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画外音·于雷
今天有些忙了,本来约了朋友去医院看一个病人,却是社团里的事把我耽搁了下来。拖拖拉拉,一直弄到六点多。想想晚上去也不太好,便只好内疚地给朋友挂了一通电话,说我实在是去不了了,下次一定带着人参鹿茸去负荆请罪。
本是不想上课的,但事已至此,若是不去上课又能干什么呢?
也没背什么书包,就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随手拿了本小说,便郎里郎当地去上课了。其实也不用什么小说,光教室里那两个帅哥就足可以让我意淫个够本。
来得早了一点,教室里还没什么人,但里面坐着那个上次穿粉红色衬衫、短发的男孩儿。我依旧到他前面坐下,我断定他的那一半肯定会坐到他旁边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后面的男孩儿居然跟我打起招呼来。怎么?看上我了不成?
"学长?"男孩儿说。
"什么?"我回过头去,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学弟。
"我是于雷啊,"他说,"以前在**中学你还当过我们班的指导呢!"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我正好比他大三届,他进学校初中部的时候我正好升入高中。学校里指派了几个保送生去给刚入学的小弟弟们做一个学期的生活学习指导,我是其中之一。我们的那个学校在上海是大大的有名,素来是为名牌大学培养后备军的。
那个时候于雷是他们班上的体育委员,他的个头在那时就已经算是很大,但毕竟才刚从小学出来,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那么个小孩模样。
他在班上很会作怪,老是挑拨着大家跟他一伙一伙地去干些什么荒唐事。但老师们却一个一个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因为他嘴甜,成绩也总是很好。
他们班上的人告诉我于雷的家里很有来头。他家住得很远,所以每天早上都有一辆挂着白牌子的,牌号相当靠前的高级轿车停在学校门口,送他上学。
我在他们班上混得很开,那些小屁孩整天就是和我说些于雷的故事,什么谁又喜欢他啦,他又把谁甩啦,整天就在琢磨这些事。我当时就想,这个家伙长大了以后要么就是出人头地,要么就是浪荡公子,看来他现在是朝前面的一条路发展了。
和他聊了聊中学的事,他说那个姓程的语文老师今年去世了,我很难过。那是个好老师。
快要上课的时候,另外一个男孩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很自觉地坐到了于雷身边。于雷从此便当我不存在,一心一意地围着他唧唧歪歪的。
也罢,让他们小两口甜蜜去吧。我还是意淫意淫就作数了罢。
21、陈可
陈可到了教室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边往里走,边不住地打量于雷的踪影。
啊!在那儿!陈可似乎松了一口气,过去坐到了于雷的旁边。于雷把自己的书包从陈可的位子上拿下来,放到另一侧的桌面上。陈可也把自己的书包从身上摘下来,放到于雷的书包旁边。
放书包的时候,陈可的耳朵紧贴着于雷擦过去,差点就碰到了他的唇;陈可的右臂摩擦着于雷的胸膛,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肩膀向心中袭来。陈可又闻到了于雷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他隐隐地觉察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老师开始讲课了,两个人依然是象上节课一样压着声音在下面嘀嘀咕咕,但于雷好象不是那么自在,好几次说话都吞吞吐吐的。铺垫了好半天,终于,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平时都在哪儿上自习?"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经过极力地修饰的,就象一个三流演员在背台词,好好的一句话被念得出奇的不自然--他太想把语调控制地自然而平缓,但心情又无法自拔的紧张,两者交互作用,就生出了这种语言的怪胎。
"一般都在图书馆,有的时候也去三教或者四教。"陈可说。
听,这个声音就非常生活。
"哦......,那你、你......"于雷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怪里怪气的语调,尽量想要弥补,却反而欲盖弥彰,"你一个人上自习?""一般都是一个人啊,看书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以陈可的情感商数是根本不可能猜到于雷现在的心思的,他的语气依然一如秋水般的平和。
于雷看来有些失望,象是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不自然地抠着手指,眼神涣散地看着黑板。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突然闪现出狼牙山五壮士慷慨赴死前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下次咱们一块上自习好么?"要是你听得真切一些,于雷的话音里都带着颤音,实在是可爱极了。
"好啊,"陈可很高兴他这么说,其实刚才于雷问他的时候,他就在想象要是和于雷一块去上自习会是什么样,没想到于雷真就这么开口了,"那我下次上自习的时候去你们屋叫你。"于雷现在不光是声音,浑身都忍不住地瑟瑟发抖--现在虽然是秋季,但天气还远不至于冷到要发抖的地步。他甚至坐得离陈可稍稍远了一些,因为他怕自己心跳的声音太响,连坐在身旁的人都能听得到。
于雷又深深地呼吸了一次,隔了两秒钟,对陈可说:"要是我不在就给我呼机上留言好吗?我老是在外面混得收不住心,总想着找个人提醒我去上上自习。"其实于雷的学习习惯相当良好,他不过是在找个理由解释自己非要和陈可一块上自习的原因。
于雷已经完全忘了还有一个认识的学长坐在前面,一个劲地就是问陈可这几天在读什么书,一般都什么时候出去自习之类的--因为京大晚上也安排上课,所以必须了解清楚对方的课程表,才能凑着一块去上自习。
从教室出来,看见理教外面挂着一条横幅,是中央电视台一个著名编导的讲座通知,题目是:声音--人的第二张脸。
"真是没水准,到处都是这种驴非驴、马非马的傻广告词,故作聪明!我随口都能编个几十条。"陈可评论道。
"比如?""鼻子--给你的眼镜提供一个支点。"
"耳朵--因为光有鼻子还是不够的。"于雷笑了两声,也想了一个。
"眼睛--让你的鼻子耳朵派上用场。"
"牙齿--撑起牙膏厂的一整片天空。"
"嘴巴--天空不能没有大地的陪伴。"
"舌头--别让你的嘴巴空如大海"
"屁股--大腿忠实的朋友。"
"屁眼--为憋屈的灵魂指出一条明路。"
"睾丸--一个都少不了!"
"鸡巴--女人的那话儿缺一个伴!"
陈可看了于雷一眼,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说着,笑声盘旋而上,伴随着昏黄的月晕,缀满了天空。
陈可和于雷都有一种黑色的幽默感,随时准备着开一切人和事的玩笑,这是性格中的黑暗面和光明面交合的产物,而这种性格中共同的因素在二人身上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共鸣。就象是一曲复调的音乐,虽然两个声部演奏的是不同的旋律,但在任何时点上都显示出其内在的和谐与一致。
陈可真是开心,回到宿舍时嘴角还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这份快乐浸染着他身边的所有人。
"这是怎么啦?小可帅哥最近心境是相当良好嘛!"张树笑着说。
"我看是被徐颖这个老骚货给彻底征服了!怎么样,我说的吧?姜是老的辣,女人还是骚的好!"海斌也在一边起哄。
"不是吧!我可是看见小可跟301一帅哥一块回来的呀。"张树一脸坏笑地说。
"是嘛!"海斌装着大惊小怪地答腔,"爱情是跨越一切界限的!只要真心相爱,身高,体重,年龄,性别都不是问题!啊!小可,我爱你!"海斌装模做样地要过来抱陈可,被陈可一把推在脸上:"少跟我扯臊,你们在屋里憋屈的久了就拿我寻开心,很好玩么?再者说了,我看海斌这么频繁地提起颖姐,没准就是看上了!说我爱上帅哥是假,自己爱上帅妞是真,那身高、体重、年龄的三项不是冲着颖姐说的是冲着谁说的?还整天装模做样地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要我说啊,咱们可都别上这个当,顺着他的臭嘴说人家颖姐,到时候他泡上了,反过来我们还得落下一身不是,何苦来得呢!"陈可在这边一本正经地说,那边海斌早就笑骂着要撕他的嘴,被张树何进一边一个给架住了。陈可说完了,装着悠闲自得的样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冲着被人架住的海斌摇头晃脑。
屋子里的哥们都觉得这个时候的陈可很可爱,比平时活泼多了,于是一个个地都倾倒在这个弟弟的脚下,甘愿作牛作马。
周二的时候陈可约着张韩到院里去练琴,张韩说她下午还有点事,六点钟才能到,让他自己先练着。
今天那个怪先生又来了,不过手里的面包换成了两个叠在一起的木制餐盒,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样子。
陈可就冲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自管自地弹了起来。c小调夜曲是以前陈可的一支参赛曲目,但因为好久没练,所以并不是特别熟悉,上次在艺园有好几个音都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了,节奏也把握得不是太好,好在马骏是个外行,没听出来。
弹到快六点的时候,怪先生拿着一个餐盒过来让陈可吃,陈可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来。怪先生又递上一双一次性筷子,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好啊。"陈可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餐盒,是一份上等的寿司。
"真的要给我吃么?你已经吃过了吗?"陈可很好奇地问先生。
怪先生没说话,挺开心地笑着出去了,过一会儿端了一个茶杯进来。
陈可掀开茶盖一看,茶水混混的,里面浮着很多绒毛一样的东西。
是碧螺春或者是银毫吧。陈可喝了一口,果然是碧螺春。他母亲是品茶的行家,他们家里收着好些名茶,轻易是不拿出来喝的,偶尔泡一小点,陈可便也跟着沾沾光。陈可自己虽不精于此道,但茶的好坏还是能尝出来一些的。
"这是明前的么?"陈可问怪先生。
先生显得相当吃惊:"你还能分得出这个?""这么好的茶何必拿来饮驴呢?"陈可笑着说。
先生开心地笑了,说:"驴能尝得出来就让驴喝吧。"说罢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和陈可聊些琐碎的事。
过了一会儿张韩进来了。
"你们院真够大的,我找了半天......"张韩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可和他旁边的先生。
"我不打扰你们了,吃完了好好练琴吧。"先生起身离去。
"谢谢你的寿司和碧螺春。"陈可笑着回答。
先生朝张韩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张韩大气也没敢出,等先生走远了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问陈可:"他是你的谁啊?""哦,不认识的,他来听我弹琴。""不会吧!!!"张韩简直不可置信。
"怎么了?"陈可觉得很奇怪。
张韩说那个人是国内很有名的一个学者,经常在报章杂志和电视媒体里露面,现在大概是光华的教授,可能还兼着一些行政职务。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张韩在"他"上加了重音。
"对我来说他就是来听我弹琴的,"陈可淡淡地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作为听众就要尊重坐在琴椅上的人。"这是外婆说过的话。
"他怎么不尊重你了?"陈可的话经常被人曲解成各种带有攻击性的意义。
"他对我很好啊,这些都是他给我的呢。"陈可举了举手里的餐盒。经过张韩的一番解释,事情就说得通了--先生的办公室在这里,所以才能经常来听他弹钢琴;先生的地位很高,所以才吃得起上等寿司,喝得起明前的碧螺春。
张韩虽然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露骨,但她显然是希望能通过这次机会和先生多接近一些,于是闪闪烁烁地向陈可打听他平常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有的时候来有的时候不来,这不过是第二次而已。"陈可说。
张韩觉得自己再说就让人觉得俗了,便住了嘴,取出小提琴练了起来。
第一次合练还是比较顺利的,张韩的演奏技巧相当突出,即使陈可的节奏偶尔有些脱节,她也能巧妙地加以掩饰,就大众的欣赏水平来说是听不出什么区别的。
节目在二审中也顺利地通过了。徐颖不停地在一边说当初自己力排众议把陈可留下来的主张是多么地具有先见之明,马骏也很满意,背着手踱者着方步,嘴里念念有词:"这曲子真是脍炙人口啊。"第三周的时候,文艺汇演的所有节目都要走台,但因为钢琴不是那么好搬的,所以陈可和张韩也就用不着去多费这个事了--其实他们的表演也简单:上台,演奏,谢幕,下台,仅此而已。
第三周的周五周六是文艺汇演合排的日子,所有的主持人、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百周年纪念讲堂的舞台上走上蹿下。在这极其忙乱的当口,马骏还是挺有一套的,他拿着脚本四处发号施令,倒也把现场打理得井井有条。
陈可到场的时候于雷和张韩都亲热地跑来跟他打招呼。但除了陈可之外谁都能看出来,只要张韩在和陈可说话,于雷就在一旁沉默地呆着;但只要张韩一闭嘴,他就马上拉着陈可这儿、那儿的乱转。
是吃醋么?那是肯定的。但这时的于雷心里却塌实多了:张韩是抢不走陈可的!
因为陈可答应和他外出旅行了。
22、于雷
于雷的日子过得很忙碌。
在京大这样的学校里,作为一个大一的新生,不管他天性再怎么洒脱,也很难把学业完全置诸脑后,于雷还是尽可能地保证每天除了各种活动之外能留出两个小时看书的时间。
新生文艺汇演的草稿在星期二晚上全部完成了。也不知道"谢霆锋"是求了哪方神佛,刘梦雨居然撒手不管台词的事了,全权交给其他三个人去商量,因此也就省下了不少看稿子、"改"稿子的时间。
于雷把手写稿拿到三角地的一家复印社,让他们把稿子打出来,费用记在文体部的帐上。
一般的学生对三角地的这家复印社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机子慢得要命,服务态度又极差,他们哪里知道这家店门庭若市的奥秘!这个占据了黄金地段的复印社是团委的一个女老师开的,所有团委和学生会的文件都拿到这里来打印复印,费用统一记在帐上,最后从团委拨就是了--换而言之,这个女老师是找了一个很好的途径,把自己抽屉里的钱取出来,装进自己的兜里。于雷在复印社和团委见过她好几回,要形容她只能用"极其恶毒"这四个字。她身上集中了周扒皮,黄世仁,以及胡长清赖昌星之流的一切优秀品质,是新时代劳动妇女的反面典型。
周三,于雷把稿子交给了马骏。
马骏毕竟也是在"文艺口主持了几年工作"的人,台词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不在话下。他粗粗地翻了一下,拿起笔飕飕地画了几个圈,让于雷拿去改。
于雷知道这种人的德行,哪怕是完美的东西,他不给你找几个碴出来好象就显得他没本事一样。于雷简单地换了两个词,有几个地方甚至都没有动过--反正他也不记得自己画过几个圈,又去复印室打了一遍,便重新交了回去。
马骏摆出一副领导脸(他自己觉得,其实和驴子差不了多少),反复地审视了一下,说道:"你看,这样不是好多了吗?你们还是锻炼太少,等你们混到我这个份上,就能一次写出这么好的稿子了。"
你这个份上?那我岂不是越混越回去了吗?于雷偷笑。
好不容易把这边的事弄完了,又到了开部长例会的时间。这次因为不是全体会议,所以只有部长去了。晚上臧玉给于雷打电话,说新部员面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地点都安排在校会办公室,周六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是体育部的时间,全部报名表有一百六十张,准备从里面选出三十个人组成新一届的体育部。
于雷觉得他只是大一的新生,去面试别人不太好。但臧玉却说要是面试的时候他不在以后会更加服不了众,还是去为好,只要别太摆架子就行。
搁下电话,于雷有些飘飘然。面试者对于被面试者而言是一种无上的权威,于雷曾经参加过无数面试,他深刻地知道这种面对面试者的感受。但是,自己来面试别人?这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什么,于雷突然很担心陈可会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会拉开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吗?因为在于雷眼里,陈可是一个倾心于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的人,他绝不会爱上一个专务于世俗的凡人的,更不会喜欢自己现在的这种为了能面试别人而兴奋的心情。
想到这儿,于雷的心情有些沉重了。他好几次拿起电话想推掉这门差使,甚至都不想继续在学生会做下去,但他从小就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只要别人信赖他,他就会尽一切努力不使别人失望--这是他一直以来作为一个军人儿子的自觉。
好在陈可的一封留言让于雷打起了精神。
周四晚上六点半,于雷刚吃完饭,正和体育部的几个干部在办公室商量面试的细节,并且一一打电话通知报名者面试的时间地点。
就在这时,于雷的寻呼机振了起来。他取下一看:陈先生:我先去农园吃饭,待会儿到人文馆看书。
于雷觉得心跳猛得加速,他胡诌了个理由把工作托付给臧玉和其他两个副部,便撒腿飞奔向农园。从校会办公室到农园大概也就是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于雷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腿都直发软。
农园是全校最大的餐厅,上下两层可以同时容纳一千多人用餐。尽管于雷两只眼睛都在520以上,可满屋的人还是看得他眼花缭乱。他先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陈可的影子;于是又上了二层,连饭厅带厕所的地毯式搜索依然以失败而告终。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于雷垂头丧气地回到一楼时,却看见陈可摇摇摆摆地进来了。
于雷忽然明白了摇摇摆摆这个词的妙处。在《红楼梦》里,曹雪芹就用这个词描写过林黛玉,于雷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形容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奇女子。摇摇摆摆难道不是形容胖女人的词么?
现在他明白了,摇摇摆摆这四个字是最是恰到好处地勾画出了那种天然去雕饰的可爱的美,就象他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他走得那么自在和悠闲,每一步都任性而为,不受任何人眼光的拘束,那份稚气和雅趣,使他跳脱出了这个庸俗化了的世界,蒸腾在理想的半空中。
于雷再次感到寸步难行,喉咙发紧。这时他脑海中浮现了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邱少云焚烈火等等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
我和你们的差距有多远啊!你们面对凶残的敌人尚且勇往直前,可我只是看到了个小男孩就彻底地交枪投降了。于雷感到一阵悲哀。
似乎是见贤思齐的思想鼓舞了他,于雷挺起了胸膛,朝陈可走去。
陈可的余光瞥见了他,微笑着朝他招手:"你也还没吃饭呢?"
"没......没有。"于雷撒了个小谎。
"那就一块吃吧,刚才在宿舍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去吃饭了呢。"
"我在学生会......哦......在学生会帮着他们......"于雷突然想起了他昨天的担心,但这时话已出口,该怎么办?!
陈可依然微笑着看着他,于雷害怕看到它淡去。
他咽了口唾沫,决定还是把事实和盘托出。
我要对他诚实,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谅解!于雷心想。
于是,一边吃饭的时候,他便一边把如何在桌球房巧遇陈言,她们如何热情地邀请自己加入学生会,自己又如何盛情难却成了校会一员的情况告诉了陈可。而陈可的反应却很出乎他的意外。
"太好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比赛可别忘了叫上我。"陈可依然微笑着。
真正想说"太好了"的是于雷,他见陈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讨厌他的迹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情形就象是在小学里,小男孩的数学成绩开了红灯,正等着老师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可老师不但没有骂他,还温柔地鼓励了他,于是他便热泪盈眶,永远地记住了老师的好--这种反预期效应在三国时代曾经屡次为各方枭雄熟练运用。
"你怎么今天就吃这么点?"陈可很奇怪地看着于雷碗里剩下的米饭。
"我已经吃过了,就是为了陪陪你。"于雷正在感动的当口,一心只想着对陈可诚实,对他好,哪怕为他付出所有!
但陈可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默默地扒饭,于雷分明在他白里透红的脸上看到了尴尬!
天那!我在做什么!于雷的神经质再度控制了他的全部思想,他觉得刚才的这一番表白已经猛烈到足以毁灭一段友情的地步。他刚刚平静的心海在转瞬间又掀起了狂澜,无情地拍打着他脆弱的胸腔,要把他打倒!撕碎!彻底地毁灭!
于雷的天空下起了雷阵雨,而陈可的世界却依然遍布阳光。
"走吧,咱们先散散步再去上自习吧。"陈可的脸上依然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按照上述的"反预期"理论,陈可这一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冷战期间美苏核力量的加总,在于雷心灵的荒漠上升起了情感的蘑菇云。于雷感到自己的眼泪充盈了狭小的空间,正欲决堤而出。他撒谎说自己的睫毛倒插进去了,伸手去揉眼睛,泪水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陈可放下手里的盘子,凑到于雷的身旁,"别揉,我帮你吹吹。"
于雷不知所措地放下手,睁开了眼睛。因为离得太近,他已经看不清陈可的脸了,只感到一股甜甜的风吹进了心灵的窗户。
"没看到什么,估计是已经掉了,"陈可笑着说,"你看看你,至于流眼泪流成这样么。"
于雷接过了陈可递来的餐巾纸,把脸上的泪擦了。他注意到四周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这边,反射出不同的眼神,而陈可依然笑笑地看着他。于雷的心底涌上来了一股无比的骄傲和巨大的勇气,他想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陈可--如果他同意的话。
于雷收拾掉了托盘,跟着陈可走出了农园。直到他们走下了台阶,里面还有人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于雷恶狠狠地转过头去,给所有不识趣的人一个冷酷的眼神。
陈可和于雷从理教前面的路穿了过去,径直走向了博雅塔下的未名湖。
九月的天,才刚过七点就全暗了下来。晚风吹过路灯暖暖的光圈,温柔地扫在少年的脸上。于雷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人们围在他身边,他一直觉得所谓享受孤独无非是失败者的托词,但现在,他是这么渴望就这样无言地走下去。只要他在身边,就胜过纷纷扰扰的千言万语,多么平静的幸福......
陈可也没有说话。只有裤子和书包摩擦发出来的声音,一下一下,"嚓","嚓","嚓",很好听。于雷不愿意再去琢磨陈可不说话的心思和用意--今天已经够他受的了。
"还想再走么?"陈可在一个小小的路口问,从这里可以斜插到一教后面的正路上,离图书馆也就不远了。
"想。"于雷不想看书,只想牵着陈可的手在夜色里走,走,走,走到东方发白,走到雄鸡破晓,走到他们都在疲倦中睡去,为止。
"让我看看你的手。"于雷温柔地说。
陈可把手伸给他。
于雷用左手抓着他的手腕,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右手手心。
"果然是弹钢琴的人,你的手指真漂亮。"
"漂亮什么呀,你看我的小拇指。"
于雷往他的小拇指看去,果然似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从小练琴的人就是这样,按钢琴键要用很大的力气,久而久之小拇指就变形了,有点往外飘。"陈可并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着话。
于雷把自己的手与陈可的手合在一起,比了比,自己的短了好一截。他的手真的漂亮极了,就和他的人一样,于雷真想和他十指交错地牵在一起,但他不敢,只能放手。
就这么走啊走。绕着湖走。绕着湖心岛走。一圈一圈,就象时针绕着钟盘。他会觉得厌倦么?于雷隐隐地担心。
陈可开口了:"我们坐一会儿好吗?打了一下午篮球,有点腿软。"
他打篮球么?和谁?于雷迫切地想知道。他心里有股柠檬的味道,酸酸涩涩的,但在他人品起来却是那样清香透鼻,那正是一个男孩子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味道。
"下次一起去打吧,虽然没你打得好。"于雷一边在长椅上坐下,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议。
"你又在狡猾了,老狐狸。"陈可笑着在于雷的耳朵上揪了一下,"你又没见过我打篮球。"
"没人打得比你好,小松鼠。"于雷说着把手搭到了陈可肩上。
"我才不跟你吵呢,你们学法律的个个都是人精,捞个尸首都那么多废话。"陈可笑着说,他对肩上的手依然没有反应。为什么他对于雷这么宽容呢?这决不仅仅是为了珍惜一段友情,就象他对张树做的那样。
"你和张韩的琴练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她太认真,每次都拖着我练好久,我都不好意思说想先走......我也不想拖累人家......"
那个婊子!于雷对这种伎俩看得一清二楚。陈可!你千万要顶住啊!
"演出完就是十一了吧,想去什么地方玩吗?"于雷问。
"想啊,我一定要出去玩!"
"去哪儿玩呢?"
"晚上。"
"晚上?"
"晚上。"
"就象现在一样的晚上?"
"就象现在一样的晚上。"
"我糊涂了。"
"我要去一个即使白天也象晚上一样的地方。"
"山里么?森林?"
"啊!好主意。我就随便找个山洞往里一钻,好好地体验体验什么叫'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
"那我也要跟你一块去,负责给你拾拾柴火。"
"哈哈,好啊,我们就去当一个星期山顶洞人。"
"我是说真的!我也要跟你一块去晚上玩。"
"好啊。"
"我是说真的!!十一的时候,我想和你一块出去玩!!"
"好啊!你耳朵有问题啊。"
于雷呆住了。这真是出乎他想象能力的飞跃式发展!谁能想象,他在两个小时前还为自己陪他吃饭的事感到尴尬,现在居然答应了要和自己出去旅行??!!
"哪里有晚上呢?"陈可傻乎乎地看着于雷问。
"西南吧,咱们去西南玩,四川,或者云南,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老狐狸要回家了,呵呵,那个地方也产狐狸么?"
"什么叫'产'狐狸,你以为我们都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么?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反正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啦!"陈可撇过头去不看于雷,可忍不到一会儿就又回过头来问他:"那里有有什么好玩的?"
"交给我好吗?你就等着我给你一个浪漫的,安静的,乌漆抹黑的晚上吧。"
"你要杀人还是放火?后面那个词是多余的。"
"多余么?我看挺好的。人是没有,松鼠倒有一头。"
"松鼠是一头一头论的么!你真傻。"陈可常常用这三个字称呼于雷,于雷也总是甘之如饴。
陈可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傻瓜的脑袋里正在酝酿一个庞大的出行计划,很快就要付诸实现。
23、画外音·表演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表演,有些是你看到的,有些是你没看到的,有些是你看到,但没有意识到的。
我在京大待的这几年,说穿了,就是在看戏罢了。上场锣,下场锣,天天忙,人人忙。偶尔,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冲上风口浪尖,体验一回什么叫搏击的快乐。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些事,于是甘心地退了下来,当一名看客,品头论足,却也是自得其乐。
我遇见过很多人。同学、同志、牛人、浪人、牛同学、牛同志......不一而足。很少有人是不愿意表演的。我一个相熟的同学说,人天生就是有表现欲的,我说不对,应该说人天生就有被人偷窥的欲望。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就很难解释为什么日记这样一种属于绝对隐私范畴的东西会被千千万万人自愿地于网上传播,一日千里。
当然,尽管大家都有表演的心,却不一定都有捧场的人。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喝彩的。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羡慕他,喜欢他,崇拜他,嫉妒他,只要他一出现在聚光灯下,台下就是一片掌声。不要看不顺眼这样的人,他们的表演总是高雅的,自然的,因为他们身上有贵族的气质。还有一些人,相对来说乏人问津一些,但他们不甘于这样的现实,又因为自己的某些身份而产生强烈的骄傲感,所以他们就更加卖力的演出,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这就使得他们的表演带上了某种暴发户的色彩。可以想象的是,他们的表演是鲜有成功的--他想演一出正剧,到头来却变成了他人眼中的黑色幽默。
在我认识的人中,他们两个堪称是最佳的表演者。
那一年,我社团里的一个混得很出息的朋友给了我两张新生文艺汇演的票,我知道京大里这些玩意很不好搞。我说一张就够了,另一张我也不知道能带谁去--我的朋友大多对这种演出不感兴趣。
我坐在讲堂里,从头看到尾,确实很精彩。京大不愧是中国文化重镇,连新生的演出都一样的不同凡响。
我在上海的一个学弟是晚会的主持人之一。他那天穿着黑色的西装,和一个穿着改良式旗袍的女孩子一起出现,把台下的人都震得目瞪口呆。说实话,我真得为他感到自豪,那天以后有很多人来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我没有给他们,因为,我说,人家已经有主了。
但那天晚上最大的亮点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
一般的学生晚会,如果有亮点一般也都是在语言类节目和歌舞类节目,但这次却是被一个纯艺术类的乐器节目拔了头筹。最受观众喜爱和评委会的两个大奖都给了它。
节目被安排在一个著名演员为晚会开奖之后。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聚光灯从二楼打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从台后走了出来,不得不承认,其实那时大家的视线主要都集中在他的身材上。他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裤,衬衫的领口稍稍畅着,向观众微微地鞠了一躬,坐在了琴椅上。那一刻是静止的,他端坐在椅上,台下鸦雀无声,乌黑的头发在强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几秒钟之后,他把手伸向琴键,旋律像水银泻地般地涌出,溢满了礼堂的每一寸空间,弹的是肖邦升c小调夜曲。
独奏结束之后,前面出场过的女主持人换了一件较为简约清凉的晚装,拿着小提琴上台,与钢琴合奏了两支曲子--舒伯特小夜曲和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后者一般是弦乐协奏,但钢琴和小提琴的组合同样令人感到惬意。
你真的应该看看当时台上的情景。钢琴,男孩,小提琴,女孩,组合成了一副完美的画面,这张照片被大大地刊印出来,长期展出在三角地的橱窗里,宣示着京大超凡脱俗的艺术水平。
演奏结束了以后,男生优雅地站起来,牵起女生的手,深深地鞠躬谢幕。全场掌声雷动,如果这不是综合性晚会,观众一定会热烈地要求他们二人返场。后面的节目一一上演,大家却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宁静当中,尤其是当一个胖子上来演小品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俗不可耐,台下笑声难闻,掌声稀松。
散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弹钢琴的男孩和拉提琴的女孩,我听见有人说:"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一对?"另一个人说:"我倒想是,不过那个男生toocutetobestraight,大概是gay吧。"
我想也是。
24、于雷
于雷这几天心情特别特别好。
那个梦幻般的星期四之后就是愉快的周五。于雷在课堂、学生会和百讲之间穿梭了一整天,精力却好象用不完似的,手里的活是越干越顺。马骏很满意于雷的工作态度,甚至表达出了希望他加入团委的愿望。
"在团委锻炼锻炼是很有好处的,我们是真正在做工作,不象你们学生会的,象玩一样。等你做了两年,和学校里的方方面面都熟悉了,也有了和我差不多的资历,你就牛了。"和你差不多的资历?于雷觉得马骏的思维方式纯属不正常。
"可惜我已经答应院里和校会要去帮他们的忙,再在这边兼职只怕就是什么都做不好了。"于雷笑着说。他的笑容非常灿烂,一点都没有应付公事的做作和不自然。
马骏对竟然有人拒绝自己的好意感到非常气恼和失落,于是摇着脑袋背过身去,说:"你以后就知道后悔了。"如果不是于雷心情好的话,可能需要后悔的就是马骏--而且不用等到以后。
晚上在讲堂最后排练了一遍,前期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马骏在后台向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训话,要求大家一定要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的晚会。其气势就好象即将举行的不是新生文艺汇演,而是中国共产党的第某次全国大会。
于雷不停地和周围的人嘀嘀咕咕,开马骏的玩笑,"傻样","兰花指再翘得高一些啊","刚才那个屁肯定是他放的,你没见他两条小细腿儿都夹成啥样了!"旁边的人都憋着气偷笑--他在心情好的时候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活宝。
陈可的节目用不着参加排练,所以并没有在后台见到他。不过于雷现在是底气十足,他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可以很有质量地与陈可共度,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甚至连张韩都不那么惹人讨厌了,在于雷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在争夺陈可的战斗中败下阵来的可怜女孩罢了。
于雷兴趣所至,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跟着沾光。他想起来给李明的承诺,于是跟刘梦雨大大地美言了一番他们屋里的超帅体特生,"我?我和他比?那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他那个肌肉,那个性感,那个万人迷的小样!保证你不后悔!""怎么说着说着好象你对他特感兴趣一样?"刘梦雨笑着说。
"哎呀!小明的吸引力是不分男女老幼的!虽然我是没戏了,但我得给他找一个最好的归宿啊,不能把这么一个尤物随随便便地就跟别人了不是!"刘梦雨被他逗得直乐,于是答应下来和李明改天一块吃饭。
十点回到寝室,因为今天不熄灯,所以哥们几个都安安心心地在电脑前头聊天打游戏。
于雷踢开门,做了一个舞蹈动作跳进屋里,转了个圈,抱住李明的肩膀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当着这么多人~"李明佯怒,转过头来抓住于雷的手。
"告诉你一特大喜讯!""什么?你要委身于我么?""屁!"于雷在他头上凿了一下,"我把那个小荡妇给你搞·定·了。"林闻和张勇都在一旁闹了起来,倒是李明却没有于雷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楞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兴奋了起来:"行啊!吃完这顿饭,你的历史使命就圆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老子!要是不在一个月内把她拿下,我把李字倒过来写!""什么?一个月?一个月我都拿下了!"林闻在一边激他。
"你小样的能行?"李明很是不屑,"我说要拿下,就是要真得拿下!不象你们这些人酸了吧唧的牵手看电影啥的!"李明在说"拿下"的时候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就你这样还拿别人呢,要我说那小姐姐荡归荡,可这基本的审美观还是有的,总不能随便看着个什么禽兽模样的人都要了吧......"林闻话还没说问,李明就扑了上去。
李明对林闻就是一味的折腾折腾,从来没有过象对于雷那样的越线之举。
于雷跟着闹了一会儿,便取出自己的IP卡,到楼下去打电话了,有的事还是不要让屋里的人听见。
"爸,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于雷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什么?"他爸在那边云里雾里。
于雷于是把他策划着要去西南旅行的事跟他说了,"和我一块去的人将直接影响到你儿子毕生的幸福和全家今后几十年的繁荣稳定!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他爸听出了其中的究竟,便逼着于雷交代那个人的姓名、性别、民族、籍贯、父母双亲、家庭背景、教育程度、长相人品......
"那个人叫陈可,男,汉族,山东青岛人,家世不明,估计是小资产阶级家庭,现读京大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长相万中无一,人品超群脱俗。"他爸对这么一个人居然能看上于雷表示怀疑。
"就是这样才要你帮忙啊!能不能成全看这次了!"他爸要他放心,自己去打几个电话,一会儿再给他打过来。于雷说这是公用电话,还是自己过半个小时打过去好了。
"一个小时。"他爸说。
于雷跑回宿舍,和其他三个人一块看一部美国大片,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紧张地不停看表。
总算是过了五十分钟,于雷想就是打给江泽民也差不多了,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楼下,往家里拨了个电话。021-********.占线。
死老爸!于雷只好在电话旁边一圈一圈地晃,心里等得发慌。要是自己没能兑现那个"浪漫、安静、乌漆抹黑"的诺言,那就是好事变坏事,彻底地砸锅了。
再拨,总算是通了!他爸提起听筒,装作听不懂人话的样子逗着于雷玩。
"你要是再不说......再不说......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于雷在这边生气了。
"拉倒吧你,你不跟我说话我还清净一点儿呢。"他爸说归说,但没再接着逗他,把刚才的电话内容向于雷通报了一遍。于雷听罢狂喜,大概不会再有更好的结果了吧!
很少有人知道,于雷也算是高干子弟。他父母两族加起来出过三个将军,一个地方大员,光是他爷爷和外公的门生部旧就遍布各省,他的父亲、大伯父、二舅舅也都是前呼后拥,四处有人奉承拍马的人物。
但别以为高干子弟是容易当的。那些和第一代结下梁子的人大多是不敢把仇报在他本人身上的,但只要这个人失势了,或者死了,而那些人又正好当权,这个人的儿女子孙就难免要遭了秧。这种恶事于雷在他父亲那里听过不止一起。好在于雷直、外两家现在都还旺着,上一代也没留下什么大的嫌隙,所以日子就也还安稳。
他父亲联系的这个人算是于雷外公的部下,于雷管他叫蒋伯伯,现在西南的一个军区担任领导职务。当年在清算某政治集团的时候这个人受到了莫大的牵连--其实他倒也不算无辜,但于雷的外公爱他的才华,在有可能发配边区的关头涉险把他挽救了下来,调往外省军区了事。此人于是一直对于雷全家厚待有加,于雷和他父母住在外公家里的时候(军级干部的住房是极大的,住两家绰绰有余)他常提着大包小包到他们家来,后来老人去了,也仍然是有求必应,每年年关临近都会发两大箱地方特产过来,算是拜年。
军队里的人情网络是很有意思的。于雷的母亲就管这个人叫叔叔,因为这个辈分从着她父亲;但到了于雷这一代还是叫他伯伯,也是从着他的父亲(在军队里只论战友和上下级,辈分和年龄没有直接关系),所以这个关系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于雷父亲是于雷母亲的父辈,而于雷和他母亲则是同辈。
于雷的父亲本是不愿为了自己儿子的旅行麻烦这样的人物--那边的许多单位也不是没人愿意揽这样的人情。但考虑到蒋一直把自己引为亲人,若是不把自己儿子打发到他那儿去,被他知道了反倒要怪自己见外,便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蒋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喜出望外,他也是多年没有见到于雷了,于雷小的时候是很讨人喜欢的。于是他很快作出了安排--先飞来成都,他亲自安排在这边的饮食起居;然后安排一辆车送他们进九寨,沿途在一个山里的单位住一夜;九寨玩完了以后就经都江堰返回成都,再安排到广汉的三星堆和其它附近的地方游览。
"怎么样?老爸对你够意思么?"他爸在那边得意洋洋地问。
"知道老爸最有能耐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孝敬您。"现在让于雷说什么好话他都愿意。
"那小孩的条件听着不错,要是定下来的话就带回来看看。"他爸并没打算放弃中国父母对儿女感情世界的干涉权,哪怕对方是个男孩。
"要怎么定下来啊!好了好了好了,你叫人给我们定票吧,二十九号晚上走,八号回。"于雷对陈可的课表烂熟于心,知道他周五的晚上没有课。
"怎么放那么多天?可不准逃课啊!"他爸很奇怪。
京大的制度一向是这样。一般单位都在黄金周前面的一个周末安排工作,但京大却干脆把这个周末也放了,因此就变成了九天连休。若是周四周五没有课,甚至都可以歇上十天半个月。
搁下电话,于雷高兴地跳在空中,舞了舞拳头。除了能和陈可出去旅行之外,这件事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让他如此雀跃:以往,于雷的吃喝用度都有别人来替他安排、替他操心,但这次,他是在为另一个人忙活,是在为一个他心爱的人忙活--这一路上陈可都要由他来照顾的想法让他觉得无比兴奋。
他冲上楼去,敲开了陈可的房门,把陈可拉出来,躲到一个角落里将行程的安排告诉了他。
"真的?我觉得那个地方肯定特别'晚上',而且三星堆我早就想去了。"陈可高兴地说。
他很开心!于雷看到自己的努力化做了陈可脸上的笑容,心里甜甜的。
"咱们下个礼拜五就走,没问题吧?""没有啊,我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呢?""就把一般的洗漱用品带上,然后带些换洗衣服就行了。""好。"陈可开心地说,声音短促而上扬,就象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样。
25、陈可
陈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天于雷让他自习的时候叫上自己,因为他说自己在外面总是混得收不住心。这让陈可觉得有点小小的失落--当然他本人绝对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只是感到小小的"难过",因为陈可很难把各种感情清楚地区分开来。
自习、看书,这对于于雷而言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可对陈可来说,那几乎就是生活的主要内容。他极为有限的消遣方式也无非就是打打球、弹弹琴、散散步、逛逛街而已。
于雷的生活是那样丰富,陈可羡慕他,同时,他也因此而不住地担心,于雷会有一天厌倦自己无趣的生活。
从小到大,从父亲到同学,都对他的生活有过这种评价,"你就不能找些有趣的事做做吗?干吗老捧着本书!"可这就是有趣的事情啊!陈可觉得很委屈,但周围的人似乎总是把喜欢看书和无聊的人生联系在一起。虽然没有人会叫陈可书呆子,可他总觉得人们是这么想的。
周四的晚上,陈可从澡堂出来,洗掉了一下午打篮球出的臭汗。他准备晚上去图书馆找本书看,顺便预习预习经济学原理的内容。
陈可回到宿舍,收拾好书包,突然想起了于雷的嘱咐。于是他背起书包往于雷宿舍走去,手心里有点出汗。到了301,他敲了敲门,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出现在门后--于雷不在。
他又回到寝室,往于雷的传呼机上留了话,便一个人出去吃饭了。
巧的是,陈可刚走进农园就看见了于雷,他正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
"你也还没吃饭呢?"陈可跟他打招呼。
"没有。"于雷说。
好在是陈可,若是其他人一定会察觉到一个没吃饭的人从餐厅二楼走下来的不合理性。
陈可于是邀请他和自己一块吃饭,吃饭的时候于雷说了自己在学生会的事。这是可以预料到的。对于陈可来说,于雷就是那样一个生活极为丰富的人,各种社团都少不了他--和自己平淡的日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太好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比赛可别忘了叫上我。"陈可想尽量把两个人的生活拉近一些,他真的不想让于雷觉得自己是个乏味的人。
于雷楞了一下,笑了笑,有些腼腆地说他其实已经吃过了,这次只不过是想陪陪他而已。
陈可被这突如其来地感动哽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我应该说"谢谢"么,别土了!于雷愿意这么友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我连回应的本事都没有!不知是出于高兴还是羞愧,他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
唉,又在他面前犯傻了。陈可无奈地想着,低下头去扒饭。
于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他的眼睛被睫毛扎着了,忙拿手去揉眼睛。
陈可帮他过去吹了吹,没看见什么睫毛,却看见了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陈可的手放在于雷的脸上,他喜欢这样的碰触,因为它把于雷从飘渺的、自己只能遥望的地方拉到了身边。
吃完饭,陈可建议两个人散散步再去自习,这是以前外婆在的时候留给他的习惯。没想到,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小时,陈可好几次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因为这一下午的球打得实在太累--但看到身边的于雷仍然兴致盎然,也只好打起精神陪着他继续走了下去。
于雷能陪我吃饭,我就不能陪他走路么?
又走了半个小时,陈可实在累得浑身发软了,而下午洗的那个澡又使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他只好央求于雷在湖边坐下。
于雷把手环绕在陈可的肩上,让陈可觉得那么舒服,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们随意地聊着,他比任何人都更愿意和于雷说话,和他说话让陈可感觉自在而愉快。
于雷问到了十一的计划,并再三地说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玩。其实在他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陈可就一口答应了,可于雷还是一遍一遍地问。
难道是我说得不清楚?还是又说了什么让别人产生误解的话?一直回答了三遍,陈可才放心地在于雷脸上看到了愉快的笑容。
周六的汇演非常成功,当陈可从琴椅上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为他鼓掌。一个女孩从台下冲上来,递给他一束花:"这本来是给我们院的同学准备的,但我觉得它更适合你。"陈可捧着花往后台走去,于雷在前面,看着他。陈可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他们直直地盯着彼此。
走过去,走过去,陈可一直朝于雷走过去。于雷平缓了一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张开双臂,把陈可拥在怀里。
陈可感觉到于雷缓缓地摇晃着自己,好温暖,好塌实,观众热情的欢呼显得那么远,那么飘渺,那么无足轻重......
"好听么?""好听。""多好听?""没人比你弹得好听。""我外婆......""我想你弹给我听。""以后。""我会的。""你必须要。"陈可抬起头,抽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那里酸酸的。
于雷要上台了。
"在后台等我。"于雷说。陈可点了点头。
所有的演员,主持人,工作人员都来热情地祝贺陈可成功的演出。
那个演小品的胖子走到他身边,说:"要不你也打我一拳吧,我真的特内疚。"陈可笑了,他不记别人的仇。
演出结束了。
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于雷迫不及待地回到后台,寻找陈可的身影。
"抱歉,要你等这么久。"陈可摇了摇头,笑着说:"别人想进来还不行呢。""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么?"于雷话音方落,便听见了马骏刺耳的声音,虽然这是自从于雷认识他以来最接近人类语言的话。
"辛苦大家了,大家把妆卸了,换身衣服,咱们出去喝一杯。""我不去,咱们俩自己找地方喝去。"于雷冲着陈可挤了挤眼。
这时马骏看见了陈可,说道:"那个谁......谁,跟我们一块来,大家都想认识认识你呢!""啊......我......哦......"陈可想跟于雷走,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陈可朝于雷无奈的笑笑,于雷冲着马骏的背影做了个魔鬼的手势:"去死吧你。"没辙,陈可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不过对他来说这并没有太大区别,反正于雷无时不刻地跟在自己身边,就象是国王身边的武士,威风凛凛地拒绝一切不相干人士的靠近。
马骏前后思量,还是认为不应该把喝酒作为庆功的主题,于是他决定所有人到钱柜去唱歌。那天的运气也好,当他们到了首体对面的钱柜时居然正好有一个大包厢空着,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挤了进去。
陈可很少听流行乐,至少是不会主动地去听。但因为中文流行乐绝大多数都是简单的二段体或者三段体,他只要听过一遍,没有唱不下来的。
YourSong屏幕上显示着。
"啊......我知道这首歌,我以前给人伴奏过,很好听。""真的?是我点的。"于雷暗暗吃惊,因为只要是听EltonJohn的人都知道这首歌的意义,"一起唱好吗?"陈可拿起麦克风。
It'salittlebitfunny
thisfeelinginside
I'mnotoneofthose
whocaneasilyhide
Idon'thavemuchmoney
butboy
ifIdid
I'dbuyabighouse
wherewebothcouldlive
......
Ihopeyoudon'tmind
Ihopeyoudon'tmind
thatIputdowninwords
Howwonderfullifeis
whileyou'reintheworld
......
Iknowit'snotmuch
butit'sthebestIcando
Mygiftismysong
andthisone'sforyou
两个人配合得很有默契,不需要任何眼神和手势,他们总是知道该在哪里把下一句接下去......
歌声悠悠,琴声悠悠。
艺术的世界不需要思考,只允许美好--
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奇迹。
不需要附加任何条件,不需要获取任何回报,只要我知道你在那里。
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吗?
只有人生的经历会渐渐地告诉这些年轻的孩子关于爱情的真相。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成长。
26、于雷和陈可的旅行·成都
想了好久,盼了好久,于雷和陈可寻找"晚上"的旅行终于要起程了。
星期五晚上,一辆商务车停在楼下,把于雷和陈可接上,直奔机场。
从京大去机场很近,也就是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陈可坐在车上,感觉象是乘上了爱因斯坦的时空特快。就在一个月前,自己就是顺着这条路来到了京大,在踏入校门的第一眼看到了他。而现在,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准备着走过空桥,飞往上千公里外的远方。
"也不枉我们有缘。"红衣女孩已经远去,可这句话依然在陈可的耳边回响。
来接他们的人是于雷父亲的下属,长期外派在京城工作。到了机场,一个于雷叫他"孔叔"的人去办了登机手续,把登机牌和机票交给于雷之后,便向二人道别,祝他们一路平安。
飞行途中遇上了强烈气流,降落的过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好象在坐不断下降的过山车。于雷甚至想,如果他们的命运是一场空难,那他在临死之前一定要热烈地吻他一回,这样在走过奈何桥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还不枉此生。
好在,飞机顺利地降落在了成都双流机场。
陈可显得很兴奋,他说这是自己第一次摆脱父母外出旅行。
他没有说的是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他自己都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和他一起旅行的人,是他。事实很清楚,后面的一个原因比前者更有说服力,但等陈可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是很久之后了。
走出候机门,于雷看到一个胖胖的战士模样的人(主要证据是他身上的军装)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于雷。
于雷过去向他自报了家门。战士说蒋政委派他来接他们,以后的几天也都是他负责给他们开车。
"你叫什么?"于雷问。
"叫我小江就行了。"战士很腼腆地说。
于雷从小就和当兵的打交道。以前在辽东住着的时候,没有同龄人陪他玩,父母的工作又忙,都是一群战士整天哄着他。他家里有两个勤务员,也都是刚入伍的小战士,虽然年龄比于雷还稍大一些,但一直都叫他哥哥。于雷对家里的勤务员总是很照顾,整天勾肩搭背象哥们一样,加上他父母的为人也厚道,所以勤务班的人都愿意到于家干活。
于雷非常清楚怎么和战士进行沟通,所以很快就和小江熟了起来。小江说他巴不得他们在这儿多玩两天,因为这么一来他就可以以出任务为名到处游山玩水,更何况在他们面前也没有领导的压力。
陈可虽然也是军营里长大,但对部队的感情却不深。他父亲一谈起当年的往事就咬牙切齿的。他总是说,当年单位里有个高干子弟,无论资历能力都不如他,但上面就是卯足了劲要把他往上提,结果自己年限到了,上面又没有空出来的位子,只好复员回地方。那个人提出来要帮他在地方上谋一份极好的职务,他拒绝了,因为他不能丢了饭碗又丢了尊严。
在他父亲为事业而打拼的那几年,也是陈可挨鞭子挨巴掌最多的几年,从某种角度上说,他童年的不幸有很大一部分是军队造成的。
奥迪飞快地驶过高速路,在成都的街道里穿行,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小江在快到的时候给蒋政委打了电话,等于雷他们抵达招待所的时候,蒋伯伯已经在大厅里等他们了。
"于雷!"尽管已经十年不见,但蒋伯伯还是准确地在两个小伙子里辨认出了于雷。他快步地走过来,有力地握了握于雷的手,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又转向旁边,和陈可打了招呼。
"你爸爸把你们两个托给了我,我就把你们当亲儿子一样,你们在四川的这几天,什么事都不用管,放心去玩就行了!没人敢欺负你们!"蒋伯伯说话顿挫有力,很有军官的派头。
蒋伯伯把房卡递给于雷:"餐厅在二楼,明天早上七点自己起来吃早饭,早餐券都在你们屋里放着呢。八点还是小江送你们往山里走,明白了吗?"他的话里还是带着股野战部队首长命令的口吻,这个口气于雷再熟悉不过了。
坐电梯上了六楼,他们的620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这间招待所规模比军区招待所小得多,规格也高得多,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产业。
620是一个很大的套间,于雷对部队招待所居然有这么豪华的住处感到非常惊讶。一进去是玄关,一道门通向洗手间;往里走就是会客室,摆着几张奶黄色的沙发、茶几和一个巨大的电视,茶几上放着各色水果;在靠着落地窗的地方还摆了一张躺椅,下面放着一个脚搭子。会客室的两侧连着两个卧室,东侧的是主卧房,西侧是辅卧房,对面还有一个浴室。
陈可洗完了手,回到客厅里。
"随时都有热水,这儿条件真不错。"陈可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这才叫渡假!""我不是说过么,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于雷微笑着说。
"你们家真是侯门似海,连儿子出去玩都有人在千里之外车接车送。"陈可狡黠地冲于雷笑了笑。
"我现在也算是腐败的共犯,"于雷自嘲地说,"但中国的现实就是这样的,要是有人起来革命,暴力夺取政权,那谁也没话说;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哪怕只是一个间接的利益相关者,比如我,也高尚不了,只能龌龊地活着吧。"陈可笑了起来:"毕竟你还是自己考进京大的,广大群众就冲着这一点也多原谅你几分。你是龌龊地活着,我又怎么说呢?不照样是大把大把地花父辈挣下来的钱么,那也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呢。"他走了两步,站到落地窗前面,看着成都的夜景。
于雷也走过来,和他肩并肩站着,"罢了,咱们也别又要做婊子还想立牌坊,只要自己卖劲学了,以后能自食其力,就不算是对不起谁。"陈可扭过头来看着他,笑了,"说得对,各家自扫门前雪吧,比我们强的多着呢,也没见咱们气谁有笑谁无啊。"舟车劳顿,陈可提议还是赶紧洗个澡睡了,明天一早就得起床。
于雷的心砰然而动,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他想和陈可一起睡,这里面没有任何色情的意味。于雷唯一想做的就是看着他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在咫尺间亲口向他道一声晚安。说实在的,即便是有发生任何其他行为的可能,于雷也不愿意用这种平静的幸福去换取身体的快感。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他从十四岁就开始追逐欲望,现在更是既有手段又有魅力,怎么可能主动地放弃这种机会呢!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现在把陈可放在床上让他做,他也不干了。
陈可收拾出来了两件衣服,进去洗澡。于雷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心里乱哄哄的,手心的汗又是一层叠着一层。怎么办呢?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他还没想好,陈可已经出来了,头发蓬蓬的,穿了一件宽大的T-SHIRT,下面就穿了一条平角内裤,只在T恤下面若隐若显地露出一点裤角。他匀称修长的双腿正站在于雷面前,可于雷却慌张得没有时间去欣赏它们。
"水真好,赶快去洗吧。"陈可说。
"哦......你今天晚上就在大房间睡吧......"于雷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制止自己了。
"哦。"陈可答应了一声,就象是把于雷推进了万丈深渊。
"不过,"陈可说,"咱们不是说要夜谈的吗?今天兴奋过了,估计上了床也睡不着。"万丈深渊里的于雷忽然看见了一线光亮,立马打起精神顺着悬崖爬了上来。
"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先上床,我洗完了就来陪你。"于雷的语气温柔的可以杀死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还有一个就是不解风情的陈可。
"好,那你快洗吧。"陈可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东厢的卧房。
于雷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洗手台是玻璃的,上面镶着一面与墙等宽等长的大镜子,靠门一面的墙上安着吹风机和电话,地上还摆着一个秤,提醒前来游玩的客人不要饮食过度。
洗手台上放着陈可用过的毛巾,于雷拿起来深深地嗅了嗅。能闻出什么来呢!傻瓜。于雷暗暗地骂自己。可是,在毛巾下面还放着一样东西。
陈可的内裤。
于雷对自己肮脏的想法很是愤怒,他狠狠地敲了敲脑袋,把毛巾严严实实地摁在上面。又看了半晌,他最后还是掀开毛巾,拿起那条白色的内裤贴着鼻尖闻了闻。
于雷,你这个变态!于雷对自己绝望了。
他对着镜子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镜子里映出了一个十七岁男孩健康的体魄。于雷凑近镜子,呲牙咧嘴地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张帅脸还是值得人喜欢的。
于雷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他转身拧开了淋浴器。水一会儿就热了起来,雾气蒸腾,把镜子里的帅哥遮了起来,不让他对面的色狼看到。
冲完澡,于雷仔仔细细地刷了牙,他可不能给陈可留下一丝不卫生的印象。因为定期洗牙和检查的缘故,他的牙齿很干净也很健康,那年长智齿,医生警告说有把牙齿挤乱的危险,于雷立刻决定把它从革命队伍里清除出去了。于是这口可以用来制作牙模的完美牙齿便成了于雷另一项值得骄傲的资本。
洗漱完毕,于雷从他妈买给他的一堆护肤品里翻出了一件H2O的晚霜,因为它没什么味道,效果也不错,于雷很喜欢用它。
穿上内裤,终于大功告成了。于雷吐了口气,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可等他走进主卧房的时候,陈可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他身体蜷着,向左侧卧在松松软软的床上,头发一缕一缕地搭在纯白的枕头上,真的活象只小松鼠一般。
于雷怜爱地俯下身子,在他可爱的侧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陈可,小可,可可......你知道你旁边有个人在爱你么?要是你知道,就请做个好梦吧。
于雷想帮他把被子盖上,这里的气温比北京冷了许多。
但陈可的身子压在床罩上,显然,他是在等于雷的途中进入梦乡的。
没办法,于雷只好拍拍他的脸:"小东西,起来进被子里睡去。"小东西是于雷父母对他最亲昵的称呼,他也把这层温暖的含义继承了下来。
陈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你洗完了?"他的喉咙有点哑,于是努力地清了清。
"是啊,我帮你把床罩掀开,你快睡吧。""不行,"陈可认真地说,"咱们还没夜谈呢,不是前几天就说好了么。"于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著在夜谈上,但他却难以自拔地爱上了陈可现在的神情。
"可是你都困成这样了,咱们后面的机会多的是呢。""不行,你也上来吧,咱们就象红楼梦里宝玉和黛玉那样'歪着说说话'."陈可坚持道。
"你也喜欢红楼梦?"于雷觉得有些惊喜。
"你在开玩笑么?遍览古今,无出其右。"陈可一本正经地说。
"没错!"说到红楼梦于雷有些兴奋,他爱红楼爱得成瘾,任何一本书只要他看上两眼,就可以准确地说出这是哪一个版本的,"上次听人说《源氏物语》是日本的红楼梦,我还专门去跑去上海图书馆翻了翻,简直差得不知道哪去了!""你最喜欢里面的谁?""王熙凤失之狠毒,薛宝钗失之世故,勇晴雯失之刁钻,花袭人失之愚懦。宝玉别有性情,不拘尘俗之见......""惟黛玉不以俗言语之,又倾心爱慕,况是前世因缘,故独此二人方成绝配也。"陈可笑着接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于雷的另一面--那专注得甚至有些傻乎乎的一面。这张为了一个书中的人物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脸陈可平时只能在镜子里看到。
于雷击掌称绝,顿时与陈可有了相见恨晚之感。要是陈可也象很多人那样对黛玉说出些语带不恭的话来,于雷就真得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了。他太爱这个人物,爱得不需要任何条件和基础,他不允许别人说她的不是。
于雷打了个喷嚏,确实是有些冷了。他把被子掀开,钻了进去;又把陈可的那半边也掀开,半拖半抱地把陈可拉进被窝里,把被子给他和自己盖上。他们两个于是面对着面躺在一起,于雷朝左躺着,陈可冲右躺着,两个人的眼神对到一块,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背上痒。"陈可说。
于雷搂着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右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摩挲。
"哪儿痒?""就是那儿。"于雷的手从陈可的腰际环抱过去,男孩子的热气在彼此的身体之间交换着。陈可在这股热气之中,舒舒服服地合上了眼睛,于雷的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在什么时候,于雷发现陈可已经完全不再回应自己说的话了,他睡着了。于雷把他在怀中抱抱紧,闻着他的发香。他往下看到了他的唇,那样惹人沉醉。所有的冲动都要他就这么吻下去,但他克制住了,因为他要把这个爱情的象征留到它开始的那一天。
快要两点的时候,于雷也睡着了。
他在梦里吻了陈可。他们在一起,幸福地。
27、陈可和于雷的旅行·山中
陈可睁开眼睛的时候,于雷还在甜甜的梦里,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环绕着。陈可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几分、几秒、几个小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于雷毫无反应,他只有在音量足够吓到他的时候才会苏醒过来,陈可只好把于雷的手轻轻放下,坐起来,越过于雷的身子去接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是小江,说他马上就开车去招待所,要是他们还没吃饭的话就该尽快去吃了,早点走就能多玩一点地方。
陈可看了一下床头柜下面的电子钟,已经是七点四十了。
他连忙把于雷晃起来,"快点去刷牙洗脸了,车马上就到。"于雷费劲地张开眼,打了个哈欠,象是没听到一样,转了个身又睡下了。
陈可翻到于雷的身前,坐到他肚子上,硬是抓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你力气好大......"于雷糊里糊涂地说。
陈可抓过于雷的T恤给依然睡眼惺忪的他套上,说:"这儿天气冷,出去的时候还是再加一件衬衫吧。"说着便翻身下床,自己去洗漱了。
等于雷终于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T恤。
我昨天晚上不是没穿衣服么?于雷想了想,隐隐记着似乎是陈可给他穿上的。
懒虫!要在睡觉上头误多少事!于雷对自己很是不满。
陈可在洗手间里刷牙,于雷去了浴室。十分钟以后,两个人都洗漱完毕走了出来。他们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各添了一件衬衫,便背着包到楼下吃早饭去了。
在餐台前面取早餐的时候,于雷发现陈可身上的衣服和自己很象,都是大格子的长条纹衬衫,只不过颜色略有不同,于雷的是天蓝色,陈可的是栗红色。
真象是情侣装。于雷心想,而且周围的人肯定也都会这么想。想到这儿于雷有些得意。
陈可早上一向胃口不佳,只拿了一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随便抹了点果酱在上面,又去倒了一杯牛奶,就行了。于雷的食欲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包子油条烧卖装了满满两盘,就着一杯豆浆几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你怎么能吃那么多?不觉得早上脑子不够用么?"陈可好奇地看着他。
"没事,我消化得快。""算了,反正够不够用也就是那么回事。"陈可笑着说。
吃完早饭,于雷把房卡退了,两个人就跟着小江上了车。这次就已经不是奥迪了,换了一辆日产的越野车,这在当时国内算是首屈一指的车型。
在车的座位后面堆着很多水、干粮和真空包装的各种肉类。小江说这段路上经常发生塌方,现在进山的车又多,万一堵上了可能就是两三天的事情,还是预备着点以防万一。
车平稳地向成都西北方向驶去,一路上于雷和陈可都在愉快地聊着。
"你知道四川为什么叫四川么?"陈可问。
"大概是有四条河吧。""你真傻,哪是这么简单的。"陈可得意地在于雷地鼻子上刮了一下,"四川的名字是宋朝政区改革之后才出现的,因为宋朝的时候在这个地区设了川峡四路,所以叫做四川。""那你知道'可'这个字是怎么来的么?"于雷问。
"怎么来的?"陈可还当成真事一样天真地问道。
"以前有只老乌龟......"于雷刚开口,陈可就听出来他是要拿自己开涮,忙拿手去堵他的嘴。
于雷把陈可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一边笑一边说:"老乌龟生了只小乌龟,取名字叫龟壳,后来海边的那些鸟啊鱼啊都笑话小乌龟的名字,小乌龟哭着抱怨他爸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名!
老乌龟叹了口气,说,罢了,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就再送你一个字,说罢就在沙滩上写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可'字。他说,这个字读'神',以后你就叫龟神好不好?
小乌龟很高兴。可小乌龟的朋友根本不买帐,谁也不叫它龟神,还是龟壳龟壳的叫它,久而久之,只要是名字里有龟壳的人都用'可'来代替了,它原来的读音却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被人遗忘......"陈可一边笑一边挣扎着把手抽出来堵他的嘴,连小江都在驾驶座上听的直乐。不过看样子陈可只是乐在其中,手上并没有用劲儿,否则即使于雷拿出十分的力,怕也是制服不了他的。
"你除了绕着弯来编派我你还有什么本事!你个舌头长到屁股上的老狐狸,老乌龟!""我是没你有本事,陈'神'!"两个人笑着抱成一团。
"小心。"前头小江喊了一声,只感觉车体猛地一震,两个人的身体腾空而起,磕在车顶上。
于雷摸着脑袋,斜着眼儿看陈可,陈可也同样地看着他,两个人又大笑了起来。
车子这会儿已经下了省会的高速路,正在通往一个小城的路上前进,坑坑洼洼,崎岖不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翻过了两座山,穿过了一个甚至称不上城镇的生活聚落,车身一拐,开进了一座院子里。院子进身很长,有两道门守着,门岗看到车子的牌号,都迅速地升闸放行。
车子停了下来,三个人先后从车里走出。
小江说:"政委安排你们今天在这儿休息,你们可别小瞧这儿,要我说啊,这儿比什么旅游胜地都舒服呢!"
这座相当有些年头的院子是某个单位曾经的基地,是训练新兵的地方。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被充作是一个半公开的疗养院。
院落依山傍水,一条小河在几幢古旧的楼旁边缓缓流过,其风景浑然天成,是在任何开发后的渡假村里找不到的。许多城市里的老头老太在退休之后,都愿意每年花上个千把块钱,在这里租一套房子,颐养天年。
院子的建筑全是五十年代修建的红砖楼,灰色的房瓦经历了岁月的蹉跎,已经班驳得有些不堪,在这方圆半里的宁静之中,呼应着苍山绿水。
安排于雷和陈可住宿的地方和其他建筑都不同,是紧挨着山坡的一幢独立的小楼,上下三层,比其他房屋略矮一些,当年似乎是干部宿舍。现在它的内部已经被全部重新修过,每层只有一个大的套间,就硬件设施来说,并不比任何一家星级饭店为差。
在楼下转悠了一会儿,院子的负责人匆匆走了过来,把于雷二人迎进了三楼的套间,吩咐两个战士待会儿把开水拿进来,然后就带着小江一块走了。小江似乎是常到这里来,负责人对他的态度非常热情。
于雷看见陈可撑着阳台的栏杆,呆呆地看着近处和远方的层峦叠嶂。他把旅行包扔在沙发上,朝他的背影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小乌龟。"陈可没有说话。
是不是把玩笑开过了?他不是生气了吧......于雷有些着慌。
"怎么了?生气了?"于雷赶紧凑到他的脸前面,神经兮兮地问道。
陈可笑了:"我生什么气啊,你真傻。"他没有生气,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让他生气,但他心里有种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使他的神情带上了几分哀怨。
"那你干吗不说话?"于雷看见他的笑容,松了口气,但还是想探个究竟。
"咱们下去走走把,这个地方太好了。"陈可沉默了片刻,转身说道。
于雷赶紧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他们沿着山坡往北走着,越过了院子和后山模糊不清的边界,走上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
刚才在楼下听院子里的老人说,这附近的山在几十年前就几乎被砍秃了,后来部队搬走,地方也把森林保护了起来,于是到了这几年便又是一片郁郁葱葱。这些曾经遭人凌辱的丘陵就象返老还童一般,在头上长出了密密的发丝,给山上的动物和踏青而去的人提供了一份安全的庇护。
渐渐的,前面的路越来越难以辨认,被厚厚的叶子遮盖着,或许院子里的老人到了这儿就折返回去了吧。
陈可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象是在和自己说话:"我是不是很不正常?""什么?""别人都是追逐阳光,我却躲到这儿来找什么晚上。""找到了么?""找到了。"陈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你不觉得我很傻?""你傻不傻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开心了我也开心。""你真傻。""我也觉得。"于雷突然感到了一丝难过,他不知道这是为了陈可还是为了自己,尽管他的心里充溢着喜悦和幸福。
"所以,我大概最后也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待在阴影里自娱自乐罢了。"为什么他忽然这么说?于雷觉得刚才的那一丝难过突然地被放大了,就象是毒气,只要一点,也会迅速地蔓延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怎么会这么想呢......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于雷嗫嚅着说。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陈可淡淡地笑着,"但我理解不了,我可能还是适合一个人......"陈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这些话,这些词语就象早已经刻在他的脑海中,准备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对着某一个人跳脱出来。两天来,这种从来不曾有的快乐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可现在,那时隐时现的忧惧又再次象魔鬼一样牢牢地控制住了他。
难道这个属于忧郁的灵魂不能享受快乐吗!魔鬼!你给我远远地滚到一边去!
挣扎却是徒劳的。
"你不想我在这儿么?"于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陈可。
"不!不是!"陈可发自灵魂地否认,"你在这儿很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糊涂了......"陈可不想于雷为自己而感到难过,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别再往上去了,这山里没准有些蛇蝎虎豹的,专等着吃你我这样的老狐狸和小松鼠呢。"于雷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开心起来:"是啊,天也不早了,说不定他们正等着咱们吃饭呢。"说着,他在陈可的头上亲热地摸了摸,和他肩并肩地往山下走去。
回到招待所,果然小江和负责人都已经在等他们了,另外还有两个没有见过的人,肩章都是一条杠的。负责人把他们给于雷和陈可介绍了一下,说是这里的什么什么干事。
于雷暗暗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人家都已经来了,也不能让他们回去,只好微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感谢他们的照顾。
晚上在院子里的餐厅吃饭,虽然外观看起来也是一样的老旧,但里面的包间却和招待所一样,是曾经被精心装潢过一番的。
菜色一般,却有一些在江南和中原地带没吃过的东西。比如炒鸡冠,于雷做梦也没想到这玩意还能吃。反正陈可是没有动它,他悄悄地跟于雷说,把一个动物身上唯一还有些尊严的地方做成菜吃下去,实在是有些不忍。还有一道菜是只取鸡爪中间的一小块筋肉,裹上面炸了,味道一般,但确是有几分新鲜。
那天饭桌上上了两瓶在四川当地很有名的白酒。虽然在座的人都不敢怎么劝两个小孩喝酒,但陈可却捏着鼻子狠灌了自己两杯。喝到后来,他居然真的喜欢起酒这种玩意来了。他的头晕晕的,那些他不能理解、不能描述、也不能抑制的阴沉忧郁都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大声地笑着两个干事在酒桌上讲的荤段子,干脆地和于雷一再举杯,向热情款待他们的军官们致以美好的祝愿。
于雷看着陈可红扑扑的脸,心里由衷地感到幸福。他真心地为另一个人的快乐而快乐,而且他知道那个人的快乐和自己有关,所以他感到更加快乐。
他牵着陈可的手,把他拉回房间,他的手是那么烫乎乎的,紧紧攥着自己。陈可一路都在笑于雷说的每一句话,于雷也跟着开怀大笑,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两个快乐的醉鬼。
醉了的于雷控制不了自己的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听到他,碰到他,我都只能回到这个结论上来。
当陈可躺倒在宽大的床上的时候,于雷感到理智正在远离自己,他对那个人身体的渴望正在酒精的作用下成千上万倍地膨胀,陈可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召唤着他热烈的肢体动作......
他颤抖着解开了陈可身上的衣服,每个扣子都费了他很大的功夫。于雷觉得自己的那话儿已经涨得不能再涨了,现在就是要他站起来也是不可能的。
"于雷,我好开心啊!开心!!"陈可突然睁开眼睛,笑着嚷道。
于雷猛得缩了手,突然清醒了过来。
害怕失去陈可的恐惧战胜了肉欲,他最终也只是象昨天一样,翻身上床,揽住陈可的腰,把他抱进怀里。
"紧一些......"意识模糊的陈可命令道。
"紧一些......"于雷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紧紧地抱着,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胸腔的起伏和震动。
一下,两下,三下......
肌肉渐渐地解除了起先的紧张状态,他们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负责人陪他们吃了早饭,便送二人上路,今天就要往九寨进发了。
陈可一觉起来以后就象是没事人一样,精神焕发;倒是于雷还有些宿醉,头晕乎乎的。
往九寨走的路线基本是沿两种方法交替前进,一是沿岷江河谷上溯,二是走盘山公路翻山北行。这一带正是在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的途中,一路上有好几座海拔在三千米以上的山,虽然还没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但头疼和耳膜鼓胀的现象却会伴随着每一个旅游者。
这一路的风景是极美的。尽管现在九寨修了机场,但很多游客还是选择从陆上进山,因为他们不愿错过这一路绮丽的景致。
陈可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他趴在车窗上,带着小孩子般的好奇向外张望。于雷好几次让小江停下来,好让他们两人独自到公路边凭栏而瞰,看青山绿水,看层云浩渺,看西南山川的无限风光。云在他们的脚下浮动,这感觉就象腾云驾雾,令人飘飘然而心动。
"这个时代不光是猴子会飞了。"陈可叹了口气说。
在九寨,他们住在一个前国家领导人的遗属开的饭店里,饭店门口有一个著名领导人的题词。小江说以前有很多军委的首长来了也是住在这里。
陈可朝于雷吐了吐舌头:"咱们这可是享受了一回中央领导的待遇啊。"小江已经到沟里看过好几次,也不愿意去打扰他们,于是就买了两张票,让于雷和陈可自己进去玩。
秋天的九寨最迷人的地方在于它五彩缤纷的颜色。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争奇斗艳,和远处白色的雪山,近处天蓝的海子构成一幅人间仙境的图景。
"如果有天堂的话可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于雷说。
"不过气压也许能高一点。"陈可笑着回应。
"人在天堂就用不着呼吸啦!小傻瓜。"于雷深深地品味着寒冷而清爽的空气。
他们从天鹅海下来以后就步行向前,一直徒步走过了箭竹海、熊猫海、五花海、珍珠滩,一直走到了诺日朗瀑布。后来小江听了之后都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在高原地区做大量运动的辛苦程度远非在平原低地可比。
走过了上午,又走过了下午,他们一直沿着栈道顺河而下。走到火花海的时候,于雷实在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只好拉着陈可一屁股坐在了栈道上。
"在这儿坐着要堵塞交通的。"陈可很有公德心。
"你想......你想累死我吗?实在是看不出来你体力那么好。"于雷很不愿意承认陈可的身体比自己好,因为他总觉得陈可是需要照顾的一方。
"那我背你走吧。懒狐狸。"陈可真诚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于雷笑着嚷了出来,"我比你高至少五公分呢!我背你还差不多。"陈可很失望,他只是想着这样做能让于雷轻松一点--毕竟走路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因为他不想和一大堆人挤游览车,而且这一路的风景也不比景点的差--他哪里猜得到于雷的心思!
于雷见陈可低下头去不说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不会生气了吧?难道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么?有哪一个正常人会觉得他应该背我吗?
"你真的要背我?"于雷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要背你吗?"陈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话总是让人那么难以置信。
"可是......可是......"这回轮到于雷不知该说什么了,虽然他善于交际应酬,可从来没人教过他该怎么面对这种天真的热情,"可是我比你高,比你重,怎么也应该我背你吧?""可是累的人不是你吗?"陈可奇怪地问。
"话是这么说......"于雷再也不觉得好笑了,他感觉到了两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存在着巨大的不同。除非他说自己不累了,陈可就一直会认为背着他走是正常的。
于雷沉默了片刻,看着陈可的眼睛,止不住地笑了出来,伸手亲热地搂住陈可的肩膀:"那你就背背我吧,我都十几年没让别人背过了。"陈可把于雷背起来,笑着说:"猪八戒背媳妇啊。"于雷也在他的背上笑了:"简直就是媳妇背猪八戒。"他毕竟还是没让陈可背太久,不一会儿就跳了下来。
"你又不累了?""浑身是劲儿!""邪行!下次你背着我走。""我现在就可以背你走啊。""我现在又不累,等到我饥寒交迫的时候你再来拯救我吧。"
陈可啊,陈可,你现在不会了解,一个人不是只有累的时候才需要别人背啊。
我只能祈盼你不要了解得太晚,太晚。
28、于雷和陈可的悠长假期
九寨一天,黄龙一天。在四川的第四天,小江带着于雷和陈可从川主寺向若尔盖的松潘大草原进发了。
路上经过了红军长征的起点纪念碑,于雷希望自己在爱情道路上的长征也能够达到胜利的终点。
临走的时候听说前面下了雨,往若尔盖的路可能不好走,因为这条路上有很长一段土路,但小江还是决定试试。
果然,刚走了不到十公里,就有一辆大卡车陷在路边上,把后面的车都给堵死了。其它车只好排着队从中间一条路况更差的小路上拐过去,绕远而行,看情况至少得等上一个小时。小江这种情况似乎是见多了,他把警灯放到车顶上,拉响警笛,一路从逆行的车道上狂飙了过去。五分钟以后,他们的车就已经行驶在小道上了。
后面的路相对通畅了一些,他们在黄昏时分到达了若尔盖。晚上他们睡在一个小蒙古包里,新鲜倒是新鲜,就是上厕所麻烦了点。于雷躺在陈可旁边,不停兴奋地嘀嘀咕咕,谈论着草原上的乐趣--明天他们就可以骑马了!任何人,只要你曾经试过,就永远不会忘记在辽阔的草原上纵马奔驰的感觉。
于雷在读中学的时候,他父亲就常常带着他到上海东部的一个马场去骑马,那里的马场主是个很有趣,很有经历的人。经常到那儿骑马的人都认识于雷。当他穿着象牙般白的马裤、夜色般黑的马靴,头戴骑手帽,走向等候他的骏马时,全场所有的眼光都被他久久地吸引。
虽然谈不上什么骑术,但一般的快跑,简单的跳跃对于雷来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其实只要别紧张,骑马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于雷对陈可说,"最重要的是靠小腿、大腿的用力和坐骨、缝隙的位置把下身保持稳定,上身要么直立前张,要么收缩前倾,视步伐的快慢灵活调整就行了。""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你越是紧张,它就越是要和你闹,只要你放轻松,表现得象个老手一样,它也就老实了。"于雷说。
陈可骑马的经验则不象于雷那么丰富,不过是在公园里或者象康西草原这样的小地方遛过两圈罢了。但等真的坐到了马背上,只要不做快步的动作,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个新手。
陈可是个胆子大的家伙,只要他能骑上马,就敢飞奔向前--尽管要一个新手在马背上保持直线快速前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为了安全起见,于雷还是坚持两个人最多骑到快走为止,他知道在快跑途中跌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直到最后的半个小时,于雷实在禁不住陈可的央求,在前面领着他的马快速地在草原上跑了一小圈。陈可跑得兴高采烈,于雷却在心里为他着实地捏了一把汗。
出了草原,从川西北返回成都,他们又到都江堰、三星堆和乐山遛了一圈,四川的旅程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十月五号,假期的第七天晚上,于雷和陈可离开了成都,两个小时以后,他们的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了。
饯行宴上,蒋伯伯饮下满满的一杯酒,脸有些发红。他拍拍于雷的肩膀:"你们两个小哥们要好好相处啊!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兄弟朋友有多重要!年轻的时候争着要权,要威风,要地位,可等你老了,这些都会慢慢变淡的。只有朋友!前呼后拥的人到处都是,真朋友一个也难求!
于雷,我这次不是冲着你爸才照顾你小子的!你爸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跟着你姥爷风里浪里了!我是冲着你这个小兄弟!你带着你哥们过来我看着高兴!"
陈可在一旁听着觉得很感动,他真得想珍惜于雷这个朋友。虽然他们才认识一个月,但失去他将会比任何人都让陈可难以忍受!他是真得喜欢和于雷在一起。
而于雷已经热泪盈眶,他拿起酒杯朝蒋伯伯举了一下,什么话没说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朋友吗......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好朋友......可我不只是想这样!
他知道自己就要陷入困局了。他爱陈可,作为一个情人;但他也喜欢陈可,作为一个朋友。如果抉择是必须的,他无法想象其中的艰难。
他的聪颖,他的博学,他的可人,甚至他有些孤僻的个性,都让于雷那么着迷。他分不清是哪些特质使自己爱上了他,又是那些特质使自己喜欢上了他。
如果他们能够成为恋人,他会幸福地飞上天堂。
如果他们不能再做朋友,他会悲伤地走进炼狱。
很多人都告诉他,爱情是转瞬即逝的。如果是这样,他难道不应该用一种更稳固和长久的关系来联结自己和陈可么?
然而,爱情是那样的眩目、诱人,她的吸引力是那样致命!即便最终的结局是飞蛾扑火,也使人义无返顾、勇往直前!
这用不着任何人告诉他。
于雷知道了清醒的痛苦,他情愿醉死在那个有他、有陈可、有幸福的梦里。
他第一次感到了世界的不公平。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公平呢?
这个被上天恩宠的人,在他的第一次爱情开始的时候,不得不去接受命运的考验和折磨......
这个假期在他们两人看来是太短了,短得让人心疼。
可是,他们不知道,还有一段漫长得多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悄悄地撕开了爱情潘多拉魔盒的一角,它里面所有未知的幸与不幸,都正在不可逆转地在此心灵与彼心灵里,在有意识与无意识间生根发芽。
于雷和陈可的悠长假期。
尽情享受吧。或者在互相折磨中,走向毁灭。
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有没有第三条道路。
假期结束之后,于雷和陈可都忙碌了起来。
陈可的高等数学和经济学原理都有期中考试,于雷手上攒了三篇论文,眼下还有体育部新生杯的筹备工作,他有些焦头烂额。
新生杯和大学杯的各项体育比赛是京大每年必办的传统赛事。由于体育特招生一般都集中在法学、国关这两个文科院系里,所以其他院系一般都只有争三四名的份。在于雷忙着准备新生文艺汇演的时候,体育部的干部们已经和刚招进来的新生一起初步做好了新生杯的前期工作。
十一过后的第一个周四,是体育部例会的日子。
于雷早早地来到了小四教。这个全校最烂的教室楼是所有学生组织的最爱,"几点几点本教室有会"的字样从一楼到五楼每天都能看到。
体育部定好的教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一个男孩认出了于雷,跟他打招呼。于雷冲他笑笑,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那天面试的时候这个男生给于雷的印象很好,口齿伶俐,但很平实,没有太多的花言巧语。
"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张树。"男生说。
"当然记得。"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
"抱歉上次把你叫成师兄。"张树笑着说,"你是什么院的?"于雷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便也冲他笑了:"法学院。""哦,没错!"张树象是想起来了什么,"上次见过你和我们屋的陈可在一块。"于雷惊讶地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他尽量地保持平静:"你......和陈可是一屋的?""是啊,41楼312."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于雷心想。
"你俩是高中同学?"张树问。
"不是,正好选了同一节课罢了。"于雷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粗粗地一带而过了,"你十一上哪玩了吗?"其实于雷想打听打听陈可是怎么跟室友谈论自己的旅行的。
"就待北京来着!巨没劲!你呢?"于雷没什么心思跟他描述自己的行程,只是一味琢磨着怎么把关于陈可的话套出来。
"到四川玩了一趟。"于雷估计这会让张树想起来什么。
"真不错!好象陈可也到那边去玩了似的......你们都够潇洒的。""他......一人去的?""不清楚,他长成那样还愁没人陪么?"他没提到自己?于雷有些失望,他为什么不跟别人提起是和自己一块去旅游的呢?如果这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和朋友一起分享的啊!于雷随时都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是和陈可一起出去旅行了,因为这是一种幸福啊!
除非......除非他并不觉得和自己在一起是一种幸福......让他快乐的只是旅行本身......所以于雷这个附加品就不需要出现在他和朋友的谈论之中?
但也可能......是因为陈可喜欢我?他不想告诉别人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意?
于雷正在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教室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一会儿臧玉也来了,他简单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说正事。
主要说的还是新生杯。现在各院的报名表都已经交上来了,一共有二十四支队报名参加足球赛,二十八支队报名参加篮球赛,下面要做的就是安排赛程,租借场地,联系赞助商等等。
张树在下头悄悄地跟于雷说自己和陈可都是院队的队员。
"什么?"于雷本来就已经乱糟糟的心情又往下一沉。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是啊,陈可这小子真是挺神的,前几天还在弹钢琴,一下了球场就活脱变了一个人。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能文能武的!现在我们院的那些花花草草就已经开始整天'陈可陈可'的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呢。"张树说,他由衷地感到陈可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成分。
于雷也不知道张树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现在谁的话都不想听。
事情总是这样!一天前还让人幸福得要命,一天后就让人难过得要死。于雷觉得自己越是接近陈可,就越是摸不清他的想法。
从四川回来以后,于雷并没有感受到他所期待的那种"两人关系的飞跃".这个星期除了周一在课上见过陈可一面,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哪怕是在厕所!
于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这个周末要把陈可约出来看场电影,好好和他聊聊。
可惜时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于雷的整个周末都在忙碌中度过了。
臧玉星期五的时候打电话通知于雷一家台资企业有赞助意向,要他们在下周一之前把详细的赞助计划拿出来,否则不可能来得及在开赛之前把预算列出来。
"所以,"臧玉说,"咱们这个周末要一块商量商量,看怎么写这个计划。"好吧,那就商量商量......可让事情更糟糕的是,中国法律思想史的一篇论文下周就是截止日期,然而于雷到现在为止才刚做了一点点材料收集的工作,连文章的轮廓都还没出来。
看着眼下的情形,陈可的事只好先往旁边放一放了。至少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段无法忘却的旅程,可以让于雷在夜里做几个好梦。
29、陈可的新生杯
陈可生活的道路上洒满了阳光。
这几天他很快活,心里的那些经常来烦他的鬼东西都不见了。陈可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回忆他们在路上的每一段行程,回忆他的笑容,他的拥抱,他的俏皮话,回忆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从山上走下来的情景。
他不想要更多,就这样,就这样挺好。真希望能把那一个一个美好的瞬间定格,让他可以永远住在无优无虑的快乐里。他不用费劲地去猜别人在想什么,不用去小心翼翼地揣测对方是否生气,于雷总是微笑地在那里等着自己,就好象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即使心有灵犀,人又怎么能明白另一个人的一切呢?
于雷不明白他,就象他不明白于雷。
他不明白于雷正迫切地需要他告诉自己:他因为他而快乐。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这难道不是最真实的事实吗?
是的!那么就去告诉他!人们需要听到为他们所爱的人对自己的肯定。
可他不明白......
唉,那么我只能期盼你不要明白得太晚,太晚......
顿悟,并非那么神奇,因为它要付出太过高昂的成本。
长假的最后一个下午,张树兴冲冲地拿了一张表回来。他一个假期都在宿舍闷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值得高兴的事。
是新生杯的报名表。
"陈可,陈可!"张树在走廊里就喊开了,"咱们去打比赛怎么样?"
"什么比赛?"陈可有些莫名其妙的。
"篮球,足球,你想参加哪样都行!还是......咱们都报了!"
"那当然是都报啦!"陈可高兴地接过表,他喜欢体育比赛。
表上已经有了好几个他们院男生的名字,篮球队的几个人和陈可一块打过,水平还凑合。足球到现在还没踢过,不知道水平的好坏,而且报名的人也不多,加上陈可张树也就勉勉强强凑了十五个人,也就是说最多只有四个替补能上场轮换。
在领队一栏上写着张树的名字。
"哇,领队!以后可要麻烦您栽培了。"陈可笑着说
"别介,咱们院那......什么的人稍微多了些,名次是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就是去玩玩,也让大学生活完整一点儿么!"
"这才好呢!体育比赛就是享受那种过程,名次什么的倒不重要。"陈可毫不犹豫地在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星期二是新生足球队第一次训练,在一体后面的球场上。因为凑不齐两支队,只好打六对六比赛,好在一体的球场也不标准,十二个人踢到是也差不多。
一场踢下来陈可就看出了个大概。张树的脚法不错,带球的水平挺高,就是在门前的感觉差了一些,老是把球踢到天上去。还有两个在篮球场上见过的哥们儿,有意识,脚底下的功夫不错,传球的准确度也很高;比赛里他们和陈可打过两个很漂亮的短传配合,陈可最烦那种一见到人就开大脚长传冲吊的打法。
踢了一个小时的比赛。张树把大家叫到一块商量商量战术。一个叫梁右平的哥们儿建议打352的阵容,他觉得队上中锋的人才挺多,陈可破门的灵感和传球的意识都好,可以打攻击前卫。
不过陈可倒还是觉得442或者五后卫的阵容更加稳妥一些,因为队上跑动快的人很少,这样中锋来不及回防,后卫的人又少,就很容易造成失误。而且以这支队伍的水平和默契,要打反越位之类的战术是根本不可能的。
张树想了想,说:"还是人尽其才的好,咱们就按右平说的打352吧,中前卫的跑动要积极一些,尤其是回防要迅速。"
最后陈可被安排在突前的位置上,张树打后腰,司职队长。陈可觉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篮球队的情况要好得多。队上有一个188的大个儿坐镇,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个子,基本功非常扎实,有速度,有头脑,手感很准,但从来不单干硬上,总是很乐于分球,或者为队友进行拆挡和跑动拉开。而陈可又再在外围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攻击点,这支队伍是很有希望的。
这一个星期除了忙着练球就是要准备考试,再怎么说也是这大学里的第一次。
陈可本来想叫上于雷一块去自习,但他想起来于雷还有几篇论文要做,去法律图书馆可能更适合他现在的需要,也就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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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雷走进教室,目光习惯性地朝倒数第二排看去。他已经坐在那里,静静地翻书。
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
当你离开那个人的时候,你永远想得到更多,你无比的烦恼,无限的惆怅,无穷地渴望;可当你看见了他,你觉得这就足够了,在爱情的世界里,不需要渴望更多。
也许,你不是这么想的。可这些奇妙的感觉正在于雷的脑海中运行。
充斥在于雷心田的,只有干干净净的快乐,单单纯纯的快乐。他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走到陈可身边坐下。陈可扭头冲他笑了笑,一声不吭地把于雷的书包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身边。
"在看什么书?""昆德拉。《不朽》。""好看么?""很好看。""你参加新生杯了?""是啊。足球和篮球都报了,厉害吧!""你行么~"于雷调侃着陈可,他喜欢看到那种似怒非怒,非喜而喜的神情"哼~你走着瞧,光华的领军人物陈可一定会率领着革命队伍打倒42楼的反动派!"陈可高举着手里的铅笔,作出胜利的手势。
"还是毛主席说得好。""他老人家又说什么了?""机会主义头子--改也难。""你这老狐狸......"陈可笑着把于雷的脑袋摁了下去。
"星期三抽签,要是你们第一场就碰上我们可就惨了。""反正小组循环,碰上了也没事。对了,你上场么?""不行啊,我是体育部的人,得避嫌。""唉,"陈可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有一点胜算的。""你小子......迟早让你栽我手上。"于雷呲牙咧嘴地说,可最终还是一口气憋不住,笑了出来。
倒是被于雷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光华的足球队第一场就抽上了法院,篮球是对地球空间物理学院。根据以往的经验,地空在理科诸系中算是比较强的。光华的形势不妙。
星期五是新生杯足球赛的开幕战,在五四大球场,对决的两只队伍正是光华和法院。
在南边半场穿白色球衣的是法院队,在北边半场穿兰色球衣的是光华队。红色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那家台资公司最终很慷慨地命名了这次比赛,它的大名也因此出现在了横幅的显著位置。球场西侧已经站了很多人,袁和平、陈言、臧玉和其他校会的工作人员,两个院学生会和团委的人,以及球员的同学们这一群那一群地站着,等待比赛的开始。张韩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陈可要比赛的消息,也早早地赶到了场边上,一有机会就拽着陈可给他加油打气。
陈可穿了一件12号球衣,扎在白色的短裤里面,健康的小腿连着白色的球袜,都让人不敢相信这和在钢琴椅上的他是同一个人。
陈可一边做着热身活动,一边看着于雷带他们体育部的人一次次地搬水和联系裁判。过了好一会儿,于雷似乎是忙完了,伸着懒腰朝场边走来。于是陈可小跑着过去跟他打招呼。
于雷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可,笑着说:"还真象那么回事!"
"待会就让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可俏皮地冲他挤了挤眼,跳着回去集合了。
哨音响起,比赛开始。
主裁判是教体育的一个副教授,是国家二级裁判,边裁都是京大足协的人。
法院在比赛伊始就占据了主动,光华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很少能突破到对方的半场,禁区内险象还生。好容易有一球被大脚开到陈可脚下,却被吹了越位,这是一次毫无争议的判罚。
上半场40分钟,法学院终于把绝对的优势演变成了进球。
1:0
然而,足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得势的一方不一定得分。守弱的队伍只要能抓住机会,不丧失士气,就完全有可能在90分钟内取得比分上的优势。
下半场一开始,光华便振作了起来。7号和14号在门前制造了几次很好的机会,但最终都因为过于犹豫,被对方的后卫给破坏掉了。
63分钟的时候,张树在后场大脚解围,球再次落到了陈可脚下。他立刻带球向球门奔袭而去,有法院的人向裁判示意他已经处在了越位的位置,裁判没有理会。根据当场法学院后卫的位置来看,这个判定确实有一些争议,但也难辩是非。
陈可显示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他高三时的百米速度是十一秒四!眼看他离禁区越来越近,守门员依然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否出击。就在猝然间,球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力的作用,划了一条弧线,直挂球门的右上角。一个极漂亮的单刀!
光华的拉拉队一片欢呼。于雷也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旁边法学院的同学都不解地看着他。
光华在扳回一城之后突然发力,竟屡屡在禁区内形成突破,法学院的人只狠不得把球门给弄小一点。当然,法学院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奋起反击,双方在中场展开激烈的争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比赛已经进入了伤停补时。
眼看终场哨声即将吹响,光华突然在门前形成了一次极好的突破!法学院5号解围失误,球落到了光华6号后卫的脚下,他面对前来逼抢的对方球员迅速地把球分给不远处的14号,自己则立刻下底吸引对方后卫的注意;14号从边线附近起脚传中,法学院数人争顶失败,球已经在陈可的脚下,胜败就在转瞬之间!
哨音响起,主裁的手指向罚球点。
陈可的小腿肚子被法院12号狠狠地踢中,倒在了地上。经常踢球的同志们肯定知道那个滋味,就象是被一脚踢在那话儿一样!
陈可只痛得眼前金星直冒,不过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伤,顶多青一块疼两天而已。主裁问他能不能继续,陈可忍住疼,在队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示意可以继续比赛。
队里脚法好,能罚这个点球的人还多的是,但大家都说要陈可自己上。
"踢不进去也没事,咱们还有一场小组赛呢!就把门当成那个王八蛋去踢!"张树说。
陈可喜欢体育比赛,因为在和对方战斗的过程中每一个队员身上都会涌起一股男子汉傻乎乎的热情,这种热情战胜一切伤痛,战胜一切世俗的功利!如果你以为这些男孩子是在为了分数而比赛那就错了,也许那是他们最初的目的,可每当到了这样同仇敌忾的关头,他们是为了这份热情!惟有在酣畅淋漓的比赛中,陈可才觉得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紧紧相连,不再遥远,因为他们有一样的热情!
陈可咬了咬牙,把腿伸直,那里就象被撕裂了一样的疼。他接过张树递给他的球,走向罚球点,把球放好,转身退回,加速,起脚,球越过手门员的中指,飞进了网窝。
队友、拉拉队和场边的于雷都在终场的哨音中欢呼了起来。张韩正卯足了劲和光华的一群男生女生们大叫:"陈可!陈可!陈可!陈可......"
于雷觉得自己都紧张得有些发抖。陈可的受伤和陈可的进球都象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甚至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让他感受得真切!
双方的球员正在一一握手致意,校报记者正逮着陈可和对方12号的握手镜头一阵猛拍。当他走出场外的时候,很多人都来给他递水递毛巾,张韩围着他蹦蹦跳跳,热情地赞美着他在场上的表现。
于雷突然觉得好害怕。
这个陈可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属于这儿的所有人。当所有人都对他流露出爱慕的神色,于雷的这份感情还算什么呢?有什么能把他的爱从众人的目光中区分开?谁能证明他不只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而是什么"特别的人"呢?他稚嫩的爱情突然被窒息在了带有从众性质的崇拜之中。
陈可看见了于雷,冲他招招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张韩本来是想跟着他的,可一个光华的女生正在跟她说话--她就是从她那儿得到比赛的消息的,于是也就没好意思无礼地走开。
"我好疼啊,于雷。"陈可的口气软软的,好象有点撒娇的意味。
于雷的心都要碎了,他让陈可在跑道上坐下,自己从体育部准备好的急救箱里拿了一瓶气雾剂出来,在陈可已经开始发紫的小腿肚子上喷了喷。
"好凉!"陈可笑着叫道,"你也喷一喷吧,舒服着呢。"
于雷盯着伤处看了一会儿,学着林妹妹的口吻说:"你可都改了吧。"
陈可微笑地瞅着他:"我最喜欢的一句词儿。"
两个人相视而笑。
于雷感到无比的塌实,他知道有一种无名的纽带,把陈可从众人中拉向自己,把两个人紧紧地连在一起。
他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怀疑他对陈可的爱。说我是白痴也好傻子也好,说我是被爱情蒙住了眼还是什么都好!
我知道那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我知道!
30、陈可·我们是冠军
"是怎么回事呢?"
陈可半躺在塑胶跑道上,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笑眯眯地看着于雷。
"什么怎么回事?"
"问你呀!不是让你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陈可又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于雷笑了:"您大爷厉害呀!简直堪比齐达内、托帝!再不济也是一皮耶罗!怎么样,哥哥替你庆祝一下,晚上去喝两杯吧。"
"好啊。"陈可淡淡的语调掩饰不住眼睛里喜悦的光芒,但转念一想,又顿觉不妥,说道:"什么就哥哥、哥哥的了,我啥时候成你弟弟了?啊?"
"我可是看过你报名表的啊!我六月六的,比你大整一个月!怎么着?你不是我弟弟还是我大爷啊。"
"我不要当你大爷,当大爷除了被那个啥好处也没有,尤其是二大爷。"
"看吧,你就老老实实地当我弟弟得了。"
"好吧好吧,"陈可装着很无奈的样子,"晚上请我哥一杯酒,你去不去呀?"
"嘿嘿,我弟请客我舍得不去么我。"
"对了,"陈可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你有几个弟弟啊?"
"就你一个。"于雷亲热地看着他。
"那还好。"陈可低着头,待了半晌,说:"可别又搞成了个二弟,就烦个'二'字。你看看,这西游记里头偏个'二师兄'是个猪头,红楼梦里头偏个'尤二姐'是个不规矩的!什么二百五,二乎乎,二不拉叽,连底层的劳动人民也只能落个店小二!"
于雷笑得坐在了地上,说:"就你一个,再不认别的弟了!就是要认也让他们排第二去!你永远是正房!是东室!是正妻!成不?"
"扯你的臊啊!"陈可把球衣脱下来,扔到于雷脸上。
于雷叫着跳了起来:"呸、呸、呸!这还是人味么?"说着又凑在鼻尖前头闻了闻,转身给陈可蒙头套上。
"同志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卿卿我我的!校规校纪何在!"陈言笑着揪住于雷的耳朵,"这个小不正经快跟我收拾东西去,那个小不正经,你们队长叫你呢!"
于雷一边跟陈言瞎贫,一边朝主席台跑去,半道上还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说:"晚上我不吃饭了啊,等你那一顿!"
晚上在小酒楼,陈可一口气吃了十串二十个鸡翅下去,连啤酒都多喝了几杯,小脸蛋红扑扑的。
他开怀吃喝,恣意欢笑。
痛苦是什么啊?我现在都不知道了呢!
笑闹到了凌晨两点,两个人才埋了单离开。也许是因为坐得太久,刚站起来,一阵难忍的疼痛就从陈可受伤的小腿向全身散布开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废弃的建筑工地上,于雷招呼他到自己背上来。
"来吧,哥也背你一回。"
陈可磨磨蹭蹭地咕唧到了于雷背上,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笑嘻嘻地朝于雷的耳朵里吹气。
"滚蛋!"于雷笑骂着躲之不及,"再闹看我不摔你一个大屁股墩。"
不过他终究也没舍得摔陈可,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从湖北边绕了一大圈,才经过图书馆回到了宿舍。陈可的头发一直扫着他的脖子,两个人彼此交换着皮肤的温度,如果是直着腰,以于雷的"状态"恐怕就走不了路了。
陈可比他看起来要重得多,否则也没法在场上疯跑九十分钟。但于雷连一丝一毫的重量都没有感觉到。他背上的那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物质的属性,只剩下纯粹的美;就象一个天使,一个精灵,一个从童话世界里飞出来的漂亮的小妖怪,伏在自己的身上,给他带来幸福和安慰。
我愿意一辈子背着你啊。就象我愿意背着自己这具臭皮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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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比赛,陈可在队内灵魂人物的地位被确立了下来。
不过在队内训练的时候,陈可还是谈了对这个阵容的看法:"352实在不适合咱们,对边后要求实在太高,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乱,拣了进攻丢了防守。要我说的话不如打4411,张树和凉子不妨干脆就做边后卫,右平打前卫,我就还是打前腰,还可以加强一下中场。"
梁右平这次也赞成陈可的看法,352的特点在上一场比赛中完全没有得到发挥,中场一片混乱,主要的进攻套路居然还是靠后场长传!但也有一些人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看这儿摸那儿的。
张树暗暗地替陈可捏一把汗。在京大这种地方,越是出色的人就越是要尽量保持低调,因为总有人认为他比你更出色且不被人赏识。象陈可这样,在别人交口相赞的情况下依然就队友的表现发表评论,是很容易遭人嫌恶的。
他真是个孩子,张树无奈地想道,不知道那些被从自己心仪的岗位上调开的人会怎么想。
尽管如此,陈可的意见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调整阵容之后,光华火力全开,一路势如破竹,连下哲学,数学两城,顺利晋级八强。
光华在小组赛第二场对阵哲学的时候,正好碰上袁和平带着牛娴、臧玉和于雷在场边视察工作。他背着手,踱着方步,于雷屡劝他还是离球场远些,他却只是挥了挥手,说:"要不得(dei)!"
要不得?跟谁学的?傻样。于雷不知道他又冒什么傻气。
就在他巡视到光华的球门旁时,只听一个球"咣叽"一声拍在了袁主席的脑袋上。袁主席的大脑袋被打得歪到一边,右腿跟跳舞似的别过档去,卡在左脚左边,摇摇晃晃地就栽了下去。大屁股"PIAJI"一声墩在地上,扬起一片黄土(一体条件不好)。
"主席!"众人狂叫着朝他奔去。
主席却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容地又把手背过去,踱起步子来。
于雷见他右半拉屁股上还沾着不少土,于是说:"主席我帮你拍拍。"
"要不得。"
"那您自己拍拍。"
袁和平摆摆手。
"你还是离场边远一点吧,这儿危险!"牛娴口气迫切地说。
"要不得。"袁和平又站到了边线上,两条腿直打哆嗦。
又是一个冲天炮,眼看就朝着场外飞过来了!主席慌不择路,倒着步子往后退,只听一声尖叫,袁和平压着牛娴倒在了地上。有道是:黑糊糊的一坨肉隐肉现,灰突突的一片云里雾里。于雷和臧玉都强屏住内心的狂喜,满面红光地把二人扶了起来。
在十六进八的比赛中,光华又大比分狂胜数学。陈可在比赛中上演了开赛以来唯一的一个帽子戏法,并且以6个进球在射手榜上遥遥领先。可惜,与足球队的气贯长虹不同,原先被陈可寄以厚望的光华篮球队在小组出线之后便立刻遇到了实力超群的法学院队的阻击,无奈地止步于十六强。
"是不是夸张了点?"陈言拿着体育部的统计资料,"怎么新生的火力这么强?我看欧锦赛打倒头,人家也就是4、5个进球,这才小组出线就已经六个了?"
"欧锦赛无弱旅,哪象咱们这儿,一群鱼腩部队,重在参与嘛!"臧玉接口道。
"谁说的!是陈可自己厉害好不好!数学和哲学踢得不错,我都看了。"于雷振振有辞地替陈可争辩。
陈言和臧玉对视了一眼,笑了出来。
比赛这么一场场地打,日子也就是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那俩人活得平静,却也幸福。只要都凑上空,他俩就一块去上自习,吃饭,乱贫,瞎溜达。凡是有陈可的比赛,于雷一场没落,在场边跟着一群女孩一起心潮澎湃,搞得他自个儿都觉着有点小女儿状了。
一个周二的下午,于雷洗完了澡,舒舒服服地往自己宿舍里走去。回宿舍刚放下了东西,李明便打发他到楼下去买点吃的上来,说是自个儿刚训练完,累得慌。
"懒样!"于雷拿上钱包,就穿着拖鞋出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陈可,拎着一个小筐子,里头放了些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东西,正朝楼口走去。
"去洗澡?"于雷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恩。"陈可答应了一声,接着往前走。
"等我一会儿,我也好几天没洗了。"于雷脱口而出。
"成,在这儿等你。"单纯的陈可没有识破于雷色胆包天的小伎俩,痛快地答应道。
于雷跑回宿舍,把钱包往李明手里一塞:"爱吃啥自个儿买点吧,俺要洗澡去。""你丫身上有多少泥啊!刚回来又去!"李明脸上的表情就跟见着鬼了一样。
"护发素忘冲了,这会儿觉着巨恶心。"于雷暗暗佩服自己反应怎么就这么快。
"邪行!"李明看着于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摇了摇头。
"这么快?"陈可对于雷收拾东西的速度表示惊讶,"你不换衣服?"于雷手上没拿换洗的东西。
"哦......这件是为了要洗澡刚换上的,免得拿一堆东西。""内裤也换过了?""哦......没换的了......"于雷硬着头皮往下掰。
"不嫌恶心啊!你穿我的得了,用滴露消过毒的。"陈可停下脚步,示意要回去拿。
于雷差点鼻血都喷出来,赶忙制止:"不用了,不用了!穿脏了我怎么还你啊!""随你,"陈可撇了撇嘴,调侃道:"要注意生殖健康哦~"
进了公共澡堂,两个人站在一排柜子前面,开始脱衣服。
于雷故意往后站了站,用不易察觉的余光观察陈可,他注意到旁边有个男生也盯着陈可看,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摆出一个极其厌恶的表情。那个男生羞愧地收拾好东西,出溜到外头去了。
陈可的皮肤正成片成片地暴露在于雷炽热的目光之下。他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肌肉是属于比较细长圆滑型的,很自然,象是游泳运动员的类型,一看就知道不是整天在健身房里搬砖搬出来的。于雷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可怜的几块腹肌几乎就要沉没了。高三的时候还象洗衣板一样呢!于雷下定决心今后要加强运动,不能输给陈可。
不过总的来说,于雷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夏天的时候经常穿得很少,高中里一哥们曾谑称他为"露肉狂魔",结果自然是被狂魔暴揍了一顿。
于雷正看着陈可的屁股出神--他不喜欢没屁股的男孩,因为屁股曲线的好坏和男生的阳光程度成直接的正比。要是一个男生手臂和胸腹的肌肉很发达,但屁股却是瘪下去的(当然也可能是过度膨胀),就说明这个人缺乏自然的运动方式,跑跳太少,他身上的肌肉再结实也肯定是做出来的,这样的人一般都偏虚荣、世故,缺乏少年的阳气。于雷觉得这种类型还不如肉乎乎的小孩儿招人喜欢......
正在这浮想联翩的时刻,陈可转过身来,于雷一惊,鼻血差点又喷涌而出。
"搞什么!快点脱,等着你呢!"陈可命令道。
于雷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裤子扒了下来,跟着陈可进了澡堂,站在了他对面的莲蓬头下。公共澡堂里有两种人,一种是对着莲蓬冲水的,一种是对着别人冲水的,于雷和陈可都属于后一种,因为这样可以使背部受到更多的水流关怀,而这也就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往小腿涂上LOTION,直起腰来,陈可舒服地吹起了一支小曲。他的口哨呼吸运用自如,共鸣点很好,声音又脆又亮,满澡堂的人都收了声,静静地听着。口哨也是陈可从黑子那儿学来的。黑子爸爸的口哨堪称一绝,他吹的桂河桥是没有人不爱听的。自从黑子学会了口哨,成天到晚就练这么一首曲子,可每次到了最后,总是糊里糊涂地跑到小小少年的调子上,搞得陈可到了很大以后还以为这两首歌是一支曲子。
陈可见于雷笑笑地瞅着自己,便冲他打了一个挑逗的哨音。于雷也回了一个向下的音,另起了一个曲儿。
多么熟悉的旋律!陈可也跟着吹了起来。他们的默契是那样地好,旋律是那么清新自然,每个弹跳音都象有人打着点一样恰到好处地落到一块,连抖音的频率都不可思议地一致......跳动的音符绕梁而上,翻过了烟雾朦胧的气窗,感动着街上来往熙攘的年轻人,也感动着吹奏者自己......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转眼高。
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无忧无虑乐陶陶。
但有一天,风波突起,忧虑烦恼都到了。
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转眼高。
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他的烦恼增加了......
秋意正浓,28楼前的银杏染黄了碧蓝如海的天空。落下的已是一地,零零碎碎,层层叠叠,厚厚地编织成毯,这林荫道算是天底下第一幸福的路了。
少年一身清凉,一水儿短短的球衣球裤在京城一阵凉似一阵的秋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一片残叶孤落落地飞向他,在风的助力下停在了胸前。少年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怕是捏疼了它,摆在手心里,端详良久,古老的和年轻的纹路交织着。他顺着风往前一送,随它去了。
另一个少年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跑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少年反过手去挠后头那小子的痒痒,刚用上劲,男孩就憋不住笑了出来,便也把手从眼睛上放下来,回击过去。
"要去拿冠军啊!""要去拿冠军!""一定要赢啊!""一定要赢!""要是输了咋办?""你个乌鸦嘴,输了我会哭的,呜~""那我就好好安慰你!""你怎么安慰我?""抱抱你啊,亲亲你啊,给你唱个摇篮曲啥的。""扯!我又不是参加婴儿赛跑锦标赛。""那你要咋的?""嘿!你这人稀罕还是咋的呀?干啥我非要你安慰我不可?再者说了,我哪会输啊~""你行!"男孩赌气往回走了。
"往哪去啊!看前头有板砖井盖啥的!我拿了冠军还想让你瞅一眼呢!"这边的少年笑着嚷嚷。
男孩猛地回过头,一个加速,呲牙咧嘴地奔了过来。男孩一边往前逃命,一边拧过头来逗他。一阵风过来,卷起了满地的黄叶和漫天的笑语,往不远处大讲堂的屋顶飞去......
经过了五场激战,光华已经是本届比赛最有冠军相的队伍了。陈可就不用说了,中场核心梁右平的脚法被观察家们多次点评为"与小贝神似",边后卫凉子在左边路也常有神来之笔,再加上有个主事一人的大当家张树,光华已经是攻守具佳,冠军几乎就是成了囊中之物!
五四大球场,罕有地围满了观众。这是京大唯一的一片国际标准球场,草皮铺的是德国进口的单丝草,体教部宝贝它宝贝得要命,只有重大比赛的重大场次才会开恩批准使用。
光华的拉拉队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几面破锣烂鼓,正在场边一遍遍地操练口号。站在场地另一边的是经院的拉拉队,见光华势大,便也挤作一团,商量着上哪儿也弄点工具过来。
校学生会和双方的院会的将近一两百号人也都在场边,忙着添乱。
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双方的队员都已经陆续到场,先发球员都在场上做着准备活动。这是他们入学以来遇到的第一场事关院系个人荣辱的大事,队员们心里都有些紧张。
还有十分钟,副校长的大驾光临引起了一片骚动,他是应学生会的邀请前来为比赛开球的。
裁判从体育馆里走出来,招呼双方的队长猜边。张树的手气还是一样的好,他决定光华要坐北朝南,以王道胜之。
一声哨响,二十二名球员立刻投入战斗。
上半场打得极其沉闷,双方都采取保守战术,在后场不断地倒脚,寻找进攻机会。更要命的是,双方队员的身体都处于强直的状态,动作僵硬、变形,即使有了机会也抓不住。
就这么过了47分钟。到了下半场,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都加快了脚下的节奏,身体的紧张也渐渐在跑动中解除了,进攻和射门的频率眼看着高了起来,一如场边拉拉队情绪的起伏。
78分钟。光华3号解围出了底线,经院由是获得了一个角球。经院的9号"黄金右脚"主罚,落点很好,7号争顶成功,头球摆渡至小禁区,14号上前一个利落的抽射,球应声入网!
在离终场不到15分钟的时候,经院1:0领先光华!
既是再乐观主义,陈可也意识到本队大势不妙。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上什么保持体力的废话了,如果不能尽快拿下一分比分,体力就是再多又有个屁用呢!
作为攻击型中场,他的积极跑动是发挥阵型优势的先决条件。他必须得玩命!陈可知道,照这种跑法,即使能拖入加时,自己的体力也决难再撑下去了......但是,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呢?他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保住全队的一线生机,这也是所有伙伴们的想法。
光华在极大的被动之中绝地反击,一再地冲击着对方的禁区。可经院在得分之后声威大振,不但防住了光华的进攻,还打了两个漂亮的防反,并在83分钟再次洞穿了光华的球门。好在这次主裁判定选手在射门时有不恰当的手部接触,把球吹了出来,至少在理论上维持了光华获得冠军的可能性。
89分钟了,工作人员示意补时2分钟,经院的拉拉队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胜利的到来。
91分钟,光华的最后一次进攻。15号起脚传中,陈可头球攻门,门将双拳将球大力击出,球滚到了禁区前沿,梁右平正欲上前补起一脚--这就是挽救败局的最后机会了!经院12号保护胜利成果心切,伸脚来抢这一球。在任何人都没有看清之前,梁右平已经倒地,抱住了小腿。12号站起来,示意自己没有犯规动作,但主裁依然掏了黄牌,并给了光华一个喜出望外的机会--禁区前偏右五米,直接任意球。
右平和陈可站到了离球十米左右的地方,轻声耳语着战术。
陈可先行启动,朝球奔了过去,起脚,却从皮球左侧绕了过去!就在电闪雷鸣般的一刹那,足球受到了继之而来的一个巨大的力作用,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接挂入了球门死角。
这是一个挽救了全队的世界波!右平张开双臂,呼喊着狂奔向自己的半场!
沉寂了许久的拉拉队重新爆发了,他们相信自己热爱的队伍是不败的!
哨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响起,比赛被带入了加时。
经院显然认为裁判的判罚有失公允,把满腔的愤慨都倾注到了球场上。他们在延长赛伊始就压制住了光华,不但是在气势上,即使是在体力上他们也远比刚从死亡线拣回条命来的对手为高。
陈可很清楚,在眼下的情势里,防守就意味这失败,他们必须进攻!
机会终于来了。忙乱的光华后卫把球满无目的地解围到中场,落到了陈可脚下,这几乎是和他的第一个进球一模一样的情景。他努力用意志代替身体,以第一个进球时的速度朝球门奔袭而去。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同样的球场,同样的门。只是这一次,幸运女神站在了陈可的对家,朝他谐谑地笑了。
陈可想就这么倒在地上,别再起来了,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就是真的起不来了。人只有一个办法让自己继续奔跑,那就是继续奔跑,什么时候他累了,停下来了,故事也就结束了。
队友们受到了陈可的鼓舞,从恍惚中回过神,重新振作了起来。只要光华能保持住阵型,每个人都认清自己的位置,他们就依然是一只首屈一指的强队。但经院的顽强作风也同样地征服了场边的观众,他们的每一个球员都努力地奔跑到了延长赛的最后一分钟。
主裁再次无奈地吹响了手里的哨子,他没有预料到比赛会被拖得这么久。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晶莹的水珠在夕阳的残照里闪着温和的光。陈可拿着一瓶矿泉水往自己头上浇,在秋风的鼓噪下让观者都冷得瑟瑟发抖。他的精神稍稍集中了一些,在最后的几分钟,他几乎就是靠着本能在踢球,意识都已经散漫的无有边际了。
累,累,真累。连呼吸都累,连躺着都累,连想着累这个字都累。
张树小声地问陈可能不能罚第一个球,他摇了摇头。
"我踢不了了。"他惨白的唇翕合着,说道。
陈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中圈里来的。他感觉到了同伴温暖的手,似乎又多了一点力量。
经院先踢。主罚的是"黄金右脚",个子高高的,下巴上有些许胡渣,看起来有几分冷峻。他球风稳健,漂亮地骗过了守门员,把球踢进了球门左下。
张树作为队长,担下了本方第一个主罚的重任。他走向罚球点,双手叉腰,深深地呼吸着,紧盯着球门,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
主裁鸣哨示意他已经耽搁得太久,必须立刻罚出。
张树蒙了,僵硬地朝足球跑去,一脚打上了半空。
他悔恨地把头埋在草里,拳头愤怒地砸在地上......他辜负了伙伴们的期望。
右平第二个上场,为光华扳回了一分。可这份喜悦很快就被经院的第二、第三、第四个入球给冲淡了。
经院离冠军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惜,就象是一个头次步上舞台的孩子,失去了平常心,把他最熟悉的曲子给演砸了;可怜的五号葬送了观众的狂欢、队员的狂喜,收获了难以承受的自责和悲伤。但我们知道,他将会因此而成长。
五球踢完,残酷的比赛还要继续。
5平。
6平。
7平。
8平。
球员从中圈里出去,又回来,连经院的守门员都已经踢完了自己的一球,低着头,懊恼地坐在地上。
陈可站了起来,眼前就象是没有信号的电视机,黑糊糊的一片乱闪。他站定了,渐渐地看清了伙伴们的面孔,他伸出手,和每个人都拍了一下。
"好哇!我完了老大你再一个,咱们可就是亚军啦!"陈可一本正经地说。
众人大笑,欢呼着目送他们最后一个战士,一个伤兵走向球门。
陈可发动了起来,在一刹那间处在了极高的速度里,他没有做任何欺骗动作,右脚果断地摆向身体左侧,接着倒在了地上......
从小脚尖到大腿根,哪儿哪儿都在抽筋。陈可赶紧把腿扳直,转过身去,迎接狂奔向他的快乐的小老虎们。
足球场是如此美丽。它给了这些男孩子们那么长的加速空间和那么宽厚温柔的草地,让他们可以冲向欢乐的终点,滚成一片,在青春的热血中消耗掉最后一点体力。
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抱成一团,又叫又跳;男生们勾肩搭背,扯着嗓子吼个没完没了。
我们是冠军。
没有时间给失败者,因为我们是全世界的冠军!
广播里响起了《Wearethechampions》,男孩子们手牵着手,在欢呼和掌声里走向了观众。
要拿冠军啊!
要拿冠军!
一定要赢啊!
一定要赢!
我愿意承受伤痛,经历风雨,因为洒水车不会制造最美的彩虹。
如果我可以忍耐这一切,那是因为我相信,在终点上,我们都会是冠军!
31、于雷
节日的季节就在眼前了。
院学生会为了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开始上上下下地忙了起来。于雷正红得如日中天,又是大一的新生,容易使唤,自然是难逃干系的。他一边要负责主持的工作,另一边还要帮着从校会外联部搜罗各大公司的市场部信息,打探赞助意向。
法学院的新年晚会一向是美誉度极高的,因为该院特长生云集,表演项目众多,外加资金充足,人脉广泛,是以年年都有外系学生慕名而至。
哦,这里又要提到刘梦雨一下,不知道同志们忘了她没有。
为了给元旦晚会拍摄十佳教师的DV,于雷主动表示要去联系艺术系的同学来帮着做后期,因为他现在可是和艺术系的一位同学热络的不得了--这就是刘梦雨同学。梦雨同学在于雷的撮合下,顺利地与李明发展为恋爱关系,并由是将于雷引为知己。
有一次于雷在宿舍外头就听见里间动静不自然,他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只见这一位梦雨同学背对着门坐在李明身上,两个人正赤条条地抱作一团。于雷目瞪口呆,李明往他这儿看了一眼,便把梦雨同学的头拧过去,冲于雷舔了舔嘴唇,飞了个波过去,加快了下身的动作。
纵是欢场老手,于雷也不免的面红耳赤,关门退出,败下阵来。
老这么引诱我还成么!于雷为自己的意志不坚定感到羞愧。
忙归忙,却不似刚入学的时候那么杂乱无章了,反倒是显得很充实。再加上年关将至,于雷的父亲、大伯、二舅都纷纷进京汇报工作,他的日子还是很滋润的。宿舍里到处堆着亲戚们的慰问品,连宿舍的哥们都跟着吃了个不亦乐乎。他爹还给他整了一彩屏手机,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等的稀罕物事。杨叔立马办了张卡过来,说费用都从他那儿走,让于雷不用操心。
陈可最喜欢玩里头的游戏,每次一块上自习就逮着猛玩,那手机里的最高分全是他的。手机的电下去得很快,可于雷的心却因此而动力十足。
十二月初,于雷的父亲和大伯正好都凑在一块,便在学校附近做了一东,宴请一个负责行政工作的副校长,一个分管学生工作的副书记,一个主掌学生事务的副院长,和某某团的一把手--于雷他大伯早就打听清楚,说这几人在学校里是一派的,一块请了不碍。
于雷觉得那个一把手是个老车用柴油--零号。他在席间历数在读学生中省、部、军级以上高官的子弟甥侄,恨不得把三代以内的家谱都背了出来,并当场拍胸脯说年底前要把大家都招呼起来聚一次。于雷心里暗暗叫苦,他可不想跟那拨人沾上什么关系。但大伯却对这个建议非常感兴趣,一再提醒于雷要多和他们结交结交--十年之后这就是无价之宝呢!
于雷素来就和他大伯家的孩子好,心里也由衷地敬佩他,但对这番大实话却暗暗地有些不齿。小孩子么,刚碰上这一套多少是有些清高的。但等过了几年之后呢?也许是转过弯儿了,也许是迫于无奈,总之我是没见有谁能独立于清流之中的。
吃完饭大伯跟他兄弟说笑了几句,就让于雷上车回他宾馆睡去,说明天要带小侄子去个好地方玩玩。
出了饭店,大伯和他爸的车并排停着,乍看起来差不多,但里头的千差万别可是大了去了。大伯在京城里的用车都是于雷爷爷的一个朋友借给他的--他得管人家叫叔叔。连司机带牌照都齐全,只要是坐着它,谁谁管不了,哪哪都能去。这车和于雷他爸的一样,都是四个圈的--按照规定,这种车3.0以下排量的国产版本是高级干部的指定用车--因此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确是没有逾矩。可只要是明眼人很快就能瞧出来,于雷大伯的坐驾原来是从国外搞回来的,和"一汽"产的四个圈车根本不是一码事。
至于大伯说的"好地方"更是把于雷唬了一跳--他老人家放话说明天要带着于雷上那什么什么"湖"去转一圈。于雷死活也不干,说那是8341守着的地方,要逮着还不得进去蹲上十天半月?再加上自己的嘴巴又不牢靠,出来难免跟别人把地形路况啥的形容一遍,没准叫一外国友人听了去,还落一里通外国的罪名!
司机在驾驶座上笑着安慰于雷:"哪有那么严重!你当人家都吃饱了没事干呢,净往人车里瞅?再者说了,咱们也不往机要的地方去,想去也去不了,就那什么院什么榭的溜达一圈,让你长长眼就是了。"
不愧是挂着那么一牛牌的车,连司机说话的气度都能赶上一局级干部。
第二天,于雷跟作贼似的猫在车里,躲在黑玻璃后头进"湖"去转了一圈。园子的东门是正门,西北门紧挨着"西X厅",他们的车还是从西门进去了。进去了里头,于雷才明白为啥颐和园里有那么多关卡--即使是在这个年代,园子里头的岗哨也一点都不比皇帝在的时候那儿少,大盖帽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杵着,于雷一边找帅哥看,一边把紧张的心情放下来了一些。
好不容易熬完了全程,四个圈重新开回了车水马龙的街上。于雷松了一口气,他算是亲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刑不可知,威不可测"了。
陈可听说了他的经历以后点了点头,评论道:"神秘治国么,不神秘又哪里有专制集权呢?"
于雷又说了几个刚听来的小段子,政客的段子有的时候也是挺好玩的。
有纯粹是损人的,比如那个关于李"鸟"总理的经典段子。说一个人私下里议论总理智商偏低,被公安给逮了。该男委屈不已,说这不都是实话么?说实话何罪之有?公安同志想了想,怒道:"泄露国家机密!"
也有真事来的。比如说第三代核心总书记同志,有一年回家乡给一项重大工程剪彩。省委书记也是活腻味了,在致辞中说道:"下面,请,总书记,下台~讲话~大家欢迎!"结果没过两年,他自己就先下台了。
还有拿人家名字开涮的,比如当年主掌总参大印的傅"都有"同志。一领导传话秘书曰:"这材料印报傅总长。"隔天,除了"傅"总长,每个"副"总长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内部资料......诸如此类。
陈可倒是笑得很开心:"能编派这帮人了,行,咱们同胞确实是开始出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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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说节日节日,却只见有人提"XX节"--比如这年头年尾的元旦节啦,圣诞节啦,等等。孰不知,这其间还有一个"日",是值得大过特过一番的。
12月1日,世界爱滋病日。简称"世界爱日".
就在各文艺强院都在为了自己的元旦晚会搭台唱戏的时候,各级红会和某些特殊的相关产业部门也开始悄悄活动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李若熙为了申请一个校内精英组织的见习计划疲于奔命,外联部只好由分管副主席陈言亲自收拾。陈言见体育部正闲来无事,自己又跟于雷好,就拽着他一起搀和外联的破事。
一个周四下午,于雷刚从法图出来,打算去燕工买瓶水解解渴,忽然就接到了陈言的电话,说是有个赞助商正在校会办公室等着和负责人接洽,让于雷过去一趟。
来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和于雷打过招呼,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某某公司营销部助理。这个公司的名字于雷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于雷也递了一张名片给他,并解释说自己正协管外联部的工作。
寒暄过后,助理递了一个文件夹给于雷,封面上写着:"世界爱日全国高校健康活动计划".
打开第一页,于雷就明白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何方--眼前的铜版纸上精美地印刷着该公司的拳头产品:一个粉红色、十分诱人的安全套。于雷忍不住笑了出来。
年轻助理也笑了笑,解释道:"我们这个计划主要是针对大学生的,它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
"我完全明白活动的重要意义,"于雷笑着打断了助理的长篇大论,"其实我个人是挺有兴趣的,但你也知道,这种活动得上头审批。我只能帮你尽量争取,能不能成就另论了。"
"另外,"于雷突然想到了来者赞助商的身份,"你们的活动也不完全是公益性质的,所以如果你们希望学生会来承办这个活动,还是得提供一定的经费支持......"
"那是,那是,"助理很理解地说道,"赞助方式在第四页,我们这次特地拨了四千块钱来赞助京大学生会的活动,希望能在这儿打个头炮。"
头炮......还打一个......推销这玩意的时候还是注意点用词为好。于雷忍住了笑,严肃地保证一有消息立刻就会通知他,年轻助理道过谢,便起身离开了。
晚上和陈言、臧玉一块吃饭,聊到这个事。
陈言听说了之后显得兴致盎然:"这绝对有新闻价值!要真成了,我就给报社发新闻稿,招呼他们都来报道报道。"
"还用的着咱们费劲么?人家公司既然花钱搞了活动,肯定得在宣传上下力气。咱们啊,就想着怎么过二老板和大老板这两关就行了。"臧玉白了一眼,说了句实话。
周三的部长例会于雷也参加了,并把这个活动的基本情况向袁和平汇报了一下。
陈言深知以袁和平的智商和胆量是绝对不肯接这个CASE的,外加他脸皮又薄,不肯承认错误,所以必须要在他开口之前就说服他。于是陈言便就着于雷和臧玉的两张碎嘴,一顿猛吹,说这个活动怎么怎么具有深刻的社会影响力,举办之后又会怎样怎样使本届学生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把袁主席兴奋得直拍桌子。
"就这么定了!啊!"袁和平一边拍桌子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显然后者的声更洪亮一些:"不过,于雷啊,你再去跟他们谈谈赞助的事,是不是再加点?你看这年尾了,咱们手上也得宽裕点不是?"
这个贱人。于雷暗暗地不齿。
活动赞助商不愧是业界的翘楚,很痛快地答应把赞助费用提到六千,并且在隔天下午就送了两打样品过来。
普通型的?没意思。于雷很是责备赞助商的小家子气--要防爱滋,也要考虑大家的实际需要嘛!你们那大一公司,产品那齐全,就不能给点什么带凸起的,或者水果味道的?再不济就超薄的也行啊!整一堆普通型,给谁用呢!
于雷愤愤地把样品往书包里一塞,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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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元旦晚会最后从一家饮料公司那儿整了一笔五、六万的赞助。人家本来是不干的,心想就你小样的还上万呢?给你两千玩玩就不错了,但一听说晚会的主持人是他,立马拍板掏腰包,两天就把钱到帐了。
他是谁?你道是于雷呢?只怕他这会儿的功力还不到这一步。
这次胡丹搞了一个噱头,整了俩男主持上阵,负责串十佳教师的部分。跟于雷搭档的是一个读了好几年研究生也没毕业的同门师兄,央视名嘴小贝同学。人家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就这么个小晚会,实在是不屑整天跟小孩去对词啊什么的。于雷倒也乐得轻松,就跟小贝商量了几个包袱,好到时候拿台下的教授们开涮,但又不能做的太过,还得给他们想出解嘲的法子。另外就是给几段或搞笑或煽情的DV配上白,再揪两个做托的哥们姐们出来,诌几段TALKSHOW,就妥了。
搞定了晚会,身上的事轻松了不少,于雷便约着陈可周末一块去逛街。
俩人从西单到王府井逛了一下午。陈可添了一件冬衣,米白色的,帽子上有一圈大狐狸毛,衬得他越发面若敷脂,唇如涂朱。于雷也买了一件白毛衣,大开领,随意地配上一条银灰色的围巾,casualandsexy.陈可第一眼看着就说这衣服绝对适合于雷,他闻言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晚上两个人在东方广场地下的一家泰国餐厅吃饭。于雷喜欢泰国咖喱那种怪怪的味道,比日式的浓郁一些,比印式的又清淡一些,是比较适合南方人的口味的。陈可则是看中了那儿的一道米粉,连要了两盘,还一个劲地跟于雷嘀咕说下次还要来吃。
吃完饭,陈可叼着吸管趴在桌子上,嘬罐子里仅剩的一点可乐。
"对了,你买的书给我瞅瞅。"陈可想起来了于雷在西单图书大厦淘的两本小说。
"自己找吧。"于雷把书包递给陈可。
陈可埋着头翻了一会儿,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拿起了其中的一件东西,在眼前好奇地端详了起来。
于雷红了脸,一把抢下来:"白痴!这是公共场合好不好!"
"什么东西啊?有点象是小卖部里卖的那种洗发水,一小包一小包的。"陈可无辜地说。
还真是有点象......
"这是......"于雷让陈可把耳朵凑过来,轻声说道。
"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陈可很兴奋地把东西接了过来,撕开一个,拿在手里把玩。
于雷看见对桌的女老外正冲着这边猛乐,又是觉着好气,又是觉着好笑。
"这可不是我的啊!是爱滋病日办活动,人家给的样品。"
"这个东西怎么用啊?"陈可根本没听于雷的解释。
"套上用呗。"于雷轻轻踩了踩陈可的脚,不怀好意地笑着:"要不要哥我送你两个试试?"
"烦人~我要了有什么用!一么,不会用,二么,让我用谁身上去啊?"陈可佯怒,"别踩我脚!这鞋难擦着呢。"
"嘿嘿,哥哥我可以教你啊。"话甫一出口,于雷便觉得有些过于猥亵,不妥!心于是跳得厉害。
陈可瞪大了眼睛盯着于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淡~"
于雷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暗暗地失落。
于雷的意淫脚本是这样的:
他先挑逗地冲陈可笑笑,轻轻地说:"嘿嘿,哥哥我可以教你啊。"然后陈可害羞地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回应:"你要怎么教啊......"下面他就眯着眼,诡异地一声不响地笑着,直到陈可再开口问他,就接着把后面的剧情发展下去......
可现在呢?陈可没有生气固然是值得庆贺的,但"扯淡"这两个字显然就把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给冲淡了不少。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的创伤,于雷赶紧把话题给扯开了。
坐在出租车上往回走的时候,于雷假装打盹,紧紧地贴着陈可脖子靠在他肩膀上。陈可没有动弹,任由他靠着;倒是于雷自己"动弹"个不住,满脑子都是陈可拿着安全套的场景,和他脸上天真的神情形成了极其惹人迷恋的反差。
不准对他动这种猥亵的脑筋!于雷对自己今晚的种种想法很恼火,感觉就象是亵渎了这份纯洁的感情。
就在这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之间,于雷在体温的呵护下进入了梦乡。醒转时,出租车已经进了小西门,开在通往42楼的路上了。
12月的第一个周五,法学院元旦晚会在百讲粉墨登场,院里院外的坐了能有将近七八百号人。
于雷和小贝在台上胡说八道,把一群老头小孩都给逗翻了。下头的人看着乱无章法,乐得极无厘头,可实际上那些段子都是套好的,只不过人家演得自然而已。老孙头(就是那个在开学典礼上致辞的秃瓢)看样子很喜欢于雷,在后台逮着他一顿狂损,说他净学小贝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本事。谁都知道小贝就是他给弄中央台去的,大家听见他评价于雷,便也都凑着趣要老孙头改天也给他整个节目做做。
老孙头摸了摸瓢,说主持人是没戏了,以后要是有兴趣倒可以安排他到节目组去实习实习。
胡丹听了一蹦三尺高:"我缠了你那久了你也没说让我实习实习!啥意思啊你!"
"你不行,声不甜,刚接个电话就把人吓跑了,人家打进来的同志心里都挺脆弱的知道么?"老孙头摆了摆手,说道。
众人笑,于雷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太急吼吼,便也一笑了之了。可他心里却是痒的难受,要知道当年他的第一志愿可就是广播电视啊!等下次见着他,就是死缠烂打也把这事给整下来!于雷暗暗下定决心。
至于陈言全力支持的安全套发放计划,则是在大老板秘书长那儿受到了阻击,半路夭折。年轻助理光火得不行,屁股一拍去了华大。
几天后,华大派发避孕套盛况空前的消息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显著位置。
32
32、陈可
京城的第一场雪,纷然而下。
当他俩人走到图书馆门口,看飞雪从东门外的霓红中穿过,看秋夜在北国的寒风中淡去,已是夜间十点了。
人也无声,雪也无言。陈可爱北方的冬天。
他象小孩子一样高兴,冲进了雪地里,随手从树上抖落了些许,捏成个球,朝于雷的额头扔了过去。
在上海住了多年,于雷几乎就是已经忘记了风雪的颜色,只是惬意地站着,向天空洒下满眼的温柔,楞楞地让这漫天飞舞的精灵唤起儿时的回忆。
冷不防,被陈可的雪球正中目标。他用手把雪在脸上抹了抹,甩开,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笑声,略带着些年轻人的沙哑,却轻易地穿透了于雷的心房。
他故作冷静,缓缓地走进纷飞着的,乱舞着的,飘零着的雪里,缓缓地蹲下身子,缓缓地笑着,缓缓地捂了手里好大一个雪球,缓缓地走向对面好小一个陈可。
他慢慢地进,他慢慢地退,脚下一不留神,摔在了开阔的广场上。于雷绝不放过这个机会,小跑到他身边,把手里的雪球往对方滚烫的颈下塞了进去。
陈可尖叫着左躲右闪,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此劫。
"你真......烦~我里头都湿了!"陈可嘟着嘴说道。
"这是给你留个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冲你哥下手了。"于雷伸手把他拉起来。
"怕死不是共产党员~咱们不是共产党员也照样不怕死。"陈可说着说着忽然就把冰冷冰冷的手伸进了于雷的内衣里,上下其爪。
"我下回非把你那蹄子炖了不行。"于雷一边躲,一边笑着骂道。
陈可已经好久没跟于雷一块上自习了,一来是因为于雷要忙他们院的事,二来陈可也要参加光华的合唱排练,每天晚上九点,雷打不动。今天虽然没打雷,但是因为指导老师家里有点私事,便给了大家一天假,让他们自己回去练。
"一二·九"大合唱是京大的传统,全校所有的院系,包括只是挂了个名的应用文理学院都要参赛。对于象光华、法学这样的大院来说,一向是只派大一新生上场的。
陈可当然还是责无旁贷地担任了钢琴伴奏的角色,倒是省了不少嗓子,可要整天在一旁听同学们五音不全地乱嚎,又不能当着众目睽睽去捂耳朵,也还是挺痛苦的。
"一二·九"的规定是,每个院系唱两首曲子,一支从指定曲目中挑选,一支自定。光华今年的自选曲目是《我爱你,中国》,女高音的部分由一个留院工作保研的文艺特长生担纲,其他声部只要和个音就行了;在指定曲目方面,光华选的是京大校歌《燕园情》--说实话,这首歌让陈可有了久违的惊艳之感,她无论在词在曲,都好得让人忍不住拍案。
到了一二·九的当天,男孩子都穿着衬衫西裤,女孩子都穿着素色连衣裙,在百讲里冻得到处乱抖。
光华的位次很好,是上半场的第七个。法学院正在他们之前,唱的是《保卫黄河》和《乘着歌声的翅膀》。于雷站在第一排第一个,气宇轩昂地朗诵了《保卫黄河》多声部齐唱开始之前的一段词:"但是!中华民族的儿女啊,谁愿意像猪羊一般任人宰割!我们抱定必死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倒真有那么点视死如归的架势。
陈可觉得这个时候的于雷也有着另一种可爱。当"全中国"三个字从他胸腔中发出共鸣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听出其中最真挚的感情,那是和他的任何一段主持词不一样的。
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和责任感,是京大百年多少风流人物悲喜剧的起点和最终归宿。无论是成就了功名的,还是被官方贬的一文不值的,他们在这份感情上是真挚的。这是一条可以在任何时候把彼此不屑的京大人联结起来的红线。
红楼飞雪,一时英杰,先哲曾书写,爱国进步民主科学。
忆昔长别,阳关千叠,狂歌曾竞夜,收拾山河待百年约。
我们来自江南塞北,情系着城镇乡野;
我们走向海角天涯,指点着三山五岳。
我们今天东风桃李,用青春完成作业;
我们明天巨木成林,让中华震惊世界。
燕园情,千千结,问少年心事,
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
《燕园情》的旋律一再回荡,不知道是不是也让在座者胸中的黄河月泛起了涟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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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为了给新生合唱队伴奏,陈可正好又找了个机会重新把琴弹了起来。
院里门房管钥匙的老阿姨已经和他熟了,告诉他下次不用再开条,直接来找她拿钥匙就行了:"只要没活动,你啥时候要弹都行。"旁边一个负责卫生的老姐们也插嘴道:"你弹的好啊,咱们姐几个还经常跑门后头去欣赏欣赏呢!"
来欣赏的不仅仅是老姐姐们,还有常客怪先生。
先生对陈可前一段时间没来弹琴表示了关心,陈可告诉他自己是踢球去了,还拿了冠军。先生显得很高兴,摸了摸他的头。
来对陈可表示关心的不仅仅是怪先生,还有稀客张韩。
张韩一再地称赞陈可在新生杯上的表现,历数了他们院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好些个名字连陈可都不知道。她还说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练琴,不是怕自己打扰了别人就是怕别人打扰了自己。
"哦。"陈可回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理解。
张韩有些尴尬,她的预期不是这个样子的,过了好一会,才又鼓起勇气说道:"下次我能不能也上你们这儿练琴?"
陈可迟疑了一下(这让张韩非常伤心),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就其结果还是让张韩重新高兴了起来)。
这是什么主意!陈可心里暗暗地感觉张韩有些荒唐。你跑到这儿来跟我一块练,难道要和我奏同样的曲子么?否则那干扰还不大了去了!
他哪里知道,就算要张韩傻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她也是乐意的。
好在张韩来得不多,半个月里头也就过来了两趟,别别扭扭地练了几支曲子,又跟陈可和了两首,就停了下来,见缝插针地说一些有的没的,搞得陈可坐立难安。他实在是不善于在和人相处时装出相谈甚欢的假象,估计是人都能听出他口气里冰冷的意味。
但是,张韩的热情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浇灭的。
你可以拒绝我给你添麻烦,但这麻烦已经添了,你总不能拒绝我感谢你吧?
那天晚上,陈可接到了张韩的电话,说人家送了她两张音乐会的票,下周五,在人民大会堂,问陈可有没有空一块去。
"谢谢你让我用你们院的活动室。"张韩如是说。
陈可答应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张韩喜出望外,又紧接着展开了下一步战术:"音乐会到九点,我高中的一个师姐正好在十点有个派对,可以陪我一块去吗?"
好一个"可以陪我一块去吗"!
这么一来如果陈可拒绝的话,那就不是在拒绝去派对,而是拒绝陪一个柔弱的女生了!
陈可倒没想这么远。他要知道后头还有这么档子破事跟着,先前就是死也决不会答应去听什么音乐会的。但木已成舟,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答应,只好应承了下来。
倒霉。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派对,还是从十点开始的!陈可颓丧地想着。
让陈可更加沮丧的是,偏巧于雷也约他这个周五一块去看电影,问他有没有空。陈可心里虽然一千一万个愿意,但毕竟是答应别人在前,就算他乐意和于雷出去远胜过什么张韩的师姐多少倍,也不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来。
很委屈地推掉了于雷的邀请,他整整一个星期都为这件事而感到闷闷不乐,而要跟张韩去参加派对的事实更是让他平添了几分堵。
总算"盼"到了星期五--陈可盼着这一天早点来倒不是因为他急着想和张韩出去,而是想着把这一天趁早过去就可以脱身了!
陈可穿了一件休闲西装,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蹬上皮鞋就出去了。他从小受外婆的教育,在音乐厅一定要正装出入,可毕竟在中国穿礼服的还是太少,打领带领结啥的也过于古怪,所以只好迁就一下,只要别太随意也就行了。
一路往女生宿舍走,陈可慢慢察觉到了今天校园里气氛的诡异。各处餐厅都张灯结彩,过路行人都喜形于色,连阴沉的天空都挂上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MerryX'mas!"商店的玻璃窗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喷了一行字。
陈可这才明白过来,今晚居然是圣诞夜。他想起来昨天在床上张树似乎问了问大家的计划啥的,他回答说要和张韩一块出去听音乐会,还被海斌张树哄了个满堂彩。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真的,陈可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中国人要为一个洋神的生日这么大张旗鼓。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张韩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在等着他了--很经典的短裙配马靴的装束,在冰天雪地里显得这位小姐身材和身体都很好。陈可很想问问她冷不冷。
张韩笑着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来:"圣诞快乐。"
"这......"陈可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没有准备礼物......"
张韩很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我不好,本来咱们中国人也不兴送圣诞礼物的。只不过看大家都时兴送点什么,就也买了一个,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只要把这个行为掩饰成从众的产物,就不会显得太唐突,导致引起对方的戒心了。
陈可轻轻叹了口气,把盒子接了过来。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倒是很符合陈可简约的审美观念。张韩提出要帮他戴上,被陈可语无伦次地拒绝了,他的脖子可不是愿叫人随便碰得的。
"谁也不是基督徒,那你说为什么大家都好送礼物呢?趁钱么?"在路上,陈可问张韩。
张韩丝毫不以为忤,笑着说道:"其实无非就是找个机会,送点东西给自己喜欢的人罢了。想要让喜欢的人高兴,是人的天性吧。"
陈可楞楞地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其实却不是在感悟张韩想让他理解的意思。
张韩见陈可默默地盯着车窗,料想他一定是有些害羞了,心里不住地有些高兴。
来访人民大会堂的是一支美国乐团,在音乐会上演奏了它的几组保留曲目,以及几部中国经典,象是《黄河》、《百鸟朝凤》等等,最后在《平安夜》的乐声中谢幕。
水平实在是一般。尤其是在演奏黄河的时候,乐手弹得一阵乱赶,吞音无数,陈可听着都觉得心烦。但最后还是看在人家牺牲了圣诞夜来到中国的面子上,有气无力地鼓掌要求返场。
等三支曲子加演完毕,已经是九点一刻了。
原来那个张韩师姐的派对根本也不是十点开始的。师姐似乎是舞院的一位红人,召集了许多好友参加今晚的圣诞派对:先是在她的寓所圣诞大餐,再到王府井圣诞血拼,最后去钱柜圣诞K歌。所以,从大会堂出来,张韩就直接拉着陈可到王府井去和师姐会合了。
师姐的其他朋友也都是艺术圈里的人,彼此用行话侃着某场演出的成败,或者某位名人的秘梓,听得陈可浑身不自在。路上这一棵那一棵地亮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圣诞树,情侣们满头大汗地拖着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别扭地穿梭,这种与浪漫无关的繁华,让陈可觉得恶心。
就在他们正要离开最后一个血拼地点的时候,陈可趁着别人出去叫车的空子,掏出信用卡在临近的柜台买了些什么,装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可今天晕车晕得厉害。当他们乘着最后一部车抵达了钱柜的时候,张韩师姐正和一群朋友在前头招手,陈可看见了挥舞的胳膊,眼前一花,顿时反射出一股生理上的不适,嘴里直泛苦水。
他伏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痛苦地向张韩和另外一个女生告假,希望她们能让自己先走。张韩坚持要陪他回去,被陈可坚决地拒绝了--她属于他们,她值得拥有这份她所能够享受的快乐。
张韩十分沮丧地和女伴下了车,关照陈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可央求司机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京大。路上的车已经少了,小夏利风驰电掣一般地行驶在京城宽敞得吓人的公路上。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陈可已经站在了西南门的前头。他把风衣脱下来,把衬衣扣子往下松了一颗,让躁热的身体略微得到了一些解放。
天又开始飘雪了。
一片,一片。
没入这世间的喧嚣浮尘,都不见。
只剩下了地上厚厚的一层,任人踩踏。
在前面走着一排四个男生,其中的一个戴着条红色的围巾,在路灯下闪着橘黄色的光芒。他在里面认出了那个人,心里平静了下来。
33、于雷
元旦晚会过后,紧接着就是全校"一二·九"合唱比赛。
年级主任钦点了于雷担任朗诵的任务,他愉快地接受了。于雷从小学到高中,不知道得过多少演讲比赛的第一名,这种任务自然是小菜一碟。他对语言技巧掌握得很好,语调自然、平实又不乏激情,在各种题材、各种体裁上都有上佳的表现力。
只是合唱队的基础差了一些,好些个人连简谱都不识。于雷分明听见有人问:"这'一、二、三'的,到时候要唱出来么?"于雷当场晕到。
更别提五音不全的事了。指导老师在分声部的时候,要大家做一遍发声练习,结果硬是有人把"13531"唱成了"#1363#1",而且一百四十多号人带他一个还硬是带不过来!而且这位同志的积极性还特高,每次都扯着嗓子非唱到破音为止,搞得老师左右为难--又不能让他上,又不能把人家撤下来--这不是打击同学对音乐的一片热忱么?
最后还是年级主任想了个辙,谎称说上台以后他肯定是站在最高的一排,如果他声太大就会把下面的同学盖住了,所以必须得小声一些。
这番话倒果真把五音不全男的嗓门压下去了。于雷在排练的时候听见他教训旁边的哥们:"小声点!别把前头的声音盖过去了!"
彻底昏倒。
比赛的时候,陈可他们正好排在法院之后上场。于雷跟着大部队退到后台,回头一瞥,瞅见了琴椅上的英俊少年。他快跑几步,回到自己的座位,第一次从观众席上欣赏了陈可的演奏。虽然他只占据着舞台的一小角,却吸引了台下绝大多数的目光,于雷听见有人赞美陈可的气质,心里甜滋滋的,就象是在夸自己一样。
最后法学院只混了个上半场的三等奖,而光华则拿了第二,在台下响起了一片欢呼。于雷想到这里面也有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便不住地也为他们开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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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雷和陈可的第一个学期,已是近黄昏了。
这一周的课上,中国哲学史的教授总结了先秦哲学的内容,并宣布下节课要划重点,要求大家都识相一点,一个学期至少也得来这么一次。
专业课也差不多。刑法总论正在串讲本学期的内容;宪法教授已经开始不说人话,扯些乱七八糟的段子逗笑;连法学原理的马列主义老头都在暗示中共某次全会的精神将会出现在期末考试当中。
网球课则是发了一份资料给大家,上面是理论考试的答案。
校园里四处弥漫着考试的气氛。校外为数不多的几个通宵营业的餐厅已经开始人满为患了--因为京大没有通宵教室,所以大家要么挑着应急灯奋战,要么抱着书啊本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在不明白校领导为啥就舍不得这点电钱。
至于校内的自习室又分成几档。
最好的是图书馆南楼二三层的大自习室,空调暖气俱全,查找资料又方便,而且窗户外头绿树成荫,环境十分了得。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或许是这个地方太惬意了,常有人蒙头大睡得忘乎所以,"呼"啊"呼"啊的一声比一声响,起来了还不自知,只道是自己太帅呆了,要不别人咋老往这儿看呢?
其次是理教和一教,桌椅比较新,但平时教室里课排得比较满--尤其是理教,在晚九点下课之前几乎是找不着空教室的--只能在下课之后蹭个一小时,背背单词啥的。
再次就是三教、四教、小四教。那环境,那设备,怎一个臭字了得!按照陈可的说法,这些破楼现在唯一的功能就是让大家对学校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等工人同志们开动机器把它们抡倒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写一篇文章好好地赞美一番,题目就叫《论老旧危房的倒掉》。
排名垫底的当然就属宿舍了。你要是能在电脑跟前心如止水专心课业,那我只能说一句:服你了!
至于有些同志喜欢跑未名湖边上看书,有故弄风月之嫌,姑且就不当正常人论了吧。
图书馆六点半开门,于雷便把会发出巨响的闹钟搁枕头边上,每天提前半个小时把自己折腾起来,一溜烟跑去图书馆,占上两个座,然后把具体位置呼给陈可(他把自己的小呼机送陈可了),这才安安心心地去吃早饭。
"早起就是舒服。"于雷如此对陈可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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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准备考试,于雷一边暗暗筹划着自己和陈可的圣诞夜。
他早就看好了一条大红色围巾作为圣诞礼物,可以配陈可的那件白色外套。晚餐么,他计划着在崇文门的MAXIM'S订个RESERVATION,那儿是全城最好的法式餐馆,头盘就要它的招牌鹅肝;烛光摇曳,红酒飘香,足以营造最浪漫的就餐气氛。吃完饭就在城里随便走走,说不定还可以借着酒劲牵个小手啥的。子夜时分就到UME看电影,于雷已经查得清楚,那天晚上有一出相当叫好的爱情片首映。嘿嘿,等午夜两三点钟,两个人从未名湖边上绕过去的时候,他就把围巾从书包里拿出来,替小可围上......然后他从厚厚的围巾里探出头来,无言地看着自己,他们的唇挨得越来越近......
啊!耶酥!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拯救我这只迷路的羔羊!
于雷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要对方陪自己过这么浪漫的节日会不会造成尴尬?毕竟人家也是一大男孩不是!为防万一,他觉得在邀请时还是不要刻意强调圣诞节的因素为好,把它当成周末的消遣不就行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万万没有想到,他完美的计划当中居然会少了最关键要素--陈可
当陈可吞吞吐吐地说他已经约了张韩的时候(其实是张韩约了他),于雷楞在了当场。不过他最终还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说:"下次吧。"
他的天空都塌了下来。他所不能自拔地爱上的人竟然要和她者共度这个温馨浪漫的夜晚!基督啊,你让这个少年如何承受这样的悲痛呢?
前几天,于雷刚刚拒绝了马骏要他主持百讲广场跨年晚会的邀请,不是因为忙不过来--就象他嘴上说的那样,而是因为他要把那段辞旧迎新的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时光留给陈可。
多么荒诞的自作多情啊!于雷,你这个白痴!你有什么资格去为他牺牲自己的工作呢?谁稀罕你为他牺牲呢!你每天跑去给人家占座,说不定人家还嫌烦呢!你以为没别人愿意为他占座了吗?那个叫张韩的婊子比你起得更早,比你占得更好!没准以后他还会要你替张韩也占一个呢!到时候你就坐他们俩人旁边,看着他们卿卿我我,一个人哭吧!
在回宿舍的路上,陈可似乎发现了于雷不同寻常的沉默,问他是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呀。"于雷强行打起精神,从酸涩的喉咙里挤了几个字出来。
陈可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拧过头去,不说话了。
于雷啊于雷,你凭什么标榜自己给他带来了快乐呢?现在,就现在,连你的悲伤都成为了他的不快!而且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这种悲伤是因为他自己。
于雷尽量平淡地和陈可道别,推门走进了寝室。听见哥们跟他打招呼,他紧紧揪着的心略微舒缓了一些。
一个受了伤的孩子要往家跑,因为那里有妈妈。
正如受了伤的于雷要回到寝室,因为那是他的另外一个家。
在京大里,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同样的优秀和不同的脚步,让京大的宿舍远比其他学校显得淡漠,个人有个人的交往圈子,谁也用不着非得从宿舍里得到温暖。
然而,在42楼301里住着的这四个人,尽管他们之间的差异比校园里的任何一个宿舍都更为明显--有人脑子快,有人手脚慢,有人话锋犀利,有人拙于言辞,有人是校园活动家,有人是体育特长生--可他们之间的友情、亲情却比任何一个宿舍都更牢固、更真实。
宿舍里的感情要生根发芽,不在于没有矛盾,而在于互相包容;不在于忍耐彼此的缺点,而在于欣赏各自的长处。于雷知道每个兄弟的毛病,但他爱他们;每个兄弟也知道于雷的毛病,但他们也爱他。就是这么简单,他们相亲相爱。
悲伤的于雷投身于弟兄们的怀抱中,找到了心灵的安慰。大家说好24号晚上一块出去喝酒,老婆孩子一律不要。
到了圣诞夜的当天,于雷下午早早地就回到了宿舍--图书馆里的空落会给每个继续待在那儿的人带来一份节日的郁闷和忧伤--一个人的节日,这是最悲哀的词组。
推门进去,发现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李明便提议打拖拉机,并主动要求自己来带张老大。老大是初学者,也就是两个月前刚被宿舍的哥们给逼会的,其他三个弟弟们轮流跟他合伙,现在多少把基本的技巧学会了一点,就是还经常会干些把王牌灭进底里去的傻事。
五点来钟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于雷离门最近,便起身去开了。
来者是个姑娘,二十来岁,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请问于雷在么?"哥们都在后头起哄。
"我就是。"于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有人在我们店里给您订了花,"姑娘把花递了过来,"谢谢您,欢迎再次光临XX花店。"
兄弟几个都凑过来,研究花里有没有藏炸弹啥的。
炸弹倒是没有,只发现了一张贺卡,上面没有署名,简简单单地印着"圣诞快乐"四个字。
于雷的心猛然收了一下--会是陈可送的么?要真是的话......这么些个玫瑰......想到这儿,于雷有些喜形于色了。
闹了一阵,已经是晚饭的点了。林闻和张勇决定先去洗个澡再一块吃饭。
"真他妈懒驴上磨,快点洗啊!饿着了大爷我可啃你们两个。"李明咧着嘴骂道。
等他们都走远了,李明便歪着拧着地粘了过来,斜着眼问于雷:"那花还成不?感动不动?"
"你送的!"不是陈可。于雷虽然有些失望,但知道了事主,还是有些惊喜。
"动,动死我了!你丫真是......都不知道该说啥了!"于雷笑着在李明头上摸了两下。
李明受到夸奖,有些不太自在,双手插在兜里,摇摇晃晃地回自己床上坐着玩电脑去了。
于雷把花搁在书桌上,俯身去找给他们几个准备的圣诞礼物。估计今天半夜到明天清晨圣诞老人都在忙着爬美国佬的烟囱,要指望中国人的袜子里有啥奇迹发生是没戏了。那干脆也就别玩那一套,就这会儿把礼物派了完事。
他给宿舍里三个哥们一人准备了一条围巾--似乎今年除了围巾他就想不到别的礼物了--不过当然,就算把这几条加起来,也是比不过陈可那条的一个零头的。
于雷在床底下看见了给李明的那条花围巾,往外一拉,把其余的几条都一块带了出来。其中一条闪着耀眼的红色,红得那么正,把于雷刺得都有些睁不开眼。他一阵心酸,把围巾拿在手里,朝隔壁铺走了过去。
"送给你,别跟人说是我送的啊,这份是......特别的。"特别的贵!于雷把大红色的围巾递给了李明。
"赞哪!"李明叫道,"这围巾也太漂亮了!你哪儿买的?"
于雷淡淡地笑了笑:"哪儿那么多废话,要不要?要就戴上。"
李明翻了件白色的毛衣套上,把围巾绕了一圈,往脖子后头一甩,站起身来:"怎么样?帅么?"
确实不赖。若论身材,李明的确是没话说的,再配上这白毛衣红围巾,更是显得英气勃发。但是,这不是于雷所想要看到的美丽。他知道这条围巾在那个人身上会是怎样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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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四个人一块吃饭。
张勇说他今天不能喝酒,因为明天一早他姨夫要来接他到他们家去住两天。林闻于是想了一个损招,说不喝酒可以,但得喝雪碧,哥们们喝多少酒,他就得喝多少雪碧。
张勇心想这有啥难的呢?便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了。于是桌上就单给他上了一瓶两升的雪碧,别人一举杯他就跟着猛灌,直喝得口吐白沫,连鼻子里都往外冒汽水。于雷几个在一边看得狂笑,肚子疼得直哼哼,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吃到快九点,哥儿几个从饭店出来,直奔海体去嚎了两个小时的KTV,这才心满意足地进了西南门,往宿舍走去。
于雷大声地说笑,反正在这个日子里,没人会见怪的。这几天来他心里郁积了多少不幸,都在今天晚上得到了解脱。只有在和朋友的欢笑里,在友情的包裹中,他才能成功地把那个人的影子从脑海中删除,无欲无念,无念无怨,无怨无痛,无痛......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再不要见他了,不要想他了,不要爱他了,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快乐!看看我现在!
为爱奉献?为爱牺牲?为爱而忍受伤痛?我在骗谁呢!
于雷......你在爱情面前只是一个胆小鬼。你只习惯成功,从不面对失败,哪怕只是一种可能。他......陈可......他做了什么?他何曾伤害过你呢?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你的痛苦是你自找的,既然你连这都难以忍受,那不如不要去爱他。
可就在回首间,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身后的脚步声,来自陈可。
他英俊而疲惫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下,迎接着风雪;神色自若,一如最初的平静。
于雷四下里搜寻另一个他所不愿见到的身影。没有。
他让宿舍的兄弟们先回寝室,转身微笑着迎了上去。
"把衣服套上,天这么冷。"于雷从陈可手里拿起风衣,伺候他穿上。
"你们宿舍几个喝酒去了?"陈可把右手也伸进袖子里,转过头来,看着于雷。
"恩,又唱了会儿歌。你呢?玩得开心么?"于雷把陈可拉进西南门一进来的车棚里,让正劲的北风卷着大雪向前飞驰而去。
"不开心。""为什么?""头晕?""怎么搞的?""车坐的。""在四川一坐一天也没见你有事么。""那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是因为少了我跟你贫嘴么?""......臭美。""哈哈!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解晕车么?""什么?""啤酒。""那我得去喝一杯。"
"走。"于雷搂着陈可的肩膀,往门外走去。
于雷,你不但是个胆小鬼,更是个傻瓜,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也罢,为爱傻一回吧,每个人都要经过的。
爱情里的聪明人各有各的聪明,但傻子却总是相似的傻。
34、陈可的初吻
陈可的肩膀被于雷环绕着,两个人再度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平静,快乐,就象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存在决定意识。但意识可以让存在变得虚无。
是他的存在,让他意识到了快乐;
是这份快乐的意识,让一切痛苦的存在变得轻如鸿毛。
风雪是如此逼人,但那两人却有意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就好象他们要挽回今晚这一段失去了彼此的时光。
已经过了子夜时分,可当他们来到小酒楼的时候,里面却正达到了热闹的顶点。陈可在门口站定了,呆呆地看着,听着,雪已经在他乌黑的头发盖上了薄薄的一层。
"进去啊,怎么了?"于雷把胳膊从他肩上放下来,奇怪地问道。
"烦这些人。"陈可依然直直地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屋内的觥筹交错,欢歌艳舞,"不想进去了,隔壁买两瓶啤酒外头喝吧,就咱们俩,成么?"
于雷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到隔壁小卖部买了两瓶燕京,开了,递给陈可,跟他痛快地碰了一下,仰起脖子直直地灌了一大口。
"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相视而笑。
于雷没有带手套,只好把瓶子在左右手间来回地交换着,好减少一点冻伤的危险。陈可把瓶子拿在左手里,将右手套摘了下来,递给于雷。
于雷把黑色的皮手套带上,作握拳状,笑道:"象不象终结者?"
"真像!像恐龙的终结者。"陈可喝了口酒,笑着说。
"小心我把你终结了!"于雷一边往西门溜达,一边不住地跟陈可打趣。
路上,于雷还是忍不住问了张韩的事:"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于雷暗暗诅咒她是摔折了手,或者突发急性阑尾炎,最好半年六个月别出现在陈可面前。
"不是说我晕车么?就一个人先回来了。她还要去唱歌呢。"陈可如实说道。
算她运气好!于雷愤愤地打了个响指。
两人拿着酒瓶往西门里走,被保安给拦住了,或许是这副终结者的打扮太不象好人了吧。陈可亮了亮学生证,顺利通过了"安检".
他们穿过贝公楼前的华表,朝熟悉的未名湖进发。
湖水早已冻得实了。不知是谁留下的蜡烛,还剩下短短的一截,湮没在了冰雪里。
陈可抬起手看了看,刚过一点。西北校园还不算沉寂,时不时有男男女女、女女男男从他们身边走过,笑声连连。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总有一个人要指引方向,而这回是陈可。他厌倦了在主道上与人们擦肩而过,便顺着左手边的石阶爬了上去,于雷在后面跟着。陈可来这儿的次数不多,黑糊糊的,也不知道前面有些什么,但总之是一片沉静,没有人声嘈杂,没有歌舞喧哗,这样就够了。直走到跟前,才看清了石碑上的字,原来是斯诺的墓。
一个象火一般热烈,却又象水一般冷静的地方。
这位先生在生前所求不多,对身后的要求到是很高。栖身在此的他,应该是满意了。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陈可念道:"埃德加·斯诺先生之墓。"
于雷"噗嗤"一声笑了,他想起来了初中时候的荒唐事。那次在政治课上,"老师太"正在阐述邓公的治国方略,情到深处,她不禁地吟道:"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于雷在下头嘀咕了一句:"我就是中国人民。"全场顿时哄堂大笑,把师太的脸都气绿了。于雷因此被叫到办公室训了半小时,走的时候嘴里还冒了一句:"妈的,我爸以后绝不认你个孙子。"
"你可真够坏的。"陈可笑着看于雷滑稽的表情。
"啊,对了......"陈可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他给我准备了礼物!于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陈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于雷接了过来:HUGOBOSS.
"我把包装扔了,这个可绝对没有用过哦,刚买的呢。"陈可一边解释,一边把瓶子拿了过来,把里里外外的封装打开,拉过于雷的手,倒了一点抹在他腕子上,"闻闻,这一款味道很淡,应该满适合你的。"
一股沁人的古龙水味透着冰雪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闻......"于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让他颤抖,"我......本来是想着要给你买礼物的......"他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可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晚上张韩所说的话:"本来也没指望你个小白眼狼。再说了,圣诞礼物的意义根本也不在于收到了什么,而是......"
"是什么?"
"而是......在于你想让你......收到你礼物的人开心,仅此而已。"
陈可怎么也没法照着张韩的原话开口,但就这样,他也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好在天色帮他遮掩了下来。
于雷傻了。
没错......圣诞礼物的意义不在于获取,而在于付出。如果我真心地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收到我的礼物,让他开心,这是底线,不论他和谁在一起。
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那般高贵的颜色?
我知道那件礼物是适合他的,我也知道那会让他高兴。可是,只是因为他没有和自己共渡佳节,我就毫不犹豫地扭头把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于雷,你不觉得羞愧么?你真的爱他么!还是爱你自己?
"怎么了?不会是过敏吧?这上头不是标着ALLERGETESTED么?"于雷一动不动地盯着HUGOBOSS的小瓶子,其神情之不自然让陈可有些担心。
于雷转过身子,正对着陈可,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陈可的风衣里面。
"还真当真了呀!我跟你开玩笑的......不用非得还我点什么呀!"陈可一边说一边去摘脖子上的围巾。
于雷强行把陈可的手拉开,一声不吭地再次把围巾围好,绕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打了个结。
"呵呵,穿风衣就用不着打这么复杂了,你......"陈可抬起头,顿时没了声音,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于雷,"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啊......我要是真拿你当白眼狼就不会送东西给你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于雷被逗笑了,赶紧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风大,一吹就泪眼,谁还那么开不起玩笑啊!不过......嘿嘿,你还挺会哄人的么!"
"我错了还不行么~"于雷捏着嗓子打趣陈可,尴尬的空气一扫而空。
陈可本来就正兀自害羞着,被于雷一激,更是涨得满脸通红,追着于雷一路臭揍:"你等着!看我以后再好言好语地跟你不跟了!你个臭弹!闷弹!连鸟都炸不死的烂鱼雷!!!"
于雷跑了一阵,转过来讨饶,张开双手要来抱陈可,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拧到了背后。陈可别着于雷的右臂,把左肘架在他颈背上,得意洋洋地报他的一箭之仇:"说,说大哥,我再不敢了,再犯你就打我屁股,快说!"
"我是你哥!我打你屁股!"于雷在陈可身下徒劳地挣扎,嘴上还兀自逞强。
"呀喝?哥哥,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听当弟弟的一回,快说了吧。"陈可边笑着边在手上加了两分劲。
"我说!你......你......放......放手!"于雷疼得乱叫,只好嘟嘟囔囔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能把便宜再占回来。
"饶了你了。"陈可在于雷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放了手。
于雷好半天才把腰直了起来,陈可在旁边笑嘻嘻地帮他捶背。他瞥见陈可脚下的皮鞋,心中顿生一计。
于雷唧唧歪歪地往前走着,装模做样的好象彻底投降了似的:"我以后可不敢惹你了!简直是个蛮子!"
瓦解敌人的戒心是作战的第一步,人家勾贱还吃过大便呢,我装这点孙子算什么呀!
走了一会儿,雪停了。于雷假称腰酸,想回去睡觉了,于是便建议两个人干脆从湖面上穿过去,还节省些时间。
"就这么走吧,晚上走湖上总还是有点不放心。"陈可对于雷的阴谋毫无察觉。
"少来了,你没看现在这天!再是什么圣水也给它冻住了。"于雷成功地打消了陈可的顾虑。
刚上了湖面,陈可就感到情势不妙,于雷在前头健步如飞地带路,自己脚下的皮鞋却一个劲地打滑。
"慢点!我这鞋不好走着呢!趁早还是上去走吧,咱们快跑两步,一会儿就到了。"陈可叫到。
"没事!我扶着你走。"于雷心中窃喜,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抓住了对面男孩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陈可一个趔趄,再顺势往后一推......
随着一声惨叫,陈可就此倒地。于雷趁着他还直哼哼的时候,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固定在耳后,接着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只要一碰上体重的较量,陈可就只好交枪投降了。
陈可彻底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任他摆布。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过我吧。"
"不行。"
"救命啊!HELP!HELP!"陈可见软的不行,只好发动舆论攻势。
"你再不住嘴我就要堵啦!"于雷威胁道。
陈可赶紧把头扭到一边,一边笑一边大声地呼救。
于雷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陈可歇气的功夫,直直地把唇贴了上去。
他的唇温暖而湿润,有股淡去的唇膏味道,也有一点浅浅的酒味。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想象,陈可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是呆呆地躺着,双手依然放在耳后,完全没有意识到它们早已失去了束缚。
于雷的双手环抱着陈可的脑袋,双唇紧紧地与他重合,一动不动。
陈可不知道自己是该闭上眼还是该继续夸张地睁着,只是不知所措地眨来眨去。这个惩罚可来得够玄的呀!这个玩笑也开得太过了吧!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
就在这天雷试图勾动地火的一刹那,冰下传来了"喀啦","喀啦"的声音。于雷把唇移开,从大约十厘米左右的高处惊恐地看着陈可,陈可也以同样的眼神回看过去。
"啊!!!!!!!!!!!!!"两个人发一声喊,爬起来奔命去了。
·--·--·--·--·--·--·--·--·--·--·--·--·
"都是你个白痴!"陈可抖落着满身的冰渣子,"搞什么东西嘛!"
"那也是你先挑起事端嘛~"于雷心满意足地争辩道。
陈可瞪大了眼睛,嘴气得撇到一边,凑过去揪着于雷的领子:"我挑起什么事端了!我又没有......又没有那什么你!"
"那什么?"于雷笑着往后退。
陈可放了手,红着脸,在路边上坐了下来:"你自己知道!"
"别那么当回事啊!就亲一个又怎么了?所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新,一口亲嘛!"于雷尽量往轻松的地方解释。
"放屁!你和北京猿人还感情深呢,也亲去呀!"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让我牵起你毛绒绒的手......"于雷一个人在边上乐起来了。
"严肃点!"陈可斥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上海小孩有什么特殊习惯,我跟我女朋友处了两年都没干过这事呢!"
"什么'干'啊,'这事'的!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于雷暗自好笑,心里又有点惴惴,"你女朋友?"
"早散了。不要扯开话题!"陈可继续把握话语的主导权。
于雷松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陈可有过女朋友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转念间又狂喜了起来:"也就是说......你这是第一次亲亲啊?"
陈可白了他一眼,于雷纵声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陈可也乐了,但还是尽量屏住了气,继续摆出震怒的表情:"我倒不是觉得初......那个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第两百万次也就只有一次,只是你要我怎么跟人说嘛!哦~要是人家张树问,陈可,你第一次给谁了?我说,哦,就那谁么,你也认识,于雷啊~象话么这!"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于雷趴在路边笑个不住,任是陈可怎么捅他也停不下来;陈可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象神经病一样在冰天雪地的湖边上笑成一团。
可·爱。
往宿舍走的时候,陈可憋了一路,最后还是傻傻地问了一句:"那什么北京周口的后头一句是什么呀?"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让我牵起你毛绒绒的手,"于雷笑着拉起了陈可光溜溜的右手,"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35、陈可的新年新希望
过了元旦就是国家四级考试。
按照京大的规定,只有通过了京大三级的人才有参加国家四级的资格,但因为陈可在分级考试里就跳到了四级,所以第一个学期就可以参加考试。
至于于雷么,还是延续了上海考生在英语能力上的神话,免修大学英语,故而也要参加今年的国家四级。
陈可的考场在于雷隔壁三间,等他交卷出来的时候,于雷已经在走廊里晃了一刻钟了。两人直奔图书馆复习明天哲学史的考试,路上于雷对CET委员会的智商大发议论,说从阅读理解的选项上判断,委员们的平均智商决不会超过80,在医学分类上大概是属于"痴愚"那一级的--比白痴还是要好不少,但普遍来说,较正常人为低!
第二天的哲学史考试也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什么没复习到的。
在名词解释里,有一题要求解释"乾"这个概念。陈可提笔便写了"元、亨、利、贞"四个字,后来觉得实在太过简洁,就又在旁边画了六条横线,以充图释;而于雷则是充分发挥法学生罗里叭嗦的天性,什么"至尊纯阳"、"君子终日乾乾"的写了一堆废话,估计能有三五十字,这才打住。
于是,这两个人的卷子形成了很有趣的对照。陈可用笔纤细,飞动飘逸,外加惜墨如金,从不多作赘笔,因此通篇试卷简洁雅致,留白甚多;而于雷的钢笔字遒劲雄浑,法度严谨,又好二一添作五,两个小时下来满满的两篇龙飞凤舞,却也煞是好看。
成绩在于雷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之前就上网了,两个人倒也没差多少,陈可91,于雷92,反正绩点都算4.0,于雷那多写的千八百字也没派上啥大用场。
金融系大一的专业课程以基础类为主,高数上也主要用的是高中知识,所以复习起来还是挺容易的。比较麻烦的是政治课,又要写影评,又要交论文,最后还给你来个闭卷考试,搞得一帮小新生七荤八素。
14号全校停课,27号本科生寒假开始。25号下午光华和法院的专业必修课考试就全部结束了。
那位曾经来送于雷他们上机场的孔叔已经给他买好了26号晚上的火车票;而陈可回青岛的机票也已经定好,同是在26号,不过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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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下午,考完了最后一门试,于雷到312串门,张树和海斌现在都已经拿他当自己人看了,只有何进因为经常不在宿舍,又不爱和别人耍贫,故而也没和于雷有过什么接触。
陈可宿舍一向很干净,但这会儿却乱糟糟的,衣裤鞋袜到处都是,各种京大的小纪念品摆了一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京大纪念品专卖呢。
"你们这是准备逃难呢?鬼子又进村了不成?"于雷说道。
"你丫少说风凉话,有闲工夫还不帮大爷拾掇拾掇!"张树在一边骂道。
"爷管你那破事!这北京烤鸭是你的不是?看你也没地放,孝敬爷了吧。我来帮着陈可弟弟收拾东西~"于雷把烤鸭往腋下一夹,朝陈可的书桌走去。
"得了吧,你就添乱上最行。"陈可也在一边打趣,"快把那烤鸭放我这箱子来,我这儿空,全家男女老少过年就指着这点荤腥呢!"
"你那是空!"张树怒道,"那大一箱子,就装俩烤鸭岂不可惜?干脆把于雷哥哥也装进去,回家给丈母娘行个礼,就是做几顿饭也是好的!"
陈可有点脸红了。说实话他倒不怎么讨厌这种玩笑,至少这说明大家都觉得他和于雷的关系比一般朋友亲密一些!
他朋友那么多,交游广泛,我有啥值得人家老跟自己待在一块呢?可这就是事实,他就是和我关系特铁,而且愿意做我特别特别好的朋友!说我们是一对?呵呵,我虽然不满意这种形容,但就其中关系亲密的这一点来说,还是挺让我高兴的......不过......等等......
"慢着!"陈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对张树刚才的话提出了质疑:"丈母娘不是岳母的意思么......凭什么!凭什么随口一说他就是男方?我怎么就成了媳妇了?你什么用心!"
张树怔了一下,大笑了起来:"好啊,你们一对奸夫淫妇!我老树干子琢磨了这些日子,今儿可算是抓着口实了!嗨!既然已经成了,谁还管你们谁当媳妇谁当老公的,爱咋玩咋玩呗!"
陈可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了,涨红着脸,从衣服架子上抄起一条裤衩就往张树嘴里塞。于雷刚才就已经听得兴高采烈,心满意足,这会儿也跟海斌一块在边上兴风作浪,助纣为虐。
张树吃了半截内裤,大恶,强争着把裤衩吐了出来:"我操你家祖宗!这上头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猴精马尿的,你就往里塞!"
这时何进刚回到屋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宿舍里的场景,指着张树嘴边的内裤说:"那......那是我的。"
众人狂笑。
何进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直直地走过来要把裤衩拿回去。
"抱歉啊,我给你洗了吧。"陈可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不用了。"何进撇下一句话,拿着裤衩回自己铺上去了。
张树、海斌和于雷对看了一眼,都耸了耸肩。倒是陈可自己没觉出啥来,下床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于雷把陈可送去机场,替他办了机场建设费,又在办票处托了行李,领了登机牌,这才依依不舍地向他道别。
"这去就是一个多月见不着你了......"于雷可怜巴巴地说。
"哇~你要不要'执手相望泪眼,无语凝噎'啊?我这边可是'兰舟催发'啦。"陈可笑着扫了扫于雷的头发,揪了一下。
"你个无情的家伙!"于雷有点恼,"你见不着我都不觉得寂寞吗?"
陈可见于雷语气硬了,有些发蒙,脸上热乎乎的,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雷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玩吧!有空想着哥们点就成了。"
他们留了彼此家里的电话,便互道珍重了。
飞机在一万米的云层中穿梭,陈可乱七八糟地想着于雷说的话。
你见不着我都不觉得寂寞吗?
于雷,你不会明白的,是因为见到了你,我才重新知道了什么叫寂寞。在这之前,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个词的分量了。
人在世上就是孤零零的,我本以为。
一个人走上舞台,一个人演戏,一个人谢幕,一个人离开。再多的喧闹,再多的浮华,不过就是布景而已。有人上来跟你对戏,与你唱和,同你交响,那也无非是一段小小的变奏,最终,还是要回到一再重复的主题上来--寂寞。
生命的主旋律,只有自己。
而你来了。
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音符,用不同的旋律线,编织着相同的主题,让我惊诧,让我感动,让我沉醉。
我明白了。
一个声部,是寂寞;
两个声部,就成了复调的美。
我想这就是世人所赞颂的友情吧,就像伯牙子期。
高山流水尚在,七弦瑶琴不存,我鼓之为谁?
你让我明白了,也许我"只是"一个人,却并非"只能"一个人。
在见不到你的每一天里,我都会想着你,向满天的神佛--如果他们在的话,祈祷你平平安安,因为我还想和你把这首曲子弹下去。断弦再美,也终归是悲剧。我用不着离别来知晓你的重要性,让我们就做活着的伯牙和子期吧!
飞机平稳地着陆了,陈可又重新脚踏实地地站在了他熟悉的土地上。
母亲来机场接他,陈可从上衣口袋里拿了一个京大的校徽递给她,她开心地把它当成胸针一样别在厚厚的大衣衣襟上。
家里还是一样的冷清,只有老阿姨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迟缓,让陈可想起了外婆在的时候。母亲把他接回家就直接去公司了,她就是这样的人,放着清福不会享,非要替陈可父亲管着点事情,天天上班上得不亦乐乎。至于他父亲么,更是不用提了,基本上陈可越清闲的时候他就越忙。要不是他的信用卡帐单每个月都有确切的着落,陈可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父亲。
他是搞工程的,到了年底,总免不了要忙着答谢各处官员,和上下游的企业老总吃饭,偶尔还要犒劳一下员工,家里的饭桌前基本上是见不到他人的。不过这对陈可倒是有好处,由于从小形成的阴影,只要父亲在他旁边坐着,他就心里发毛背上发凉,一口饭都咽不下去--谁知道为什么事又会挨上一顿臭揍。
早已习惯了的生活。一个人看书,弹琴,看电视,打游戏,到篮球场去蹭球,再不行了就干脆睡觉,或者出去跑上一小时,先累个半死,然后再回来睡觉。
现在他正坐在地板上,电视机前头,开着PS2,打实况。
比赛正是激烈的时候,齐达内已经处在了射程之内,而他却垂下了头,把手柄放到了两腿之间。电视里法国队的小人都傻了,任由西班牙狂灌狂灌......
于雷你个该死的,一张臭乌鸦嘴。我真的寂寞了,因为我知道要有一个月都见不到你。唉......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要再过一个月我就又可以见到你了,哈哈!
陈可关了PS2,随便挑了一个台,依然爬回床上躺着。
盯着电视发了会呆,又拿起书瞟了两眼,翻出张CD放着,把音量开得很大。
忘了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这是张帕格尼尼的专辑,里面有陈可最喜欢的小提琴作品--《无穷动》。陈可就那么百无聊赖地躺着,等第七首曲子的到来,他懒得连遥控器都不想摁。
不知道是在演奏哪一号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陈可的手有些"不在位置上"了。他很少很少做这件事,只是偶尔在梦里会有一两次自然的发泄。他对那种快感没有强烈的需求,加上每次要自行解决的时候他总会无中生出一些内疚感,这就更阻止了他经常去从事这种行为。
说出来都有点可笑,他之所以会去做这件事居然常常是因为无聊!
他现在就很无聊,所以他做了。他全身的肌肉渐渐绷了起来,喘息也渐渐粗重,他的左手搭在脖子上,身体略微向上弯曲着......
他捏起一把雪,塞进了他的领子里,雪是凉的,手是热的......
他也把手伸进他的衣服,手是凉的,脊梁是热的......
他把衣服脱下来,扔在他脸上,一股汗臭味......
他嗅了嗅,挤了挤鼻子,又给他套上......
他站在他旁边,脱了衣服,从脏乎乎的篮球鞋开始,白色的运动袜,衬衫,牛仔,底裤......
他站在他对面,一丝不挂,对视着,双唇稍稍向前凸起,围成一个圈,吹着口哨......
他压在他身上,嘴对着嘴......
他被他压着,嘴对着嘴......
当无穷动的高潮迭起正一再穿透着他的耳膜时,他从没有呼吸的状态中解放了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象散架了一样躺在床上。
他从衣柜的内橱里翻了一件内裤出来,光溜溜地跑进了两步开外的浴室里,身上还都是刚才奋斗的成果。这个挨着卧室,只有淋浴房的浴室是他专用的。
"吴奶奶,水不够热!我要洗澡!"他冲外头喊。
老阿姨赶紧给他调了调水温,一会儿就正常了。
天哪!于雷,打死你也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你吧!哈哈,还真的是满好笑的,你肯定愿意听这个笑话。不过我决不会跟你说的~否则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损我呢。看来咱们关系是太密切了啊,要我以后打飞机的时候也老是想到你那还了得!陈可一边冲着水,一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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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年三十了,陈可他爸终于歇了下来,关了手机,和家人一块吃了年夜饭。这是陈可自回来以后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二十六号当晚,全家人在银海给他接风;后面几日陈可起床的时候他爸已经走了,他爸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或者至少已经关进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一个多礼拜居然硬是连个照面都没打。
年夜饭是在外头订的--从年三十到初三吴妈放假,因此也就没人做饭了。
陈可他爸最近似乎对车比较感兴趣,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居然提了三次(他把一件事说得超过一遍就很不正常了)--也是,那辆本田还是他好几年前买的,现在连他的小跟班都不屑去开了。但他似乎倒也无意给自己换车,就象他在任何自己的事情上一样--还能看得过去就行了,只是说了好几遍:"陈可(他就叫他陈可,十几年都是这样)明年就能考照了吧,我看也整辆车给他开开,本特利怎么样?还是你们年轻人喜欢三菱宝马什么的。平时就停学校,放假就开回来,走高速也就没几个小时。"
他讲话的时候从来不看陈可,"你"啊"他"啊的又乱用,陈可总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也就没吭声。直到他爹说到第三遍,才吱了一句:"不知道本特利是什么车。"
他爸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不要对陈可的言行感到奇怪,因为他根本就是恨自己的父亲。
无数人都告诉过他:"不管你父母怎么打你,骂你,他们的出发点都是爱啊。"但他始终不相信那个经常没事找事把自己儿子拽出来一顿胖揍的男人会爱自己。爱有必要用那么暴力的方式表达出来么?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和他父亲修好,但时间一长,当彼此的沉默成了习惯,这种机会也就不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亲子关系这个议题早已无法在陈可心中占据显著的位置了,大概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他现在经常想到的就是那个叫于雷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会在这个人身上失去他所能期待的全部。
我到底有哪一点引起他的注意了呢?我和他是多么不同的人啊。他在哪里都是焦点,在什么地方都吃得开,在任何组织里都是中流砥柱;人人都喜欢他(包括我在内),他一个学期交的朋友就比我十年还多......我和他比起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孩子。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就是这么一个怯懦的,幼稚的,孤僻的,不招人喜欢的怪胎......
我想要改变......想要自己变得更象他一些,和他多一点交集,多一点共同语言--虽然我们无时无刻都有话说,但谁知道哪天就会说完了呢?
好吧!这就是我的新年新希望!陈可,不要犯懒,不要退缩!为了你和他的友情,努力一回吧!
36、于雷的寒假
于雷站在机场大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越变越小。
他一次次地转过身来冲他挥手,于雷也一次次地回应着,直到他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后方。
于雷的心里说不不出的难受。他坐上了一辆车,一边胡乱地回忆着方才的场景。
他不知道那句话怎么会就脱口而出了:"你见不着我都不觉得寂寞吗?"
于雷,我知道你自恋,可也不必表现得这么明显呀!难道只是因为你见不到人家会寂寞,人家就也必须为见不到你而寂寞吗?
他想起来陈可白里透红的脸颊,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一阵酸楚。
他拂了拂自己的头发。啊......这是陈可刚刚摸过的地方......他的指尖,他的掌心,曾经在这里逗留......心里顿时又充满了幸福。于雷仔细地回忆他所认识的陈可,似乎也没有发现他对谁还曾经做过类似的动作,这一点让于雷异常地高兴--就算他没有爱上我,但至少我在他心中已经是个有特殊地位的朋友了!
我们还有三年半的时间,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开始啊!
带着这样简单的快乐,于雷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于雷很愤慨为什么自己不是坐飞机回去--在路上就得多耽搁十几个小时,这不是谋杀我的青春么!但他爹坚持说驻京点的规模很小,火车票比较好处理,又不好为这个事麻烦外单位的人,便还是打发他从铁路走了。
其实火车上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13次京沪特快的软卧车厢在每个铺位前都安着一个小电视,放一些新闻和电影之类的东西。
当时火车提速才刚开始,从北京到上海要在路上晃荡15、6个小时,途中经停三站。于雷在餐车里一直呆到九点,才回到自己铺上,带起耳机看电视里放的憨豆先生,一个人在床上笑个不停,对面睡着的一胖哥们常常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要在全封闭的软卧车厢里碰上个神经病那可不是好惹的!
包厢里就于雷和他俩人,晚上胖子呼打得狂响,于雷带着耳机睡也没用,只好拿空矿泉水瓶子在桌上死砸死砸,把他砸到没了响动为止。
好容易熬了一夜,闸北林立的高楼已经映进了眼帘。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
胖子赶在厕所锁门之前出去撒了泡尿,回来摇着头对于雷说:"唉......火车上睡得就是不塌实,昨晚上净梦见被人拿板砖砸了。"
"我净梦见砸人了。"于雷没好气地说。
13次列车开进了一号站台。一辆贴着进站证的黑色别克挨着站台内侧赶了上来,和于雷的车厢平行着缓慢行驶。于雷认出来是他爸的座车,很高兴地冲车上挥了挥手。
当然了,他爸本人是不会来亲自接站的,来的是一个于雷以前没见过的小战士,长得清清秀秀的,一开口一股山东味。
"于雷哥哥,我是新到您家里的公务员,您父亲让我来接您。"小战士赶紧从下车的于雷手里接过行李,结结巴巴地说。
"别您啊您的,咱们都差不多大,"于雷笑着说,"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见过您......你的照片,您家里到处都是。"小战士边说边笑了起来。
这个老妈!不知道又把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挂出来了!于雷见他笑得诡异,心里不住地有些发毛。
小公务员打开车门,把于雷让了进去,自己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介绍说自己叫王立蓉,还有一个高严,也是新分到于雷家的。
开车的大潘于雷是早就认识的了,从他们一家到了上海就负责给他爸开车,到现在也六年多了。于雷他爹今年在地方上给他谋了个职务,只等明年开春手续一办好就可以开路了。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正午时分,车子开进了沪郊的一座大院,院子里草木山石俱有,气象颇大。别克在居中的一幢楼前停住了,于雷兴冲冲地跳下来,朝一楼的花圃奔去。这底楼的一层,连着前面巴掌大的一片小园子就是他的家了。
他爹正站在阳台门口冲他微笑着招手,于雷叫了一声"爸",高兴地快步走向前去。这时门里又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长长的耳朵耷拉着,好奇地一动一动;于雷他爸示意他可以出去,他便嗷嗷叫着飞奔向于雷,逮着于雷的手肘一阵猛舔;屋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听见外头有动静,也迅速地跟了出来,于雷蹲下身子搂着他们一阵狂吻。
这两只金毛猎犬都只有四岁大,一只叫"呆子",一只叫"黄毛",从小就养在于雷家里。当然了,这么优雅的名字除了于雷本人还有谁能起得出来呢?他们俩也没啥别的毛病,就是喜欢舔人,而且精力十足。最初是于雷他爹心血来潮要养的,后来发现根本没功夫跟他俩折腾,就把散步、训练、做运动等诸多事宜都扔给于雷和勤务员去做,自己只拣便宜占,比如喂他们一日三餐啊,跟他们逗趣等等--真是个老狐狸!
呆子和黄毛原本都是于雷他爹的"儿子",但后来于雷对这种让两只狗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称谓心生不满,便把他们往下降了一格,做自己的儿子,既解决了名分问题,同时也圆了他妈抱孙子的梦想。
刚步入家门,于雷就傻住了。只见主客厅里满墙都贴着自己的照片,有的放大了好几倍,用画框给裱了起来,有的也就是直接从相簿里翻出来的,用图钉摁在墙上。几十个于雷正对着他自己傻乎乎地笑,其中还有一张他满月时洗澡的照片,那可真是三点全露啊!
再看组合柜的橱窗里,上百本奖状证书围了一圈,把高考成绩单供在中央,就象满地的和尚在对着菩萨顶礼膜拜一样。
"这是干什么这是!简直成了灵堂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于雷叫道。
"小孩子不要胡说!"他爸呵斥道,"这不是你妈想你想得不行了么!多挂点照片显得你好象还在这儿似的。哦,你妈还说了,让你下次多拍几张在学校和宿舍里的照片,也挂这儿。"
于雷不说话了,低下头去逗黄毛玩,心里酸酸的。
大潘和小王把行李送了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告辞了。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叫高严的小公务员送了一堆饭盒过来,说是在食堂打的菜,他爸让于雷中午先在家里凑合点,晚上再上外头吃顿好的。
这让于雷很怀念住在他外公家的那段时光。他外公退下来的时候享受兵团级待遇,家里厨师、警卫员、勤务兵加一块有七八号人呢!嘿,刘师傅那手艺,简直就是神了!他的两手绝活是水晶肘子和炒八件,到现在还时常馋得于雷口水直流。甚至就炒米饭这一项,于雷都再没吃过更好的。
于雷他妈在市府上班,晚上六点多才到家,进了家门就"雷子"、"鱼儿"的一阵乱喊,抱着他眼泪哗哗地流。他妈在感情方面特别夸张,动辄就又哭又笑的,不知道她认识陈可以后会怎么样呢?于雷暗自想象那幅场景,觉得有些好笑。
除了陪家人,就是要参加形形色色的同学聚会。于雷的高中同学很少有去外地的,因此也就对于雷的归来表现出格外的热情,几乎每天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活动。
寒假里添置了手机的同学不少,纷纷都从校友录上找了于雷的手机号,把自己的号码发给他。
那天有人发了条短信给于雷,非要他猜自己是谁。于雷觉得很好笑,这又不是打电话,我也不是神仙,怎么猜得到你是谁?但对方不依不挠,给了一堆限制条件,非要他猜,直猜得于雷满头大汗,连手都摁酸了。绕了两三个小时,于雷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点,对方这才公布答案--是一个于雷根本就忘了他名字的白痴。
猜!猜你个头啊!回去猜你自己的头好了!真是神经病!于雷差点就摔手机了。
结果不一会儿又有一个笨蛋发短信过来,消息中写道:"在家玩得爽吧?我挺无聊的:(昨天刚买了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有空联系我吧。"
你真是挺无聊的!我知道你是谁啊!难道又要让我才猜不成?
很没好气的于雷于是回了一封:"您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啊,但没关系,我以后都会用'笨蛋'两个字来查找您的姓名,哈哈!"
出了口气,于雷便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玩电脑去了。等吃完晚饭,他妈看见桌上他的手机一闪一闪的,问他是不是有短信没看,于雷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手机盖。
哈哈,还是那个没写名字的笨蛋。于雷苦笑了一下,选择了查看信息。
"你这只死狐狸!编派我你最行!哼,笨蛋就笨蛋,大不了以后不给你发短信就是了!"
于雷心跳猛得加速,手脚发凉。这么熟悉的语气,这么熟悉的字眼,这个笨蛋难不成是......啊!!我拖了这么长时间没给他回复!就算他刚才是开玩笑,这会儿也一定是真生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小松鼠你啊!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要不你把我的名字改笨蛋得了!千万别不给我发短信啊!没你的短信我会死的!"于雷赶紧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短信,发回去。
这是有史以来于雷等短信等得最心焦的一次了。他频频地抬头看时钟,反复地检查手机有没有调成震动、是不是自己没听见铃声......陈可,你怎么还不给我回复......你真的生气了么?
于雷只好可怜巴巴地又发了两封短信过去,求他"千万千万不要生气","要气就开学了抽自己嘴巴好了","怎么都好,就是别不回短信啊"......诸如此类。
手机终于响了!于雷一把拿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着"1新短消息来自陈可",他舒了一口气,赶紧在手机上摁了几下。正文一上来是一个笑脸,于雷的心情顿时开朗了几分:
"你丫手也忒快了!我一条没写完你都发三条了!我就是生气啊,怎么样~要不你来青岛陪我吧,哈哈~开玩笑的,你还是在大上海好好享受吧~咱们开学再见。"
要不是大年夜就在眼前,于雷当场就会吵着让他爸订去青岛的机票了。他又甜言蜜语地琢磨了百来个字发回去,摁得指甲都疼。从此,于雷的寒假就多了一项重要活动--给陈可发短信。他从一早上起来就发,一直发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早上好啊~要吃早饭哦。""我在恒隆喝咖啡呢,下次你来了也带你来喝。""刚打了篮球,好冷,手都拍得直疼!""不要无聊啦!无聊的时候就想想我啊!""还是无聊啊......CMFT......来,亲一个:)把第二个KISS也给我吧。""我上床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短信的功能就是让人说一些平时断然不敢说的话,于雷把它发挥到了极至。
今年春节于雷的爷爷奶奶到他大伯家去,因此春节休假期间于雷全家就去了西山疗养院,吃吃鱼,看看湖光月影,清清净净地过了这个年。只是于雷他妈有一次很不识相地问他"朋友"的事情,于雷很不好意思地答了一句"八字没一撇呢",就匆匆把话题移开了。
他爸斜眼看了看夫人,说道:"不是跟你说了么?那个叫陈可的!好象你没见过一样。"
"你见过?"于雷跟撞见鬼了一样,惊讶地问道。
"你藏地图册里那张照片不是他的是谁的?从小到大也不长进些,我都用不着猜就知道你放什么地方。"他爸不屑地说道。
他爸所说的照片就是张树在司马台拍的那张,是于雷琢磨了一个星期才从张树那儿骗来的。
"你这是侵犯我受到宪法保护的隐私权!"于雷嚷道,"你小心我以后起诉你!"
"哎呀,你爸对你够可以的了,再说咱们也没有过什么二话呀。不管你喜欢谁,只要你开心,我们都支持的......"他妈又要抹眼泪了,于雷狂晕。
至少等我把他追到了再说这些话成不成!
陈可啊陈可,连我家人都已经批准你我这门亲事了,你就快点投入我的怀抱了吧!我实在是等得心焦啊!
但看情况,于雷还是得先心焦个一阵子了。
37、画外音·新学期新气象
转眼就是我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恩,不对,是本科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所谓天道酬勤,但象我这样的懒人也是经常能得到老天眷顾的--谁想到这厮也能保研呢?得亏了几位牛人姐姐,一心要出国,把保送的资格拱手送出,才有了俺今日的优哉。
学分上个学期就修满了,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攒篇论文,然后就是带着老婆整天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到处看考研大军奋战的身影,心里暗暗地偷笑。
当然,我也不是一件正事不干的,毕竟还有一个社团可以让我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
我们社团的人手不多,拢共也就是不到三十号人,但正处于上升阶段,招新情况年年都在改善。你看,这个学期中期招新的情况就很好嘛!居然一下进来了四个小子,包括我那位师弟的超可爱小男友。
那天中午我正站在桌子后头,看见他一个人傻乎乎地在三角地晃来晃去,就招呼他过来。
"师兄。"他认出了我,笑着和我打招呼。
"要不要到我们这来玩玩?"我热情地说道。
"你们这儿是......"
老弟,你这话还挺伤人的哦。我指了指桌子前面横的宣传板。
"好啊,那以后请师兄多指点啦。"他很痛快地说道。
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运气真好!居然招到了一个大帅哥!哈哈,我老婆肯定要气死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对他动歪脑筋的,因为要抢我也抢不过我师弟啊,哈哈......
开玩笑的。老婆我最爱你了!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呢?别......别拿板砖啊......
38、陈可
这个寒假过得漫长,望穿了陈可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
终于又见到了,在国内到达的候机门前,他是前一天到的北京。陈可在百十米外就认出了他,嘴角没有理由地大幅上扬,象是脑袋里有个开关不小心给人碰了一下。
呵呵,真是怪事。这个见面的情景和他预想的没有任何不同,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忍也忍不住。他见对面的男孩也正傻傻地笑着,于是放弃了要使上下嘴唇靠拢的企图,任由下巴跟脱了臼似的吊着。
他伸手接过了陈可的行李箱,还是那个红色的ELLE。
陈可从兜里掏出一个用黑线串着的小贝壳,伸手递给了他。
陈可还记得入学第一天他脖子上系的那条黑绳,他很喜欢那种简单。这个贝壳是他半年前泡海澡的时候从海底捞上来的,没什么特别,但形状十分规整,色彩也比外头卖的丰富一些,他一时兴起,就把它别在游泳裤里带上了岸。这次返校之前,他一心想着要给那个人带点什么见面礼,于是就把贝壳找出来,钻了个洞,找根绳串上,也算是一条项链了。
"你给我带上吧。"
陈可笑着给他套上,贝壳挂着他的鼻子。
"我自己做的,很有才华吧~"陈可得意地说。
"真有才华!没想到你一个假期就进化成这样了啊!"他把贝壳从鼻头上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胸前,笑着说道。
"恩,是比你快些。"陈可撇了撇嘴,径直往对面的停车场走了过去。
他赶紧在后头跟着,上了出租车。
他就是陈可想了一个月的人,名字叫于雷,法学院一年级本科。
于雷一路上不住地跟陈可嘀咕寒假里的事情,陈可微笑着听,欣赏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就象是走进了他的那个与自己极为不同的世界。
回到寝室,屋里只有何进一个人,张树他们的行李都还不见踪影,显然是还没回来。何进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见陈可推门进来,赶紧翻身下床,把自己摊在下铺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冲陈可打了个招呼。
"年过得还好么?"陈可问道。
"哦,就在屋里待着,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何进有气无力地说。
"屋里?你没回家?"陈可很是吃惊。
"没有。"何进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又翻身到了上铺躺着。
陈可也没再问下去,自己收拾了一下行李,把床单被套拆下来准备送洗。
"我没睡过你的床。"何进在上铺探出头来,看着陈可。
"哦。"陈可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回答了一声,就拎着要送洗的东西出去了。
背后的目光是冰冷的,但他并不知道。
晚上自然是免不了要和于雷欢聚一番。在学校药膳吃过晚饭,两个人去民大旁边的华星看了场电影,情节一般,无非就是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画面倒是极其精致,很是让人心情舒畅。
看完电影,于雷吞吞吐吐地建议两个人是不是一路走回去。
虽然路程不近,但陈可是这世界上头一号不怵走路的人,这对他当然不构成什么负担,于是两个人就晃晃悠悠地溜达回去了。走过一路的霓红,进了南门,于雷又提出想到湖那边去绕一圈。
"还没走够么?"陈可微笑着问。
"你......你累了?"于雷今天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说话老是结结巴巴,或许是分别了一个月,再见面时略略有些生疏了吧。
陈可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挺想那个地方的。走吧!"
他牵起于雷的手往前顺了一下,又赶紧地松开了,两个人于是笔直着往北走去。
还有两天才开学,校园里的人明显比往常要少,博雅塔孤单地独立在景区和校区的岔路口,静静地注视着湖面,人影。
从斯诺的墓前缓缓地走过,陈可想起来他们上次的那个"吻",想起自己寒假里的"小游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有些发烫。
于雷似乎是看出来他发笑的原因了,歪着头粘了过来,坏笑着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还要汇报啊!想你~行不行?"陈可怪腔怪调地说。
于雷笑了笑,从书包里掏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出来:"以后你想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陈可低头一看,是一只红色的卡通小狐狸。
"好可爱啊!"他把小狐狸拿在手里,在于雷的脸上蹭来蹭去,"你以后要是敢惹我我就拿它胖揍一顿,哈哈。"
"喜欢么?"于雷驻足问道。
"喜欢啊。"
"那你亲我一下吧。"于雷一本正经地说。
陈可拿着狐狸娃娃一把堵在于雷嘴上,笑着骂道:"靠,就知道你个老狐狸没安好心!"
于雷摸了摸鼻子,不吭气了,直直地往前走。
陈可心里有点慌,他怕看见于雷的沉默,怕自己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怕在无意间让他嫌弃了自己。不过当下倒是还好,毕竟于雷也不可能真的要自己去亲他,大概也就是逗着自己去哄哄他罢了。
陈可于是拿着小狐狸在于雷的脸上啄了两下,稚声稚气地问道:"他替我了行么?"
于雷笑了:"别他替你啊,他替我得了,你亲他一下,这次就算是放过你了。"
就在陈可正对着小狐狸张开血盆大口之时,斜下里杀出了一道黑影,把两人唬了一跳。
是个小女孩,好象是在卖什么东西。这可真是希奇了,冬天周末的时候湖边上倒是有人在租冰刀,卖饮料啥的,晚上怎么也跑出小贩来了?还是这么一小孩?
陈可定睛一看,小女孩胳膊上挂着一篮子花,手里还举了一支,朝两人递了过来:"五块钱。"
于雷和陈可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于雷掏出五块钱买下一支,递给陈可,笑着说道:"也应个景吧。"
"应什么鬼啊,冰天雪地的。"陈可接了过来,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回到宿舍,张树已经到了,收拾好了行李,正灌水灌的来劲。在宿舍里陈可和他关系最好,于是心里平添了几分温暖。
"小可~~~~"张树高兴地站起身来,快活地搂了搂他,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玫瑰,"怎么你拿个玫瑰进来了?难不成还让人家张韩买给你不成?"
"张你个头啊,今天也真是邪了门了,跟于雷走半道上被一小女孩拦着,非要卖花......"
"敢情是于雷哥哥买的呀~"张树拿腔拿调地笑道:"那也难怪了,这情人节的,你们小夫妻还不得浪漫浪漫~"
"还想吃裤衩是咋的?"陈可一边反击,一边在暗地里恍然大悟。
又是一荒唐的节日,这么多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非要跟一八杆子打不着的洋鬼子攀亲带故的,真不知道想干什么。或许又是想找个机会给自己喜欢的人送礼吧......
陈可坐到了自己窗上,从兜里掏出那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脸上蹭了蹭,冲他扮了个鬼脸,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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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从来就是一个有决心有毅力的孩子。
甫一开学,他就努力地实践起新年里许下的诺言了。
在BBS上晃了一大圈,从A到Z一百来号社团看得他眼花缭乱,心灰意冷。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和一大群人挤在一块,热热闹闹地参加金融协会或者什么投资论坛的场景。人群是最让他头疼的概念。
三角地也有不少社团在做中期的招新,最醒目的是团委某个部的招新广告,霸气地填着一大块地方,更显得其他民办社团的寒酸。
陈可一个人在街上溜溜达达,随意地接几份传单瞅着。这时耳边有人叫陈可的名字,他扭头一看,是在中国哲学史上认识的一个师兄。因为此人和于雷是高中校友,他便莫名其妙地对他格外多了一分好感。
"师兄!"陈可也随于雷的称谓笑着跟他打招呼。师兄似乎正替棒球社招新,于是也招呼陈可进去玩玩。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闪过,就把陈可深深地吸引住了。陌生的运动所带来的趣味冲销了他对"人合"类社团深深的反感,他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师兄的邀请,在报名表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师兄告诉他每周三、五是训练的日子,让他后天来一体报道。陈可答应了一声,冲着师兄甜甜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个学期的课程和上个学期差不多,还是经济学原理,还是高数,还是乏味到了极点的政治课。
那天看电影的时候,陈可和于雷两个商量着一块选了三门通选,一门法学院老孙头的心理学,一门影视艺术,另一门是A类的理科通选,好象是叫脑科学概论什么的。
第二周,选课结果出来了,于雷的影视艺术没能选上,陈可便也毫不犹豫地把这门多少人等着要的课给退了,又挑了一门没选满的历史类课程,跟于雷两个一块选了。
共同的选修课使得两个人时常腻在一起的行为有了更加合理的依据。甚至有的时候,选修课前后正好有于雷院里的必修或者限选,陈可也就跟着一块去听,然后再和他一块去吃饭或者自习。
这种至交好友之间的亲密感让陈可觉得塌实、平静、幸福。
周五,陈可去向棒球社报道,于雷也跟着一块去了,因为队里除了他高中的学长之外,还有一个大二的队员是学生会体育部的成员,这多少也算是和他有点渊源了。
当他们来到一体的时候,棒球队还没来几个人,只有三三两两的队员穿着球衣或者便服在一旁整理球具。
"你也整一套衣服穿上吧,你穿那个肯定好看。"于雷说。
可惜,穷酸的棒球社不是每个队员都有球衣的。因为赞助稀缺的关系,只有选手球员才有自己的球衣,而且往往还不是太合身的。
过了一会儿,师兄穿着一件背号7的球衣过来了,很热情地跟他们打了招呼,问了些身体素质之类的基本情况。他一听说陈可是新生杯的最佳射手,当即表现得十分兴奋:"速度和反应在运动都是少不了的,木根说的。"
"木根?"陈可没听过这个名字。
"H2?没看过?赶紧去看看吧,绝对经典!咱们队上有好多人就是看了H2和《棒球英豪》才进来的呢。"师兄吵吵着说道。
"呵呵,我先替他看着,"于雷笑道,"你还是先好好栽培栽培你们队的明日之星吧。"
第一次训练,内容是传接球练习,因为陈可还没买手套,师兄就把他的借给了他,自己拿起棒子练习抛击去了。
教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顶旧旧的棒球帽,白白净净的,有点不象是在棒球场上晒出来的人。他似乎也为新队员的加入感到有些欢欣鼓舞,亲自上阵指导陈可的传接球动作。
陈可的身体协调性很好,领悟力也强,很快就抓到了握球、传接的要领,球来去的频率也渐渐流畅了起来。教练戴着手套陪练,不时地在一旁吆喝几个"好"字出来,看样子是对陈可的学习能力相当满意。
训练最后安排了一场一队二队之间的比赛,二队先攻,师兄在一队司职二垒。尽管还是个外行,陈可还是能够看出来他在技术上的优势--运动美学是和运动水平是直接相关的,一个人架势漂亮不一定技术高,但一个技术高的人架势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因为人体在达到了客观的美感时最能够发挥出力量。
教练让陈可多注意师兄传接球的动作和位置意识,他身体灵活,视野开阔,防守范围广,在全队是数一数二的。陈可觉得师兄的体形和自己差不多,于是觉得这也应该是自己今后发展的目标。
教练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觉得陈可身形瘦,动作灵活,脚程也好,应该往二垒或者游击的方向发展。
"好好练,肯定有前途。"教练在陈可的肩上结实地拍了拍,口气十分坚定。
师兄是第五棒,第一轮打次完了以后,站到了陈可身边,跟他讲解一些基本的概念和战术,象是内外场、触击、高飞、好坏球等等。但陈可比较有兴趣的却是棒球场上充斥着的叫喊,不太象人话,倒象是暗号啥的
"他们都在喊什么呢?是给打击员的暗号么?"陈可问。
师兄大笑了起来:"这么给暗号还不都叫人家听去了!"他身出胳膊来在关节上比了几个手势,"这才是暗号呢。"
"那这是喊什么?怎么听着不象中国话呢?"
"好投!好捕!好打!这是给队友的鼓励,算是术语吧。以后你也要喊啊!要打棒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必须得和队友做好交流才行,尤其是象捕手、游击这样的位置。"
"我也要喊......"陈可有些沮丧。早知道不如去参加篮协算了!谁在篮球场上这么多废话我就一颗球塞他嘴巴里!选来选去,居然还进了一爱说话的运动社团......唉......
不过......也许这才是我参加社团的目的吧......要让自己有所改变!
就在这时,近处传来了金属球棒与棒球撞击的声音,第七棒把二队投手的球打出去了。
"好打!"沉思了许久的陈可憋足气喊了一声。
师兄扭过头来,笑着说了一句:"好喊!不过以后要学会看球啊,这是外野高飞,看看,被接了不是?"
周围的师兄也都笑了,过来善意地拍了拍陈可的肩膀或者屁股。
好丢人......陈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脸,好烫......不过,他确是暗自喜欢上了这种叫喊的感觉--那是一种具有合法性的宣泄。
训练结束了之后,陈可帮着球员们和经理把球具收拾了起来。师兄说会去替他订手套,并且嘱咐他从下周一开始,每天晚上十点来一体参加一队的空挥练习。
痛快地出了一身汗,陈可披上外套,走出了训练场。
他独自走过湖畔,走过斯诺的墓,走过路旁的石阶,走过小巧的牌楼。
树木仍然凋零着,但他却听到了春天的声响,不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混乱,而是韦瓦尔第的欢快,是施特劳斯的奔放--那几乎从来不是他的旋律,可他却听得真切。
他扬起孩子般的微笑,走上了一条通往教学区的路,向前行去。
39、于雷
于雷的心情很复杂。
2月14号,他站在候机厅里,不安地晃来晃去。
和他的上一通短信,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咱们两个小时以后见啦~"
他说。
ARRIVED。紧跟在航班号后头的状态栏终于出现了令人惊喜的改变,严重刺激着于雷的肾上腺。
其实于雷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回来,上海那边还有好几个聚会等着他呢。但他一听说陈可要在14号当天抵京,便火急火燎地订了票,提前一天回来了。他要在情人节当天的机场大厅里,亲眼见证他最心爱的人回到自己身边的情景。
远远地,他看见了他,站在行李传送带的旁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米白色的外套是在和于雷逛街的时候买的。
他从传送带上拿起了红色的旅行箱,朝出口走来。
于雷准备好了一个最自然的笑容,迎接他的到来。可刚一张嘴,脸部肌肉就开始严重抽筋,嘴角一直往眼角方向撇哒。他只好把肌肉收缩的强度减弱一些,好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太白痴。其实于雷一直都怀疑自己在他心中是不是就这么个白痴的形象--尽管他一直努力地配合着对方的价值观,可他那种优雅、释然、洗练的人生态度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模仿得来的。
他来了,看见了于雷,脸上浮动着醉人的微笑。
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自然得体,其动人心魄之处只应天上有。所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不群,和而不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于雷暗下决心,这回一定要张开臂膀,把他搂进自己的温暖的怀抱里--情人节的机场,还有比这更暧昧的情景么!我现在就要他了解我的感情!现在!
他走出了大门,朝着于雷来了,于雷犹疑着伸出了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旅行箱。
没用的东西!
就在于雷深深鄙视着自己的时候,他却伸出了左手,递过来一件小小的礼物。
于雷低头看时,一个漂亮的小贝壳,穿着一根黑绳,映入了他的眼帘。
于雷惊讶极了。这是重逢的见面礼么?还是为它赋予了这个节日特殊的含义?心花怒放的他在当下根本无暇考虑这许多。
"你给我带上吧。"于雷温柔地命令道,他喜欢在这样的口吻里实现自己对那个人的独占欲。
"事儿他......"他皱了皱眉头,拿着项链一把套上了于雷的脖子,贝壳滑稽地搭在于雷的鼻子上,他轻轻地伸手拨了一下,笑了出来。
他是于雷的心上人,光华管理学院的Freshman,名字叫陈可。
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但于雷相信,这半年来陈可不可能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丝毫的察觉,而陈可现在的态度也让他对两个人的恋爱前景充满了乐观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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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交还给他,于雷推门拐进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里李明正逮着张勇臭骂:"你就是牌再屎也不能胡给别人添分啊!这一局一百八十分的,是人打出来的牌么!"
由于张勇现在已经不再受"新手"身份的保护,经常被当成孙子骂得狗血喷头。
"怎么跟老大说话的!有没有点牌风了还!"于雷一本正经地训斥李明。
"狗屁!让你拿这牌试试!俩姐妹给他妈拆了!三个鬼硬是没保住底!没法打了我!"李明仰天长叹,张勇委屈地在一边看着,304的两个哥们笑得跟花儿一样。
"操!你们两个B笑起来比B还难看!都他妈给我收了!"李明已经是恼羞成怒,什么话都往外撂,硬是没看见婀娜多姿的梦雨同学走了进来。
"你们别理他!"刘梦雨在李明脑袋顶上狠狠摁了一下,"我老远就听见你鬼叫了,也不注意点影响!"
"就是,跟杀猪似的,嘿,你还没听见他晚上打呼那声呢!整个一禽兽!"于雷也在一边插嘴。
"你怎么知道她没听见过?"李明绷着笑反问道。
"要死了你!猪头啊!"刘梦雨跳起身来,在床上跟李明打情骂俏。
于雷看着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有些不齿,却也实实在在地有些羡慕。他在自己电脑前边坐定,掏出了手机,看假期里留着没删的短信。
1月23日,12:34,陈可。
"刚吃过饭啊,你呢?要有好吃的就替我多吃一点啊~"
2月1日,9:11,陈可。
"上海下雪啦?你们那儿没暖气,你要小心身体啊。"
2月6日,22:03,陈可。
"没收多少红包啊......你要我请随时都可以,还用得着等这一年一次的么~:)"
普普通通的话语。这里面有什么吗?没有什么吗?
它可以意味着一切,只要你愿意想象,而且不怕受伤的话。
还是想见他。于雷跑出了宿舍,装着穷极无聊的样子晃进了312。门那边没有陈可的影子,只有何进一个人躺在床上。
"陈可呢?"于雷有些奇怪。
"我怎么知道?"何进的口气里有些愠意。
于雷耸了耸肩,转身退了出去。一回头,发现陈可正站在走廊的尽头,朝他走了过来。
"哪去了你?"
"把床单被套送去洗了,你又来祸害我们寝室啦?"
"滚蛋~让你们生生辉还不愿意了~不跟你扯,问你啊......"
"问啊。"
"晚上没事吧?"
"好象你不知道我有没有事似的~"
"去看电影吧。"
"好啊,你请我吃饭,我买票。"
"成。"
"帮我套被套。"
"成。"
满心欢喜的于雷对什么要求都愿意痛快地答应。
情人节的电影院啊......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新学期看来果然是有新气象啦~哈哈!
晚上六点半,两人走进了华星的大厅。
情人节夜里的电影院人头攒动,情侣们亲亲热热地牵着手,拧得跟麻花一样。线上的主打片都是爱情喜剧,满足着顾客们对于特殊节日的偏好。
"看什么呢?"陈可站在离柜台五米开外的地方,抬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排片表。
于雷心跳得厉害,扭扭捏捏地问他想不想看一部炒得很热的、今天刚上档的爱情片。
"好啊。"陈可答应了一声,掏钱买了两张票,位置还不错,在第六排中间偏右的地方。
于雷松了口气,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和快乐--一切迹象都隐隐地表明陈可正一步步肯定着自己对二人间感情的"定性"。
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于雷根本无心于屏幕上的演出,只是一个劲地找机会紧紧地凑在陈可的耳朵旁边,小声地找些话跟他说。他们的头发互相扫着对方,陈可身体的温度穿过了薄薄的空气温暖着他,让于雷兴奋得难以自拔。
"咱们这个学期再一块选课好么?"于雷问道,画面上男主角正抱着女朋友伤心流泪。
"好啊,你想选什么课啊?"陈可的声音伴着一股甜甜的风吹进了于雷的耳朵。
"你选什么我就跟着选。"于雷把手放在了陈可的腿上。
"好吧,咱们回去了再商量。"陈可在他的手上亲热地拍了拍,于雷不敢久留,迅速地把它移回了自己的腿上。
一切都在顺利地发展着......于雷被接二连三的喜悦冲得有些晕眩。
柔和的灯光亮了起来,电影结束了。陈可揉了揉眼睛,冲于雷笑了一下:"挺好看的。"
接下来的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剧本。
不知道为什么,于雷今天隐隐地预感到一些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他摸了摸书包,在突起的部位轻轻地拍了拍。
你也要加油啊。于雷在心里对睡在书包中的小狐狸说。
这只小玩偶是于雷在地铁商店里发现的。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连价都没还就买了下来,好象生怕会有人来跟他抢似的。他想把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具化到这只象征着于雷的小狐狸身上,然后把自己送给他。
于雷的心里有个冒险的脚本。当他把这个小礼物送给陈可的时候--在情人节的晚上,在无人的湖边,在普世的浪漫之中--他要顺理成章地向他请求一个真心的吻,然后一切都会开始......
这个计划在平日里他是断然不敢实施的,但今天他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成功把握。于雷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和天意。
手心一直在冒汗,于雷需要一段足够长的路程来鼓起自己的勇气,他于是建议陈可用走的回学校。他极力地保持平静的语调,可舌头就是跟打了结似的,坚决不合作,气得于雷简直想把它揪出来暴打一顿。
罢了,以后还用得着它呢。没准一会儿就需要......
几公里的路,一会儿就走完了。两个人已经步上了关键的路段。
前面就是斯诺的墓,他曾经在墓前淌过不争气的眼泪;再前面就是熟悉的石阶,他曾经在那里快乐地抖落满身的冰渣;右手边是仍然冰冻的湖面,空荡荡的,几个月前的笑闹声依然在上空盘旋着,不肯离去。
前前后后依稀走着几队人马,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来到他们附近。
于雷吸了口气,台词到了嘴边......
"噗嗤"一声,陈可先笑了。
于雷猜想这大约是和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有关,于是就顺着这段剧本外的情节发展了下去。
其实这样倒是更自然,更美好--如果在成功的前提下。只可惜,于雷满脑子的计划和对革命成功的信念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靠,就知道你个老狐狸没安好心!"
陈可的口气和平时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多了好几分快乐的意思,但它毫无疑问地把于雷从幻想的高处无情地拉了下来。陈可的平静残酷地告诉了于雷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在认知上具有多么巨大的不同。
于雷的心情一落千丈,就象在酒后纵欢之后迎来的难忍的头疼。
唉,他还不明白,这种痛苦是邂逅的同性爱情之中最基本的真理。
别人拍你一下你高兴,别人搂你一下你也高兴,你拍他他又拍回你高兴,你搂他他也搂回你你更高兴。
高兴吧,开心吧,尽管去乐。可在这一切的背后,真实的只是孤独和痛苦。
你搂他是因为你爱他,可他搂你呢?
人总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感模式移植到别人身上,用自己的脑袋来代替别人思考,其结果只能是亲身体验一遍什么叫做蹦得越高摔得越狠。
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永远存在,这是痛苦的源头,是一切爱情的症结之所在。只是,在两个邂逅的同性之间,表现地更为明显,让人心疼。
绝少有人能够逃脱这种经历的洗礼。眼泪流掉一缸,灵魂死过去两三次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涅磐之后,大多数人选择了另一种不需要揣测的方式来代替生活中真实的快乐,或者直接走进了老僧入定的境界,从此甘愿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忍受痛苦。
我不知道有没有第三条路,我相信是有的。但这就象是游戏中的隐藏关卡,非得要触发了某种情节才能开始。而这回,做游戏设定的,是上帝。
于雷闷闷地往前走,之前的欢乐陡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脸上被个毛茸茸东西碰了两下。于雷扭头看,是陈可手里的小狐狸。
"他替我了行么?"陈可有些怯怯地问。
这般的口气,在于雷听来,能够让他原谅一切事--哪怕是被那个人给杀了。这只象征着于雷的小狐狸,转眼又成了陈可的代言人,不对,应该是代吻人。
"别他替你啊,他替我得了,你亲他一下,这次就算是放过你了。"于雷笑着纠正道,把小狐狸的身份恢复成他的初衷。
于雷有些受伤的心重生出了一种带着些自嘲的快乐。
看来我对革命形势估计得过于乐观了些啊。算了,要他就这么亲我也太过分了,说不定他只是不好意思呢!他跟我在情人节的夜里一块吃了饭,看了电影,答应要一块选课,我怎么把这一切都忽视掉了呢?谁也不会和一个完全没感觉的人做这些事吧!
心下释然,于雷迈开轻快的步子陪着陈可往宿舍走去,中途还买了支鲜红的玫瑰,完成了情人节最有象征性意义的举动。
不要急,于雷,属于你和他的时刻会到来的!
·--·--·--·--·--·--·--·--·--·--·--·--·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好,但它确确实实地将要来到。
于雷的生活在乐观主义情绪的主导下,间杂着一些忧郁和难过,一天一天地向前。
五月间,将举行京大一年一度的校学生会主席团选举。按照惯例,由院系代表组成的选举人团要在候选人中选出五名主席团成员,再由这五人选举协商以产生学生会主席。
这次选举的战况空前激烈,但是,大家的目标并不是主席,而是副主席。因为中华全国学联的主席(副部级)是由京大和华大的学生会主席轮流担任的,五年一换,而明年恰好就是华大主席任期届满的时候。所以,要想在明年登上全国学生领袖的宝座,就必须先在今年选上校会的副主席。
于是,一众削尖了脑袋的活跃分子就开始汲汲营营了起来。离选举日还有三个月,各院系的主席就已经频繁地受到拜访。请吃饭的,送礼的,介绍自己熟识的助教的,阿谀奉承的,溜须拍马的,动之以情的,晓之以理的,诱之以利的,十八般武艺招招都使了出来。
而在主席的候选人方面,陈言则是占据了明显的舆论优势,熟悉情况的人都已经退出了战局,不熟悉情况的人自然就是更加没戏。
开学前一天,陈言约着于雷一块吃饭,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作为她钦选的"内阁"名单,于雷被列在了文艺部的名下。
"文艺?!"于雷几乎要叫起来了,"我啥都不懂啊!就K个歌还行!"
"谁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懂的嘛。说穿了,文艺部每年也就只干一件事--十佳歌手,报名一个月,初赛一个月,复赛一个月;决赛计划写一个月,赞助拉一个月,宣传一个月,四月下旬放票进百讲,这不就是两个学期了么?"陈言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个学期就有决赛,你要好好地跟着学学晚会是怎么运作的。"
"虽然就这一件事,可学生会一年的脸面就全在这上头了,全年的预算得有一半是砸在这上头的。我想来想去,你们这一级里头就你最合适干这个活。"陈言很懂得怎么说服别人接受工作。
于雷本来也没有真心推辞的意思--人么,就是要做多方面的尝试,更何况这是燕子姐的安排,便点了点头,答应了。"燕子姐"是臧玉酒后的发明,现在所有的人都跟着叫开了。
虽然已是胜券在握,陈言仍然不敢大意,该请的客还是一个不落地请,该花的钱还是一分不省地花,于雷和臧玉也常常跟在旁边陪着。燕子姐正努力地争取让臧玉也进入主席团,她说这样会节省许多与其他副主席彼此磨合的时间--当然,其间更多的好处是那些不能明言的部分,此处便按下不表。
关于学生会的事于雷照例是不向陈可汇报的,因为这种事说出来都嫌污染了他周围的空气。陈可不喜欢社团,不喜欢制造无谓的人际关系,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于雷坚信自己对他的了解是足够深刻的。
周二的心理学课上,陈可说他加入了棒球社。
......
周五,于雷陪他向球队报道,一队队长是于雷的同门师兄,就是他在哲学史课上碰见的那位。于雷把陈可托付给了师兄照顾,便逆着队员行进的方向,走出了一体。他回头看时,见陈可的队友和教练都说笑着上来给他指导动作、说明规则,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烦得慌,一种难以抑制的念头老在于雷脑袋里绕来绕去;他便也信着步子,在依然冰封的湖边绕行。
我希望他快乐......可我不希望他在没有我的环境下依然快乐......
于雷不敢正视这个念头,他甚至尽一切努力去否定它,但他知道它存在。
他知道的。
他太想太想成为那个对于陈可来说特殊而不可或却的人;
他努力地实现,艰难地求证;
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住爱的可能。
我知道,有无数人都曾象他这样一步步走进了痛苦,我不知道他会怎样。
于雷,好运。
40、陈可
雪化了,就成了春天。
对京城来说,这是个多雪的冬,纷纷扬扬的,从年尾飘到年初。久久地不化。
陈可喜欢这种白色的诗意,带来了寂寞的芳香。可当诗意消融的时候,就象寂寞得久了,淌下了泪,浑浑浊浊的,搅得人心神不宁。
的确是这样。就连走在路上的时候,人们都必须得带着三分留意,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溅上一身的泥点子。
五四球场的雪早已被清扫得干净。球撞击地面的优美旋律,夹杂着年轻男孩的吆喝,欢笑,掌声,传得很远。在他们之中,常可以分辨出陈可的身影,跳跃着,奔跑着,在朋友和陌生人之间。
棒球队里有不少好手,有空就约着一块打球。陈可是场场不落的,也因此很快就融入了队上的气氛,而如果正好能凑上时间的话,于雷也常常愿意加入战局。
陈可常说于雷是Kobe的伪劣产品版--他的动作很具观赏性,无论是后场防守还是带球突破都很出色,急停、后仰、勾手也都是有模有样,可奈何就是进球不多!
于雷则称陈可是Duncan的变本加厉版--他得分占去了全队的一半,助攻也是频频,跑动,挡拆的意识都不错,但打得就是没有激情,让人吆喝都吆喝不起来,整个一股找抽的劲!
"你真行!上去打了三十分钟楞是跟没上似的~"打完了球,陈可拿着瓶水和队友们一块晃悠,笑着讥讽于雷可怜的得分率。
"你好!上去得了三十分楞是跟没得似的!"于雷反击道,引起了众人一阵赞同的笑声。
"可见于雷是属于外野高飞型的啊,看起来象是HOMERUN,其实根本上不了垒~"于雷的师兄也在一边打趣。
棒球队的一帮小子闻言大笑,连声称绝,只有于雷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
陈可在一边笑着捅了捅他:"咱们说上垒就是那个......那个意思,明白了吧~"
"靠!"于雷大怒,气势汹汹地冲着师兄比划,"有本事拿出来咱们较量较量!你二大爷绝比你那火柴棍强!"
陈可和一众人等在一旁笑得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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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杨树最先复活了,榆叶梅,山桃也陆陆续续地开了起来,未名湖迎来了她的第不知道多少个春天。
因为练球的缘故,陈可去弹琴的频率大不如以往,也没怎么和怪先生照面。
一个周六的下午,陈可刚从一个长长的懒觉中爬起来。
打开手机,屏幕上冒出来了五条新短信,都是于雷的。第一条问要不要一块吃午饭,第二条是催问的,第三条表明了放弃的意图,第四条报告了一则讲座消息,第五条问陈可要不要一块去听。
讲座是心理学系团委给社会科学研究所的一个教授办的,似乎是他们的某个文化节的一部分,题目是"现代社会性和性文化的存在状态",星期一晚七点在电教114。
"好火爆的题目......去听听吧,好让你接受接受教育。"陈可回信说。
"好,那我到时候就先去占座啦~"于雷不忘在末尾加了个笑脸,让陈可想起了他脸上时而鬼灵精怪,时而迟钝呆傻的表情,不禁忍俊。
于雷也没说自己在什么地方,陈可便也放弃了去找他的打算,收拾起了手机钱包,上院里去看看能不能弹琴。
好在,院里的教室使用登记表上没有中心的记录,陈可便从管理处的阿姨那儿拿过钥匙,径直走向了他的"琴房"。
刚走过一条回廊,突然听见了一个飘渺的男中音:"弹琴啊?"
陈可扭头一看,是久违了的怪先生,他冲先生笑了笑,点点头。
"不给我拜个晚年么?"先生笑道。
"您也不缺我这一声啊。"陈可也笑着回应。
"你这小子......"先生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陈可弹琴的间歇,先生拿了一个纸袋过来给他,说是前一阵到美国出差时买的,算是份小礼物。
"巧克力!我最喜欢了!"陈可接过袋子,打开,赫然看见了Twix的商标。
惊喜之余,陈可也没忘了全个礼数。
"给您拜个晚年啦。"他说。
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可在嘴巴上唯一一点离不开的嗜好就是巧克力。他最钟情的是象LaMaison,Godiva这样的经典黑巧克力,对手上这种美国佬的大路货并不是很感兴趣,尤其是Twix和Snicker's这样的牌子,几乎就是和麦当劳、肯德基一样泛滥而不值钱了。但不管怎么说,Twix的众品牌中除了m&m以外很少能在中国看到,也算是物以稀为贵吧。
纸袋里,在一包夹心的旁边,还安静地躺着两条黑色包装的巧克力,幽幽地闪着红光。
陈可定睛一看,这两条巧克力在Twix的商标旁还加印了一行大字,"LimitedEdition,AmazinglyIntense!"
限量版的高浓度黑巧克力......这真是一个巧克力发烧友不可多得的大礼了。高兴坏了的陈可格外破例,降尊迂贵地请先生点了两首曲子,一鼓作气地弹了。
先生走了以后,陈可把巧克力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搁在鼻子跟前闻了闻,咽了口口水,咬了咬牙,一狠心,还是放进了书包里。
星期三的讲座很有意思,电教114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教授先生滔滔不绝地谈了两个小时,从异性癖到同性恋,从心理解放到生理改变,从性解放运动到性别沙文主义,招来了一片片笑声和掌声。
陈可不知道在中国原来也有人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以前看关于福柯文章,里面用了很大的篇幅旁征博引来论证他关于性和同性恋的观点,那是陈可第一次知道性原来也是西方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可那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就象经济学里的各种曲线--需求,成本,边际,最优......他知道有那么些东西存在,而且有人在做专门的研究,却从来没有用到自己身上的机会。
讲座完了以后,他和于雷一边在通往静园的路上晃荡,一边交换着对今晚讲座的看法。
于雷对教授本人和他的讲座赞不绝口:"要三月不知肉味啦!"
"要你一天不吃肉你都受不了,还三个月呢~"陈可说,"我倒是觉得这些东西承认它的存在就行了,没必要费那么些心思在上头,就比如为什么非要去研究同性恋的成因呢?最后无非就是变成一场没有结果的考古学游戏,永远地这么争论下去,成了社会学家吃饭的家伙而已。"
于雷沉默了片刻,眼睛斜斜地看着杨树上冒出的新芽,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但是可以改变很多人的生存状态。"
"什么叫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啊?"陈可看样子很有兴趣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两句,"人的生存状态经常就是被人自己的智慧扭曲着的。存在的总会存在,消亡的总要消亡,市场需求会决定一切,不是靠思想能够改变的。"
"存在的就是存在,可难道就没有一个价值判断么?比如说......同性恋。"于雷迟疑了一下。
对话里两个人的用词已经很有各自专业的色彩了。
陈可抿了一下嘴唇,停顿了两秒:"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做价值判断的,比如说......比如说爱情,一个人可以为了这种东西去包庇犯罪,甚至自己去犯罪,去杀人,那你要怎么去判断呢?你可以说它是美好的,但至少被杀的那位老兄肯定不会这么想吧。所以......感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是经不起实证分析的,分析透了就没有美感了。所以......同性恋么......我想不管一种互相爱慕的关系有没有生殖基础,它既然存在了,就没有是非好坏可以评说。没有价值判断可言。"
"靠!牛B啊,什么时候出口成章了,看来很有研究啊~"于雷笑着把手搭到了陈可肩上。
"什么呀......"陈可有点害羞,"知道什么叫‘读书破万卷'不?"
"知道什么叫‘理论指导实践'不?"于雷冲他挤挤眼,搂着他的肩膀晃了晃,"要不要实践一下~"
陈可笑了一阵:"实你个头!我前几天还看了本世界酷刑史呢,要不要给你实践一下!"
"来啊!看我先来一招猴子偷桃!"于雷笑着在陈可运动裤的档下轻轻撸了一把,飞快地朝前跑去。
"流氓!!!"陈可涨红了脸,追了上去,一阵好打。
"真是轻薄惯了!"陈可一本正经地教训于雷,"估计上辈子也是个偷胭脂吃的。你知道现代汉语管这叫什么么?"
"变态?"
"犯贱!"陈可没预料到于雷的回答,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笑弯了腰,"没......没错,你这个词用得更贴切!好哇!"
今天他们没往湖边走,而是从图书馆南边的小道插向西北,往静园草坪去了。
静园是全校唯一一片开放给师生踩踏休憩的草坪。其他的草地上都插着禁行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些貌似工整的标语,其中最让陈可哭笑不得的是博雅塔西侧小道上的一块:"践踏会使青草枯萎"。
拜托!能不能不要让蔡元培他老先生丢脸啊!
从静园往俄文楼的方向走,一路上都是交错僻静的小道。路灯一盏,一盏,温暖地辐射着春寒料峭的夜空。
"咱们也真是够闲的了,张树他们现在才刚上完习题课呢。"陈可说。
"啊!对了,你今天晚上有高数的习题课......忘了......是我不好。要紧么?"于雷关心地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要紧的,我自己回去做题就是了,又不是不会。"陈可总得来说还是个不常逃课的好学生。
"有点饿了,咱们吃点好吃的。"陈可边说着边伸手去掏珍藏了两天的限量版巧克力。
刚拿到手上,陈可便悲痛欲绝地大叫了起来。
"不......不是吧!!!!!"
不知道是因为天好的缘故,还是由于陈可的体温,宝贵的巧克力已经在书包里扭曲着变形了。
于雷明白了陈可绝望的原因,伸手把巧克力接了过来:"形不好看了也还是一样好吃啊,不是么?"
陈可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的巧克力是艺术品啊!唉......早知道就不给你留着,无论如何也先吃它一块再说......"
"给我留的?!"于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给猪留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于雷拆开了包装,损害并不非常严重。他把巧克力递到陈可的嘴边。
"你先吃吧。"陈可不肯立刻就顺着于雷做这么幼稚的动作。
"不行。"于雷坚持。
陈可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在边上咬了一小口。于雷趁机在他头上摸了摸,陈可嘴里也是甜甜的,心里也是甜甜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排斥幼稚。偶尔地,陈可也希望有人把他当成小孩子,一万分地呵护,一万分地宝贝,任着自己耍脾气使性子,并且可以让他小小地撒个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种想法渐渐多了起来,或许成熟的真谛就是不断认识自己的幼稚吧。
陈可和于雷。
你一口,我一口。
在路上。
空气是甜甜的,是糖果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是心情的味道。
在相识半年之后,他们正在摆脱新生的懵懵懂懂、惶惶忽忽,正在寻找并逐渐发现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奋斗目标--也许就是没有目标。他们会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辛苦,在激情和幻想的退潮中回到平静的沙滩。但是,在真实的生活中,总也有着如是的幸福,因为那一路同行的精彩,二人为伴的塌实。
就象是于雷手里的巧克力。没有形了?还有味道呢。
未名湖畔的爱与罚(第三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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