有名的这种困龙型风水山,便是三国时的上方谷,也就是诸葛亮火烧司马懿的地方。虽说司马懿逃出生天,但四十万大军,能回去者,十之一二。”
韩峰听得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李响却并不让韩峰说话,接着道:“同样,这座山上也有很多尸骨,海角市第一人民医院成立之初,还专门派人到山上来收集完整的骸骨拿回去做教学用呢。”
韩峰道:“那只是……”
李响不停道:“但是,若将屋宅修建在龙口位置,便能得到困龙最后一口灵气,福泽子孙,能逢凶化吉,因为更大的凶险,已经被龙型吸收了。”
韩峰插不上嘴,他也不着急,他知道,李响肯定遇到过什么稀奇事,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所以一直东扯南山西扯海,故意绕开话题。他也不在意李响的秘密,只需要知道这个大块头竟然怕鬼,这就够了,韩峰想起这事都忍不住偷笑。李响一口气说完,韩峰马上问道:“照你的说话,那林政怎么会突然死了?”林政便是蝙蝠山庄的男主人,刚刚死于一次离奇的车祸。
李响道:“所谓福泽子孙,是指山庄主人的嫡系子孙,是章夫人和她的子女,而林政,是入赘章家,算不上章家人。这些风水上的事情,一时也跟你解释不清。”
韩峰问道:“什么风水?是什么东西?你还挺了解的嘛。”
李响略带掩饰道:“哪里,那蝙蝠堡早就被各方学者研究过了,那些都是报纸上说的。风水你不知道吗?是古代一种……可以说是迷信吧,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选择建屋,修坟的仪式。”
韩峰大吃一惊道:“建屋修坟都要这么多仪式,也太复杂了吧。不过,就算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那充其量能证明这里曾经死了很多人,跟鬼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知道。”李响道:“风水,八卦,占卜,面相,命格,那些都是玄得很的东西。不过据某些人的说法呢,怨气不散,阴气所聚,称之为鬼。我所能见到最科学的解释就是卫斯理先生所说的,活人死前发出的脑电波有大有小,小的就灰飞烟灭,大的就可以影响到别人的脑电波,还可以那种电波的形式一直存在这个世上。这个解释与古代所说的鬼的形式十分相符。鬼害人称为魔,害的人多了,它本身更加强大,变成为妖,附身在某件物体上,便以那种物体的名字来命名妖;而不害人命的鬼呢,称作怪。所谓妖魔鬼怪,这四个字并不是随便排的,里面有个排位顺序在里面。怨念集结于物,并通过物来影响现世生活中的人,称之为邪物。山中除人以外的动物,随年岁而拥有它同类所没有的,所没有的……智慧吧,那就叫精。人们通常把妖精魔鬼混在一起,其实他们的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峰疑惑道:“我听说你是特种兵退伍出身,你在特种部队到底是研究什么的?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
李响挠挠头,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我们家是军人世家,我曾祖父参加过义和团,我爷爷那时,正是军阀割据时代,他先后加入了几个大军阀,走南闯北,听过不少离奇的事情。到了我爸爸那会儿,便参加了全国解放战争,后来又打过援朝战争。打小我爷爷就告诉了我很多狐仙树妖的故事,半真半假吧。不过你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情是现在科学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
韩峰露出少有的倾听神情,显然是遇到了很难理解的问题,见李响不说了,他才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一个死了的东西,还能分那么多种类?这个很有意思,回去我好好研究研究。还有,你说那个什么里?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
李响一笑,道:“是中国人,那是他的笔名。”心道:“还好他不知道,要是告诉他卫斯理是写科幻小说的,那家伙还不得笑掉大牙。”他马上转题道:“按照常理,这个地方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多多少少聚集在一起,有人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并不奇怪。按照专家们估计,这里的尸骸并不是日军侵华期间造成的,年代因该更早,从时间估计,可能与太平天国的失败有关。”
“太平天国?”韩峰又问道:“是哪个国家?”
这次轮到李响吃惊了,大声问道:“太平天国你都不知道?你没学过历史吗?”
韩峰在路边扯了根野草,在手里拨拉着道:“历史?历史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李响道:“我告诉你,太平天国啊,它是这样的……”
第二回蝙蝠古堡
不知不觉,两人多绕行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又回到了蝴蝶山庄的大门口。上次韩峰来时,根本就在车里睡觉,并没看见这个庄园究竟什么样,也不曾想过庄园会有这么大。这次还没入庄,就听到这个山庄的不少传闻,所以对这座庄园充满好奇,只见门口是头上装尖刺的大铁门,两旁的门柱,在柱身和柱顶各安了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摄像头,共四个。一条四车道的水泥路从门内直铺出来,弯曲但平整,在山坡间蜿蜒盘旋,犹如一条灰色大蟒,一直延伸到看不到头的山边。
这时,摄像头也照到了韩峰李响二人,大铁门自动轧轧的打开来,韩峰又一次仰头看了看四个摄像头,掐指算着什么,看上去就像占卦的相师。李响道:“门开了,进去吧,在做什么呢?”
二人进了庄园,大铁门又嘎嘎的合上,韩峰抬眼望去,不由发出一声惊叹:“真大啊!”上次韩峰来直接就到了那建筑门口,他还以为就一座两层楼的别墅,没想到这庄园竟是如此巨大,那两层楼的蝙蝠古堡只是庄园中极小的一部份。
庄园的围墙高近十米,墙头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内地外高的梯形,就像一头削尖的竹竿,往两边延伸开来,远的地方竟然和远山重叠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到底围了多大。韩峰站在门口的位置,向左是一片假山石林,向右是一片林木,全是高大的热带乔木,如秋枫,木莲,人面子等等。无论左右的山石林园,都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进庄园的人的视线,只可看见前方,那座著名的蝙蝠古堡。而从门口到古堡的正前方什么都没有,全是古代的巨大青石板铺成,有些像一个巨大的停车场。石板每块都有一米左右宽,两米多长,上面用浮雕技法刻有多种图案,有神化传说,有古老的二十四孝故事,甚至从秦至清的象形图腾都有。
古堡前有一条环形人工河,颇似古代的护城河,两座拱桥将古堡和无用的巨大空地连接起来。古堡的形象,这时完全的呈现在韩峰眼前,它那被诅咒过似的蝙蝠形状显得更加突兀。古堡正中高出一块,为尖形屋顶,尖顶的墙面上一块巨大的自动钟,使人很远就可以看见钟的走时,两边的屋脊由低凹而上,渐渐突起,就如同那蝙蝠的两翼,到了最高处,又向后环抱,看上去更像蝙蝠。而清晨那一两只尚未归巢的蝙蝠,就在韩峰他们眼前的上空飞来飞去,与那蝙蝠古堡一小一大,遥相呼应。
韩峰驻目审视的同时,李响也在打量着古堡,打量着整个庄园。上次到庄园来,小车直接开过了河,到了古堡门口才停下,而在车内也看得不十分真切,没想到站在这空旷之处,遥遥观看那古堡,竟然有种天地之大,自身很渺小的感觉。上一次匆匆而来,事后韩峰捣乱,又匆匆而去,对古堡和庄园可以说也只是匆匆一瞥,连管中窥豹都算不上。
那块空旷地之大,两人竟然走了近十分钟才走到桥上,一路上未见一人,那古堡孤鹜而骄傲的矗立在前方,显得神秘而荒凉,令人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踏上弯桥,只见人工河道里竟然是活水,桥下激流湍急,轰鸣作响,溅起的水花在桥旁形成一层氲气。
出人意料的,等着他们的,竟然不是控告韩峰的章玉林夫人。旁边高大微胖,看起来一脸和气的,是公安局局长,但是叫什么名字,韩峰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另一位穿着长衫,还是一副民国打扮,是章家的老管家余陆,上次到章家,韩峰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余管家寸头短须根根如钢针,显得精神抖擞,一点也看不出已经年过七旬。
韩峰先和那公安局局长打了声招呼:“你好,胖局长。你怎么在这儿?”
那局长笑道:“世界真小啊,不是吗?这玉林啊,她是我表妹。这表妹发难,我也只好赶过来了。”
韩峰走上前去,问余陆道:“你们家夫人呢?她不在么?她不是要告我吗,她告我什么?”
余陆笑笑,道:“来来,里面请,里面请。这事,说来话长。”李响也同两人打招呼,韩峰这才想起,那胖局长姓郭,李响叫他郭局长。
韩峰头一偏,板着脸道:“怎么?那章老太婆不在么?她怎么不出来啊?不会还躺在床上吧?”
李响一惊,上次章夫人昏倒,就是因为韩峰的行为极端,这时他还敢把那事拿出来说,只怕余老管家都要生气了。郭局长也问李响道:“你们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到啊?刚才我打电话给老冷,老冷给我转到夏末的手机上,夏末说你们早该到了,结果等了近一个小时,都没见你们来。”
余陆对韩峰道:“刚才,刚才夏警官来电话,说你们早该到了,结果又多等了许久,章夫人,章夫人说……说你,说你那个心虚,恐怕不敢来了,所以提前去开慰灵会了。”
韩峰道:“心虚!我会心虚?不就拿了一条三角内裤吗,有什么好心虚的。再说了,那又不是她那老太婆的。对了,你说她开什么,什么会?”
余陆道:“慰灵会,在入土之后,召集死者的好友同事,述说一些死者心底想着,但还没来得及告诉朋友们的事,而他的朋友同事,也在会上把死者还没完成的事统统做一个安排,来安慰亡灵,这个会,只适合那种突然死亡的灵魂,通常在复三后就要举行,必须赶在烧七前,否则期头一烧,死者就带着那些未了的心事去了地府,日后轮回都不得安心。”
韩峰听了个一头雾水,什么复三,烧七,期头,他一律不懂,在他的印象中,要是谁死了,踢到一边,只要别把路挡住就行了,哪里还有这许多规矩。他挥手道:“行了,别慌说这些,你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章夫人为什么要告我,说我是小偷,她到底掉了什么东西,这大清早的就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
余陆整理了一下思路,解释起来。原来,章家男主人,也就是在银行任行长的林政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整部汽车没有别的痕迹,自燃自爆了。由于章家是海角市里有头面的人物,林政也是公众人物,海角市十大杰出青年之一,于是刑侦处开始调查他那离奇的死因。韩峰那个私家侦探,被刑侦处处长冷镜寒拉去做参谋,所以也介入了这起案件。他们在走访林政的死因时,自然会到蝙蝠古堡询问章夫人一些林政生前的情况。韩峰那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当他认为章夫人丑陋不堪,而林政英俊潇洒之后,他便认定林政背着章夫人在外面有奸情。他利用李响和冷镜寒引开章夫人,跑到人家卧室翻箱倒柜,还真给他找到一条透明的三角内裤,当场就把章夫人气得昏死过去。那条内裤后来还真的提供了一些特殊线索,不过那是后话,暂时不说。只说章夫人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时,韩峰等人早跑得没了影。当时韩峰和李响两人在林政的书房里动过林政的电脑,说是查阅看看林政电脑里有没有什么线索,而章夫人醒后突然想起,她们家的家传之宝,正是藏在林政书房的一个暗格内。章夫人一想起韩峰的相貌举动,疯了似的,赶紧跑向书房,打开暗格时,哪里还有那传家宝的踪影。章夫人瘫坐在地,直到余总管把她扶起,她才想起马上报警,一定要把韩峰那个小贼抓到。由于当时天已经黑了,所以才有第二天清早韩峰就被请到古堡做客的事情。
李响则向郭局详细的解释了他们迟到的原因。
韩峰恨恨道:“原来是这样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哼,不是我说,什么古宝玉器,我还看不上眼,说我偷东西!哼!走,带我去看看,那个暗格在哪里?”
余陆面有难色道:“这个,还是等章夫人回来后,自己,那个……比较好一点。”
郭小川也道:“是啊,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韩峰拉长声调道:“那些什么未了的心愿,恐怕就多了吧,那些朋友同事,说起歌功颂德的话来,还不得讨论个好几天啊。”
“不会的,章夫人午饭前一定会赶回来的。”余陆答道,韩峰问为什么。
余陆解释道:“入殓下土后,亲朋都只能吃丧家一顿饭,否则就有重丧之嫌,这一点,大家都是很避讳的。慰灵会很快就会完成,以后便是开坛道士们的事情了。”
韩峰道:“那也要等老半天呢,我们坐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先出去逛逛,等章老太回来了再通知我们啊。”
余陆看看大楼钟,都已经过了十点了,他不安道:“可是,章夫人就快回来了啊。”
韩峰不卖账,道:“哎呀,章夫人又不是我的老板娘,凭什么非得我等她,她就不能等等我?”
郭小川微微一笑,心道:“冷镜寒说这小子是个猴精,片刻也不得安生,还果真没错。要是让他出去逛逛,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找不着人了。”他打场道:“这样,就在这庄园里逛逛吧。”
这个提议倒是得到了韩峰的响应,听说庄园里闹鬼之后,韩峰对这座庄园的兴趣大增,四人刚刚走到古堡门口,韩峰索性连门也不进了,要到处看看。于是,郭局长安排余陆陪同韩峰到处看看,而李响和郭局则留在古堡,探讨一些侦缉学术上的问题,以及对另一起正在侦破的案件进行分析。
余陆带着韩峰从门侧绕道而行,问道:“不知道韩探长想先去哪里看看?”
韩峰哈哈一笑,似乎对韩探长这个称谓大感满意,他得意道:“唔,我们先去石头多的地方看看吧。”
余陆“哦”了一声,如导游般介绍道:“那是假山石,仿苏州小园林建造的,那边的风景很不错。”
走了几步,韩峰又问道:“这个庄园到底有多大啊?”
余陆道:“如果不算上山顶湖的面积,占地大约六顷半吧。湖呢大约占了庄园的四分之三。”
“六顷半?”韩峰似乎对这个数字毫无概念,他喃喃道:“听上去不怎么大嘛,六顷半是多大?”
余陆道:“好像一顷地是六万多平米吧。”
“啊!”韩峰怀疑道:“一顷地有这么大?会不会弄错了!”
余陆颇有些得意道:“庄园占地面积实际是四十六万多平米,以湖为界,东西分割为西欧园林和东方园林区,其布置之精巧,气魄之宏大,绝不是江南常见的小园林所能比拟的。我毫不夸口的说一句,除了皇家园林,中国再没有别的园林可以与之媲美。庄园建立一百五十多年来,先后曾经历了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英葡法联军入侵海角,军阀割据,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革,哪次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庄园始终屹立不倒,甚至未损分毫,它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这么多年来,它静静的躺在群山之中,就像龙王手里的一颗明珠,照亮着海角市的西北边陲。其美妙意境不可方言,只可自己慢慢体味。”
这时,两人已经钻进石林。在几座高峻的假山中穿行片刻,眼前豁然开朗,韩峰比见了鬼还吃惊。
巨大的山顶湖,在假山亭阁的掩映中初见端倪,迎着朝晖,碧波荡漾,近有小桥流水,远处山峦叠嶂,群山碧湖,相应成趣,林木摇曳,随风轻舞,那种清凉,足让人陶醉在这山水之间。正是盛夏的季节,也只有那种山青水秀,才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凉风飒飒,吸入一口清新的湖风,所有的暑气都烟消云散。
翠湖清河,亭台楼阁,小桥长廊,花卉山石,所有景致好似天然般星罗棋布,点缀着整个园林,远观是景,近观是景,怎么看都觉得别有情致。韩峰此刻才明白,什么叫移步换景,那便是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一种新的景致。同一块山石,从远近高低不同的角度看,呈现出不同的形式;而站在同一地点,只须远望近赏,四周一转,便能观赏到几乎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风格特景。而偏偏这么多景致连接在一起,丝毫没有拼凑的感觉,每道回廊,每块山石,都是那么自然,好像它天然就该放在哪里。大至假山,小至一棵草,一朵花,都给人感觉它就得那样放才好,那才是最自然的。
余陆介绍道:“这玲珑别苑,共七十二景,从唐盛世借景构园,综合北方,江南,岭南三大园林派系。即有北方的粗犷大气,富丽堂皇;也有江南的细腻精美,淡雅朴素;并糅合了多山多林的岭南园艺那嫣雅华净,宽敞明亮的特点。采用罕有的自然溶解法,利用人们的审美目光,巧妙的将景融入自然,使之分不出哪处是人为,哪处是天然。”
韩峰道:“它奶奶的,我说怎么瞧怎么好看呢,原来将中国的古典园林艺术都融合了进来啊!听余管家的口音,好像对这园艺挺在行啊。这里都是你布的景吗?”
余陆微笑道:“哪里,我只是粗略了解,这园林是程颐程师傅浸淫近五十年的杰作。他是位园艺天才,年仅十二岁,就以书画构图的形式参加英国园艺构思大赛,获得少儿组第一,十七岁参加世界园艺博览会,当时他设计并构造的江南烟雨震惊世界,十八岁便到卢森堡宫园任园艺指导,十九岁在大马士革伊甸园参考,以后又去过埃及,印度多国考证园艺学。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仅二十出头,突然间销声匿迹,是章老爷八方打听,才把他从新加坡请出来,主理庄园的东方园艺。”
余陆又对前方景致略加指点道:“东方园林,构景无非五字要诀:山,木,水,亭,题。构景成法有七:抑,添,夹,对,框,漏,借。借自然之景,以人为砌之,达到情和意的表达,以赏心悦目而安七情六欲,共醉其中。”
韩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嗯,你既然说那个程师傅这样厉害,我们一起去看看?”
“啾——”的一声,却是一只画眉停在了一株锦桃之上,但它似乎对庄园莫名恐惧,脚未落稳,很快又飞走了。余陆吞吐道:“这个,恐怕有点难。那程师傅性格十分孤僻,成天只住在章老爷给他画出的一方小瓦屋内,捣鼓他的园艺模型,平时不爱言语,少有与外人打交道,就是章老爷死了,他都没有送殡。这个人,不好相处。”
韩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庄园内一共有多少人?”
余陆搬指算道:“两个洗衣女工,两个负责别墅卫生,两个厨子,两个园艺师,加我和章夫人,现在共十人。”
韩峰道:“有没有搞错,连厨子都是两个!”
余陆一笑,道:“一个负责做菜,一个负责给动物们供食。”
韩峰道:“还有动物?这里岂不是像个动物园?”
余陆笑笑,道:“待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哦,程师傅的小屋就在前面,我们要不要过去?”
韩峰道:“当然,去瞧瞧。”
只见林木间,微微露出房屋一角,青砖瓦房,还是清代建筑的样子,紧贴着那高达十余米的高墙而建。韩峰数了数,离屋倒退十步,那房屋便隐于葱葱密林中看不见了,而前进五步,则出现一片开阔地,地面由细细的落叶堆砌而成,踏足柔软,林中的风徐徐吹动,夹杂着花草清香,空气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简直就像是一座隐士的修行之处。而从整个园林的景观布局来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林中还有玄机,韩峰不由赞叹道:“大巧藏于拙,不外如是。”
余陆敲了三下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老眼昏花,头发发白的老头从门里探出头来,问道:“余,余管家啊,有什么事吗?”说话声音沙哑微弱,看起来就像已行将就木了。
余陆介绍道:“这位是探长韩先生,你知道章夫人丢东西的事了?他是来帮忙的。刚才这位韩探长参观了这片园林,想来拜访拜访你。”
程颐似乎思索了老半天,才突然道:“什么!章夫人丢了东西?丢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余陆笑着向韩峰解释道:“这位程师傅,现在记性不太好了,耳朵也不是很灵便。哎,都是他那些园艺模型害人啊,整天关在房间里,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他比我还小五岁,你看他现在——,哎。”
程颐看上去确实比余陆管家大了二十岁不止,若说他有八十岁,没人会怀疑。程颐又盯着韩峰看了老半天,问道:“他是谁,来干什么的?”
余陆苦笑,只好又把韩峰来的目的说了一遍。程颐嘟嘟囔囔转身进屋,推开双木门道:“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看就看吧,别踩坏了我的模型。”
韩峰跟在余陆身后,走进了瓦屋,屋里又用青砖墙格出一个小园,里面到处都摆满了各式园艺模型,无处落脚。韩峰俯下身去,只见以绿色草地为基地的模型上,插满了各式树木,亭台,无不惟妙惟肖,生动成趣。韩峰拿起一个模型,用手轻轻捏起一个小八角亭,那亭子随手拔出,原来亭下有细木桩,是轻轻插在那绿色草地上的,草地是用一种非常松软的人工橡胶代替,做工很精细。这时,程师傅又拿起一个模型,戴上老花眼镜,细细的观赏着手里的园艺,看哪个地方还不够满意。余陆告诉韩峰:“这些模型就是程师傅的创作灵感了。随便拿一个在外面去,可都是园艺公司的抢手货。”
程颐一手扶着老花眼镜,又看了韩峰一眼,问道:“小伙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心点,你别碰坏我的模型了!”
韩峰眼睛一瞪,对这位老人家的记忆力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问道:“程师傅,外面的园林非常的好,都是你布置的吗?”他心道:“老大爷,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吧?”
没想到,那程师傅答道:“外面的园林?那个园林么?唉……那不是我做的。是谁做的来着,让我好好的想想。哎,想不起来了,但是是精品,极品园艺。我这么多个模型,没有一个比得上它的。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只见程师傅手指着自己脑袋,似乎真想起什么来了,但是他保持那个姿势足足有十分钟,然后道:“小伙子,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韩峰差点去揪那老头的白胡子,他本来是觉得那园林里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可是又感觉无从捉摸,所以想问问园林的缔造者,园林里有什么玄机,可是现在看情形,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招呼余管家一同离开。
韩峰漫步林间道:“这个庄园太大了,这样看怎么也走不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看到园子的全貌呢?”
余陆笑道:“有啊,你早说啊。我们去八面塔吧。”
“八面塔?是不是就是在门口也看见那塔尖的地方。”韩峰手指道:“那座塔?”
余陆道:“对!那是座湖心塔,在琼池的正中。”
韩峰“哦”道:“原来这湖叫琼池啊。”
余陆道:“不错,琼池琥珀,美酒成湖嘛,看来修这庄园的章家先人,也好杯中之物。”
在余陆的带领下,很快两人来到湖边。本来那湖并非很大,但是与远山构成水中有画,显得了无边际,大有望湖如望洋的气势。湖中波涛澎湃,涟漪不断,浪涛泳动,拍岸时竟然很有声势,更增加了有如汪洋大海般的气魄。韩峰奇道:“这湖里的波浪……”
余陆道:“到了八面塔你就明白了。”
说话间,只听一阵咆哮之声,从林间传来。
那声音狂暴不止,时如狼嚎,又时如狮虎吼叫,韩峰喃喃道:“是什么东西?”
余陆微笑着,友好道:“刚才告诉过你了,动物。他们正朝这边过来。”
林中一阵悉嗦之声,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男子,手里牵着三条大犬,从林中步出。与其说他是牵着犬,不如说是那些大犬拖着他走,那男子的身体后倾,绳索被拉得笔直,还是吃不住的跟着犬们向前走。三条犬都是憨头憨脑,体格硕大,四肢粗短,特别是一颗头,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一头鬃毛,显得尤为像狮子。一头纯黑,一头纯白,还有一头黑背金爪,三只犬的毛发也都比常犬长一些,名符其实的批在身上,三双眼睛瞪作三角型,目露凶光,若没有主人牵着,恐怕早就扑上来撕咬韩峰了。余管家一面笑着对韩峰道:“喏,这就是我们庄里的动物了。那是饲养员张平,他是兽医出身,比较精通照护和管理动物,他自称很擅长与各种动物交流。”同时打量着韩峰,观察韩峰的反应。
韩峰却满不在乎道:“这狗好大啊。这个庄园里什么东西都大,庄园大,树木大,连狗都比别的地方要大。”张平向这边打了个招呼,似乎怕大狗伤人,忙呵斥着把狗带向林子的另一头。
余陆道:“那是獒,三头都是,一只黑将军,一只雪獒,一只铁包金,是所有犬类中最凶猛,最好斗和最忠实的一种。中国的藏獒,被世界上公认为第一名犬,可以斗狼群,扑猛虎,就算个头比它大的人熊,它也照斗不误。”
韩峰喃喃道:“是吗?我以前也有一头,比它们还大。”
余陆笑而不语,心道:“这三头已是极品,除了还关在犬舍里的獒王,能比它们更高大的,恐怕是不可能有。”只听韩峰又问道:“对了,上次我们来时,怎么没看见它们?”
余陆道:“这些獒,本是章家用来看家护院的,一共十三头,白天都关在犬舍里。犬舍在湖的另一头,欧式园林里,到了晚上,才把它们放出来,让它们自由活动。但是章夫人丢了东西后,就让张平白天也带着它们到处巡逻,那些家伙,除了小姐少爷的话,谁都不能命令它们。”
韩峰知道,章玉林夫人和林政一共育有两子一女,都在国外念书,这次林政之死,估计是没通知国外的孩子们。他问道:“你们的小姐少爷不都在国外念书吗?”
余陆道:“是啊,但是这些獒,是跟着小姐少爷他们一块玩到大的。虽然小姐少爷都出了国,但是这些大块头啊,死心眼儿,它们只认小姐少爷作主人,那张平啊,充其量就一伙夫,它们看张平的眼神,就跟我们看厨子的眼神是一样的。小姐少爷们走后,这些大家伙从来就没摇过尾巴,也没给我们露过好脸色,有时晚上有要事出门,我们都得提防着点,一不小心,它们就把你给当贼咬了。”
韩峰道:“是挺凶的,刚才那个叫声都让人发毛。”
余陆道:“那是表示兴奋,它们真的想攻击你时,从来都不开口叫的。小心点,桥面路很滑。有时湖水涨高点,都要漫过桥面的。”
此时二人已在桥上,这桥修得十分窄,最多容两人肩并肩的走过,桥面也并非一条直线,而是“之”字型向前拐进,桥的尽头是座孤岛,也不知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岛上挺立着的,便是八面塔了。从桥上步过,看湖面又是一番风景,湖水清澈,呈现出淡淡绿色,清可见底,在阳光照射下,湖底的砂石,珊瑚,竟然清晰可见,并与阳光形成的波纹一起摇曳,仿佛整潭湖水都活过来了一般。在桥廊间穿行,便会引来无数锦鲤,成群的聚在一起,等桥上的人投食。色彩鲜艳的锦鲤在脚下来回穿行,湖水倒影着蓝天白云,就给人踏足云端,直通仙境的感觉。余陆解释道:“章夫人平日喜欢在这回廊上喂鱼,这些锦鲤都被惯坏了,感觉到有人经过,就会聚集在桥旁。”
来到孤岛,四周的小草如绒毛般柔软,令人舍不得将脚步重重的落下,一座高塔矗立其中,巍巍高塔,共九层,四面,塔门上匾额写着“八面塔”三个竖字。韩峰绕塔转了一圈,疑道:“明明只有四面,怎么叫八面塔?”
余陆道:“是这样的,东南西北四面,上下两面,再加上通灵两面,一通鬼府,一通仙殿,共八面。我们进去吧。”
进得塔身,只见塔内即无供佛,也无壁画,只有四面白墙,而塔正中是由一根需双人合抱的巨柱支撑,就像一株松树,笔直的主干撑起层层塔面。楼梯在靠墙的外围,绕壁环形,每上一层,便有门户通外塔外,塔外用一圈围栏加固而形成观景台。到了顶层,两人才出塔观景,韩峰却默数着,好像只登了八层,不过上面确实没路了。余陆道:“站在这塔的最高层上,可将庄园和群山尽收眼底。”
韩峰跟着走出高塔,在观景台廊上,扶着栏杆眺望整座蝙蝠山庄。湖风扑面而来,加上那种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气势,韩峰终于感受到了那种登高望远,把酒临风的惬意。此刻登上高点,韩峰才有机会一睹蝙蝠庄园真面目。这座八面塔,虽说是湖心塔,其实,它处的位置离湖北面更远,而离蝙蝠古堡和正大门方要近许多,它的位置因该是在庄园的中心。
韩峰从塔楼出来,出口处的观景台廊正对着大门,从塔楼的位置望下去,韩峰突然眼睛一亮,好像有所发现。他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将大拇指折过来横在食指第二指关节处,把手势作出枪的准星形状,并眯着眼睛瞄准起来。余陆对韩峰的这种动作十分好奇,笑问道:“在做什么呢?韩探长?”
韩峰放下手势,回以一笑,道:“没什么。咦?原来从古堡也可以直接到这湖心塔啊。”蝙蝠古堡的背后也有一块空地,不过与它正门前那块空地比起来,就小得多了,空地尽头一道直桥,也通向湖心塔。从这个地方看下去,蝙蝠古堡的构成清晰可见,它的房屋构造采用了福建漳州的土屋结构,圈成东西长,南北宽的椭圆形,房屋的走廊,门户都开口在椭圆的内环,如果没有面向大门那方的钟楼尖顶,古堡的顶端看起来倒很像运动场的跑道。古堡中空,里面也安置了部分假山,还有一滩泳池,古堡外墙则脱离了漳州土屋的枪眼结构,东西两面采光好,底楼部分使用了带防盗网的钢化玻璃推拉窗,二楼则沿用了古式窗棂结构,有些房间竟然还是古老的纸糊窗户。
韩峰用眼一扫,很快发现了林政的书房和他去翻东西的林政夫妇的卧室。林政的书房在古堡二楼靠近西欧园林的一侧,因该是蝙蝠古堡的最东方,那里阳光充足,通风好。而林政夫妇的卧室则是古堡底层靠近东方园林的最南侧,并向后靠近北方,与林政书房处于对角线位置,那里环境安静,风景好,适于休息。韩峰依稀记得,古堡内仅有一道楼梯从底楼通往二楼,自己第一次来古堡的时候就抱怨过,房子修那么大,房间那么多,上楼的通道却只有一条,那修房子的人实在是差劲之极,不过,当韩峰从新全面打量古堡后,那种看法已经被抛开了。
韩峰又询问了一些古堡内的结构和其他各人的住处,余陆指点了半天,韩峰还是没搞清楚方位,只好作罢。
从这个角度看,蝙蝠古堡的右边是东方园林,各种东方园艺掩映在红花绿树中,若隐若现,韩峰凝视,举目四望,极力想找到那个园艺师程颐隐居的小屋,可惜,从高塔上依然根本看不到那小屋,仿佛庄园内根本就没有过那么一间小屋。而古堡左边的西欧园林,则完全是另一派景象,大片大片的草坪和花圃,被铺陈为各式造型,而无数的人工渠道密布其间,如蛛网般四通八达,甚至还用机械调运水流,搞了一个人工瀑布。也有用坚硬的红褐色巨岩摆成的一个圈,看起来古朴而粗犷;又或用密密麻麻的树栽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像古汉字;还有造型别致的喷泉假山,但是同东方园林的假山完全是两回事。
韩峰大感好奇,不停的发问,而余陆则很有耐心的回答韩峰的所有问题:“那些红褐巨岩是仿索尔兹伯里巨石阵的,由于一时找不到那么巨大的灰石岩,只好用红褐的沉积岩代替。巨石阵?那是西方一个近乎奇迹的建筑群,是远古的人类文明留下的遗迹。”
“那是用小榆树拼成的迷宫园林,其中的妙意你要身入其中才能明白。呵呵。”
“那个呀,那个是欧式拼图,利用草坪的高低顿挫,加上小盆花卉的妙用,拼成各种图形和图案。欧式风格是随着时间推移而前进的,有很多地方用到了现代化的机械和工艺流程。比如你看的那喷泉,里面有很复杂的机械结构,同一个鱼嘴喷头,通过遥控器就可以变化出伞形,莲蓬形,水雾形,水箭形,双股出水,多股出水等等形式。那人工瀑布,还不是机械动力。”
韩峰道:“想不到那程师傅不仅对东方园林深有研究,对西方园艺也如此精通,真不愧是出国深造过的呀。”
余陆赶紧道:“不是,那西欧伊甸园不是程师傅管理的,不是告诉过你有两位园艺师吗,这伊甸园的园艺师是专程从罗马请来的园艺师,叫欧普拉。”
“什么拉?”韩峰一愣,道:“还是个外国人?”
余陆简介道:“欧普拉是罗马人,他十分热爱园艺这门艺术,并愿意将它们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欣赏到美丽的花园。来山庄也已经快四十年了,来的时候还是一名小伙子,现在也和我们差不多,都是老头子喽。”
韩峰问道:“那以前是谁打理西方园林呢?”
余陆道:“我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西方园林的。这古堡的正前方,也没有那么大一块空地,唯有古堡背后,有这么一小块空地。整个古堡,被包裹在层层园林的树木之中,就如程师傅那小屋般,让人难以发现。后来,章老爷觉得整个庄园都是东方园艺,显得过于单调,就命人将庄园的东侧重建,当时为了平整土地,还……”余陆看了韩峰一眼,见韩峰正盯着自己,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可以看穿自己的心思,只好道:“当时工程量太大,还有几名工人受了伤呢。后来请了位高人,说是动了地气,影响了风水,所以才有这样的祸首。其实,早在动土前,我就提醒了老爷,山顶有泉,本是极阴风水,五行土寒,是与火犯冲的,故不能直接与日月相映,需借木取火,大量的林木被砍伐,必然显血祸之灾。哎,只可惜,那时我人轻言微,章老爷没有听进去。”余陆感慨了一番,扭头一看韩峰正像打理外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五行风水来了。韩探长不知道就算了,权当听说书艺人自吹了一番吧。”
韩峰眼珠一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余陆首次感到面前这位机灵小伙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当他看你时,你会感到内心的所有秘密都被他窥视到了;而你看他时,却发现他深沉得如那大海,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韩峰将目光投向远方,漫不经意的问道:“你也懂风水?”
余陆小心的笑笑,道:“不敢说懂,幼时机缘巧合,曾遇高人,略知一二。”
韩峰用手环指着整个庄园道:“那好,我想听听这座庄园的整个风水。”
这话一出口,余陆就笑了,一听便知道韩峰对风水一窍不通,凡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风水因物而不同,因地制宜,怎么会说庄园的整个风水,要么是这一带山势的风水,要么是庄园的气道运势,风水无论如何,也不是论个的。
韩峰扭头望来,余陆尽量不让韩峰看到自己想笑,说道:“我想,是否先简单的告诉韩探长什么叫风水。”见韩峰点头,他接着道:“古人云:"一命二运三风水",风水历来被视为左右命运的枢钮。那么,什么是风水?天地从混沌初开,便有气聚,而气动则为风,而气乃水之母,气聚则为水。所以风水,便是天地之间风生水起,是气的形态表达。古籍中所说"气乘风而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风水的本质是"气",而"气"是生命之源,亦是生命之根本,风水中的气,简单的说,就理解为空气未为不可。凡万事万物,环境的改变,物体的改变,包括家俱、办公桌等位置的变化都会引起"气"的改变,从而就会改变风水环境。风水学说包括阴宅和阳宅,阴宅是人生前住宅的延伸和继续,民间往往称为为"地理",阳宅是在世的人只居住场所,不论是阴宅还是阳宅,都讲究气和形的问题,气是核心,能乘气、顺气、界气,制止死气、煞气等等。寻求阴宅宝地、阳宅建筑选址及其方位布局,其目的是为了获得与周围大自然的协调和统一,以取得人们的福寿康宁。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世人与阳宅,亡者与坟墓是相扶相生,感通天地,因此造坟建宅首重选址。”
余陆看了看发呆的韩峰,终于忍不住笑了,有些尴尬的问道:“你……听懂了吗?”
韩峰猛一点头,道:“了解。风水嘛,风,就是吹来吹去的风;水,就是地上流来流去的水。”他根本就是瞎说废话。
余陆点头道:“不错,不错。可以这样说。风水学说可以说是中国古代与建筑环境规划有关的一门学问。它其实也衍生于易经一书,易经提出堪,舆之说,分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堪"通"勘",有勘察之意;"舆"本指车厢,有负载之意,引喻为疆土、道路和方向;"堪舆"的原意是勘察土地和预测前景,即相地和占卜。后来"堪舆"便逐渐成为"相地"的代称了。堪舆术除被称作相地,风水外,还有许多别称,如青乌、青囊、地理、相宅、卜地、卜宅、图宅、图墓、葬术,等等……”
韩峰越听越惊,越听越奇,这个老余管家,不仅精通园艺,对风水,中国丧葬习俗都了若指掌,仅听他说风水简介,就知道他的风水学问比李响那道听途说的家伙不知高了多少倍,而从他那滔滔不绝的言辞来看,恐怕就是简单的说一下风水,还不知道他能说多久呢。于是,韩峰打断道:“停——,我想,这个基本的东西我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就说说这庄园吧。”他想知道余陆评说的庄园风水和李响所说的有什么区别。
余陆一面思索着,一面斜睨韩峰,那怀疑的眼神,分明是在讯问韩峰“告诉你,你听得懂吗?”
终于,在韩峰热执期待的眼光逼视下,余陆有些不太情愿的说道:“当初建园之人,无疑是精通风水学术的高手,这片群山龙型起势,总称五指困龙关,由于四面的主峰都高过此峰,而水口却在此峰之上,得水龙却不能升天,故名困龙,山峰成指型,困龙于掌中,所以叫五指困龙关。由于水龙得困,五行得水,四方阴,而乔木盛,水生木,所以这里的植物生长异常繁茂。而男属阳,主火,与水克,所以,如果有大量男子从此经过,则如龙被困,不得超生。古代行军,常有大量士兵行走,如果到了这种地方,前有峡谷可落巨石滚木,后有窄道可拦截击杀,南原高峡河落千丈,一旦决堤可水淹七军,北有烈风,伴随秋燥,一旦起火可火烧连营。所以,这里的地形和风水,都是兵家之大忌,凡是被逼入这里的士兵,都是被逼进了死路,唯一的逃脱之处,便是这山顶一口淡湖了。你看这地形,起伏连绵,几座高峰将整个龙型压入深深地下,唯有这出山口,八面来风,水蕴其中,正好是那龙头昂首之处,周围所有山的灵性之气,都由这座湖发出。这便是困龙山形,最后一点灵气了。如果周围的山脊再高出一些,能将山峰统统连成山脊,而水绕山环走,那这就不是困龙,而是真正的五运腾龙,足可以葬帝王之尊。如果这湖不在山顶,而在山脚或是山腰,那么,龙不得水,其宣泄的灵气就不够好当初。如果没有中间这座山峰,仅有一湖卧在山谷之中,那龙首已被压,这里便再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这湖也顶多就是一潭死水。建庄之人就是选中了这龙口的韧劲和灵性,你想,被多座大山所压,它非但没有屈服,反而高昂其头,与天相应,这股灵气,将可以保佑章家的子子孙孙化祸为福,转危为安。但灵气有限,所以只能限于章家的血缘至亲,我们的林老爷就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余陆一番话,几乎与李响同出一辙,只是个中缘由,说得比李响详细的数倍。韩峰又奇怪的看了余陆一眼,心想:“哪有这么神乎的事?莫不是与李响串通了来骗我?”
余陆往下一指,道:“我们再来说说这庄园的构局与风水学说的关系。湖口是龙口,而真正的地气蕴积之地,恰好在古堡的正下方。据说先前的泄湖口在庄园的北方,这样一来,地气和运势都会走另一条山脉,而整个水龙变成了九不回运势,那样的水龙,就算运势再好,在龙口旁建庄也得不到一丁点好处。庄园的建造者很明显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那位建造庄园的先人,我对他的尊敬只能用景仰来形容,用两条人工渠,完全改变了整个庄园的地气走势。以地底溶泉为地来自水,双臂交融,环抱古堡,水龙暗拱,又直护明堂,下关有收。将水口砂直设于大门朝阳面下,其匠心独具,那里砂周密交结,狭塞高拱,而且此水发于地阴,引天之阳泉,而后归于地阴,于山下数十里宣泄而出,刚好完成一个周天。这样的布局,不是普通的风水师就能做到的。”
余陆详细的解释着庄园内每一处布景的风水特性,韩峰则不动生色的听着,完全没有因听不懂而露出丝毫疲态。余陆解释了大部分地势风运之后,最后道:“最后,我们可以看看我们的立足之处,这八面塔。它位于湖心之中,八面临风,而天之灵蕴与地气交合,便是借助这八面塔完成的,它一则通天测地,一则镇住水龙,不至于让水龙的灵气乱泄。你再看湖中的七座小亭——”
韩峰顺指望去,湖中还有七座各式小亭,将八面塔围在其中,亭与亭,亭与塔间皆用桥相连。那些小亭,有八角,六角,圆形,方形等,而桥廊则有九曲,七折,单弧拱,双弧拱等,每座亭,每道桥型制各不相同。
余陆道:“这七亭,排阵北斗,分别是天枢,天璇,天机,天权,天衡,开阳,瑶光。其势为困,同与八面塔镇住地灵之气,使之不外泄——”
韩峰打断道:“这七座亭,是后来修的吧?”
小小一句问话,竟然把余陆震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余陆深知,这七座亭于整个风水格局,看似只有利而无弊,但是当初修园之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修成。而后七星捧月的大势成熟,其章家反而未受益处,他自己则反复研究了几十年,才知道,原来孤月独阴,正好是大格局的阴长之势,而加了七星,丰月独明,反而有了阳刚之气,所以七星亭修建后,先是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其后又有改造庄园的灾祸,然后老爷暴毙,如今林老爷也横遭惨死。而这韩峰看似毫无风水知识,可他说来又信心十足,不像凭空猜想的样子,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侦探竟然是一个深藏而不露的风水高人?他吃吃道:“你……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韩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当然如此。按你们风水的说法,反正这七小亭加上去,就是不对。”看着韩峰似懂非懂的样子,余陆百思不得其解。韩峰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在来庄园的路上,我们曾听说,这庄园内闹鬼!不知道余管家,对这事知道多少?”
余陆心中一缓,暗道:“终于还是问到了。”他声调便低,缓缓道:“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是真的。”
韩峰眼睛一瞪,怎么所有的人都说这是真的。
第三回鬼堡魅影
余陆沉寂下来,回忆了片刻,才缓缓道:“当我第一天来到这古堡,老章老爷便询问我胆子大不大,我当时说,只要有口饭吃,没什么是我怕的。老章老爷便告诉我,这古堡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随便乱说,也不能大惊小怪。其实我进这庄园之前,就知道那个传闻了,只是我不相信而已。”
韩峰试探道:“这样说来,那你看到过那东西了?是怎么样的?”
余陆迟疑道:“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啊!夫人回来了!我们先下去吧。”
刚刚说道韩峰感兴趣的地方,余陆就看到章夫人的车开了回来,韩峰心中咒骂着那老太婆,却也无可奈何。这次他们直接从桥上回到蝙蝠古堡的背后,韩峰在那块小空地略微驻足,因为他看到地上的青板砖与古堡前的大空地不太一样。古堡前的地砖上有惟妙惟肖的浮雕,而这块空地上砖上也有图像,不过更像古代的图腾,十分模糊。韩峰觉得这图案似乎有点古怪,多看了两眼,在余陆的催促声中,进了古堡。古堡的客厅是个穿堂,前后两道门,前门正对着庄园大门,后门开往古堡内花园,客厅宽敞,少说也有一百平米,左首小门入饭厅,右边通往一间休息室。韩峰穿过后门,来到客厅时,章玉林夫人也刚从客厅正门进来,她一身黑丝群,手上带着黑手套,头上戴了顶英国贵妇人的扎黑花的黑礼帽,用有蝴蝶图案的黑纱笼着头脸。章夫人刚和她表哥,那微胖的郭小川局长打过招呼,一抬头,就看见韩峰,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指着韩峰尖声道:“是他!就是他!这个小贼,他偷东西!快把他抓起来!”若不是余陆和郭小川拦着,她怕是要冲上去掐韩峰了。
郭小川安慰道:“玉林,别急,别急。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我们还要调查调查。”
韩峰一看章玉林夫人被拦着,轻松道:“唷呵,摆个架子,吓唬谁呀。说话讲证据,你说我偷东西,拿证据出来,是拍了照片了,还是录了像?”
李响一看韩峰大有煽风点火之势,忙劝阻道:“你就别这样说了嘛。”
章夫人脸都气白了,只是黑纱遮着看不出来,她表哥,郭小川郭局长不住安慰劝阻她:“慢慢来,别生气,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大家帮忙想办法解决。现在这样,就算打他骂他也无济于事的。”
韩峰也劝道:“别那么大火气啊,太婆。老年人因该气定神闲,不然皱纹很容易增多的。”
章夫人四十多一点,她表哥郭局长也刚满五十,韩峰竟然管她叫太婆,实在是犯了章夫人大忌,本来气息已稍稍平顺,韩峰话一出口,章夫人马上骂道:“你说什么!你……你!你这个小贼头。
韩峰反唇相讥道:“就算我是小贼头,也比你家养了个大奸夫好。”
“你!”章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韩峰一副闲暇待整模样,她将礼帽一摘,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没人教,没人心,没人性的小……小……小杂碎!”
这句话骂得重了,连李响都觉得章夫人和韩峰似乎都过分了点,但余陆和郭局长却大惊失色,心道糟糕。这两人都看着章夫人长大的,特别是郭小川,他几乎和章夫人从小玩到大,深知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保持着大户人家的尊严,但是谁真要把她惹急了,她骂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家里自上而下,谁没被她骂过,她是天生奇才,骂人自成一派,以阴刻恶毒著称,根本就没人可以与她对骂。郭小川清楚的记得,玉林还才十一岁时,就曾把一个偷进家被抓住的小偷骂得倒地吐血,差点没能急救过来。他只要一看见自己表妹不顾大户人家的礼仪和形象,做出诸如撕扯衣物或摔东西的动作,就知道要糟糕了,最好是能堵住耳朵,远远的走了开去,那实在是得罪不得的小煞神。
那句话似乎也对韩峰产生了作用,他暴跳三尺,指手画脚道:“老妖婆,你说什么来着!也不看看你自己的相貌,如花都比你美十倍!”
章夫人虽然不知道如花是何许人也,但是一看李响他们想笑又拼命忍住的表情,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鸟,声音又提高了度,骂道:“小杂种,别以为老娘是吃素的,最好闭起你的鸟嘴,你跳那么高,怕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流氓!”
韩峰愣住了,上次来见到的章夫人不是这样啊,虽说相貌狰狞了些,但是始终保持着大户人家的高贵和持重,自己只是拿出一条透明的内裤,都能把这夫人气得昏了过去,这次碰到的,怎么看也象一个不折不扣的母夜叉。但说到骂人,他可还没输过给什么人,他在没当侦探前,原本浪迹街头,为了避开追杀,总是与社会最低层打成一片,大半个中国走过,名胜古迹没见到多少,但各地的骂人方言他是一字不落的记了不少。而他住的地方,也是一处暗娼聚集之地,龙蛇混杂,南来北往的,韩峰耳濡目染,骂人技能也在逐步提高中。如今早已修成城墙厚脸,处乱不惊,以退为进的惊人骂法,等对手骂得疲倦的时候,他只消轻轻地回敬对方一句,让对方再狂吼一阵。在对方暴躁不堪的时候,韩峰往往又冷笑几声,通常不费力气,便把对手气得死去活来,然后再把对手骂得针针见血。
这不,章夫人刚停,韩峰便紧接着道:“鬼吊,你爷儿我今天还和你铆上了,辣块妈妈,先人板板,干不服你。”一句话便道出五处方言,功力不可谓不深厚。
“够啦!”却是李响炸雷一般的呵斥,他没想到章夫人和韩峰竟然一见面就吵成这样,想劝开二人又没有办法,唯有先镇住局面再说。李响是不了解情况,余陆和郭局长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只怕引火上身。果然,章夫人矛头一摆,尖锐急啸道:“你鬼吼什么!别忘了,上次到书房内,你也有份,你是怎么当警察的?你怎么看着你的同事的?任他胡作非为,在人家家里乱翻东西的么?别以为你块头大,老娘我就怕了你们,我告诉你们,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守法不怕你警察逮,你说,你是不是他同谋,你们知法犯法,监守自盗,枉你一身警装,堂堂七尺男儿,尽做些偷鸡摸狗,伤风败俗,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韩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说道:“关你什么事儿?闪一边去。不会说话就最好别说话,不然被这老巫婆抓住了把柄,连我都脱不了干系,这次跟你来,说不定就被你牵连了。不说话也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就算被人当哑巴,也比你胡嚼舌头,愣充正义强多了。你脑筋不够灵活,思维也不够灵敏,你看那恶毒的妇人,牙尖嘴利,舌如豺狼,你如何能与她斗。你这样插科打诨,只会打乱我整个思维。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那你还说什么话。你就在那边好好坐着吧,大哥。”
两人都话如连珠,机关枪似的爆发出来,李响连开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更是不知道被骂了些什么,只觉得一时头昏脑涨,险些站立不稳,耳旁如有无数苍蝇嗡嗡作响。李响没想到自己仅说了两个字,就立即被两人反攻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躲到了余陆郭小川那一角去。李响刚抬腿,章夫人便转身对韩峰道:“你这个小白眼狼,插葱装蒜,长得跟蒿竿似的,我还以为是非洲鸵鸟的后代呢。”
“你说什么!”韩峰总算领教章夫人的厉害了,顿时将功力提升一个档次,反击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看看自己,长得这么有创意,都快突破我的想象力了,就跟史前恐龙一样。”“扑哧”一声,李响,余陆,郭小川三人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声来。
章夫人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嘴里喷粪的小杂毛,你以为你又长得多高级了。你看你的烧鹅印堂,你看你那扫帚眉,吊鱼眼,塌塌鼻,蛤蟆嘴,一张没长毛的狗脸。一个死人头非接在榆木疙瘩似的颈上。一双鸡爪似的胳膊,哟哟哟,你还好意思挺胸膛,你那胸口就像那得了三级残废的虾米,一个大老爷们,长条水蛇腰,非洲索马里饥民都没你肚子瘪,十足就是一瘪三,两根没进化的面条腿,站都站不直,站直了就跟打摆子似的。”
韩峰鼻子一哼,道:“我早就想在你头上吐一泡狗屎了,没错,我一直觉得我挺丑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自惭形秽,以前我都想,这辈子没女人,以后到动物园找别的物种算了。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还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翩翩美少年。和你在一起,谁都能看出,我还是个男人,要是你和恐龙在一起,连恐龙都不相信有这么丑的同类,你要是敢说你是恐龙,那些化石听到了,都会跳起来扇你耳光……”
李响,余陆,郭小川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奈的感觉,要是两人准备干一架,他们毫不犹豫会去制止两人,可如今那两人远远的站定了,只在嘴上论功夫。要劝架吧,李响就是榜样,又不能强行封堵两人的嘴,而且两人都是一副不甘示弱的表情,骂起架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两人的吵斗渐渐升级,从羞辱,谩骂,到指桑骂槐,人格破坏;从相貌,衣着,到生活,品味,相互攻击,绝不口软。只听得片刻,就连李响这个受过特殊训练的特种兵,也是豆大的汗珠断线似的从额头滴落,定力稍浅的人当场就得晕厥过去。
饶是这样,三人也大感吃不消,余陆管家不得不建议道:“一时半刻,恐怕他们分不出高下来,不如我们先到休息室去避一避。”李响,郭小川二人连忙点头赞成。到了休息室,正中有张台球桌,前方角落有台电视机,余陆马上想起,问道:“你们喜欢看足球不?现在正在重播。”
“快,快!快打开!”“是尤文图斯打AC米兰么?我昨天就准备看的。”李响和郭小川同时答话。没想到三人都是球迷,自然兴趣相投,暂时忘记了客厅里正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只听电视台转播员以男性化的雄厚声音解说道:“比赛一开始,双方就进入白热化阶段。”……
场间休息,李响和郭小川仍旧讨论球技战术问题,一时争执不清。余陆来到客厅,只听韩峰和章夫人兀自嘴皮不停翻动,激战正酣,只是两人已从站立叉腰争吵,转移到沙发内,隔桌而坐,唾沫横飞,唇枪舌战,打得好不热闹。余陆端来两杯茶,分置在二人桌前,喃喃道:“要不先休息一下,喝点茶水。”
韩峰和章夫人显已是烦渴不堪,当下停止了争吵,各自端起茶杯,眼神却都恶狠狠的盯着对方,意图在气势上凶过对方。两人嘴不停歇,一口气喝了七八杯茶,余陆还待再倒,只听郭小川在休息室呼唤道:“余管家快来,下半场开始了!”
余陆还未有反应,韩峰就像听到冲锋号角一般,连珠炮似的说道:“你这个进化不完全的生命体,基因突变的外星人,幼稚园程度的高中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圣母峰雪人的弃婴,化粪池堵塞的凶手,非洲人搞上黑猪的後裔,阴阳失调的黑猩猩,被诺亚方舟压过的河马,新火山喷发口,超大无耻传声扩音喇叭,爱斯基摩人的耻辱,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会发出臭味的垃圾人……”
章夫人也当仁不让的反击道:“看你那个德性,张牙舞爪,上窜下跳。丫的去马戏团给他栓上个链子准能好看!你看你说话那架势,就象是痔疮犯了一样。什么时候痔疮转移到你嗓子上就老实了!上辈子没干好事才会认识你,连丢进太阳都嫌不够环保,和你说话都浪费我口水,白痴可以当你的老师,智障都可以教你说人话,你活着也就是行尸走肉,除了制造大便你还会什么,你收拾收拾卧轨吧,还够长。火车飞驰而过,再一看,两截三段!多好。一数落儿你几句,你就蹬鼻子上脸……”
余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返回休息室,不时休息室里便有三人和声的欢呼传来。解说员有讲道:“下半场的形式更胜上半场,双方直接展开了肉搏战,看来是意在拼个你死我活了。”
球赛赛完了,三人又看了一集康熙微服出访记,余陆又放了一部“亚瑟王”DVD,看了大半,郭小川低声道:“我有些饿了。你呢?”
李响微笑道:“我还没……”“叽咕——”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已经替他作了回答。
三人哪想得到那两人如此能骂,已经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还能听到阵阵吵声。虽然休息室门窗全闭,门缝还用皮草,地毯堵了起来,屋里的音响开得震天作响,那吵骂的声音还是丝丝透过门窗,极具杀伤力,墙面和窗户都在微微颤抖,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就在三人为肚子发愁的时候,李响耳朵一竖,打出手势道:“把电视声音关小。”余陆调小了电视音量,只听屋子里安静之极,三人均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偶尔肚子发出的苦闷声音,而门外那足以杀人的吵闹,已经戛然而止。郭小川面色渐渐由苦变微笑,欣喜道:“停了。”
余陆看了看李响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高兴的神情,不约而同道:“停了,停了。”
三人再听了一会儿,确信屋外再无声音,李响一个箭步跨出,抢先开了房门,就看见韩峰那竹蒿似的身形,趾高气昂的堵在门口。李响惊讶的退了一步,道:“你……”“赢了”两个字却再也说不出来,郭小川和余陆更是吃惊,那令他们谈之色变的章夫人难道竟然输了?
“哼哼!”只听两声冷笑从韩峰背后发出,有如鬼魅,韩峰那颗高昂着的头马上耷拉下来,不用说大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章夫人从后面走来,毫不客气的对韩峰道:“凭你那点微末伎俩,也敢跟老娘一争高下,趁早闪一边去。”
韩峰嘴唇颤动了两下,嗫嚅着,谁也听不清他喃喃说着什么。章夫人吩咐道:“老余,叫范尚温今天中午加两个菜,我的胃口很久都没有这样好过了。”
余陆得令而去,郭小川怜悯的劝说着韩峰:“算了,小兄弟,看开些。你还年轻,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相信以你目前的底子,稍加练习,还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韩峰的一张脸阴晴不定,时红时白,本来他已经把这张脸练到厚如城墙,固若金汤,谁知道在章夫人的口水攻势下,竟然如被层层剥皮,直打得砖瓦横飞,墙头破裂。章夫人冷冷道:“今天中午请你们在庄园吃最后的午餐,下午我再将宝物失窃的经过告诉你们,到时候,哼哼,我可要听听,你们拿什么来证明你们没有嫌疑!”说完扭头便走,对手下败将韩峰,却是看也懒得看一眼。
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韩峰一言不发,神情十分萎靡,李响和郭小川轮番劝慰他,他只是扁着嘴,一副嘤嘤欲哭,可怜兮兮的模样。午饭时,大家在圆形餐桌坐下,除了余陆,庄园内的其余下人一个都未见,显然是另有一处吃饭。端菜的是一中年男子,身形比郭小川还要胖些,一张四方脸端端正正的摆在脖子上,正应了那句老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便是伙夫。”经余陆介绍,韩,李二人得知,他是庄园的厨子,叫范尚温,来庄园以前,原本是腾龙大酒楼首席大厨,被林政高价请来,也来了四,五年了。
麻婆豆腐,青瓜伴藕,煎酿茄子,蜜蛇瓜,橙香地瓜脯,炒丝瓜,加上水晶豆芽汤,六菜一汤,呈圆形摆在桌上。一言不发的韩峰,此时却率先站了起来,手里握一双竹筷,在每盘菜里都翻腾起来,大有一扫光的气势,看来是准备化失败为食欲。
奇怪的是,韩峰的竹筷在每盘菜里拨拉了几下,并不下筷,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有所发现。众人见韩峰这副表情,都是大惑不解,难道菜里有毒?一时四人八只眼,齐刷刷的盯在站着的韩峰身上,四个人的屁股也不目觉的离开了坐椅,但见韩峰又将每道菜拨拉了一遍,扭头看着章玉林夫人,老实不客气的问道:“肉呢?”四人頺然坐下。
六道菜,品相很好,色,香,味俱全,能将菜做出这样些许口味,实属不易,足显出厨师的手艺。但确实全是素菜,只因章夫人一心向佛,已常年吃惯了斋菜,郭小川和余陆是知情者,所以只吃不说,李响认为这是人家特意款待他们,加上主人家刚刚去世不久,才摆出这道素席,以示悼念。大家都认为韩峰刚刚受了教训,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半点也没有改观,还是我行我素,想什么就说什么。
余陆这才解释道:“我们夫人,善佛信道,只吃斋菜,忘了告诉各位,实在对不住。”
韩峰白了章夫人一眼,嘲讽道:“哼,怪不得长这么丑,原来是吃素的。老子可不是吃素的,我要吃肉!”章夫人冷笑两声,韩峰又改口道:“这个庄园这么大,这里的摆设,这么奢华,你说你吃素,谁信啊!”不过声调已经低了不少。
章夫人开口道:“爱吃不吃,这里只有素菜,不然一边凉快去,等我们吃完了,你把问题交代清楚,再说别的事。”
韩峰指着汤道:“再怎么说,放点清油总可以吧,你们看你们看,这什么汤,简直比自来水还要清澈。”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大家一看,果然是半点油星也没有,平滑得像一块玻璃,正和了玻璃汤之名。
章夫人冷眼一扫,率先低头去吃饭,不再理会韩峰,余陆也赶紧吃饭去,各自吃了起来,唯有韩峰喋喋诺诺,发了一大通牢骚,但到底,他吃得比谁都多。饭吃过了,餐具被一名小丫头收走,小姑娘十七八岁,园园的苹果脸,一米五左右,手脚很是勤快,韩峰笑嘻嘻的和人家打招呼,说些好听的话儿,得知那丫头叫小梅,全名杨小梅,是负责打扫古堡卫生的。
刚吃完饭,章夫人任凭韩峰嬉皮笑脸逗小丫头开心,桌上一收拾干净,她脸色一变,对着韩峰问道:“韩峰,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偷走我们家的宝贝了吧?”
韩峰嗫嚅道:“大婶,你真的搞错了,我连你们家宝贝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我到哪里去给你拿出来嘛。”
李响一见心里就偷着乐,心想:“韩峰这小子,也有服软的时候。”他知道,要是方才没有吵那一场架,此刻韩峰只怕已跳起八尺高了。
章夫人瞪着韩峰,过了良久,转身道:“跟我来。”当先出了客堂,穿过内花园,上楼去了,身后紧跟着余陆,郭小川,李响,韩峰在最末,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
二楼林政的书房,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散了进来,上次办理林政离奇死亡案件的时候,韩峰和李响曾来过这房间,他们在这里查找到一些很重要的林政留下的电脑资料。房间里地毯是高档羊绒,踩在上面软硬适度,非常舒适。这是第二次来,韩峰斜视四周,房间的布置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正中是一张电脑办公桌,正对门口背对窗,桌的左手边是一个与墙等高的书架,右边靠墙一张小茶几,两边是两张客凳,房间的门口通道稍窄,因为房间里还自带一个小的卫生间。桌正中是电脑的21寸液晶显示屏,显示器左边是传真电话,右边是打印复印一体机,原本在传真电话与显示器中间还有一摞文件,由于上次办案时被警方提走了,现在玻璃桌面上还剩了一圈淡淡的方形灰迹。旁边的书架上排得满满当当的,最上层的书由于没有罩子罩住,已经略显灰痕,书架两壁还挂有不少奖牌,贴有一些林政的获奖照片,墙上也是荣誉证书,锦旗等证明林政事迹的东西,茶几上有个烟灰缸,里面尚有烟灰。窗户确显得非常古朴,传统的木雕镂空工艺,加上五色的琉璃镶嵌而成,主挡风窗口确是用的一般的玻璃,窗台上有个小盆景,也是上次来时就放在那里的。
只见章夫人在屋内驻足片刻,似乎看着墙上的物件呆了呆,随后径直走过去,在林政的电脑桌前坐下,哗啦一声拉开抽屉,却并不在抽屉里面找东西,而在抽屉底下摸索着。只听“咯”的一声,章夫人从抽屉底掏出一个小方格子,与抽屉一样,都是楠木的。原来,那抽屉底部在设计的时候,底板木就做得偏厚,工匠直接在厚底木料上镂出这么一块方格来,再将取出的方格做空,使里面能装东西,随后把方格填回抽屉底木上,谁也发现不了。那方格还没有巴掌大,被章夫人托在手心里,举到韩峰面前,韩峰只见方格内有红绒,绒布上留下个像葫芦一样的图形,显然是以前里面装了个像小葫芦一样的东西,但现在已经空了。
章夫人让韩峰看了看,又似在回忆般,幽幽道:“里面是一个翠碧鼻烟壶,是我章家祖辈留下来的,代代相传,为家之重宝。但它的市场售价并不太高,有人能出到十万就算顶天了,如果你能把它交还回来,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你五十万的酬金。”
韩峰一愕,郭小川已先问道:“是个鼻烟壶?玉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看余陆的表情,显然也是如此。
章夫人淡淡道:“这本来是我们章家的秘密。是我父亲在弥留之际传给我的,他告诉我,就算亲如配偶子女,也不能得知,拿到这鼻烟壶的人,该为它保守一辈子秘密,直到下一位章家直系血亲。可如今……可如今,竟然在我手上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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