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之滴血雄鹰上 神探狄仁杰之滴血雄鹰

楔子:
1、夜、小山村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村中一片漆黑,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安寝。
惟有村东头的一个农家小院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就在这寂静当中,猛地响起了一声凄厉恐怖地惨叫,紧接着,一声焦雷平地炸响,闪电划破了黑沉沉的天际。
大雨倾盆而下。
2、夜、小院中
“砰”的一声巨响,正房的窗户被撞的粉碎,一个青衣人从窗中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雨地里,他浑身血污,挣扎着爬起身向院外跑去。
一道银光闪过,在闪电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青衣人奔跑的身体竟然从腰间分成了两半,上半身带着一股血箭标飞出去,扑嗵一声栽倒在五六步远的地方。
而下半身却兀自直立,鲜血如注,不停地奔涌而出。
铛啷一声,一柄回力刀落在了地上。
青衣人的下半身随着这一声响亮,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血水滚滚而出,顷刻间,便被无情的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回力刀静静地躺在雨中。
猛的,一声龙吟,回力刀竟像活了一样腾空而起,飞快地向后飞去。
一只手接住了回力刀。
3、夜、正房里
屋中一片惨像,十几具尸体倒卧在地,死状极惨。
油灯扑扑地闪着火苗,桌上用鲜血画着一只雄鹰。
(闪白,伴随一声巨响)
4、日、某县城街巷
大雨如注。
街巷口站满了捕快、衙役和土兵,所有人都已被雨水淋得浑身透湿,但大家神情紧张,愰若不觉。
县令在众人的陪同下冒雨快步走进巷子里。
5、日、巷子中
一户人家门前,手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屋内的房梁上挂着十几具尸体。
县令一声惊叫,连退两步。
地上用鲜血画着一只雄鹰。
6、夜、村中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马蹄踏在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一双脚坠在蹬中,轻轻地磕击着马腹。
脚上罩着老式虎头镔铁甲。
马鼻中喷出一道白气。
7、夜、村外祠堂
堂中聚集了二十几个人,低声议论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堂主还没来?”
“不知道啊。按说早该到了。哎,会不会被官军发现,出了什么意外呀?”
“应该不至于。”
为首者摆了摆手:堂主做事一向严密,而且,组织对大家的保护也非常有力,绝不会有意外发生,你们不要妄加议论!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粗重的马蹄声。
一人道:来了!
为首者道:开门!迎接堂主!
众人站起身来。
8、夜、祠堂门前
穿虎头镔铁甲的脚甩开马蹬,落在地上。踩着积水缓缓向祠堂门走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了堂内的灯光。
9、夜、门内
开门人猛地发出一声惊叫:鬼!
话音未落,他的人头已经带着一股血箭飞了出去。
一条无头人影落在了地上。
屋内发出一阵惊呼。
10、夜、空镜
一道道闪电在天空亮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在这寂静的雨夜显得异常凄厉恐怖。
11、夜、祠堂内
祠堂里已变成一片血海,所有的人都倒卧在血泊中。
手指蘸着鲜血在地上画着。
一只血红的雄鹰映入眼帘。
一道闪电在门前亮起,紧接着响起一声炸雷。
巨响声中,推出片头字幕:滴血雄鹰
出演职人员表。
1、夜、洛阳城
洛阳城,北依邙山,南对伊阙,西有榖水缓缓流过,城中洛水纵贯,大山大河令这个城市具备了一朝帝都应有的河汉之像,因此它被隋唐两代定为东都,武则天侵唐嗣建大周后,更名为神都。
惊雷闪电,摇撼着大地。漫漫雨幕笼罩了这座雄伟的都城。
2、夜、神都上阳宫提象门
雨箭密集地射向宫内的青石地面,发出巨大的哗哗声。一盏灯笼由远而近,内班宿卫们冒雨巡查各处宫门。
宫内早已下灯,一片漆黑,只有提象门西侧的一处殿宇中,隐隐透出一点闪烁不定的灯火。
一名年轻侍卫手指殿宇大声道:队长,看,那边有灯火!
队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上阳宫又闹鬼了。
年轻侍卫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队长扭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你不要命了,那是上阳宫内的绝对禁地——宝成殿,任何人私自踏入宝成殿基石一步,杀无赦!
年轻侍卫吐了吐舌头。
队长回头冲身后的侍卫们大声道:向东巡行!
2、夜、宝成殿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急雨飘了进来。
雷声滚过,闪电猛地在门前亮起,一张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这本是一张雍容富贵的脸,但眼角和嘴角却挂着一丝丝血迹,脸上毫无表情,双眼直视前方。在这凄厉的雨夜中显的恐怖异常。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
女人缓缓飘进殿中,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此人竟然没有双臂。
3、夜、殿内
殿内高烧红烛,低垂帐幔。
奇怪的是,殿内竟然完全按照传统家庭的方式摆设,一张低矮条几放在丹陛上,后面铺着两张塌席。丹陛下,分左右陈设两排条几,也都摆着塌席。条几上碗筷齐备,似乎是一家人正准备开饭。
殿正中,挂着一副横匾,上书:勇冠三军。
下排的最末一张塌席上坐着一个人,她缓缓端起空碗,举着筷子笑道:父亲,母亲,二位兄长,姐姐,大家别客气,吃呀。
一声惊雷响起,此人回过头来,竟然是女皇——武则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大的雨呀。
“好大的雨呀。”
殿内竟传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武则天猛吃一惊,扭回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没有人。
武则天缓缓回过头,一道闪电亮起,面前竟站着一个人。
正是殿门外那个无臂女人,她的双眼望向远方,一动不动。
武则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登时晕倒在地。
4、夜、空镜
闪电频频,雷声彻地。
5、夜、寝宫
几名宫女和宦官摇晃着武则天的身体焦急地喊叫着:皇上!皇上!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啊”的一声大叫,武则天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宫女、宦官赶忙退到一旁。
武则天惊恐地问道:朕在哪儿?
一名宫女赶忙道:陛下是在寝宫中。
武则天长长出了口气,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朕这是怎么了?
那名宫女道:陛下又做恶梦了吧?
武则天咽了口唾沫道:春香,你是说,朕在做梦?
宫女春香点了点头:是的。刚才陛下一直大叫‘有鬼!’奴婢等这才抖胆将陛下唤醒。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恶梦。可,这梦为什么如此清晰?为什么,为什么?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力地靠在床头,对春香等人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春香道:陛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武则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叫风春来。
6、夜、狄府
雨越下越大。狄春端着茶,打着油纸伞,快步向正堂走去。
“狄春。”
身后传来了叫声,狄春回过头,李元芳赶了上来。
狄春笑道:将军,是你呀。还没休息?
李元芳道:睡不着啊。想去和大人聊聊。好了,你去歇着吧,我给大人送茶。
狄春点了点头,将托盘交在李元芳的手中。
7、夜、狄府书房
桌案上堆满了各州的公文,狄公静静地看着,良久,他轻轻敲了下桌子道:怪哉。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李元芳走了进来,将茶放在狄公面前道:大人,请用茶。
狄公沉吟着道:狄春,李将军睡了吗?
李元芳笑道:卑职还不曾睡。
狄公一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李元芳。
他笑了起来:是你呀。
李元芳也笑道:卑职冒昧,不请自来。
狄公:好,来的好,我正要让狄春去叫你。坐吧。
李元芳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道: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真是恼人啊。
狄公拿起桌上的几份公文递了过去:这是剑南道益州、陇右道鄯州、河东道蒲州送来的公文。你看一看。
李元芳一愣:大人,此乃阁批公文,卑职看是否妥当?
狄公:无妨。
8、夜、武则天寝宫
武则天靠坐在床上,额头渗满细细的汗珠。
太医风春来在为她诊脉,武则天看了他一眼问道:脉像有何不妥?
风春来道:并无怪异。只是皇上身体虚弱,心胆疲累,应当好好调养。
武则天皱了皱眉道:你要说实话才好。
风春来赶忙道:陛下三脉虽弱,却未显疾像,只是龙体羸弱,心神不定而已。
武则天:哦,那朕为何会恶梦连连?
风春来:这???,俗话说梦由心起,也许???
武则天哼了一声:什么梦由心起,你明明是无能诊朕之疾,这才以言语搪塞于朕!
风春来吓的赶忙站起身,跪倒在地:微臣万死不敢搪塞陛下。
话音未落,风春来身前传来啪的一声响。
武则天一愣,低头看去。
一个青玉制成的翠蟾不知从何处落在了地上。
一见此物,武则天登时脸色大变,体如筛糠,她颤抖着道:此物从何而来?
风春来一愣:微臣不知。
武则天:呈上来。
风春来赶忙拾起地上的翠蟾递了过去,武则天伸手接过,翻过来看了一眼,一声惨叫,将翠蟾扔在地上:大,大胆风春来!竟敢带此逆物进宫,阴谋惊吓于朕,真是罪不容诛!
风春来吓傻了:陛下,此物并非臣带进宫来!
武则天猛地跳起身来,疯了一样喊道:来人,来人那!
殿门大开,侍卫们闪电般冲进殿内。
武则天脸色煞白,指着风春来歇嘶底力地喊道:把这逆贼拖出去,乱刀分尸!分尸!
侍卫一拥而上,拖起风春来往外便走。
风春来哀叫道:陛下,臣冤枉!
武则天口中不停嗬嗬怪叫,浑身颤抖,紧紧地抓住被角,缩成一团。
9、夜、狄府书房
李元芳猛地抬起头来:滴血雄鹰?
狄公点了点头:剑南、陇右、河东三道,远隔千里,竟然同时发生如此恶性的凶杀案。死了七八十条人命,却没有人看到凶手。除了这只滴血雄鹰,各地官府在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任何有力的线索。这其中的原由耐人寻味呀。
李元芳道:公文中说,所有凶案中的死者都是没有身份户籍的流人,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内中定有蹊跷。是什么令这些流人聚到一起?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惨遭屠杀?这只滴血雄鹰倒底代表了什么?
11、夜、官道上
这是洛阳县通往神都的官道。大雨中,一辆马车在飞奔着。
前座的车夫挥动长鞭不停地吆喝,两匹马奋蹄狂奔,溅起一片水花。
12、夜、官道旁麦地里
马蹄在原地不停地踏着步;
马鼻喷出一道道白气;
那双穿着虎头镔铁甲的脚缓缓走到马旁,脚踏进蹬中。
一道闪电亮起。
双脚轻轻一磕马肚,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13、夜、官道上
马车飞奔着。
14、夜、车厢内
车厢里坐着一位黄衫青年,他微合双目靠在座椅上凝思。
静夜中只听到马蹄翻飞和车轮压在泥地上发出的阵阵哗哗声。青年人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非常凝重。他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了一面象牙腰牌。腰牌上刻着“内卫”二字。
忽然,车外传来了一声金铁撞击的声音,青年人一愣。
15、夜、官道上
两匹马仍在飞奔着,一溜鲜血滴在了马背上。
“啪”的一声车帘撩开,一道闪电亮起在头顶,驾车的马夫脖颈上已经没有了头颅,鲜血奔涌而出。
16、夜、车内
青年人发出一声惨叫,又是一道闪电,车外响起了悠闲的马蹄声。
青年人张大了嘴,浑身颤抖着,他已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惊呆了。
“仓啷”,车厢外再一次传来了金铁的撞击声。
青年人咬了咬牙,猛地跳起身来,不顾一切地跳出车外。
17、夜、官道上
青年人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雨地里,连滚几下,他不顾身上的疼痛,奋力爬起身,向远处的麦田奔去。
19、夜、上阳宫提像门外
大雨瓢泼,一道道闪电不停地亮起。雷声轰鸣,震人心魄,似乎在这样的雨夜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一点灯火迅速由远而近,来到了提象门前。
是一队卫士和一顶花呢大轿。
守提象门的侍卫问道:是太平公主殿下吗?
一名卫士答道:正是。听说皇帝身体不愈,殿下特来问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呼喊:“冤枉!臣冤枉!”
一队内班宿卫拖着太医风春来快步向提象门奔来,风春来泪流满面,不停地高声呼叫。转眼间,已奔到宫门前,为首的队长一见公主大轿赶忙一摆手,内班宿卫们将风春来拉到了一旁,为公主让开道路。
万分绝望的风春来一眼看到了太平公主的官轿,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高声喊道:公主殿下,救命啊!!
过了一会儿,花呢大轿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是何人呼救?
内班宿卫首领赶忙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公主的话,是太医风春来。
啪的一声,轿帘打开,太平公主端坐轿内,她惊诧地问道:你们要拉太医到哪里去?
首领:皇上有旨,将风春来乱刀分尸。
太平公主猛吃一惊:却是为何?
首领:卑职不知,只是遵旨而行。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道:先将风春来羁押在此,我立刻进宫面圣。
首领为难地道;这???公主,这可是皇上的严旨呀。
公主的脸沉了下来,她冷笑一声:是吗。那好吧,你现就将风春来拖出去分尸。放轿帘,起轿!
首领的脸色变了,他赶忙上前一步道:公主息怒,卑职遵命就是!
公主:这才是了。尔等在此听候消息。
猛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众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名内侍飞奔而至,气喘嘘嘘地对内班首领道:风春来还没杀吧?
首领摇了摇头:怎么了?
内侍:皇上不行了!快请风太医回去看看!
太平公主猛吃一惊:你说什么?
18、夜、麦田里
青年人在麦地里拼命地奔跑着。
猛地,一个人出现在眼前,青年人一声惊叫抬起头来,闪电亮起,是一个护田的稻草人。草人的头用南瓜制成,刻着五官,身上披着一件草编的梭衣。
闪电在空中不停亮起。
青年人长长地出了口气,缓缓蹲下身。
“仓”,身后传来一声金铁的撞击声,青年人浑身一抖,他缓缓回过头,登时瞳孔放大了,嘴张得大大的却喊不出声来。
寒光一闪,鲜血溅在了稻草人的梭衣上。
12、夜、寝宫
武则天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躺在床上不停地倒气。她的手里死死地抓着那只翠蟾。
春香和内侍宦官围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
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太平公主带同风春来快步走进殿内。风春来浑身上下被大雨淋得透湿,不停地打着寒战。
春香迎上前去,满眼含泪地道:公主,您来了。皇上她???
太平公主快步走到龙塌前,抓住武则天的手,轻轻喊道:皇上,皇上!娘!
武则天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太平公主回过身,焦急地喊道:风太医,还不上前替皇上诊病!
风春来哆里哆嗦地走上前来,颤抖着拿起武则天的手腕,三根手指轻轻按了下去。猛地,武则天双眼睁开,一把抓住风春来的手腕,狂叫道:是鬼!是鬼!
风春来大吃一惊,赶忙后退一步,但手腕却被武则天死死地抓住,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武则天双眼布满血丝,疯狂地喊着:贱人,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风春来惊叫道:公主!公主!
太平公主赶忙扑上前来,抱起武则天轻声喊道:娘,娘???
武则天的手指慢慢松开了,她的双眼呆望着公主:你,你是李贤吗?
太平公主登时愣住了,她刚想说什么,猛地,武则天的身体弹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掐住太平公主的脖颈厉声喊道:李贤,你也要害我,你这逆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的双手不停地用力,太平公主厉声呼救。
风春来和春香等人一拥上前,费尽力气才扒开了武则天的手,将太平公主拉下床来。武则天狂叫着猛扑过来,众人七手八脚才将她按在了床上。
风春来颤声道:公主,怎么办?
太平公主惊魂未定地道: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太医,快想办法救皇上!
风春来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盒:皇上处于颠狂之中,看样子是惊吓过度所致。如果任其发展,定会激毁心脉,不治而亡。要想让皇上安静下来,必须用针。
太平公主急道:那你还等什么?
风春来打开银盒,取出一枚金针,眼望公主道:公主殿下,众位,恕春来不敬,要将此针灸入皇上头顶的百会穴之中,一旦皇上苏醒,降下罪来,请众位一力承当!
公主道:不必疑虑,救驾事大,如有不敬之罪,我一人承当!
风春来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武则天身前,将银针缓缓刺入了百会穴中,他不停地捻着,观察着皇上的动静。果然,武则天不再挣扎,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长长出了口气。
风春来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喜色,对身旁的宫女春香道:见效了!赶快拿雪蟾粉化水喂皇上服下!
春香快步向殿外跑去。太平公主问道:太医,怎么样?
风春来缓缓摇了摇头:殿下,这一针只是暂时抑制发病,恐怕还要找个根治之法,否则,皇上难过今晚。
太平公主道:马上将所有太医全部召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风春来摇摇头:太医院中恐怕无人能医此疾。
太平公主急道:那怎么办?
风春来:我想到一个人,也许他有办法。
太平公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慢条斯理,说,是谁?
风春来:狄国老。
太平公主一愣:狄仁杰?
风春来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狄公会治病?
风春来道:狄国老自幼熟读医书药传,深谙诊病之道,尤其对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毒学诡术,更是颇有心得。以前,我二人曾多次切搓,臣对他的学识见地也是万分钦佩。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13、夜、狄府大门外
手在拼命敲击着大门。
14、夜、书房
狄公缓缓地踱着步。
李元芳道:如果能到案发现场看一看,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狄公停住脚步,长叹一声: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循朝例,我虽身为宰相,却不能随意干涉外官办案。
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公道:凭直觉,此事又是本朝的一大奇案。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狄春冲了进来:老爷,宫中内侍现在正堂等候,说皇上病重,请老爷进宫诊病!
15、夜、武则天寝宫
宫中一片寂静。
武则天躺在床上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太平公主坐在一旁,焦虑地望着她。
风春来在殿中不停地踱着。空气异常紧张。
猛地,武则天一声大叫,身体直挺挺地弹了起来,而后重重地落在床上。公主吃了一惊。
风春来赶忙奔了过来,伸出手探了探武则天的鼻息,颤抖着道: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就怕皇上已经油尽灯干。
太平公主猛地站起身:狄仁杰怎么还不来!
话音未落,殿门砰的一声打开,狄公快步走进殿中。
太平公主和风春来迎了上去:国老!
狄公点点头:情况我都知道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武则天床前,伸手搭上腕脉。
太平公主和风春来紧张地望着他。
狄公抬起头来:三脉迟孔涩结,乃气血不畅,胸中凝阻,以致倒生昏乱。
风春来:似此怎生奈何?
狄公站起身道:以针灸打开皇上胸塞,再以凉药导引,则此疾可痊。
太平公主:国老是说,皇上有救?
狄公微笑道:当然,此疾乃惊恐忧思之症,本不是什么大病。
太平公主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了。那就请国老尽快医治吧。
狄公点了点头道:取针来。
风春来递上银盒,狄公取出金针,从武则天眉心的天中穴一路施针,一直刺到了腹部的关元穴。而后回过头道:谁可为皇上度气?
公主道:我来吧。
狄公点点头,以金针刺入武则天的颊车穴,武则天的嘴缓缓张开,公主俯在她身前嘴对嘴将气度入了她的口中。
狄公轻轻捻动胸前和腹部的金针,不一会儿,只听武则天胸口传来咕的一声响。
狄公脸上一喜:好,有门。
一旁的太平公主和风春来等人紧张地望着。
狄公轻轻捻动关元穴上的金针,不一刻,只听武则天胸腹之间不停地传来一阵阵鸣响。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将胸腹间所有金针拔下,而后,捻动眉心天中穴上金针。
哇的一声,武则天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
太平公主大惊:怎,怎么吐血了!
一旁的风春来道:公主稍安,这就是皇上的病根。这口黑血吐出,皇上才算是有救了。
太平公主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狄公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武则天嘴角的鲜血,长出了一口气,起下眉心的金针道:好了,皇上已经无碍了。我想,再过一会儿,她就会醒来的。
16、晨、武三思府
脚在飞快地走着。
17、晨、正堂内
一个内侍焦急地徘徊着。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武三思快步走了来。
内侍赶忙迎上:梁王。
武三思道:力士,出什么事了?
内侍:皇上病危!
武三思猛吃一惊:哦!
内侍道:我看皇上就是能过了这一关,恐怕也挺不了多久了。梁王要为今后做好打算。
武三思抬起头。
18、晨、太子宫
太子李显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下站的幕僚道:消息绝对可靠。
李显深深地吸了口气:太突然了。怎么会这样?
幕僚道:皇上已过古稀之年,这种事本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倒是太子殿下要为今后做好打算。
李显抬起头:什么意思?
幕僚道:武三思一直垂涎皇位,欲置殿下于死地而后快。这个时候,要谨防他暗下毒手啊。
李显沉思着。
19、晨、寝宫外
雨住了,东方现出鱼肚白。
20、晨、寝宫内
武则天神态安详地躺在床上,狄公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武则天枕旁的一件东西上,正是那只差点儿要了风春来性命的翠蟾。
狄公伸出手,轻轻拿起翠蟾看了看,而后翻了过来,只见翠蟾的底部赫然刻着几个字:给太子贤。
狄公登时惊呆了。
“这是我亲手赐给李贤的。”
狄公一惊,抬起头来,武则天正在望着他。
狄公赶忙放下翠蟾,站起身来:陛下,恕微臣不敬。
武则天摇了摇头:坐吧。
狄公这才坐了下来:太平公主一直在陛下身旁伺候,刚刚臣才请她到偏殿略事休息。
武则天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难为她了。怀英,又是你救了朕的命。
狄公:臣不敢贪功。太医风春来厥功甚伟,没有他在陛下百会穴上下的一针,恐怕臣也无能为力。
武则天点了点头:是我冤枉他了。风春来现在何处?
狄公:已赶到太医院下方,为陛下煎药。
武则天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伸手拿起了那只翠蟾。
狄公答:臣听内侍说,这只翠蟾是风春来带入宫中的?
武则天苦笑着摇了摇头:李贤死去已十多年了,当时风春来还不在京中,他怎么会有此物。
狄公道:臣也觉得奇怪。那么,此物怎么会出现在宫内?
武则天:是鬼。是鬼呀。
狄公:鬼?
武则天点了点头:李贤的鬼魂,他不肯放过我。几个月了,我几乎时时为恶鬼所缠,恐怕这就是冥间的信号吧。朕也将不久于人世了。
狄公笑了笑:臣还记得,太宗朝时,宫中也曾传闻闹鬼,这才有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二公守门一事。当时,尉迟敬德曾说过一句话:创立江山,杀人无数,岂有鬼哉!太宗皇帝大加赞赏。那是何等的豪气!而今,陛下身为君上,堂堂天子,竟会去信这些鬼怪邪说,这恐怕会令天下齿冷啊。
武则天:如果不是阴鬼作祟,这只翠蟾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应该说,不象是梦,竟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我醒来时,自己却躺在床上。
狄公:哦,什么梦?
武则天:我看见蟒氏那个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狄公:陛下说的是王皇后。
武则天点点头:是的,她没有双臂,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
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狄公道:常言道梦由心生,皇上恐怕是忧思过度,故生异梦吧。
武则天摇摇头:我知道,那绝不单单是一个梦,那是幽冥鬼怪在向我讨命。
狄公轻轻摇了摇头。
武则天道:怀英,你好像从来不相信有幽冥之事。
狄公道:以臣愚见,那都是妄人讹传不足为信。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记得我处死皇后蟒氏和淑妃枭氏之后,连续几年,梦中皆出现蟒、枭二人浑身沥血、长发披面站在朕的面前,向朕索命???
闪回
21、夜、长安武则天寝宫
暗夜无光。殿门缓缓打开,一只猫飞快地跑了进来。
武则天静静地睡在床上,忽然,殿内传来了一阵猫叫,她睁开眼,坐起身来。
一双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淡绿色的光茫,竟象是人的眼睛。
武则天惊问道: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猫叫。
武则天轻轻松了口气。
嗖的一声,那猫竟闪电般窜上床,向武则天扑来,武则天一声惊叫,倒在了床上。猫调头跳下床向外跑去。
武则天翻身下地。
猫飞快地跑出殿门。
武则天沉吟片刻,随后追去。
22、夜、御花园
惨雾腾腾。浓雾中传来一阵阵猫叫。
武则天缓缓地走着,惊恐地四下张望。面前出现了一堵矮墙,猫蹲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
武则天缓缓走了过去,猛地,猫一声哀叫,竟转眼不见了踪影,武则天大吃一惊。
四周死一般寂静,没有了猫叫,也没有任何声音。
武则天缓缓回过头,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正是萧淑妃,她张开嘴露出了两个长长的牙向武则天扑来。
武则天一声惨叫,转身想跑,又是一张脸出现在面前——王皇后,她脸色惨白,嘴角挂着鲜血,轻声道:武媚,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说着,她张大了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长牙。
武则天一声大叫。
23、夜、寝宫
武则天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停地喘着粗气,惊恐地四下看着。
宫中点着红烛,内侍、宫女在两旁伺候。
武则天长长出了口气。
闪回结束
24、晨、武则天寝宫
武则天长叹一声:连续几年,我都做同样的梦。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下令宫中任何人不许养猫。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令我下决心离开长安,久居神都。这些都是私言,不足为外人道也。如果真如你所说是妄人讹传,朕怎么会连续几年都做同样的梦。
狄公沉吟片刻道:陛下,可恕臣直言否?
武则天点点头:现在并无外人在场,你我就如朋友一般,但讲无妨。
狄公点点头:当年的事情,臣也听说过一些。陛下精于权谋,当年王皇后和萧淑妃之所以获罪,恐怕与陛下的谋略是分不开的吧。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
狄公赶忙道:微臣失言。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吧。
狄公道:陛下虽是一代明君,但毕竟是女人,就心性而言,与世上女人恐怕也别无二致,当年杀死王、萧二人所用的手法可以说是残酷之极,臣听说,陛下下令将二人手足斩下,手接在足上,而足接在手上,又将二人放入酒缸之内,慢慢炮制而死。如此死法,可谓极尽凄惨之能事。二人身死魂灭,不足为怪,然陛下心中难道真的能够平静如常吗?
武则天收回目光,长叹一声。
狄公继续道:当时二人的死状陛下是亲眼看到的,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就像臣在断案中也遇到过一些死状很惨的人,对死人来说,身既已死一切便都消失了,但对看到死者的生人来说,却会产生一种想法:此人死的这样惨,会不会阴魂不散,前来寻仇。这样,白日既有所思,夜间便有所梦,醒后回味便证实了先前的想法,认为是鬼魂托梦做祟。因此,臣在断案中也经常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所谓的审阴司、审鬼魂,其实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一种心理战术而已。我想当年陛下之所以恶梦频频,也不过如此而已,再加上陛下女人心性,更易相信鬼怪之事。这才令陛下不能平静。
一番话娓娓道来,说的武则天也不禁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翠蟾之事又怎么解释?这只翠蟾是我亲自赐给章怀太子李贤的,死后我又亲自收回,锁在上阳宫中,今晚,怎么会到了这里?
狄公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奇事一件。但也不能说明就是鬼魂作祟,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人做的?
武则天双眉一扬:人?谁?
狄公:臣不敢妄加推论。只是凭着多年断案的经验,觉得此事定有佞人从中为怪,利用陛下畏神惧鬼的女人心性,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则天长叹一声:你不信鬼神,我不怪你。但你说有佞人作怪,也不过是凭空臆断而已。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
武则天继续道:刚刚你说到了女人心性,我还会有什么女人心性。从进宫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女人,一生都在政治的漩涡中挣扎。见到的,听到的是死亡、背叛和杀戮。我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向前走。最后我走到了尽头,即位登基,做了皇帝,再也没有人在我之上,可恰恰是从那一刻起,我真正失去了一切,家庭、孩子、亲情,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反叛、奉承和不停地操劳。
狄公望着武则天,这番话竟不像是从这位铁腕女人嘴里说出的。
武则天长叹一声:其实,在我向着目标前进的路上,已经失去了很多,但那时,我至少还有目标,那是我奋不顾身也要达到的,当真正达到了,我觉得兴奋、激动,毕竟我是第一位女君主。我觉得自己了不起,我傲视一切,天下在我脚下,群臣在我脚下!可现在我却觉得非常茫然,我不明白在万人之上,做了皇帝让我得到了什么?
狄公道:陛下得到的是天下。
武则天苦笑一声:你错了。我得到的只有敌人。
狄公愣住了。
武则天道:儿子变成了我的敌人,兄弟姐妹变成了敌人,从前的朋友变成了敌人,我不得不把他们从我的视线中一一清除出去,这样,我就一无所有了。
狄公:如果说陛下杀燕王李忠,是因他乃萧妃之后,为陛下所不能容,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杀孝敬皇帝李弘和章怀太子李贤,他们可都是您的亲生儿子呀。
武则天笑了笑:杀李弘是因他私自为李忠收尸。我怀疑他心怀叵测。
狄公:就为这个?
武则天点了点头:杀李贤的原因更简单,他误信人言,认为我不是他的生身之母,于是起了忧惧之心,写下了一首诗???
闪回
25、日、大明宫中
一首诗拿在武则天手中: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武则天发出一阵冷笑:好一个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呀。我的好儿子!
下面的内卫道:据说,章怀太子经常对身边的说,陛下绝不会放过他,早晚会死在您的手里。
砰的一声,武则天重重地一拍桌子:这个逆子,要他何用!叫丘神勣来见我!
26、日、章怀太子府正堂外
丘神勣对身旁的卫士们道:你们呆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传旨。
众卫士躬身答是。
丘神勣快步走进正堂。
27、日、正堂
堂中,李贤惴惴不安地徘徊着。
门开了,丘神勣快步走了进来,大声道:李贤接旨!
李贤赶忙双膝跪倒。
丘神勣从怀里掏出了那首诗,狞笑着递了过去:皇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李贤接过一看,登时大惊失色,他猛地抬起头,面前的丘神勣已经不见了,猛地,一条绳索从后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飞快地收紧,李贤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巨响。
闪回结束
28、晨、寝宫
狄公倒抽一口冷气:章怀太子是这样死的?
武则天点了点头,一滴泪水流过了面颊。
狄公长叹一声道:孝敬皇帝和章怀太子都是仁孝温和、礼义良善的谦谦君子,如此无辜被杀,实在令人痛心。
说着,他的眼中蕴满了泪水。
武则天的嘴唇颤抖着,轻声道:冤鬼呀。
狄公没有说话。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怀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样评价我?
狄公愣住了。
武则天:但说无妨。
狄公沉吟片刻,咬了咬牙:功过参半。
武则天点了点头:恐怕满朝之内,也只有你敢这样说。
狄公:对坐无君臣。臣只当是朋友交谈。
武则天点点头:你知道,我会怎么评价自己?
狄公轻轻摇摇头。
武则天:如果为自己立碑,那么,我会立一座无字之碑。
狄公愣住了。
武则天缓缓坐起身来:我要做一场大法事,来超度这些亡魂。

第二集
1、晨、官道旁的麦地中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大地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
护田的稻草人静静地站在麦地中央,梭衣上溅满了鲜血。镜头缓缓摇下,黄衫青年的尸体横躺在田梗旁,头颅和左臂已被人割去。
一双脚停在尸体旁,一位身穿正五品京县县令官服的中年人蹲下身,进入画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非常熟悉的,曾任湖州县令的曾泰。他仔细地检视着死者的伤口,身旁的县尉递过了一样东西:大人,这是在死者身上搜出的身份文牒。
曾泰伸手接过,只见文牒的外皮已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分辩不清。他伸手打开,只见里面模模模糊糊地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江小郎;隋大业七年生人;河南县江家庄人氏;
曾泰深吸了一口气,合上文牒,缓缓站起身来,镜头跟着升起,麦田两侧,三班衙役捕快在县丞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勘察现场,搜取证物。
曾泰静静地思索着。脚步声响,一名班头飞快地奔到他身后急促地道:大人,距此一里之外的官道旁,发现了一辆马车和车夫的无头尸体!
曾泰:走,去看看!
说着,向麦田外走去。
2、晨、官道旁
衙役捕快将马车团团围住。远远的,曾泰和那名班头快步走来。
只见马车的前座上坐着一具无头尸身,也是左臂被斩去,右手中紧紧地握着赶车的长鞭。
曾泰四下观察着,周围没有别的痕迹,他伸手撩起车帘,踏上马车。
3、晨、车厢内
曾泰钻进车厢,他一下子愣住了。
车厢的内壁上,用鲜血绘着一只雄鹰。
4、日、狄府书房
狄公接过狄春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长出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一旁的李元芳问道:大人,皇上的病不要紧吧?
狄公笑了笑:皇上无病。
李元芳愣住了:无病?那为何夤夜召大人进宫?
狄公笑了笑:皇上早年杀伐过重,以致被恶梦缠身,这本不是什么重病,然而,令人感到蹊跷的是,故章怀太子李贤的遗物——青玉翠蟾,竟在昨夜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皇上面前,这才致令她惊惧过度,心智失常,引发昏乱之症。
李元芳惊呆了:章怀太子已经死去十多年了,他的遗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中?
狄公点了点头:是呀,怪就怪在这里。
李元芳只觉得脊梁沟一阵发麻,轻声道:难道,难道是???
狄公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李元芳看了看外面:大人,章怀太子死的不明不白,难道是他的阴魂不散???
狄公:怎么你也这么说。
李元芳浑身一抖:还有谁说过这样的话?
狄公:皇上。她提到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昨晚她说了很多,那些话本来是不应该从一位君主口中说出的。昨夜,皇上似乎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女人。
李元芳奇道:皇上变成了一个女人!
狄公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李元芳道:恐怕天下没有人敢把她当做女人来看待。大人,可否恕元芳直言。
狄公:但说无妨。
李元芳:皇上杀人如麻,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我想,这会不会是厉鬼前来索命?
狄公笑了笑:皇上杀戮过重,这是不假,然而,鬼怪之说乃是妄传,人死魂销,岂有鬼哉。如果枉死的人都来寻仇,那世上岂不早已大乱,何来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元芳,想不到,你这样一个武艺高强,浑身是胆的大英雄,竟也会如此迷信。
李元芳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教训的是。
狄公笑道:很多年前,那还是先皇高宗在世时,一次,御驾路经妬女祠,并州长史李冲玄对我说:凡盛服过祠者,必然引发妬女不快,造成雷电之灾。因此要另开道路。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
李元芳道:‘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妬女避邪。’
狄公笑着点了点头。
李元芳:当时,先帝称大人真大丈夫也!这件事,我还是听张柬之大人对我说起的。张阁老对大人的胆识非常钦佩。
狄公道:人只要正身正行,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何必有许多杞人之思。鬼怪之说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李元芳道:大人所言甚是,元芳惭愧。
狄公道:不过,翠蟾之事确实有些奇怪。难道,是有人从中作祟。
话音未落,狄春快步跑了进来:老爷!
狄公回过头:怎么了?
狄春笑道:您猜猜是谁来了?
狄公一愣道:这个小鬼头也来考我。让我凭空猜测,你以为我是神仙不成。
狄春笑望着狄公。
狄公沉吟片刻道:看你这个鬼样子,这位客人不但和我很熟,也和你这小家伙很熟,这会是谁呢?啊,曾泰!快请他进来!
狄春笑着伸出大拇指,冲外面喊道:曾大人,请进吧。
脚步声响,曾泰快步走进书房,双膝跪倒叩下头去: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狄公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快快请起。
曾泰站起身,对李元芳躬身施礼道: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李元芳赶忙还礼笑道:曾兄自湖州案后,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荣任正五品京县县令,真是可喜可贺!我和狄大人都为曾兄高兴啊!
曾泰笑道:还不是仰赖恩师多方举荐,曾泰才有今日。
狄公笑道:我这也是效春秋祁奚之故事,内举不避亲吗。啊!
三人笑了起来。
狄公道:快坐吧。
三人落座。
曾泰道:早就听闻恩师随皇帝驾临东都,几次前来探望,都正逢恩师伴驾出巡,无法得见。
狄公点了点头:我听府内的家人说起了。
曾泰道:这一次,总算是见到了您老人家,可学生却不是专程探望,而是有事而来。
狄公:哦,什么事呀?
曾泰:恩师,学生治下的永昌县出了一桩奇案。
5、日、上阳宫门外
两顶大轿同时到了宫门外。
左边一顶大轿的轿帘一掀,太子李显快步走了出来。
右边大轿的轿帘打起,梁王武三思走下轿来。
二人的目光正好相对,都是一愣。
武三思赶忙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李显微微一笑,拱手道:梁王可好。
武三思:承殿下记挂,三思一切安好。
李显看了他一眼:梁王也是进宫问安的吧?
武三思:啊,是呀。听说昨夜皇上龙体违和,三思心中不安,特来呈进问安。
李显笑了笑:梁王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武三思笑道:太子殿下不也一样吗。
二人对视着,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
武三思一伸手:太子殿下请。
李显拱了拱手,快步走进宫门。
武三思脸上的笑容登时不见了,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而入。
6、日、武则天寝宫
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坐在床上,说着什么。
公主看了看手中的翠蟾,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真是贤哥的阴魂不散,前来作祟搅闹。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则天道:娘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公主道:您虽然贵为天子,百神呵护。可这幽冥之事,却是难讲的很,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武则天浑身一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我已传下旨意,命国师王知远代朕大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王知远的道行很深,堪当此任。
正说到这里,内侍快步走了进来禀道: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听说圣躬违和,前来问安。
武则天一愣,冷笑了一声:这两个人好灵通的消息呀。
太平公主笑道:这就叫各怀鬼胎。
武则天笑了笑:叫他们进来。
7、日、狄府书房
曾泰道:案发地点是永昌县通往东都的官道之上,两名死者,不仅头颅被凶手割下,还失去了左臂。这实在是令人感到诧异。
狄公:哦?还发现了什么?
曾泰道:在一名死者身上发现了身份文牒,死者叫江小郎,是河南县江家庄人氏。
狄公点了点头:我记得,河南县是在垂拱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分为洛阳县和永昌县的吧。
曾泰点了点头:正是。大人说的一点不错。
狄公:那么,这个江家庄倒底是归洛阳县治下,还是归你的永昌县治下?
曾泰道:恩师可能还不知道吧,去年十一月,洛阳县和永昌县合而为一,统称永昌县。
狄公:哦?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任黜置使在剑南道巡查。如此说来,这个江家庄就在你的治下?
曾泰:正是。我已派县尉前往江家庄调查。
狄公点了点头:还发现了什么?
曾泰道:哦,对了。在官道旁发现了死者生前乘座的马车,车厢内壁上用鲜血画着一只雄鹰。
狄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说,滴血雄鹰?!
曾泰一惊,赶忙点了点头:是啊。怎么,大人您知道?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李元芳。
李元芳深深吸了口气。
狄公道:益州、鄯州和蒲州,发生了重大凶案,死者多达七十余人,在现场没有别的线索,只有一只用鲜血绘成的滴血雄鹰。
曾泰惊呆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凶案竟蔓延到了天子脚下的永昌县。
曾泰长叹一声道:皇上现在东都,可境内却出了这样的恶性凶案。一旦上达天听,学生实在是吃罪不起。这才想请恩师出面勘查推断,以期尽早结案。
狄公叹了口气:永昌县虽然近在咫尺,可此刻我是以内史身份伴驾东都,又没有使职差遣,循例是不能直接干预外官之事的。再者,你的上官乃是洛州刺史,我就算是想要干预,也只能是向刺史询问情况而已,绝不能躬亲查案,否则,必受御史弹劾。
一番话说的曾泰愁眉紧锁,长吁短叹。
李元芳道:滴血雄鹰一案本已牵涉剑南、河东、陇右三道,现在竟蔓延至天子脚下,又将河南道牵涉在内,一个凶案竟然牵扯了四道十州,二十多个县,不能不令人称奇呀。
说着,他的眼睛望向了狄公。
狄公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忽然,他停住脚步回过身道:也罢。我就先以私人身份勘察现场,而后,再做区处!
曾泰大喜过望:太好了!
李元芳笑道:大人遇到奇案,便如是老饕闻到了美味食物,那是绝不肯放弃的。
狄公笑道:知我者李元芳也。我们换上便服,立刻出发!
8、日、武则天寝宫
武则天坐在床上望着下站的太子李显和武三思道:你们看到了,朕的身体无恙,只是最近操劳国事,有些疲乏,故此想休息一下。
李显道:看到圣躬安康,臣就放心了。陛下勤政爱民,乃万世明君,天下皆仰皇帝圣颜,但盼陛下在操劳国事之时,也可注意龙体,以免群臣不安。
武三思道:太子所言极是。这正是臣等的肺腑之言。
武则天:知道了。朝中之事,太子要多费些心力,遇事多与狄仁杰这些老臣们商量,他们历经两朝,处事谨慎有方,梁王也要倾力相助才是,切不可同床异梦,各怀心腹。
李显、武三思同声道:臣等遵旨。
武则天:好了,朕累了,你们去吧。
李显与武三思快步退出寝宫。
武则天冷冷地哼了一声,太平公主从帐幔后转了出来。
武则天道:我还没死呢,这两个人就已经在为今后打算了,说什么‘注意龙体’,‘肺腑之言’,表面上装的谦恭无比,其实还不是来探探虚实,哼,真是其心可诛!
9、日、官道上
已是午牌时分,通往东都的官道已被永昌县的衙役捕快和土兵完全封锁。气氛非常紧张。
10、日、马车车厢内
车厢壁上绘着滴血雄鹰,暗红的血色弥漫在整个图案中,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四下观察着,车厢里干干净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转身钻出车厢。车外的曾泰道:恩师,发现了什么?
狄公摇了摇头道:那个叫江小郎的死者尸体在哪里?
曾泰赶忙道:哦,我知道恩师断案的习惯,因此命衙役严格保护现场,尸体现还在案发时的地方,未敢擅动。
狄公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走,去看看。
11、日、官道上
李元芳望着官道上一排大如海碗的马蹄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缓缓蹲下身,张开手掌轻轻放入蹄印中,那马蹄印竟比手掌大出一倍还要多。
李元芳惊呆了,他轻声嘟囔:不可能。天下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马匹???
12、日、麦地里
护田的稻草人旁,狄公静静地审视着黄衫青年的尸体,曾泰和县丞站在一旁。
县丞俯在曾泰耳旁低声问道:大人,这位老先生是谁呀?
曾泰看了狄公一眼,轻声道:我请来的断案大师。
县丞一愣:断案大师?
曾泰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狄公回过身来道:曾泰。
曾泰赶忙上前:学生在。
狄公:你说从死者身上搜出了身份文牒?
曾泰:正是。
狄公:拿来给我看看。
曾泰赶忙冲身后的县丞摆了摆手,县丞将文牒呈上,狄公接了过来。
文牒封皮上的字样被雨水浸得模模糊糊,无法辩认,狄公轻轻翻开文牒,只见主页上写着几行小字:江小郎;隋大业七年生人;河南县江家庄人氏。
狄公猛地抬起头,轻声道:隋大业七年生人???
他的目光望向了地上的无头尸体,缓缓蹲下身,撩起死者的衣袖,伸手在死者的右臂上轻轻按了按,而后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怪哉。
一旁的曾泰和县丞对视了一眼道:恩师,有什么发现?
狄公沉思着没有回答,良久,他抬起头来道:怎么,你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曾泰一愣,望向了身旁的县丞。县丞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狄公:依这份文牒所写,这个江小郎是前隋大业七年生人,而今已是神龙二年,算起来此人应该已经一百多岁了!
一阵闷雷滚过天际,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曾泰和县丞猛吃一惊,登时后退了一步:什么?
狄公将文牒递了过来:你们仔细看看。
曾泰赶忙接过文牒,果然上面写着:隋大业七年生人。
曾泰倒抽了一口凉气,抬起头来。
狄公道:按本朝律法,年过九旬的长者就应该赐勋官,加俸禄了,难道县中没有备案。
曾泰的目光望向县丞。
县丞瞪目结舌地道:永昌县治下共有六位九旬以上的老翁,都,都有记在册呀,可,没有一个叫江小郎的。
狄公道:你们再看看死者的尸身,皮肤光滑润泽,赋有弹性,这哪里是百岁之人的皮肤。依我看,死者连四十岁也还不到。
曾泰和县丞赶忙走到尸身旁,撩开衣袖,果然,此人的皮肤光滑,肌肉结实,看样子是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曾泰傻了,缓缓站起身来:难,难道,这文牒???
狄公摆了摆手:先不要妄下结论。走到官道上看一看!
12、日、官道旁
李元芳静静地思索着,脸色非常紧张。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下来。
天际滚过一阵闷雷,李元芳猛地抬起头来。
13、日、官道上
狄公站在官道上,一双鹰眼四下搜寻着:
官道上的车辙;
一排排马蹄印;
他循着车辙缓缓向前走着,不一会儿,车辙改变了方向,奔官道旁的麦地而去,只见麦地的田陇旁,泥土翻了起来,一行脚印向麦田深处延伸,远处,就是那个护田的稻草人,也就是死者陈尸之处。
狄公的目光落在了脚印旁一排巨大的马蹄印上,蹄印的方向与脚印延伸的方向相同。
狄公静静地思索着,良久,抬起头来问身旁的曾泰道:你是何时接到报案的?
曾泰道:大约是辰牌时分,接到报案后,学生便派人将官道封锁起来。
狄公点了点头道:案发时间是今日凌晨寅、卯两个时辰之间。
曾泰:哦?何以如此肯定?
狄公指着地上两条清晰的车辙印道:你来看,这就是死者所乘双轮马车留下的车辙。
曾泰点了点头:是的。
狄公:从目前路面上的情况看来,以死者所乘马车留下的痕迹最为清晰,这就证明从案发到报案,中间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车辆经过。
曾泰:为什么?
狄公道:如果案发后有其它车辆经过,那么死者所乘马车的车辙一定会被其它的车辙所覆盖。而现在看来,恰恰相反,是死者马车的车辙覆盖了其它的车辙。
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继续道:这样我们就可以肯定,从案发到报案,这条路上除了死者的马车,没有其它车辆经过。那么,这条官道直通东都,非常繁忙,什么时间路上没有车辆呢?
曾泰略一沉吟道:在东都的城门关闭后,路上就没有车辆了。
狄公:那么,东都城门何时关闭?
曾泰:按常理说,东都城门在丑末关闭,辰时开启。
狄公点了点头:那中间这两个时辰不就是寅时和卯时吗。
曾泰一拍脑门:卑职愚钝,恩师所言极是。
狄公:因此,我们可以断定案发时间就在这两个时辰之间。
曾泰连连点头,忽然,他又摇了摇头:不对???有一点说不通啊?
狄公:什么?
曾泰:既然城门已经关闭,那么死者却为何还要赶往东都,即使他赶到,也无法叫开城门,这种行为恐怕有些不合情理吧。
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问得好。依你之见呢?
曾泰沉思良久摇了摇头:还请恩师开导。
狄公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者有办法叫开城门进入城中。
曾泰愣住了:这么简单?
狄公:有时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往往是最简单的。
说着,狄公冲曾泰招了招手道:你来看看这三排马蹄印。
曾泰快步走了过来,果然路上清清楚楚地留着三排蹄印。
狄公指着靠左的两排道:这是死者的两匹驾辕马留下的。
曾泰点点头。
狄公指着路右侧的一排大如海碗的蹄印道:这一排,就是凶手的马留下的蹄印。
曾泰一惊:哦?
狄公走到官道中央,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寅末时分,死者乘车前往东都,后面传来了马蹄声,凶手飞马赶到车侧,先杀了车夫,杀人的手法非常简练,一击之下人头落地,因此可以断定,凶手的武器定是一柄长大兵器。车内的死者听到声音掀开车帘,看到了车夫的尸体,大惊之下跳车逃生???
说着,狄公带着曾泰沿车辙来到了麦地的田陇旁,指着道旁被掀翻的泥土道:死者的身体落在了这里,而后,翻身而起,向田里跑去???
他又指着脚印旁边的一排马蹄印道:凶手骑马随后追赶,在麦田之中杀死了他。
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是这样。
狄公回过头,忽然,发现了远处的官道旁,李元芳正在迈着大步,似乎丈量什么。
12、日、官道旁
李元芳以最大步伐向前走着,迈了四、五步后,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脸色大变,轻声道:不是,绝对不是!
“什么不是?”
李元芳回过头来,狄公和曾泰站在他身后。
李元芳指着地上一排大如海碗的蹄印道:大人,您对这一排蹄印有什么看法?
狄公道:刚刚我已看过了,我认为这就是凶手所乘的座骑。
李元芳:是马?
狄公愣住了:当然是马。除了马还有什么可以充当座骑。
李元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人,恕卑职直言,凶手所乘的座骑绝不是马。
狄公惊呆了:你说什么?
李元芳深吸一口气道:卑职虽说算不上是相马的大行家,但也略知一二。天下马匹分为多种,以西域马、蒙古马为上品,这两种马也是天下最大的马种。西域马体态雄健,威武高大,一般在军中做仪仗之用;蒙古马体形稍小,但体力冲沛,短途冲刺能力极好,因此,在军中做骑兵之用。可这一排蹄印太可怕了,马蹄大如海碗,竟比西域马的马蹄大出两倍。刚刚我丈量了蹄印间的距离,大人,你看???
他指着蹄印之间的间距道:此物步幅如此巨大,是战马的一倍半还要多,这是不可能的。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李元芳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当今天下没有一种马能够迈出如此巨大的步伐!
曾泰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马,那是什么?
李元芳:我不知道。除非???
狄公;除非什么?
李元芳:除非是妖怪。
天空滚过一阵闷雷。
狄公和曾泰惊得倒退了一步。
天色阴暗下来,轰隆隆的雷声不断地响起。
狄公轻声道:一只在天下四道十州出现过的滴血雄鹰;一个生于前隋大业七年的百岁之人;一匹蹄大如碗、步幅奇长的妖兽,这个案子倒底有什么玄机。
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响。
李元芳和曾泰浑身一抖。
狄公抬起头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曾泰道:恩师,您看这件案子???
狄公回过头来:曾泰,上午你曾说起,派县尉到江家庄查访死者江小郎的家人,是吗?
曾泰:是。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狄公点了点头:这样吧,你马上命人将此蹄印拓下。元芳,你带着拓好的蹄印,持我名帖到殿中省,请人看一看。
李元芳点了点头。
13、夜、上阳宫
大雨瓢泼,惊雷闪电摇撼着大地。上阳宫中一片昏黑,只有寝殿中还亮着灯火。
14、夜、寝宫中
武则天望着窗外的大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了下来。
梳妆镜中映出了她那张苍老、削瘦的面颊,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和略显斑白的双鬓,长长叹了一口气。
猛地,梳妆镜上隐隐显出了一行行小字。
武则天登时惊呆了。
字体越来越清晰,是一首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正是章怀太子李贤临死前留下的那首绝命诗。
武则天浑身颤抖,牙齿发出一阵格格地震颤声。她哆嗦着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向梳妆镜上看去,明明白白的一首诗,写在镜面上。
武则天强自震摄住心神,颤抖着叫了一声:春香。
春香答应着快步走了过来:陛下。
武则天颤抖着道:你,你看看,看看镜子上有什么?
春香抬起头,向镜子看去:镜子中是陛下的圣容。
武则天的牙关发出一阵阵格格声:还,还有什么?
春香:没有了。
武则天的身体剧颤起来:你,你没看到镜子上写着一首诗?
春香愣住了,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没有。什么诗呀?
“啊!”的一声惨叫,武则天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嘴角渗出了白沫。
春香吓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焦急地呼喊道:陛下,陛下!
15、夜、山道中
一个人在大雨中奔跑着,浑身被淋得透湿,他紧紧地抱着包袱不停地喘着粗气。
一道闪电亮起,霹雳凌空击下。那人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抬起头来,透过雨幕,山下不远的地方隐隐露出一点灯火。
他挣扎着爬起身,向前跑去。
16、夜、恩济庄
闪电照亮了这个几十户人的小山村。已是初更时分,村中漆黑一片。只有村西头一座破败荒颓的院子里,闪出一点点灯火。
寂静的雨夜中,传来一阵粗重的马蹄声。
穿老式虎头镔铁护甲的脚,轻轻磕击着马腹。
海碗般大小的马蹄踏着小碎步,溅起了一片水花。
马鼻喷出一道道白气。
17、夜、江家大院
一道闪电在院门前亮起,照亮了整个院落。
这是个两进的大院落,院墙已几近坍塌,院中的蒿草有一人多高。两排厢房中一片漆黑,只有正房透出一点灯火。
18、夜、房中
一群黑衣人围坐在桌旁,轻声议论着:
“为什么要我们到这里来?”
“说是有紧急任务。”
“今天我听这儿的村民说,这个江家大院是个凶宅,经常闹鬼,这家的主人几十年前在一夜之间突然暴毙,大小三十余口,都被人砍下了脑袋。”
“别他妈自己吓唬自己!”
“真的,我还听说,只要住进这个院子的人,没有一个得好死的。所以,这里才被荒废了。”
屋里没有了声音,黑衣人们面面相觑。
忽然,一人道:“孙殿臣回东都报信儿,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另一人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屋里的人登时紧张起来。刚刚说话那人道:“弟兄们,我看事情不妙,大家撤吧!”
众人对视着缓缓点了点头。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马嘶。
屋内登时静了下来,一个黑衣人飞快地吹灭了油灯。
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19、夜、院里
穿虎头镔铁护甲的脚一步步走着,雨水顺着护甲光滑的立面流了下来。
20、夜、屋内
黑衣人们静静地听着,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为首者一挥手,众人飞快地拔出钢刀,有的藏身在门口,有的伏在了窗前。
21、夜、村中小路上
大雨如注。一个人影飞跑着冲进村来,正是刚刚山道上的那个行人。
他气喘嘘嘘地辩了辩方向,奔着村西头的江家大院飞奔而去。
22、夜、院门前
雷声滚滚,电闪频频。
行人冲破雨雾跑到了江家大院门前,一个箭步窜进了门楼里。
他不停地喘着粗气,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时,他才发现,院门大开着,院中空无一人。他愣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答。
他咳嗽了一声道:小可方根生,路经此地赶上了暴雨,想问主家借宿,不知方便否?
仍然没有回答。方根生四下看了看,下定决心迈步向正房走去。
23、夜、正房里
房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响。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阵急雨飘了进来。方根生站在门前轻声问道:请问,主家在吗?
没有回答,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方根生觉得非常奇怪,他迈步朝屋里走去,猛地,脚下一绊,他趔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身体摔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他伸手向身下一摸,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举起手,凑到脸前。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他发现手上竟满是鲜血,他一声惊叫跳起身来,又是一道闪电亮起,身下竟是一具无头尸体。方根生发出一声惨叫。
轰隆,炸雷平地响起。随着巨响,屋内的油灯竟然被人点亮了。
方根生浑身颤抖着回过头,猛地,他的瞳孔放大了,对面的墙壁上,用鲜血画着一只巨大的雄鹰。
24、夜、上阳宫宝成殿
武则天躺在殿中。一道道闪电在窗前亮起。
轰隆一声巨响,焦雷将宝成殿震得颤抖起来。
武则天浑身一颤,缓缓睁开双眼。殿内点着红烛,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武则天轻声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又是做梦。
她颤抖着闭上了双眼:我要回去。我要睡觉,这是梦,是恶梦。
猛地,一道闪电照亮了大殿,后面竟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
武则天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啼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她站起身来,缓缓向殿后走去。哭声从帐幔里传出。
武则天轻轻撩起了帐幔。
帐幔中是一张小床,上面放着一个浑身鲜血的死婴。
武则天一声惨叫,猛地扭回身,闪电亮起,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正是王皇后。
武则天哀叫着喊道:不,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自己的女儿,是你,是你这贱人!
王皇后一动不动,双眼望向远方。
武则天浑身剧颤,猛地,喉头发出咯的一声,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隐黑)
25、黑画
黑暗中传来一阵阵焦急地呼喊:陛下!陛下!
(黑起)
26、夜、寝宫
武则天缓缓睁开双眼,春香和内侍围在她身旁大声叫喊着。
春香喊道:醒了,陛下醒了!
武则天轻声道:又是做梦,对吗?
春香点了点头,擦去了眼角边的泪水:陛下,您可醒了。刚刚您一直在不停地叫喊。
武则天长叹一声。
春香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武则天摇摇头:不用了。春香,传旨,请国师王知远即刻进宫。
春香:是。
27、夜、狄府正堂
狄公坐在书案后静静地思索着。
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阵急雨飘了进来。狄公一惊赶忙站起身走到门前,想要关上大门。
“大人!”
门外传来了叫声,狄公抬起头,只见院子里,狄春打着雨伞,李元芳和一个陌生人向正堂快步走来。
狄公赶忙打开门:元芳,你回来了。
李元芳、狄春和陌生人快步走进正堂。
狄春合上雨伞。
李元芳为狄公介绍道:大人,这位是殿中省掌管闲厩的飞龙使何云大人。
陌生人躬身施礼:卑职飞龙使何云参见国老。
说着,便要跪下叩头。狄公赶忙扶住了他:大人免礼。如此深夜将大人找来,本阁心内不安。快请坐吧。
何云:谢国老。
三人分宾主落座。狄春献上茶来。
李元芳笑道:大人,本来卑职是不敢劳动何大人大驾的,但何大人坚持,一定要见到大人才能道出详情。
狄公一愣:哦?
何云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马蹄拓样:国老,今天下午李将军拿着拓下的蹄印前来找我,也将他的看法告诉了卑职,卑职即刻查看马经进行比对,认为此蹄印可以肯定是马无疑。并不是什么妖兽。
狄公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何云:然而,卑职同时也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狄公一惊:什么事?
何云道:此马所戴蹄铁乃是隋朝所制!
狄公猛吃一惊:什么?
何云道:是的。这个拓印上的蹄铁花色本朝早在太宗皇帝时便已明令兵部驾部、官马坊和闲厩禁绝使用。
狄公惊呆了:禁绝使用?
何云点了点头:是的。因为这种蹄铁花色乃是前隋炀帝骁果军的专用蹄铁,凡打造、使用此种花色者在本朝罪同反叛,按大逆律论处。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这个蹄印上的花色,是前隋骁果军专用的?
何云:正是。当年,太宗圣喻下达后,凡缴获前隋军的马匹均被换上了本朝所制的护军蹄铁。
狄公:那么,这种蹄铁会不会有散落民间的呢?
何云摇了摇头;此花色乃是隋朝的禁卫军专用,民间是不可能打造的。再说,蹄铁并非耐用品,需时时更换,从隋末到现在,已将近八十年,一块蹄铁是不可能用这么长时间的。
一番话把李元芳也惊住了:何大人的意思是,这块蹄铁是隋末所制?
何云点点头:正是。此乃江都供械坊专为骁果军打造的。这种蹄花模子早已失传,而且,打造此物乃是大逆之罪,是要夷九族的,因此,卑职想来不可能是今人仿制的。
李元芳的脸色变了,他轻声道:骁果军。骁果军???
狄公深深吸了口气道:蹄铁是隋末所制,那这匹马???
何云道:卑职正要对国老说说这匹马。若说蹄铁之事万分蹊跷,那么,这匹马就更加令人不可捉摸。
狄公惊呆了:哦,却是为何?
何云道:恕卑职出言无状。这匹马绝不应该是今人所有。
狄公张大了嘴:什,什么意思?
何云道:此马应在后汉末年便已绝迹。
狄公被彻底惊呆了:后汉末年?绝迹?
何云点了点头:是的。今天,李将军拿来此马蹄印,卑职一见之下便吃了一惊。查遍了兵部三十六马坊、殿中省官马坊六厩:左飞、右飞、左万、右万、东南内、西南内。殿中省飞龙使六厩:飞龙、祥麟、凤苑、鵷鸾、吉良、六群。共四十八坊马厩的所有马谱,竟没有一匹马与此相同。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云道:国老可能知道,官马坊专门接收河陇骏骑,而飞龙使所辖内厩乃专为皇家驭骑,接收的都是各国进贡的名贵马种。可以说天下无出其右,这里没有的马种,在其它地方就更不可能有!
狄公点了点头:这我相信。
何云道:就在此时,卑职忽然想到了一种早已绝迹的马种。
狄公忙问道:是什么?
“汗血宝马。”说话的是一旁的李元芳。
狄公一愣。
何云道;怎么,李将军也是这么认为?
李元芳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说这蹄印是马的话,那么,除了早已绝迹的汗血马,天下决不会再有其它的马种如此神骏,步幅如此巨大。
何云点了点头:将军所论极是,应该说以蹄印和步伐判断,只有这一种解释。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汗血马早在后汉时便已绝种。
狄公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汗血马。汗血马。
何云道:书中记载,汗血马是西域大宛名种,数量极为稀少,它不食杂草,只以苜蓿为食,通体白色,但奔跑出汗时身上变为血红,因此,名叫汗血。此马身强体健,巨大无比,自后汉绝迹后,便再也没有记载。
狄公缓缓站起身来:隋末的蹄铁,汉代的宝马,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曾泰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
(第二集完)

第三集
1、夜、狄府正堂
狄公缓缓站起身来道:隋末的蹄铁,汉代的宝马,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曾泰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
狄公吃了一惊:曾泰,怎么了?
曾泰喘着粗气:恩,恩师,是,是???
说着,他双腿一软,李元芳抢上一步扶住了他,只见曾泰脸色煞白,身上不停地颤抖。李元芳赶忙将他扶坐在椅子上。
狄公问道:出了什么事?
曾泰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元芳赶忙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曾泰连喝了两口滚烫的热水,这才张开口,结结巴巴地道:恩师,是这么回事。从打我们在官道上分手后,卑职便回到了县衙???
(闪回)
2、日、永昌县衙二堂
曾泰快步走进二堂,他登时愣住了。只见县尉坐在书案后手持地图在找着什么。
曾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县尉抬起头来,一见曾泰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大人。
曾泰:去过江家庄了?
县尉结结巴巴地道:还,还没有。
曾泰重重地哼了一声:今日一早,本官便命你前往江家庄调查死者江小郎的亲属,可到现在,三四个时辰过去了,你竟然还在这里逡巡,是何道理?
县尉委屈地道:卑职有下情回禀。
曾泰:讲。
县尉道:卑职问遍了县衙中的衙役捕快,大家都说,永昌县内没有江家庄这个地方。
曾泰:胡说!难道身份文牒也会写错吗?明明是你躲懒畏难不肯前去,用这等胡话搪塞本官!
县尉吓的后退了一步,苦着脸道:卑职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大人。刚刚大人进来前,卑职正在查看地图,实在是找不到江家庄啊。
曾泰一愣,快步走到书案旁,拿起地图仔细地看着,果然,地图上的永昌县境内,没有江家庄这个名字。
曾泰愣住了。
闪回结束
3、夜、狄府正堂
所有人听罢此言,都愣住了。
李元芳纳闷地道:没有江家庄这个地方?
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问道道:那后来呢?
曾泰叹了口气:学生仔细对照了江小郎的身份文牒,那上面写的确实是河南县江家庄。河南县就是永昌县,是几年前才改的名,而那文牒肯定是河南县改名前所发。卑职百思不得其解。找来了很多熟知永昌地理的捕快,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没有一个江家庄。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
曾泰道:后来,卑职想到,会不会是江家庄改名了,而我们不知道。在县尉的提醒下,我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高如进,武德初年便在河南县任县丞,现已年过九旬。乃是永昌六位九旬老翁之一。
狄公点了点头。
曾泰道:于是,我便与县尉赶到高如进家中???
(闪回)
4、日、高如进正房
高如进猛地抬起头:江家庄?
曾泰点了点头:是的。前辈可知永昌境内是否有这样一个村子?
高如进的嘴唇有些颤抖了,他轻声道:江家庄。江家庄。
曾泰赶忙问道;前辈知道这个地方?
高如进长叹一声:当然。如果不是太前今日亲临,老朽一辈子也不敢再想那个可怕的地方。
曾泰愣住了:可怕的地方?
高如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那是太宗皇帝贞观十年,江家庄中的一户人家,大小三十多口被人杀死在家中,尸体被斩去了头颅和左臂???
曾泰一声惊叫站起身来:你是说,尸体被人将头颅和左臂斩去?
高如进点了点头:正是。
曾泰和县尉对视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高如进纳闷地道:太爷,怎么了?
曾泰赶忙摇了摇头:啊,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高如进道:当时那个案子正好是老朽经办的,我率人遍查附近的山峦、村庄,最后在西林中一座荒废的将军庙中找到了死者的头颅和手臂。几十颗头颅,数十条手臂被供在将军庙的神位前,那景象真是惨不堪言,至今思之仍令人不寒而栗。当时,很多同去的衙役回到家后都是恶梦连连。
曾泰道:那么,案子破了吗?
高如进长叹一声:这是老朽一生中唯一遗憾的事情,此案持续了四个月,竟没有任何进展,后来,一位走方的道士来到县里,对老朽说此乃厉鬼作祟,阴兵杀人。
曾泰惊呆了:什么,阴兵杀人?
高如进点了点头:是的,当时老朽还不相信,没想到,第二天江家庄大火,将一庄之人几乎全部烧死,在我的印像中,活下来的只有四五个不在庄中的年轻人。更为诡异的是,江家庄大火的同时,西林中的将军庙也起火焚烧。当我率人赶到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老朽也因此事受到上封的重责,因而丢掉了官职。
曾泰深吸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死者的头颅和手臂放在将军庙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如进苦笑了一下:人?太爷您错了,不是人,是鬼,是冤魂厉鬼呀。
曾泰惊问道:厉鬼?可,可厉鬼为什么要杀死江家庄的人?
高如进摇了摇头:幽冥之事,我等凡人怎能知道。老朽后来听说,那座将军庙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前隋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所建。
闪回结束
5、夜、狄府正堂
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紧接着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雷声。
没有人说话,屋中一片寂静。
李元芳打破了沉默:曾兄,你刚刚说到,将军庙供奉的是谁?
曾泰:是前隋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
李元芳的脸色变了。
又是一道闪电。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飞龙使何云:何大人,你刚刚说过,蹄印上的花色就是前隋骁果军专用。
何云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那花色正是骁果军的专用蹄铁。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窗前。
狄公缓缓站起身来道:曾泰,你继续说吧。
曾泰点了点头道:听高如进说完,学生就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几十年前的惨案,竟和今天所发之案惊人的相似,本来学生想马上向恩师禀报,但想到那毕竟是数十年前之事,因此决定还是先找到江家庄和死者江小郎的家人。
狄公点了点头。
曾泰道:于是,学生问清了江家庄的具体地点,率人匆匆赶到那里???
(闪回)
6、日、青阳岗上
雷声滚滚而过,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
曾泰率县尉和衙役捕快冒雨登上山岗,所有的人登时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一片片废墟散落在岗上各处,废墟旁是大大小小上百座坟茔。
曾泰倒吸一口冷气:这,这哪里是江家庄,明明是一座坟地。
身旁的县尉道:按高如进所说,江家庄位于青阳岗上,这里就是青阳岗。
曾泰回首向岗下望去,岗下山坳里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他问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一名捕快赶忙道道:回太爷的话,那是恩济庄。
曾泰点了点头。转身向坟地走去。
大雨哗哗的下了起来,空中传来一阵阵雷鸣。
7、日、坟地里
曾泰仔细地看着,每一座坟包上都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所刻名字的姓氏竟然都是“江”!
曾泰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他停住了脚步,双眼落在了一块石碑上,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大字:故族长江小郎之墓。
一声霹雳在头顶响起,曾泰目瞪口呆。
闪回结束
8、夜、狄府正堂
所有人都被曾泰的叙述惊呆了,屋中鸦雀无声。
曾泰长叹一声:学生当时是万分惊讶,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同名同姓之人。于是,立刻率人赶回县衙,调来了太宗贞观年间的旧档,找到了贞观十年的县志,依高如进所说详加查看。果然找到了江家庄的名字???
闪回
9、夜、县衙二堂
窗外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堂内点着一盏孤灯,曾泰坐在桌案前,查阅着贞观年间旧档,目光落在了一段文字上:
“十年七月六日夜,河南县江家庄江家大院屋主江小郎及家中老少三十余口,被戕杀于宅中。尸身被斩下头颅和左臂,疑为厉鬼所为。江小郎于前隋大业七年生人,曾在本朝右卫服役,历任校尉之游击将军,于高祖武德六年归田???”
曾泰的双手颤抖着,他缓缓拿起了江小郎的身份文牒比对着,文牒上:江小郎;河南县江家庄人氏;隋大业七年生人。
一声惊雷炸响在窗前,闪电映照着曾泰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嘴唇颤抖着,牙关发出了格格的击打声。
闪回结束
10、夜、狄府正堂
大雨敲打着窗棂,屋中一片寂静。
曾泰哆里哆嗦地道:学生万万也没有想到,高如进所说数十年前发生在江家庄的惨案,死者竟然就是江小郎。如果,如果这个江小郎已在几十年前便已死去,那么,今天我们在官道旁的麦地里看到的无头尸体又是谁?
狄公抬起头来,静静地思索着。
李元芳道:汉代的宝马,前隋的蹄铁,几十年前便已死去的无头尸体江小郎,和那位前隋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竟然没有一样是当今的人和物。还有,失去的头颅和左臂,这一切竟然都与当年的惨案出奇的相似。
曾泰颤抖着道:恩师,有一句话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狄公:说吧。
曾泰道:我们是在替人办案,还是在替鬼办案?
一声霹雳在窗前响起。
所有的人在这巨响之中,都是浑身一颤。
狄公轻声道: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怪不成。
猛地,他转过身来对曾泰道:明日一早,我们到西林的将军庙!
11、夜、武则天寝宫
殿外,雷声、雨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在窗前亮起。
武则天静静地靠在床头,春香站在一旁伺候。
殿门打开了,一名内侍快步走了进来:陛下,国师到了。
武则天点点头:请他进来。
内侍高唱一声:请国师!
脚步声响,一位身穿八卦紫金道袍的中年道士快步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叩下头去:臣王知远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点了点头:国师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一把椅子,王知远缓缓坐了下去。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知远,你是修行之人,虽身在方外,却一直被朕倚为心腹,专门替朕执行机密要务。
王知远道:这是陛下对臣的信任,微臣感激涕零。自两年前得陛下密旨,臣不敢懈怠,微躯亲往,已连破十数个逆党团伙,臣已具表详述。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份奏章。
武则天摆了摆手:朕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你的能力朕是绝对信任的。
王知远一愣:哦?那陛下是另有要事委臣去办?
武则天长叹一声:最近朕精神恍惚,心智混乱,几有崩溃之势,朕已经感觉到了,再这样下去,大限便将至矣。
王知远猛吃一惊:陛下何出此言?
武则天摇了摇头,刚想说话。
猛地,王知远身体一晃,喉头发出咯的一声巨想,双眼翻白,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武则天大惊:你,你怎么了?
猛的,王知远一声大叫,扑嗵栽倒在地,四肢抽动,浑身颤抖。
武则天吓的坐起身来,大叫一声:来人!
殿门大开,春香和内侍一拥而入,武则天惊叫道:快,看看国师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王知远腾的一下翻身坐起,春香等人停住了脚步。
武则天惊道:知远,你这是干什么?
王知远没有理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寝殿中央,仰起头来对着空气大声道:章怀太子、二位娘娘!皇帝在此,请你们马上离开!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武则天浑身颤抖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王知远厉声道:此乃大内禁中,天子居所,尔等阴鬼怎能进入!岂不闻阴阳有界,尔等胆敢擅越雷池,作祟宫禁,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一声炸雷响起在殿门前,武则天一声惊叫,上下牙关不停地击打着。
王知远大步走到殿下,伸手指向空中,怒喝一声:三位,知远尊尔等生前身份,不愿妄动杀机!听我好言相劝,立刻离开宫中,否则,就不要怪知远无情了!
武则天胆怯地望着空中,春香和一众宫女内侍,惊疑不定地四下看着。
猛地,王知远一声大叫,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一阵牙关击打的格格声,武则天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啊!”的一声大叫,王知远翻身坐起,一见殿中情形,他的脸色变了,快步走到武则天面前,双膝跪道:陛下,请恕知远无状。
武则天战栗着道:知,知远,你,你看到了什么?
王知远:啊,没,没什么。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陛下就不要问了。
武则天颤抖着道:你看到了李贤、王皇后和萧良娣,对吗?
王知远猛吃一惊: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神探狄仁杰之滴血雄鹰(上) 神探狄仁杰之滴血雄鹰
武则天:他,他们走了吗?
王知远点了点头。
武则天道:你刚刚为什么不作大法除掉它们?
王知远苦笑了一下:臣自幼修得一双阴阳之眼,可见徘徊在三界之中的异物,以臣的道行来说,预测未来、作法度人、攘祸避凶,乃至驱魔逐鬼这些都可以做到,但却无法将鬼除掉。
武则天惊问道:为什么?
王知远道:陛下明鉴,鬼乃无形之物,以法驱之则可,却不能将其毁灭,否则,有干天和,必遭天谴。而且,臣也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法力。臣刚刚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空言恫吓,暂时将它们吓退而已。然而,以此情景看来,厉鬼已深附宫中,恐怕难以将其驱走。
武则天长叹一声:它们为什么要缠着朕不放,难道真要朕为它们抵命吗?
王知远道:鬼怪之事在凡人眼中看来,恐怖可怕。然而它们却与人一样,有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和规矩。所谓的厉鬼作祟,一般来说,也不过是死去的冤魂无所依靠,无路可入冥界,往生阳间,这才化作厉鬼搅闹人间。
武则天道:可有办法化解?
王知远沉吟片刻道:只要以令符镇住其魂魄,再以水陆道场予以超度,便可使其得到路径,进入轮回。
武则天赶忙道:那么对付李贤三人的鬼魂可不可以用这种方法?
王知远摇了摇头:刚刚臣曾试过以五雷之法镇住李贤和王、萧二鬼的魂魄,然而却只将三鬼吓退。这就说明,它们的法力足以抵御驱鬼之法,以这种法力而论,完全可以自行找到进入冥界的路径,因此,可以说,它们并不是因无法往生而作祟搅闹,是另有所图。
武则天倒抽了一口凉气:另有所图?
王知远点了点头:是啊。陛下,自今日起,宫中恐怕不会再有安宁之时了。
武则天的脸色登时变了:难,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王知远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武则天颤声道:数月来,朕被恶鬼颤身,不得安宁,以致身体羸弱、精神恍惚,严重之时,竟致心智俱丧,倒生昏乱。朕已年过古稀,怎能经得住如此惊吓,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落得形神错乱,就是失心疯了也是极有可能。
王知远长叹一声,点点头道:陛下,能不能容臣几日,想一想办法?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
12、夜、东都城内一家客店门前
雷声滚滚,电闪频频。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停在客店门前。车夫纵身跳下车来,伸手打开车门,一个身穿黑色套头斗蓬的人,快步走进店内。
13、夜、房间里
屋内,四个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宰相张柬之赫然在内。
门外脚步声响,门轻轻打开了,黑袍人快步走了进来,掀开头顶的风帽,正是太子李显,一见在座众人,李显似乎愣了一下。
张柬之赶忙站起身来:太子殿下。
李显点了点头,疑惑地道:柬之,夤夜唤我所为何事?
张柬之道:臣先为殿下介绍几个人。
说着,他一伸手:这位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大人。
太子一惊,赶忙拱手道:久闻黄头都督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多祚赶忙道: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张柬之继续道:这二位是检校羽林卫将军敬晖和桓彦范大人。
二人躬身施礼。
李显赶忙还礼。
张柬之道:殿下可曾听说,今夜宫里又出事了。
李显一惊道:不曾听说。
张柬之道:皇上为恶鬼缠身不能自拔,臣恐她命不久长了。
李显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张阁老的意思是???
张柬之道:我已说动三位将军,一旦皇帝宾天,便立刻动手,除去武氏余孽,还我李唐神器。
李多祚轻声道:末将掌管北衙,负责宫城禁卫。只要皇帝御龙宾天,末将立刻将宫城封锁起来,而后,敬晖和桓彦范二位将军统率羽林卫封闭东都,清除诸武,扶太子登基!
李显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望向张柬之:张阁老,这样能行吗?
张柬之微笑道:只要有三位将军,一切便万无一失。
李显缓缓点了点头。
14、夜、梁王府后堂
屋内坐着几个身着戎装的将官。
武三思缓缓踱着,猛地,他回过身道:就这样。一旦皇帝宾天,我们便立刻动手!首先是要清除狄仁杰、张柬之、李多祚、姚崇这些拥唐老臣,而后,逼李显逊太子位,传之与我,这样,便大功告成!
下坐众将缓缓点了点头。
15、晨、邙山西林
天色阴晦,乌云四合,空中飘着牛毛细雨。人迹罕至的西林笼罩在阴森的气氛之下。山风吹来,鼓荡在两侧的山壁间,发出呜呜的鸣响。
一个马队缓缓地行走在林中,正是狄公、李元芳、曾泰、何云和永昌县的衙役捕快。
狄公四下观察着,一旁的李元芳道:这个地方端的是鬼气森森。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面的曾泰催马赶了上来:恩师,刚刚捕快说,前面就是将军庙。
狄公点了点头,对身后众人道:大家加快速度!
16、日、将军庙
这是一座不大的小庙。庙前怪树横生,蒿萎满地,一片荒颓破败的景像。
庙门早已被大火烧得坍塌下来,只剩下几处断壁,一点残垣。
远处马蹄声响,狄公率人来到了庙门前。众人翻身下马,快步朝庙内走去。
17、日、庙内
砖石瓦砾四处堆集,院中立着一棵古怪的老松,枝牙漫展,便似魔鬼舞动的身躯,一见之下令人心生畏惧。
狄公四下看了看,不远处的正殿早已被大火烧得精光,只剩下了一个基座。
狄公冲众人一挥手,快步向正殿的基座走去。
基座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狄公、李元芳和曾泰走了上去,整个基座用青石铺成,上面刻着一些花纹,狄公蹲下身仔细地看着,猛地,他浑身一抖,冲李元芳和曾泰招了招手,二人赶忙走到他身旁。
狄公指着一块青石道:你们看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二人蹲下身仔细地看着,曾泰道:好,好像是一只鸟。
狄公:什么鸟?
李元芳:好像???是一只鹰。
狄公道:这只鹰眼熟吗?
李元芳一愣,低下头去,猛地,他一声惊叫:滴血雄鹰!
曾泰惊呆了:什么?
李元芳道:你仔细看看,这只鹰和车厢内壁上画的那只滴血雄鹰是一模一样的。
曾泰仔细一看,登时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狄公深吸一口冷气:看来这只滴血雄鹰与将军庙的主人宇文承都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难道???凶手真的是这位前隋名将的鬼魂???不,不可能,世上没有鬼。
一旁的李元芳轻声道:可大人,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狄公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
猛地,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狄公吃了一惊,回过头去,只见那棵张牙舞爪的怪松前,一名捕快跪在地上不停地呕吐着。
狄公一愣,快步向怪松走去,李元芳和曾泰紧跟而去。
怪松旁,捕快拼命地呕吐着,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狄公问道:怎么了?
捕快伸手向松树里面指了指,众人围了过去,登时被眼前那恐怖的景像惊呆了。
宽阔的树洞里,堆满了人头和手臂,鲜血淋漓,四下漫溢。
狄公的身体僵住了,嘴唇轻微地颤抖起来。
李元芳轻轻咽了口唾沫。
忽然,身旁发出咯的一声,狄公回过头,只见曾泰一把捂住嘴,快步跑到一旁不停地干呕着。
这一来所有的衙役捕快都感到胸中憋闷,腹内翻涌,大家无声地散了开去,刹时间庙中传来一片干呕声。
李元芳回过头来,对狄公道:是鬼。是鬼呀,大人!
狄公没有说话,他缓缓蹲下身,蘸了蘸地上的鲜血在手里捻了捻道:是鲜血。也就是说凶手再一次出动了。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为何不见报案呢?
18、日、恩济庄
天空中飘着小雨,村西头的院落前站满了恩济庄的村民,大家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望着。
19、日、院内
一个人满院疯跑,嘴里不停地喊着:无头鬼!无头鬼!
正是昨晚到恩济庄借宿的方根生。
20、日、院外
村民们议论纷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嗨,一大早起来就听见有人大喊大叫,我叫了几个人循着声找到这里,就看见这个疯子有跳有喊。”
“这个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啊,不是本村的。好像是个外地人。”
“这家伙跑到鬼宅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两个年轻人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位老汉吓得拉住二人道:你们不要命了!没听老辈人说起过,只要踏进过这座鬼宅的没有一个得好死!给我回去!
两个年轻人嘟囔着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21、日、青阳岗上
小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狄公站岗上的坟场中,静静地望着江小郎的墓碑。
李元芳、曾泰何云等人立在身后。
阴森森的气氛令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分外压抑。
良久,狄公缓缓回过头来道:这里就是江家庄的故址。
曾泰点了点头道:学生是依高如进指点找到这里的,应该是确实无疑。而且,恩师请看,远处是一片废墟,正像高如进所说,几十年前,江家庄曾被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狄公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道:一百多座坟莹,死者竟都是江姓。这倒底是为什么?几十年前的那桩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泰颤声道:高如进说,那是厉鬼作祟,阴兵杀人。
狄公转过身来,笑了笑,缓缓走出坟地外,他的目光望下了岗下的小村庄。
狄公问道:这是什么村子?
曾泰道:恩济庄。
狄公点了点头道:走,去看看。
22、日、鬼宅院里
方根生跪在地上,用头拼命地撞击着地面,嚎叫道:鬼呀!无头鬼!抓鬼呀!抓鬼呀!
23、日、院外
村民们围在院外,边看热闹边叽叽喳喳地议论。
忽然,一个中年人对大家道:我说乡亲们,咱们也不能看着这个疯子就这么喊下去呀,总得想个办法!
先前那位老汉道:庞三,这个鬼宅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故老相传,这可是个死宅,沾上家破,挨着人亡,你说咱们能想什么办法?
中年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大家都怕惹上晦气。我庞三不怕,我进去!
说着,他大步向院里走去。
就在此时,院里的方根生猛地跳起身来,呆呆地望着院外围观的人群,中年人庞三停住了脚步。
忽然,方根生喊道:天兵天将来了!抓鬼呀!
说着,他跳起身向院门外猛冲过来。
围观的村民们一声惊叫四散奔逃。庞三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抓抓方根生,脚下使绊,将他摔倒在地,方根生嚎叫着,拼命挣扎,庞三冲身旁的村民喊道:愣着干什么,这又不是在院里,过来帮忙!
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将方根生压在了地上。方根生歇嘶底里地喊道:放了我吧,无头鬼爷爷,我再也不敢看你了!
庞三道:看来,这是个失心疯子,他怎么会跑到鬼宅来了。
话音未落,有人高喊道:穿官衣的来了!
村民们往两边一闪,狄公、李元芳、曾泰、何云等人在众衙役捕快地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衙役们一拥而上,推开按压方根生的村民,将他扶了起来。方根生指着一名衙役的鼻子道:嘿嘿,你是玉皇大帝,我是太上老君,咱俩一起去抓鬼,一起去抓鬼呀!一起去抓鬼!。
端得是一派胡言乱语。曾泰看了他一眼,为庞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庞三看了曾泰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一旁的班头一声怒喝:大胆,这位是永昌县令曾大人!
庞三吃了一惊,赶忙跪倒:太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曾泰: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
庞三道:回太爷的话,不知是打哪儿来了个失心疯汉,一早便在这院儿中又蹦又跳,嘴里高喊‘无头鬼’!
曾泰一愣:无头鬼?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一眼。
庞三道:是呀,他一直在喊‘无头鬼’,过了一会儿又喊‘抓鬼’,又是什么‘天兵天将’,胡喊乱跳,小人等怕他喊脱了力,这才将他治住!
曾泰点了点头:是这样。
狄公问道:这个院子是何人居住?
庞三:哦,这个院子荒废了几十年了,无人居住。
猛地,只听身旁发出一声惊叫,众人回过头,只见飞龙使何云浑身颤抖,站起身来。
狄公问道:怎么了?
何云指着地上道:大,大,大人,您来看看,这是什么?
狄公、李元芳、曾泰快步走过去。
只见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杂乱的村民们的脚印,再往前看,几个海碗大小的马蹄印深深地印在泥地中。
李元芳一声惊呼:是他!
曾泰:恩师,和官道上的马蹄印一模一样。
狄公快步走了过去,何云颤抖着掏出怀里的蹄印拓片,两下一对,大小花色一模一样。
狄公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望向了院中:凶手曾在门前停留过。
说着,他一挥手快步向院子走去。
仓的一声龙吟,幽兰出手,李元芳一个箭步窜到了狄公前面,率先冲进院子里。
后面的庞三“哎”了一声,可狄众人已快步走了进去。
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呼,一下子围到院门前向里面看去。
先前那位老汉摇了摇头道:不知厉害,竟然乱闯鬼宅,日后必遭祸殃!
一旁的庞三瞪了他一眼:什么必遭祸殃,九叔,你老是拿这句话吓唬人,我怎么就从没见过鬼!
三叔哼了一声:等你见到就没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使混耍横,等祸到临头,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转身离去。
庞三不屑地道:真是个老糊凃!
24、日、正房外
正房的门虚掩着,露着一条窄缝。
李元芳停住了脚步,狄公走上前来伸手推开房门,李元芳闪身而入,狄公、曾泰、何云等人随后而入。
25、日、房内
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无头尸体,墙上用鲜血画着一只滴血雄鹰。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元芳颤声道:又是滴血雄鹰。
曾泰咽了口唾沫:没有头颅,没有左臂,和以前一模一样。
狄公站在屋子当中,一双鹰眼四下搜寻着:
地上的无头尸体;
散落的钢刀;
屋中的方桌,围在方桌旁的板凳;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就是将军庙树洞中那些头颅和手臂的主人。看来,凶犯果然再一次出手了。此人出手杀人,为什么总是围绕在江家庄附近,这里有什么蹊跷?
说着,他缓缓走到墙壁前,静静地望着墙上的那只滴血雄鹰。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狄公缓缓回过身拾起一柄钢刀,看了看,递到李元芳手里道:这种刀叫什么名字?
李元芳看了看道:回手夜行刀。
狄公点点头:使用这种刀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元芳想了想道:因这种回手夜行刀轻便、锋利,便于携带,所以,使用这种刀的人,一般都是身负轻功绝技,惯于夜间行事的武林好手。
狄公点了点头:你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李元芳点了点头:是的。刚刚卑职正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这间房子让人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狄公道:让我告诉你是什么让你觉得奇怪吧。第一,十几个武林好手同时被杀,而屋中竟然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连桌椅板凳似乎都没动过地方。
李元芳恍然大悟,连拍额头:对,对,对。
狄公继续道:第二,遍地鲜血,却没有脚印,这些人好像都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被凶手杀死的。
李元芳:对呀。我说怎么觉得这屋里怪怪的!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凶手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死者,又是什么身份?在永昌县发生的两个案件与河东、剑南、陇右三道发生的血案有没有联系?还有,这只滴血雄鹰倒底代表了什么?
李元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狄公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元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狄公对曾泰道:可以让衙役们收尸了。还有,今天晚上,下榻恩济庄。你马上去安排吧。
曾泰躬身答道:是。
狄公缓缓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思索着,忽然,他的目光被门外台阶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台阶上扔着一根两寸多长的竹管。
狄公快步走出门去,俯身拾起竹管,凑到鼻端闻了闻,登时,头部一阵晕眩,他的身体晃了晃。
李元芳赶忙扶住了他;大人,怎么了?
狄公摇摇头:啊,没什么,起身猛了些,有点头晕。
说着,他将竹管揣进了怀里。
脚步声响,一名捕快飞奔而来,手里托着一个蓝布包袱对曾泰道:太爷,在院子里的蒿草中发现了一个包裹!
26、日、村中空场
闷雷滚滚,霪雨霏霏。
一具具无头尸体被衙役捕快抬到了村中的空场上,村民们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没有人说话,惊惧之情挂在所有人的脸上。
庞三站在人群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忽然,人群一乱,那位九叔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挤了进来,一见眼前的景像,等时浑身发抖,如筛糠一般: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它不会放过我们!完,完了!
庞三看了他一眼:九叔,您说谁不会放过我们?
三叔嘴唇发颤,不停地抖动着:鬼,当然是鬼。没想到,时隔六十年,它又出现了。
一声焦雷在头顶响起,雨大了起来。
27、日、恩济庄一户人家院中
这是个两进院落的大户人家。狄公就下塌在这里。
几名衙役押着胡言乱语的方根生向正房走去。
28、日、正房中
一双手打开了身份文牒,上面写着:方根生;证圣二年生人;江南东道颖县人氏。
狄公抬起头来,看了看桌上放着的蓝布包袱。
一旁的曾泰赶忙将包袱打开,里面是叠得平平整整的衣物。
狄公沉吟着。
门声一响,衙役押着方根生走了进来。
狄公站起身来,走到方根生面前。
方根生嘻嘻地笑着:嘿,你这老头儿,胡子好长啊。
说着,他伸手向狄公的胡须抓来。
一旁的衙役狠狠一下打掉了他的手:不得无礼!
狄公摆了摆手微笑道:我的胡子好玩儿吗?
方根生傻笑着点了点头:你是太上老君!
狄公道:嗯,对了,我就是太上老君。
方根生的眼色忽然一下,变的非常恐惧:不,你不是太上老君,你骗我!
狄公: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太上老君。
猛地,方根生一声惊叫,喊道:你是鬼,你是无头鬼!
扑嗵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鬼爷爷,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狄公愣住了,冲身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将方根生拽了起来。
方根生浑身乱颤,口吐白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狄公道:你见到鬼了,是吗?
方根生啊的一声大叫,张大了眼睛。
狄公:鬼是什么样子的?
方根生的牙关发出一阵阵格格声:无头鬼,无头鬼!
猛地,他挣脱了衙役们的手和身向狄公扑来,双手死死掐住狄公的脖子,嘴里疯狂地喊道:抓住了,抓住了!我抓住无头鬼了!
李元芳腾身而起,飞起一脚将方根生踢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狄公哎哟一声坐倒在地,曾泰和何云抢上前去扶起了他。
李元芳剑已出鞘,抵住了方根生的咽喉。
狄公惊叫道:元芳,手下留情!他是个疯子!
一声龙吟,李元芳收起了宝剑。只见方根生已在这一撞之下昏厥过去。
狄公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抓起方根生的手腕把了把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此人肯定是见到了杀人凶手,才被吓成如此模样。
李元芳和曾泰猛吃一惊:他见过凶手?
狄公点了点头,指指桌上的那个蓝布包袱道: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蓝布包袱就是疯汉之物。他叫方根生,江南人。
曾泰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奇怪地问道:何以见得?
狄公笑了笑:包袱中的身份牒文上写得明白:方根生,江南东道人氏。刚刚我们两人说话时,你们难道没有听出,此人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吗?
曾泰一拍额头:对,对。学生愚钝!
李元芳道:可,大人,您说他见过凶手,因此被吓成疯癫,这好象有些匪夷所思吧。
狄公:哦?为什么?
李元芳:第一,如果我是凶手被人发现了踪迹,一定会杀人灭口,岂能容这疯汉活到现在。第二,看此人形貌言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失心疯子,恐怕不会是被吓出来的吧。
狄公笑着道:好,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方根生为什么没有被灭口。因为,凶手故意要让我们见到他。
李元芳愣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如果方根生是一个天生的疯子,出门前怎么会将包袱中的衣物叠的如此平整,又怎么会想到带上身份文牒?
李元芳愣住了。
狄公道:这一切都说明,这个疯汉方根生本来是一个正常人。昨晚大雨,他跑到恩济庄借宿,不想,正好看到了凶手大开杀戒,斩人头颅,因而,惊恐之下,心智丧失,以致倒生昏乱。
李元芳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狄公道:刚刚我给他耗了耗脉,三脉冲突离乱,这种脉像在《脉经》之中被称做——气迷心,也叫痰迷心窍。是假疯。
曾泰:您的意思是,他的疯症能治?
狄公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针盒,拿出一枚银针微笑道:也许,今天夜里,我们就能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了。
(第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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