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一天,鹭歌带着朴瓢去西单感受洋派节日的气氛。不想国人崇洋媚外到如此地步。路上摆满圣诞树,到处喷撒着人造雪花,隔两步就有个穿圣诞老人样衣服的人兜售小商品。在人潮人海中缓缓前行的鹭歌对死死拉着他手不敢放开的朴瓢心疼无比,被挤来挤去不说,都快九点了,还没吃上饭呢!所有的餐馆都爆满了。鹭歌寻思,这是为哪般啊?!
“要不咱过马路看看吧,那边儿好像人少点儿。”
朴瓢晕头转向只有点头的份儿。可过了马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俏江南成么?”
“不行,光听这名儿就这么土,哪儿有人圣诞节吃这个?!”认为圣诞节比自己老爸的生日更为重要,于是朴瓢拒绝。
“王品牛排呢?下台阶儿就是。”
“你没看那么多人排号儿呢?累死了!”朴瓢也拒绝。
“那……这个……这个人少。”
透过玻璃窗和白纱窗帘,朴瓢看见里面的桌子上摆着老大个儿的盘子,银光闪闪的刀叉,诱人的红酒……“那就凑合着这儿吧。”
……
点菜后,鹭歌低头给袁朗发了个短信,内容如下:带上你所有的现金和卡,君太后边文府大厨来救我,紧急!
在鹭歌和朴瓢的主菜端上来之前,袁朗用一句“这么巧啊”解释了他和雷皓然出现在这儿的原因。鹭歌则开始喜欢西餐繁冗的程序。
“我们在那边儿,你们慢点儿吃,吃完会和。”
接过袁朗偷偷塞过来的信用卡,鹭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开始给满脸疑惑的朴瓢解释,“他们不能跟咱们坐一块儿,人家正经西餐厅是有规矩的,得按顺序吃,他们要过来的话不但给餐厅添麻烦,而且很不礼貌……”并对着那两位的背影表示歉意和谢意。
袁朗和雷皓然落了座,服务生弯腰至脸与他们平齐,递上菜单。
“想吃什么?”袁朗问。
“你看着点吧,我没来过这儿。”
指着一款圣诞情人套餐,袁朗吩咐,“要两份,其中一份猪排换成牛排,沙拉里的火腿换成鸭胸。谢谢”
目送走服务生,雷皓然眼里的感动已经显露。袁朗的体贴使他很受用。“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回民吧?”
“从你腰上的文身看出来的,那是以普慈特慈真主之圣名的意思吧?”
“挺有研究啊!别人都猜是没有猪肉的意思。”雷皓然难得幽了一默。
雷皓然的幽默让袁朗觉得在学校附近清真寺游荡的整个下午很值得。“那时候鹭歌就说是没有猪肉!……他和朴瓢进展的挺快啊。”
“也许吧。鹭歌是个好人,朴瓢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怕。他们会幸福的。”
“那你呢?不想再找个伴儿?”
“我不想伤别人,也不想再被别人伤。”
“真的对所有人都没有信心了么?”
雷皓然在服务生送上蘑菇汤时沉默了。直到他托着盘子退出很远才又开口,“我是对自己没信心,可能我太敏感了。”
“可以让我帮你找回对自己的信心么?”
雷皓然的叉子滑出餐盘,没有抬头。
“请考虑一下,我随时等着你的答案。我是认真的。”
盘子换了七八次,晚餐接近尾声。雷皓然食不知味,他知道自己无法平静了。
很想果断的拒绝他,可回头想想,这么久了,自己虐待自己这么久了。错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替那些人的错误和无知而惩罚自己?每每在街头看到甜蜜的同性恋人,雷皓然很羡慕,也很佩服他们的勇气。他们敢站在风口浪尖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爱。他们无视所谓的伦理,他们无视世俗的指指点点,用坚定的爱的色彩涂满整个世界的死寂。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有人和你并肩面对,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抬头就撞上了袁朗鼓励的眼神。
袁朗晃动着酒杯,香气浓郁的红酒在杯中缓慢的旋转,那么鲜红的照到雷皓然心里……
雷皓然笑了,是真的笑了。
袁朗也笑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上翘到最佳角度的嘴角,随着笑容微微颤动的发丝,握住酒杯的修长的手没有任何预兆的硬生生的闯入雷皓然的眼睛。那一瞬间雷皓然以为自己爱上他了,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蜡烛被服务生熄灭。鹭歌和朴瓢也在适当的时候结束了他们稍显漫长的晚餐。出门的时候,鹭歌看到了袁朗和雷皓然牵着的手,和两人极力隐藏的笑。有点儿震惊。因为他了解袁朗,也了解雷皓然,所以不能从心里祝福他们。听不见袁朗对自己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鹭歌有些混乱了,只得在袁朗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至于这一掌代表的内容,恐怕他自己也不能理解吧。
紧张的考试过后,寒假毫无意外的来临了。鹭歌拿着自己半个学期来攒下的钱(当然是还了袁朗那张透支了近千元的账单之后),带着朴瓢飞向了香港。
起初,鹭歌还不确定朴瓢能不能同意他的想法,毕竟他们不是一种人。朴瓢是个极正常的男孩儿,会对漂亮的女性偷偷的瞟上几眼,会收到女同学送的情书和外形可爱的小点心。但当他向朴瓢提出这个建议时,朴瓢激动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搂住他的脖子放肆的亲了他的腮帮子,然后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红了脸,低着头绞手指。鹭歌又一次混乱了。他想不明白朴瓢这一系列举动的含义。究竟是为了表现对出游的期待和兴奋,还是对学长表示感谢,或者只是对老妈老爸那样。不管为什么,鹭歌还是很开心的。开心到连刚刚因为朴瓢动作过快而被撞疼的脸都没了痛觉。
而袁朗和雷皓然也静悄悄的幸福着。每天下午两点左右,雷皓然起床吃早饭,是的,是早饭。洗澡。喂二狗子和三儿吃饭。出门,坐地铁到朝阳门附近的一家寿司店。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要一份蟹籽沙拉寿司,放很多很多芥末。慢慢吃。慢慢看着忙碌的袁朗。通常一看就是一个小时。袁朗的袖子卷的高高的,露出瘦却不柔弱的小臂,细长的手指在桌子上纷飞,做出各式各样的寿司,并礼貌的递给面前的客人。很多人对蟹籽很排斥,或者说是厌恶。鹭歌就是其中之一。夸张的颜色,一大堆挤在一起,加上那诡异的口感,呃……恶心。可雷皓然偏偏喜欢。还有一位客人,也是每次必吃蟹籽沙拉寿司。但雷皓然并没有见过这位和他口味相同的客人,只是听袁朗说起过他总在周六中午匆匆来,匆匆吃,匆匆去……
直到五点钟袁朗下班,两人才一起离开。也许因为关系不同了,他们不再去酒吧。那地方总是是他们不安。袁朗永远忘不了那次,雷皓然看着一群在舞池里扭动的人对他说的一番话。
“他们在想什么?还是他们什么都没想?他们只是躯壳,而灵魂却在深得看不见的地方,要么是被抛弃了,要么是被锁住了,要么是被另一个人带走了!要不他们为什么大多闭着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其实和身边的其他躯壳一样可怜。他们不敢看!……我也是。Micky也是……”
然后就直接醉倒在桌子上。袁朗再傻也猜得到雷皓然提到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但他没有追问。大概是不愿让雷皓然再想起吧。
不去酒吧并不使他们觉得无聊。有时到隆福寺的白魁吃麻豆腐和散丹,然后走到长安街,背靠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直到冷得发抖;有时买很多菜,拎到学校附近雷皓然的一室一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刷锅洗碗折腾到很晚才狂奔到电影院看午夜场;有时到右安门的太熟悉吃饭,饭后就到旁边的地下台球厅打上几个小时的台球;有时干脆逛商场打打烊,被保安赶出来的感觉就像小学逃课被老师拎回来一样。而后来鹭歌和朴瓢手上的情侣戒指就是他们被赶出来前买的最后一样东西,虽然是一起买的,经过精挑细选,但像说好了似的谁也没有要带上的打算,只是买了,为了证明什么……
常常在两人牵手的时候,会感受到来往的异样目光,但他们不在乎。也许,幸福就应该这样不管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