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残魂土一丘
——东明县单雄信衣冠冢及单将军庙探究
三 东明人缘何为单雄信修墓建庙?
东明县曾有单将军庙,是依傍单雄信的衣冠冢而建立的寺庙。一开始建于何时,尚无文史资料可靠。现有文字资料可查考的,就是前面所引的明万历三十三年时任知县张师绎的《單將軍廟記》的开篇文字,从那段文字可以看出,在明万历三十三年又大兴土木,修建单将军庙。据清朝雍正四年任东明县知县的程允仁所写的《重修單將軍廟記》记载,其规模是“祠宇三楹”,到他任上,已“二廢一存”,又“ 因其舊地,鳩工庀材,屋仍向數,盡易而新之”。
建庙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祭祀。在中国祭祀文化中,祭祀神仙,是源于对自然神力的一种崇拜和恐惧,通过祭祀,求得其对人类福祉的庇佑和罪愆的宽恕。而祭祀人的魂灵,与恐惧无关,是源于对彼人的崇拜和敬仰。而且,在中国祭祀文化中,除了对家族祖辈的祭祀,对历史名人的祭祀寥寥无几,而这些历史名人,大多是集崇高道德和贤能于一身。如孔子,是儒家文化的创始人;如关公,是义气的化身;如岳飞,是英勇抗击外来侵略的民族英雄。人们祭祀他们,就是对某一种道德楷模的景仰。
那么,东明人不但要为单雄信修筑衣冠冢,还要建筑庙宇来祭祀他,是景仰他什么呢?正如张师绎的《單將軍廟記》所提出的问题:“予惟秩宗之義,功德者祀,神繄何德,民何以思?”我想,按宗庙祭祀的道理,有功德的才被祭祀,那么单将军的精神体现什么功德,百姓为什么思念他呢?且从这两篇碑记文里找一下答案。
张师绎的《單將軍廟記》给了一个判断:“獨用孤忠,垂諸久遠。”因为孤忠,单雄信的英名才传颂久远。
所谓孤忠,就是不二之臣,就是做为臣子忠诚于一个主人,一个王,一个皇帝,化而大之,是忠诚于一个朝代,一个集团。在李唐父子摧枯拉朽一般即将掌控国家大局的情势下,一起参加瓦岗起义的众兄弟绝大多数都作了识时务的俊杰,弃王世充而去,投奔李家父子,即使王世充到最后也不得不俯首称臣,只有单雄信还在那里死扛着反唐大旗,与李渊李世民父子作对,并险些要了李世民的命。最终落了个被李世民下令斩杀于洛阳河畔的下场。个中主要原因,不管是《旧唐书》等史书,还是《说唐演义全传》等文学作品,都有多方面挖掘和再现,多着眼于单李两家的私怨。即使是出于私怨,能逆历史潮流而动,宁死不屈,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骨气,绝不是软骨头的奸佞宵小能做到的,其实,就是一般人也很难做到。单雄信做到了,就体现了凛然大气,彰显了铮铮铁骨。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单雄信身上所体现的就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李勣对他钦敬有加,不惜“割股啖肉”,在他死后还妥善安置其后人,也许还在自己的家乡为他家里衣冠冢,大概就是钦敬他的忠贞不贰的忠义气节,而历朝历代的东明单雄信后人和乡亲父老景仰单雄信,祭祀他,也应该缘于此因。在《说唐演义全传》等文学作品和最近热播的的影视剧《隋唐英雄传》里,单雄信都是被正面肯定的英雄形象。也是基于这一点。
为了证明“獨用孤忠,垂諸久遠”的结论,张师绎在前面做了两个比较。通过比较,更加鲜明的肯定了单雄信的气节。一是正面做比:“歷唐迄今,猶奉香火,豈非墨胎餓殍,增壯首陽;三載頑民,借光洛邑?一杯之土,千載禦思哉!”这段文字里有两个典故,比较难读懂,大意是,从唐朝到如今,单将军的英灵还被供奉着香火,难道不就像当年即使饿得黑瘦做了饿殍也不食周黍的伯夷叔齐,使首阳山名震天下?就像殷朝那些坚决不服从周朝统治的遗民,使洛阳城增光?将军的坟墓,将千年承载后人的无限思念。二是反面做比:“紛紜逐鹿,人各為主,後將軍而死者,悲號星月,依附草木,名不掛褒揚之史籍,口不嘗血食之齊明,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拿那些死后庸碌无为姓名湮没的人和单雄信死后既能被史籍褒奖,又能被美食祭祀供奉作对比,更突出单雄信的孤忠的价值所在。
程允仁的《重修單將軍廟記》的观点大致与张师绎的看法相同。“余惟將軍生隋唐間,事王世充,號飛將,克終臣節,固一時雄傑。”其“克終臣節”的判断,和“孤忠”的含义基本相同。他也拿单雄信与别人做了正反比较:“將軍自隋唐至今,千餘年矣,其精英赫濯猶如此,其欽信在人心猶如此,是安得與暮楚朝秦齷齪瑣瑣之徒生同狗彘沒隨草木俱腐者比類而論也哉?”
这两个人的看法固然是官员兼文人的个人观念,也许不能代表当时全体东明县的父老乡亲的所有人的心愿,但他们所写下的文字毕竟传达了当时当地一部分民心民意。
张师绎的《單將軍廟記》里说:“吾無論將軍藏衣冠于斯,將軍其生於斯長於斯,聚國族於斯,則四顧郊原,非其子姓,即其姻黨也,血脈本來一貫,疴痛倍是相關。即不然,仕於斯,綰綬帶於斯,攘來熙往,非其顧複之餘民,即其拊循之故隸也。生為循吏,來暮興歌,沒為明神,去思倍軫。和風甘雨,肯不上禱蒼穹,下蘇黎庶也?夫然,則將軍之惠綏遠矣。余之瀝端誠而嚴廟社,其非非其鬼而諂祭。信矣!”这段话里,“非其子姓,即其姻黨也。”就强调了当时的东明县有其子孙姻党存在的客观事实。其子孙姻党景仰自己的祖辈,又连带影响了当时当地大多数民众的崇仰之心,应该是不争事实。还强调了凡是到这里做官的人,要想像当年东汉蜀郡百姓称颂太守廉范一样,得到人民的拥戴和离任后的怀念,就应该重视对单雄信的祭祀。
程允仁的《重修單將軍廟記》说:“又嘗得諸士庶請,嘖嘖道將軍英靈陟降庇佑此方,久而未艾,且多奇驗。”这段文字足以说明当时的东明“士庶”之家,即世族大家对单雄信的景仰已经到了啧啧称道的境地。
以上,应该都是东明县官府与民间历来景仰单雄信的缘故。
跋
时至今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单雄信庙毁于何时,尚不得而知,1933年所编修的《东明县志》在单将军庙的条目后记载:“庙废墓仍存。”至于庙毁于何时,却语焉不详。据说,直到1929年,镌有杨一清所写的《单雄信墓》七言四句诗的碑碣还在,直到1967年,他的衣冠冢才被匆促挖掘。如今,衣冠冢的遗址虽然已被淹没在湖水之中,但后人在衣冠冢的遗址上建了亭子,就说明后人对他的景仰仍在。倘有人出面将单雄信的衣冠冢维修,而且修复单将军庙,一定是一桩大功德呢!
2013-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