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看历史上真实的须菩提,然后再来说《西游记》中的须菩提祖师。
真实的须菩提因为一部佛教经典而非常有名,这部经典就是《金刚经》。《金刚经》的主要内容,就在释迦牟尼和须菩提的一问一答中进行的。须菩提是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这十大子各有专长,号称“某某第一”,他们的名称和能力分别如下(排名不分先后):
舍利弗,智慧第一
目犍连,神通第一
大迦叶,头陀第一
阿那律,天眼第一
须菩提,解空第一
富楼那,说法第一
迦旃延,论义第一
优波离,持律第一
罗睺罗,宻行第一
阿难陀,多闻第一
“解空第一”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在释迦牟尼众多的弟子中,须菩提是最能透彻、勘悟“空”这一原理的人。
说到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你有没有想到“悟空”这两个字?
其实,与其问“须菩提祖师他究竟是谁”这样的问题,不如问“须菩提祖师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更有水平。
我们看到《西游记》中,须菩提祖师交给孙悟空无边的本领,这是孙悟空走向成功之路的第一步。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祖师给孙悟空取了名字。
取名字其实是一个寓言,其内在的深刻含义,是给孙悟空一个定位。从灵石产猴到大闹天宫,这中间的跨度太大了,须菩提祖师的存在,缩小了这个跨度,使得一个没名没姓的石猴有了闹天宫的可能。
“打破顽空须悟空”这句话的含义很深刻,我也说不好。“空”是啥?空,不是空了没有的空,不是空空洞洞的空。空,是大乘佛法的义理;空代表了大乘佛法的精神。宇宙人生的事物是因缘和合的,一切是因缘所成,一切也由因缘所灭,“空”就是因缘,就是一切因果关系的原理。通过取“悟空”这个名字,给了孙悟空一个明确的定位。这就是须菩提祖师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
取名字是一个寓言,孙悟空的求仙访道也是一个寓言。他漂洋过海,在人间游历了十几年,见识了人间的种种追名逐利、尔虞我诈,这让他变得有了烟火气息。就像海子所说的那样:“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见识才是最主要的。须菩提居住的地方,“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这也是一个寓言啊,“灵台”、“方寸”都是对心的称呼,而“斜月三星”则是一笔一划写出了“心”字,有木有?!
孙悟空找到师傅就到头了吗?远得很呢!祖师座下,与那名利场的人间,差距又有多少呢?
这里就牵涉到小说中的须菩提祖师的身份的问题。
孙悟空学成回到花果山,第一件事是到水脏洞剿灭混世魔王救回自己的孩儿们。通过混世魔王手下小妖的视角,我们看到孙悟空是这么一身打扮:光着个头,穿一领红色衣,勒一条黄丝绦,足下踏一对乌靴,不僧不俗,又不像道士神仙。徒弟如此,估计师父须菩提祖师也差不多,而这也正说明祖师不单单归属于儒释道的任何一家。各种绘画和电视剧里的须菩提祖师的造型是得道神仙的模样,而且是道家的神仙,这大概也是一般人对祖师的概念化印象。其实并非如此。
“须菩提祖师”取的是佛家的名字,可是又被人称作神仙,诵读《黄庭经》之类的道家经典,居住在道家的洞天福地中,这身兼佛道的身份本来就使得他具有神秘的色彩。而这位麻辣教授讲课的内容就更奇特了,“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正是儒释道三家一锅端。
而他要教给孙悟空的知识更多呢!“‘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然后依次有术、流、静、动诸多法门,请仙扶鸾、问卜揲蓍;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采阴补阳,攀弓踏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还真是无所不会的全能选手。
而尽管祖师会如此之多的江湖手段,可是说实话,这些也都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神通。所有的这些,都透露出这么一个信息:祖师的身份——无非一个充满江湖气息的市井人物,以此而赋予了天生石猴许多人间烟火气。
孙悟空学会了筋斗云之后,他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饭吃!”可见这一个个也都是没什么远大理想的。而当孙悟空卖弄七十二变的时候,祖师又极有江湖经验地提醒他小心遭人暗算:
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正如著名学者林庚所说:“这些话听起来既无神仙家气味,也少佛家色彩,说的正是市井江湖上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江湖上防身的手段。”
所以,孙悟空获得名字、习得本领,其实是他在人间一番历练的寓言。通过这一番历练,他获得了通天彻地的本领,获得了跳脱顽皮的秉性,并最终把他和大闹天宫、西天取经联系了起来。而这一起的起点,就是须菩提祖师。所以说,须菩提名义上如来的弟子,其实是披着佛教徒衣服、戴着道士面具的复杂任务。实际上的须菩提祖师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孙悟空一个明确的定位。
有了祖师赋予孙悟空的这个定位,石猴才有可能成为齐天大圣,那中间宽阔的鸿沟也变得不是那么遥不可及。这里,祖师充当了桥梁的作用。
充当桥梁的不止祖师一个,刚才说到的混世魔王也是的,他所连接的是求仙访道前后的猴子。“混世魔王”和“水脏洞”这两个名字也和“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是作者玩弄的一种文字游戏。斩杀混世魔王、火烧水脏洞,是孙悟空的成年仪式,通过这个仪式,真正的孙悟空开始登上舞台。
除此之外,你一定记得唐僧从五行山下经过,孙悟空一出来就犯了杀戒,这就是第十四回的“心缘归正,六贼无踪”。孙悟空打死的这六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这明显也是有寓意的名字啊对不对?悟空笑话他们:“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打死这六个毛贼也是一种仪式啊,仪式一完成,孙悟空立刻就从天庭的叛逆者转变为虔诚的佛教徒,对不对?所以这六个毛贼也充当着桥梁的作用,连接的是“从良”前后的孙悟空。
有了须菩提祖师所赋予的定位,孙悟空开始大胆上演自己的故事。于是花果山风起云涌,猴子猴孙们一个个也扬眉吐气了。在那数目庞大的猴子群中,有四个比较特殊的,也就是马流二元帅和崩芭二将军。为什么单独说道他们四个呢?因为在所有已经出版的《西游记》一书中,都在他们身上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请看下回——马流崩巴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